冯文炳诗选

zhangwei

冯文炳（1901-1967），曾用笔名废名，中国现代派代表诗人之一，出版有诗集《水边》（与开元合著，1944）、诗文集《招隐集》（1945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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灯
深夜读书
释手一本老子《道德经》之后，
1 ?# e+ M0 u  D) B! J8 }若抛却吉凶悔吝
相晤一室。
太疏远莫若拈花一笑了，
# s- ]- Y7 o5 i有鱼之与水，
猫不捕鱼，
4 q, z# X9 W/ W2 T) N; a又记起去年冬夜里地席上看见一只小耗子走路，
3 S- B# V  j! e: Z) r4 h5 W# O$ N  ]夜贩的叫卖声又做了宇宙的言语，
又想起一个年青人的诗句
. M4 a  f, B" T" v7 J" S“鱼乃水之花。”
灯光好象写了一首诗，
7 }! w; e0 p0 c5 k" c他寂寞我不读他。
+ ]& k4 O* ^& l. l, W0 p- M我笑曰，我敬重你的光明。
7 |  y+ d5 [( c  z我的灯又叫我听街上敲梆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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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A$ i) H, X$ q: K# p) `雪的原野
雪的原野，
你是未生的婴儿，
明月不相识，
明日的朝阳不相识，——
) a+ u& x6 ^+ K# t( v今夜的足迹是野兽么？
树影不相识。
雪的原野，
你是未生的婴儿，——
+ w6 u' {# P; V, i  y; y1 X灵魂是那里人家的灯么？
6 w* e7 K* k- I灯火不相识。
雪的原野，
你是未生的婴儿，
未生的婴儿，
7 J0 C! h4 k( }/ \) H是宇宙的灵魂，
是雪夜一首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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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
$ a6 h8 T3 @9 A. {1 |! k% F满天的星，
颗颗说是永远的春花。
3 K& k. h4 W* M4 j; d+ p东墙上海棠花影，
; H# k* Z. n- T- M7 q' k0 m8 Z3 n簇簇说是永远的秋月。
4 S  ?. c8 b' [! L( k( i清晨醒来是冬夜梦中的事了。
# C' K2 t' I9 z% o* w. q$ A* f. r昨夜夜半的星，
清洁真如明丽的网，
0 \! A9 i( M  O疏而不失，
春花秋月也都是的，
3 n2 E5 E5 q( W" ~/ X( @% _' ^% D/ k* h子非鱼安知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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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月十九夜
9 {2 `( e, R" W4 P: a: t深夜一支灯，
若高山流水，
有身外之海。
星之空是鸟林，
是花，是鱼，
8 ]% B. ^+ }8 I是天上的梦，
9 L( Q7 \9 o5 B5 X/ f- b海是夜的镜子，
9 T2 A4 p& P( i- Z) d1 n+ Z+ _3 \思想是一个美人，
是家，
是日，
# ~$ T$ `7 q3 T/ {: @, N1 _3 A9 b是月，
# e* p  u/ ~+ b. F2 ^' s是灯，
是炉火，
炉火是墙上的树影，
' j. J9 }- `6 [# x3 S0 a7 r是冬夜的声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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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类
人类的残忍
* @1 M5 X7 g/ ]( Y6 ^( t正如人类的面孔
彼此都是相识的。
; B7 e; T( F! M- z( Q* {3 q  A
) u! y7 B8 U( ?( T! L/ [人类的残忍
& z5 E) H# |# U: i' E正如人类的思想
痛苦是不相关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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鸡鸣
2 S0 b- @( @# I) F人类的灾难
止不住鸡鸣，
) R" g" R' z+ L) U; [( N# T* U村子里非常之静，
6 O( q6 h6 j: B2 N* ~大家唯恐大祸来临。
" Z& @7 v7 ]9 ^1 @! Z不久是逃亡，
) N* d) _8 e$ t; z: E  E不久是死亡，
, ?- @1 l0 R' f7 `& [2 y9 J鸡鸣狗吠是理想的世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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宇宙的衣裳
$ F- Y$ l' m. S4 K' z7 w灯光里我看见宇宙的衣裳，
2 g* M0 U+ q0 h- i" ]于是我离开一幅面目不去认识它，
2 r' _& M) q5 X8 o9 A1 w我认得是人类的寂寞，
) k& d9 x, P3 V8 h& D- v3 f犹之乎慈母手中线
游子身上衣——
: o7 d# i. B& Y# z4 I; F: r宇宙的衣裳，
你就做一盏灯吧，
做诞生的玩具送给一个小孩子，
% @" ^# m. g$ }且莫说这许多影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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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R% D; {/ P9 C( z3 n理发店
理发店的胰子沫
. s6 |, X8 [+ t7 b同宇宙不相干，
又好似鱼相忘于江湖。
. T9 B7 O# ?0 v0 |! ~4 Q匠人手下的剃刀
6 |2 G' Y+ W$ U+ y8 h想起人类的理解，
) ^+ E" a8 y2 A2 l; q# G画得许多痕迹。
( I2 w4 Z& b3 g1 e; D8 ]墙下等的无线电开了，
是灵魂之吐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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妆台
因为梦里梦见我是个镜子，
沉在海里他将也是个镜子。
8 y) P$ B: R5 \. I* d" ?9 ^4 ]( y$ ]一位女郎拾去，
她将放上她的妆台。
1 R) J& J. `" c/ h5 R因为此地是妆台，
不可有悲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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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盆
) Y3 Q) q4 i5 c( e' Q" c$ a2 u+ G# @池塘生春草，
  Y; f% L  K8 J1 ~3 R池上一棵树，
( d( l  ~0 x2 l0 \, c) D' b树言，
“我以前是一颗种子。”
草言，
“我们都是一个生命。”
6 [$ z- D7 j" s2 Z* \8 f植树的人走了来，
. p$ l- y# H  A4 v看树道，
. h* r1 h2 R1 B$ V0 R7 a“我的树真长得高，——
我不知那里将是我的墓？”
他仿佛想将一钵花端进去。

