闻一多诗选

zhangwei

闻一多（1899-1946），名亦多，字友三，亦字友山，家族排行叫家骅。后改名多，又改名一多。他致力于研究新诗格律化的理论，在论文《诗的格律》中，他要求新诗具有“音乐的美（音节），绘画的美（词藻），并且还有建筑的美（节的匀称和句的均齐）”。著有诗集《红烛》（1923）、《死水》（1928）。学术著作有《神话与诗》、《唐诗杂论》、《古典新义》、《楚辞校补》等。闻一多的主要著作收集在《闻一多全集》中，共4册8集，1948年8月由开明书店出版。关于闻一多主要研究资料有：《闻一多纪念文集》（三联书店，1980）、陈凝《闻一多传》（民享出版社，1947）、王康《闻一多传》（湖北人民出版社，1979），梁实秋《谈闻一多》（台北传记文学社，1967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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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e' n' ^7 e, O5 N' I幻中之邂逅
! V/ ]' Q+ p3 a: V
9 y* E# h7 q, O/ X

太阳落了，责任闭了眼睛，
" S6 p1 `1 Y- ?! x4 i3 m. T0 o) }  i屋里朦胧的黑暗凄酸的寂静，
0 @) Y6 ]$ i1 C- ~钩动了一种若有若无的感情，
——快乐和悲哀之间底黄昏。
6 p  J) U' V. f" B5 W+ ~) D
仿佛一簇白云，蒙蒙漠漠，
& v. U0 C. M/ ~# i% ~5 L拥着一只素氅朱冠的仙鹤——
在方才淌进的月光里浸着，
4 E, a. c% q( O" Z9 e( {% p那娉婷的模样就是他么？

6 t' l$ U; B* W+ j我们都还没吐出一丝儿声响，
0 X) N' s! w6 Z9 j  |) t' M* C7 z我刚才无心地碰着他的衣裳，
许多的秘密，便同奔川一样，
从这摩触中不歇地冲洄来往。

忽地里我想要问他到底是谁，
; ?9 ^, Z% L2 q! ~推起头来……月在哪里？人在哪里？
从此狰狞的黑暗，咆哮的静寂，
便扰得我辗转空床，通夜无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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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O' i1 T7 U, }: a死


' g7 i( P5 T: {/ A" i2 W: N4 b0 X9 x6 V7 }

啊！我的灵魂底灵魂！
我的生命底生命，
我一生底失败，一生底亏欠，
如今要都在你身上补足追偿，
但是我有什么
) M' k  Q0 `4 L可以求于你的呢？

  G  }$ z) ]4 U让我淹死在你眼睛底汪波里！
0 H; l' e- y/ w3 k8 E2 z让我烧死在你心房底熔炉里！
让我醉死在你音乐底琼醪里！
3 b  M1 n0 a7 i: }让我闷死在你呼吸底馥郁里！
4 \. s% x- m0 H& O; Z# F8 t2 j+ W
7 C3 c7 I1 P% }  a1 b不然，就让你的尊严羞死我！
- U5 J/ n  K' w- q让你的酷冷冻死我！
认你那无情的牙齿咬死我！
让那寡恩的毒剑螫死我！

; Q/ [0 M' |- i4 }- R你若赏给我快乐，
我就快乐死了；
% D( ~" p2 A1 `! p- Y你若赐给我痛苦，
5 u6 }1 o7 z6 {0 h我也痛苦死了；
) U# Z4 {, _+ \, K$ |6 t# C- r死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，
( O, |$ t- B( q1 z. d死是我对你无上的贡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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孤雁

不幸的失群的孤客！
谁教你抛弃了旧侣，
拆散了阵字，
流落到这水国底绝塞，
拼若寸磔的愁肠，
泣诉那无边的酸楚？
! H0 M# C2 F+ Y+ x
啊！从那浮云底密幕里，
0 D) i2 R0 ]$ G) H5 E: d7 e9 G$ i- T进出这样的哀音；
这样的痛苦!这样的热情！
" U- F# F; j* n, @
孤寂的流落者！
不须叫喊得哟！
你那沉细的音波，
& C4 T. m+ ~9 D" X: E% E: V在这大海底惊雷里，
  p7 z6 j' G" o4 B) K+ W/ s; ^' h还不值得那涛头上
- N7 w3 |! [4 y7 ~- o- O溅落的一粒浮沤呢！

' W9 x4 W" H* `2 G; v7 c. A, y可怜的孤魂啊！
8 x. P7 W  _; c7 }更不须向天回首了。
, J* D9 {2 {3 t7 A3 q- I天是一个无涯的秘密，
+ ]& H+ A; M7 T一幅蓝色的谜语，
太难了，不是你能猜破的。
也不须向海低头了。
6 T) J3 R1 j$ F) I" M这辱骂高天的恶汉，
8 }# J2 M0 @9 ^0 p% j他的咸卤的唾沫
不要渍湿了你的翅膀，
粘滞了你的行程！

& l0 }8 F$ u6 t' }流落的孤禽啊！
到底飞住哪里去呢？
# q& _& A4 @8 e' b5 X6 W1 g那太平洋底彼岸，
可知道究竟有些什么?

啊！那里是苍鹰底领土——
那鸷悍的霸王啊！
$ R& U* j* m) P+ I% _. |# J他的锐利的指爪，
已撕破了自然底面目，
7 {$ i% ^- t) l. j( f建筑起财力底窝巢。
那里只有钢筋铁骨的机械，
7 {# g5 ?" F9 l  n) x' o& \# m喝醉了弱者底鲜血，
2 b" o( [7 h4 D) O) B' ^5 o5 L吐出些罪恶底黑烟，
8 X3 ^2 O5 L+ z$ Y- g2 i) T; W涂污我太空，闭熄了日月，
& P4 |" W4 o+ g' u+ w+ d教称飞来不知方向，
息去又没地藏身啊！

流落的失群者啊！
到底要往哪里去？
随阳的鸟啊!
光明底追逐者啊！
不信那腥臊的屠场，
黑黯的烟灶．
4 r+ j% g- J; v" r竟能吸引你的踪迹！

- y& C8 g5 a9 ?8 r" v. J妇来罢，失路的游魂！
归来参加你的伴侣，
4 p/ v; d0 \7 C  v7 _5 L( p7 W补足他们的阵列！
5 B+ `7 ]5 r) p$ |, Q4 Z* b他们正引着颈望你呢。

归来偃卧在霜染的芦林里，
那里有校猎的西风，
将茸毛似的芦花，
铺就了你的的床褥
3 |8 Y6 O( z4 v9 s来温暖起你的甜梦。

1 e0 g: l0 D$ v归来浮游在温柔的港溆里，
那里方是你的浴盆。
$ j7 J$ t4 s7 o归来徘徊在浪舐的平沙上
趁着溶银的月色，
: o8 I* m, {7 u婆婆着戏弄你的幽影。

归来罢，流落的孤禽！
/ V% e- ~: P/ |! x5 u与其尽在这水国底绝塞，
拼着寸磔的愁肠，
8 [( }/ n6 J5 T) P/ }' D: }泣诉那无边的酸楚，
2 {0 p" m9 T7 Y& B不如擢翅回身归去罢！
  [, R& I1 l1 ]0 C; [( _
3 T! I- ]6 V0 E7 _7 I; a7 u8 n啊！但是这不由分说的狂飙
4 l0 I0 N" D5 o7 l; w挟着我不息地前进；
: @, F, F4 m- D我脚上又带着了一封信，
我怎能抛却我的使命，
由着我的心性
回身擢翅归去来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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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u' u% ~# {- O; k. d% j火柴


7 F% j# w0 M7 @: q3 z

这些都是君王底
- f/ Y7 m/ X0 u" t樱桃艳嘴的小歌童：
有的唱出一颗灿烂的明星，
4 _# y6 G# m2 p$ T唱不出的，都拆成两片枯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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玄思

' c, M. r* s3 W1 T7 W3 d6 x在黄昏底沉默里，
从我这荒凉的脑子里，
! @5 u# w( M* Q; Q常迸出些古怪的思想，
8 D! j6 t  ?  f1 |# Z+ T- u不伦不类的思想；

3 I$ `& v, G& L9 Y仿佛从一座古寺前的
尘封雨渍的钟楼里，
$ F6 q3 H4 l* i  H, G飞出一阵猜怯的蝙蝠，
' e: F/ {* I2 B8 j非禽非兽的小怪物。
6 G4 O" [" u7 \1 F( P% f3 n* Z0 W
同野心的蝙蝠一样，
% `9 A. y! V, T" l/ S; W2 B; u我的思想不肯只爬在地上，
! K7 I) C" o5 x9 F: D却老在天空里兜圈子，
2 x, n) B# q! p$ W圆的，扁的，种种的圈子。