# ~" J) }& z4 g3 P; x4 x1931年5月18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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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 }$ Z) q( J' u% p2 {! Y4 h北平街上
诗人心中的巡警指挥汽车南行
2 Q7 J/ t* {) f! P" s! M4 ^  ^( ^" L出殡人家的马车拉车不走
街上的寂静古人的诗句萧萧马鸣
5 ^" J6 a2 U  H3 f  K木匠的棺材花轿的杠夫交谈着三天前死去了认识的人
6 y# N( C! }0 J是很可能的万一着了火呢
不记得号码巡警手下的汽车诗人茫然的纳闷
( \4 \; B& }" E2 }空中的飞机说是日本人的
+ ^1 @1 S1 \( ?- q, c, e! L8 w万一扔下炸弹呢
人类的理智街上都很安心
木匠的棺材花轿的杠夫路人交谈着三天前死去了认识的人
% E5 o) U9 g# N2 x- v4 N马车在走年龄尚青蓬头泪面岂说是死人的亲人
炸弹搬到学生实验室里去罢
诗人的心中宇宙的愚蠢
8 _( x$ f* t. g8 O5 |6 o9 x! s
( i5 W5 G' |6 W3 i1936年5月3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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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@; V7 G* ?- n9 u. R9 k- g  }海
. u8 A4 J1 ?7 q" a, k* O1 [$ ~
我立在池岸，
望那一朵好花，
亭亭玉立
1 ~6 ]0 \3 f# n) t6 c  q出水妙善，──
7 I- X+ p( J5 n- L: U  Z) ^4 c1 A“我将永不爱海了。”
1 Z6 F+ J& N3 Y* |: D9 s% k5 L8 b' o荷花微笑道：
“善男子，
9 t1 O8 V3 Z2 N' o- G花将长在你的海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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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{4 v6 T" @5 |0 k点灯
7 N$ X) R9 }* ?  \  `- E
病中我起来点灯，
仿佛起来挂镜子，
象挂画似的。
4 f, c% n, T" i, e9 _) ]4 m4 K我想我画一枝一叶之荷花？
我看见墙上我的影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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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X+ ]# w, q; l  ^9 p* D) D, J: p街头
6 U. H/ _- d9 u
4 v# h; Q' C+ |# r3 T) K行到街头乃有汽车驰过，
乃有邮筒寂寞。
邮筒PO
. q, B+ G* T3 }4 m1 y/ c8 T乃记不起汽车的号码X，
+ Z5 ?! Z" |  v$ X乃有阿拉伯数字寂寞，
2 V$ i4 X; y4 G. D0 F汽车寂寞，
  m5 ^" @& ?" v" R大街寂寞，
2 Z# }5 U$ }  f# Y人类寂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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喜悦是美
* [: Y: \5 O( g; V0 Q7 v
梦里的光明
; @6 M! [6 ~) c2 u我知道这是假的，
5 k/ W6 p. N2 `- r0 F; J0 g. l因为不是善的。
0 P. s+ O7 ?) E$ ?, b我努力睁眼，
- Z7 {. Z8 j4 N: ~看见太阳的光线，
我喜悦这是真的，
因为知道是假的，
喜悦是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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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f. o& x, J" G) }0 S+ F' ^寄之琳
- ]' M: P6 S9 s" D( v2 B9 I
( n( E: }2 k% C# N3 K7 v5 S我说给江南诗人写一封信去，
乃窥见院子里一株树叶的疏影，
9 m" E2 x, x5 N9 j( V9 b他们写了日午一封信。
$ C1 U% J2 Y) F9 Q# b我想写一首诗，
* ^0 b4 H% i  [( G9 @6 C  c1 P犹如日，犹如月，
# C. N6 A1 o1 R7 k& `犹如午阴，
- U: `' ~" q# l( v犹如无边落木萧萧下，——
4 h* [; i0 r! P$ I我的诗情没有两片叶子。
' W2 U, k; N4 U, E& u- T( E/ L7 `# a- y