# k1 O' L% V! Z& J, Y: K我这荒凉的脑子
在黄昏底沉默里，
9 K* I2 G/ @$ p* J/ {常迸出些古怪的思想，
仿佛同些蝙蝠一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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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阳吟

  w( C9 ], [! L) z
8 t: V: m+ M6 x7 O

太阳啊，刺得我心痛的太阳！
, {: [/ _4 m' R: y( @' m又逼走了游子底一出还乡梦，
又加他十二个时辰的九曲回肠！

太阳啊，火一样烧着的太阳！
烘干了小草尖头底露水，
+ W: j6 j  ~1 a可烘得干游子底冷泪盈眶？
5 ^8 B; e" J- C% Z
! D8 D8 \6 e  r2 N太阳啊，六龙骖驾的太阳！
省得我受这一天天的缓刑，
就把五年当一天跑完那又何妨？

) e6 K2 Z  O, _8 t& v" q太阳啊——神速的金乌——太阳！
  e. x8 J( c7 k让我骑着你每日绕行地球一周，
也便能天天望见一次家乡！
; h! |8 |/ J5 ?
太阳啊，楼角新升的太阳！
/ ?7 B: w$ j- s( `/ ~; T不是刚从我们东方来的吗？
我的家乡此刻可都依然无恙？

太阳啊，我家乡来的太阳！
6 o4 B3 _% y  ]! K$ Q9 w! R北京城里底官柳裹上一身秋了吧？
1 ^) W# P+ B9 T& ~: r" H: `唉！我也憔悴的同深秋一样！
5 Q1 r% Z* s8 _2 d
+ L3 u8 ]" S% D, [太阳啊，奔波不息的太阳！
+ b5 \# @9 B" p/ E/ q——你也好像无家可归似的呢。
" z& a* c9 D9 X& {, D4 D- {啊！你我的身世一样地不堪设想！

太阳啊，自强不息的太阳！
1 P' A4 U) }) N4 c. N* X大宇宙许就是你的家乡吧。
$ x; A* K' V# P9 \. K/ {可能指示我我底家乡的方向？
9 h9 |. {, h& |  |8 E0 T
太阳啊，这不像我的山川，太阳！
这里的风云另带一般颜色，
这里鸟儿唱的调子格外凄凉。
6 s  S" @+ r  u! D3 Z4 c
太阳啊，生命之火底太阳！
但是谁不知你是球东半底情热，
——同时又是球西半的智光？

+ A, H( y" C; ]- }4 t太阳啊，也是我家乡底太阳！
: w% }: |9 Y; J此刻我回不了我往日的家乡，
便认你为家乡也还得失相偿。

3 l5 m+ j) ]. H$ c6 e太阳啊，慈光普照的太阳！
往后我看见你时，就当回家一次；
我的家乡不在地下乃在天上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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烂果

& ~2 \- U/ z3 x1 o) N
  J1 h3 e/ n2 v. }, R9 x

我的肉早被黑虫子咬烂了。
我睡在冷辣的青苔上，
1 _8 l, S- p; g/ @1 V索性让烂的越加烂了，
只等烂穿了我的核甲，
" X6 {" S' J1 O* Y烂破了我的监牢，
* Q& p; Z& D$ [( B8 d; O1 _我的幽闭的灵魂
便穿着豆绿的背心，
  F6 o. W) c# G- G- D8 y笑迷迷地要跳出来了！

以上选自《红烛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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渔阳曲

白日底光芒照射着朱梦，
丹墀上默跪看双双的桐影。
宴饮的宾客坐满了西厢，
高堂上虎踞着他们的主人，
高宣上虎踞着威严的主人。
丁东，丁东，
+ d3 S, R$ }; J" z, c2 \* r沉默弥漫了堂中，
又一个鼓手，
在堂前奏弄，
这鼓声与众不同。
丁东，丁东，
听！你可听得懂？
" ?7 E3 @- z6 V# j: ?; b% m听！你可听得懂？
1 J4 g5 ?, s! S% q( K+ h( O3 y
: z: G. ~) d$ X, ]6 Z7 H' M) y银琖玉碟——尝不遍燕脯龙肝，
. e% g5 {( `* n5 m$ }鸬鹚杓子泻着美酒如泉，
% ?6 l4 O! w3 J* w# Y# o; u杯盘的交响闹成铿锵一片，
笑容堆皱在主人底满脸——
啊，笑容堆皱了主人底满脸。
丁东，丁东，
  @5 Y; j  G2 A% Y这鼓声与众不同——
2 v7 n1 Q$ h+ z  Z: r6 p它清如鹤泪，
' g* F, o" F6 e4 o3 m5 m它细似吟蛩，
& n% E. W8 C4 G% d7 o" n$ W( }& H这鼓声与众不同。
, M$ ~9 y9 j9 T4 @, L% g丁东，丁东，
听！你可听得懂？
听！你可听得懂？

9 e! ?# r( y  x: f+ J) b你看这鼓手他不象是凡夫，
他儒冠儒服，定然腹有诗书，
/ p8 K6 p- G( l& |/ i. {他宜乎调度着更幽雅的音乐，
' u5 U$ @: M8 C0 ]! Q7 J粗笨的鼓捶不是他的工具，
8 v  T% h  W  L: _9 g+ ]这双鼓捶不是这手中的工具！
: K) d& I- z0 S* q丁东，丁东，
+ g$ L* e7 w* C8 |- {这鼓声与众不同——
象寒泉注淌，
2 ^2 S% e, Q8 Y! Z象雨打梧桐；
这鼓声与众不同。
4 o" v$ l; T/ ?7 G/ Y! H丁东，丁东，
; k, Q9 z- k% T8 q听！你可听得懂？
听！你可听得懂？
+ \9 [6 {, \, k
' G/ K- X2 ?1 x1 w# l" s0 P你看他在庭前绕着一道长弧线，
然后徐徐地步上了阶梯，
' O9 e1 a9 w2 u/ H4 d* }: R一步一声鼓，越打越酣然——
* j( v( E  ~1 E- D0 g啊，声声的垒鼓，越打越酣然。
叮东，叮东，
这鼓声与众不同——
陡然成急切，
4 [% f" p/ b, ?/ q5 `! z忽又变成沉雄；
这鼓声与众不同。
叮东，叮东，
不同，与众不同，
2 `% p3 D" }4 l  w不同，与众不同。
' `- Y9 S( j" C7 o9 n* F" }9 L
坎坎的鼓声震动了屋宇，
* x3 l# `4 L% d8 P  x4 c他走上了高堂，便张目四顾，
2 L# J+ x' {& _/ q: c他看见满堂缩瑟的猪羊，
- r" |& R/ a8 S% D0 B' Q当中是一只磨牙的老虎。
他偏要撩一撩这只老虎。
' R( K5 C, m8 I4 u, ~8 C1 S$ ]* }叮东，叮东，
) U7 H0 Q1 [" I/ _1 c% m这鼓声与众不同，
  ?, M+ {! P. h' {+ F; z这不是颂德，
$ L/ a/ z- X% @9 {7 D* K4 g2 [: ^也不是歌功；
这鼓声与众不同。
; s: ~: C% a  m# L7 e' l叮东，叮东，
不同，与众不同!
! {" M2 E0 X) z4 P) ^不同，与众不同！
  L" U7 |) I9 p1 U' T# F2 J5 ~
他大步地跨向主人底席旁，
却被一个班吏匆忙地阻挡；
. i1 r& A0 m& \" v/ _“无礼的奴才！”这班吏吼道，
“你怎么不穿上号衣，就往前瞎闯？
* _2 S- Q7 j3 y+ P! [. ^: n/ r: _" N你没有穿号衣，就往这儿瞎闯？”
* g7 z9 j! w& f: q叮东，叮东，
( L* }9 j2 u8 _5 t- i4 h4 p这鼓声与众不同——
分明是咒诅，
5 n0 H1 T" X4 ^* k& S6 e显然是嘲弄；
5 k4 @/ i4 w! |  _- E; I  G, j- l这鼓声与众不同。
叮东，叮东，
8 s/ E0 E  M; _( c2 a听！你可听得懂？
  a" M  |" L. Q3 k- f听！你可听得懂？
/ o5 C! M, C8 Q* z9 t
他领过了号衣，靠近栏杆，
次第的脱了皂帽，解了青衫，
忽地满堂的目珠都不敢直视，
8 {/ [9 j) H! v2 ]. F: _仿佛看见猛烈的光芒一般，
仿佛他身上射出金光一般。
叮东，叮东，
# `) t! Q5 Q+ i" i这鼓手与众不同；
8 p8 }5 }1 T5 w5 I" ]他赤身露体，
他声色不动，
这鼓手与众不同。
叮东，叮东，
真个与众不同！
4 A) \8 B; X7 f' v真个与众不同！
, l  i# Q4 R) ?
满堂是恐怖，满堂是惊讶，
3 p- r3 X0 B" @: t$ a满堂寂寞——日影在石栏杆下；
飞走了翩翩一只穿花蝶，
) p3 A  A0 ^0 S' C0 y* L洒落了疏疏几点木犀花，
庭中洒下了几点木犀花。
6 s. R" _9 U3 F! V叮东， 叮东，
这鼓手与众不同——
( G! q4 }4 b7 N4 h( N) D莫不是酒醉？
莫不是癫疯？
这鼓手与众不同。
$ E$ p; g5 f+ u7 I+ ~( C4 U叮东，叮东，
定当与众不同！
& x0 p: ]# \( J; _+ X4 p* a0 r2 u定当与众不同!
, v" i( {6 h; U! A4 V& ]  ?  ]
苍黄的号挂露出一只赤臂，
) q0 E5 D8 d# Y: @: m头颅上高架着一顶银盔——
他如今换上了全副装束，
如今他才是一个知礼的奴才，
如今他才是一个知礼的奴才。
叮东，叮东，
* E+ v/ y) u( n8 w$ g% o: |这鼓声与众不同——
  L- a6 h, A3 |/ l' w象狂涛打岸，
象霹雳腾空；
6 J) ~( C0 e; v' p这鼓声与众不同。
叮东，叮东，
* W+ j$ M. f; v5 t! n% M不同，与众不同!
不同，与众不同！

他在主人的席前左右徘徊，
鼓声愈渐激昂，越加慷慨，
' U) D5 \% j8 i" h& X主人停了玉杯，住丁象箸，
主人的面色早已变作死灰，
, }9 v- p2 ?, [啊，主人的面色为何变作灭灰？
8 g) p# U; u# {叮东，叮东，
这鼓声与众不同——
7 l1 l7 H  h* k3 q擂得你胆寒．
挝得你发耸；
& G; V! O9 ]- ~  h这鼓声与众不同。
叮东，叮东，
; U, j) D, W" A3 o+ P1 n不同，与众不同!
5 f1 W) D7 B& V0 W/ y不同，与众不同！
5 {# `# B/ A& O8 z. h
* ^( K. G& M5 G& N! t! Z猖狂的鼓声在庭中嘶吼，
- ?3 b$ D8 h6 h8 o/ u' D主人的羞恼哽塞咽喉，
主人将唤起威风，呕出怒火，
+ g$ z( H' Z% i谁知又一阵鼓声扑上心头，
% Z) X. H" ]4 W把他的怒火扑灭在心头。
4 }4 L$ N' D. ~- n叮东，叮东，
  G" C# h7 z& X) t" v: Q这鼓声与众不同——
+ r5 L8 \2 U% X; m1 U+ u象鱼龙走峡，
8 t. I. a9 _( Y- ]) o象兵甲交锋；
0 }% Q% x- K3 E) R, i( M' `! i9 w这鼓声与众不同。
# B* S9 S$ K1 U' D叮东，叮东，
8 H! X2 @6 {' s6 U( T+ M不同，与众不同!
& Q, \- g9 d4 h/ n6 ~/ I不同，与众不同！
: _* B- A! ^. H1 X3 g
5 A4 p- y0 i0 o9 n# K3 ^# W堂下的鼓声忽地笑个不止，
9 E) |& x# H4 e8 X6 T堂上的主人只是坐着发痴；
洋洋的笑声洒落在四筵，
鼓声笑破了奸雄的胆子一
鼓声又笑破了主人的胆子！
叮东，叮东，
这鼓声与众不同——
; C/ [( s0 y# ?席上的主人，
一动也不动；
这鼓手与众不同。
叮东，叮东，
定当与众不同！
定当与众不同!
+ T* J6 [# ]- ^0 B
白日的残辉绕过了雕楹，
6 ~. P8 C% p2 b, @9 m+ n4 d8 i丹墀上没有了双双的桐影。
, t" b! b! y6 _: f/ Y/ d4 u+ Y& Z无聊的宾客坐满了西厢，
! e- [8 B5 @: n4 e3 N0 I4 L高堂上呆坐着他们的主人，
  D2 T" N' K4 {! M/ _( [高堂上坐着丧气的主人。
叮东，叮东，
5 }, B4 `9 l) a) ?这鼓手与众不同——
# I; I" S$ H( [, f7 I惩斥了国贼，
庭辱了枭雄，
这鼓手与众不同。
# t& W( O6 F! f4 |叮东，叮东，
真个与众不同！
; `, b& S0 P: W1 r4 d真个与众不同！

原载1925年3月10日《小说月报》第16卷第3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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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G9 Q. ]+ F5 I口供
% T$ i( ~" S4 h* [
1 v# d+ w8 c+ R) H% L9 A
9 _) N  V9 [* h9 h

我不骗你，我不是什么诗人，
5 I* I* i* V* q1 ^纵然我爱的是白石的坚贞，
青松和大海，鸦背驮著夕阳，
/ P2 k* Y+ m! w: B& I9 Q  [黄昏里织满了蝙蝠的翅膀。
4 N# @$ T1 R) o, R你知道我爱英雄，还爱高山，
' D6 U) L9 P, f我爱一幅国旗在风中招展，
自从鹅黄到古铜色的菊花。
8 W! f( O( T0 d4 C5 g8 I: D/ z- p记著我的粮食是一壶苦茶！
, S% ^) c# w5 {# A
可是还有一个我，你怕不怕──
苍蝇似的思想，垃圾桶里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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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水
; W. |7 C9 `; R
% v5 ~, R- z( \, \6 g& ^
8 f# q/ [5 `' [5 ]' L0 ?" l2 _

$ r  T& X7 t9 w# P  A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，
5 e, K: S0 c. b0 h# m4 V* V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。
$ z3 m: ]+ |4 ]# n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，
; B- k0 u! ]; {: Y% J" t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。
( b, C0 A# z7 ]1 o+ W8 V0 k
也许铜的要绿成翡翠，
铁罐上绣出几瓣桃花；
3 X& t! J$ E' F在让油腻织一层罗绮，
霉菌给他蒸出些云霞。
5 s+ |& v) C$ x  r8 Q
- ~" g1 @* r9 K6 c; {: g' K0 ?让死水酵成一沟绿酒，
$ ?+ w" p+ D  t) L* ^漂满了珍珠似的白沫；
小珠们笑声变成大珠，
, w+ q( U# w$ v* X0 r9 Y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。
9 `4 _* I) j% x4 U9 L$ V1 h
那么一沟绝望的死水，
" Q0 @9 ]$ L8 H8 c) b* N" }也就夸得上几分鲜明。
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，
; z: }, z, p" F: @" c7 x又算死水叫出了歌声。
  v. i/ f. v$ P7 V
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，
8 X7 N" G8 Q3 C0 ~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，
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，
3 Y/ x% \; W% c, B7 N% j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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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 H" d3 b  r( Q( `9 D静夜

4 O& C4 l) o  o, K% z. w  W

这灯光，这灯光漂白了的四壁；
这贤良的桌椅，朋友似的亲密；
这古书的纸香一阵阵的袭来；
$ q" h! A+ a4 o要好的茶杯贞女一般的洁白；
受哺的小儿唼呷在母亲怀里，
. U# @# d' ?0 C8 b鼾声报道我大儿康健的消息……
3 e* }8 T; s" v. k这神秘的静夜，这浑圆的和平，
我喉咙里颤动着感谢的歌声。
) ]+ t. V4 h$ y3 i/ [) o# P2 q+ G但是歌声马上又变成了诅咒，
静夜！我不能，不能受你的贿赂。
  t5 q& B: _" e: f( C谁希罕你这墙内尺方的和平！
1 ?( G; w4 u+ H" ]6 h7 Z6 G我的世界还有更辽阔的边境。
这四墙既隔不断战争的喧嚣，
  j" S$ p7 ]- _( f你有什么方法禁止我的心跳？
最好是让这口里塞满了沙泥，
如其他只会唱着个人的休戚！
最好是让这头颅给田鼠掘洞，
. R) t9 s+ I( e让这一团血肉也去喂着尸虫；
如果只是为了一杯酒，一本诗，
静夜里钟摆摇来的一片闲适，
就听不见了你们四邻的呻吟，
0 w; Z- B  D- S& [3 p) r# k看不见寡妇孤儿抖颤的身影，
5 a* ?8 f$ s! r- b' @战壕里的痉挛，疯人咬着病榻，
和各种惨剧在生活的磨子下。
/ b$ @/ Y* t. k( ]- A/ H幸福！我如今不能受你的私贿，
我的世界不在这尺方的墙内。
: ~9 Q- Z: K, m2 F6 G/ O听！又是一阵炮声，死神在咆哮。
; W1 g( T7 x0 m- K, d) X静夜！你如何能禁止我的心跳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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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w3 }  s% y, Y+ D- _发现

, y* I! y% `/ N" f5 r2 M我来了，我喊一声，迸着血泪，
7 c" Q- r& O1 |) k, T5 X* u. Y“这不是我的中华，不对，不对！”
我来了，因为我听见你叫我；
; W# _  v! W8 u/ r/ S6 L+ f鞭着时间的罡风，擎一把火，
/ S' ?( v/ ~3 z9 {我来了，不知道是一场空喜。
+ v+ C- a; h( q/ O6 B我会见的是噩梦，那里是你？
( x, O/ L) ]. s$ ^6 b那是恐怖，是噩梦挂着悬崖，
那不是你，那不是我的心爱！
" a6 U5 s) G0 b0 H2 Y4 G' o我追问青天，逼迫八面的风，
我问，（拳头擂着大地的赤胸）
$ ^$ |+ W3 a8 x* A总问不出消息；我哭着叫你，
' Q' N1 ^/ m4 z: d. l2 C' b- T呕出一颗心来，——在我心里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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祈祷
0 g: A$ \( k0 D3 j9 `; \

请告诉我谁是中国人，
启示我，如何把记忆抱紧；
' h9 q/ W6 L7 u  j/ V" e, |; J7 Q. s请告诉我这民族的伟大，
轻轻的告诉我，不要喧哗！
6 ?" a* `" t' {) J; G
0 L: B, B  l% B& B: m! C请告诉我谁是中国人，
谁的心里有尧舜的心，
谁的血是荆轲聂政的血，
  W: z, N: x( k( w" g谁是神农黄帝的遗孽。

告诉我那智慧来得离奇，
$ n3 s6 s  A) v说是河马献来的馈礼；
& H2 H/ p& a' E" L* `0 C1 A  r4 X还告诉我这歌声的节奏，
原是九苞凤凰的传授。
9 g0 M4 y+ ?) z" c% N& @" a
! @* t3 x- }: a, K. L7 T请告诉我戈壁的沉默，
和五岳的庄严？又告诉我
泰山的石霤还滴着忍耐，
* u+ U" a7 f& r  o+ L' R大江黄河又流着和谐？

2 j6 C6 ^* F! m% x+ M0 d再告诉我，那一滴清泪
5 U* y, M" `2 ^7 q- O' X* O0 I; l$ k+ B是孔子吊唁死麟的伤悲？
- |6 j4 m# i# z% a, t& z那狂笑也得告诉我才好，——
庄周，淳于髡，东方朔的笑。

请告诉我谁是中国人，
: R" m0 [' C% P$ y8 `& |2 h启示我，如何把记忆抱紧；
0 r& L! Q+ \" S% s$ j请告诉我这民族的伟大，
* v0 z- _2 E+ A+ h& Z8 u6 s  ?轻轻的告诉我，不要喧哗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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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句话

) s" E* Z5 c- D$ S; D

' b* J& H% M; x# z有一句话说出就是祸，
有一句话能点得着火，
( \4 d. f+ V0 Z, i# K4 f4 P) F/ G别看五千年没有说破，
你猜得透火山的缄默？
说不定是突然着了魔，
2 D9 e9 N  Y" P( r1 u! y7 F& O% Y突然青天里一个霹雳
爆一声：
“咱们的中国！”
5 A4 b2 `3 S/ X$ Q/ v9 A
% W. K. X' K$ F这话叫我今天怎样说？
' Y- }( N% b( p7 f/ K2 q3 d你不信铁树开花也可，
那么有一句话你听着：
等火山忍不住了缄默；
7 B3 k5 }0 f% Z不要发抖，伸舌头，顿脚，
等到青天里一个霹雳
" j5 N2 j" }; T( y爆一声：
“咱们的中国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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