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适诗选

zhangwei

胡适（1891-1962），原名胡嗣糜、字希疆，后改名适，字适之，安徽绩溪人。现代学者、历史学、文学家、尝试派代表诗人之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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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适出生于一个官僚地主兼商人家庭。幼时就读于家塾，习四书五经。9岁起熟读多种中国古典小说。1904年赴上海，入梅溪学堂、澄衷学堂、中国公学等校。1910年赴美国留学，1914年在康奈尔大学获文学士学位后，入哥伦比亚大学读哲学，师从杜威，深受影响。1917年完成博士论文后回国，任北京大学教授，积极参加新文化运动和文学革命运动，发表了提倡白话文的的首篇正式宣言《文学改良刍议》。之后参加编辑《新青年》，并发表论文《历史的文学观念论》、《建设的文学革命论》，出版新诗集《尝试集》，成为新文化运动中很有影响的人物。

# m+ ?% R, p1 ~; i( o4 z胡适1917年2月在《新青年》刊出的《白话诗八首》，是白话文新诗最初的尝试之作，之后1918年5月胡适与刘半农、沈尹默在《新青年》第4卷第1号上继续推出白话新诗。胡适在1920年出版的《尝试集》是中国新文学史上第一部白话诗集。此后，更多的诗人开始尝试白话诗的创作。

1920年胡适离开《新青年》，后创办《努力周报》。l923年与徐志摩等组织新月社。1924年与陈西滢、王世杰等创办《现代评论》周 刊。1932年与蒋廷［fu2]、丁文江创办《独立评论》。1938年任国民政府驻美国大使。1946年任北京大学校长。1948年离开北平，后转赴美国。1958年任台湾“中央研究院院长”。胡适一生在哲学、文学、史学、古典文学考证诸方面都有成就，并有一定的代表性。著有《五十年来之中国文学》、《胡适文存》、《白话文学史》、《中国章回小说考证》等。晚年潜心于《水经注》的考证，1962年在台北病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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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d9 L3 S4 w) A  N6 _) j出版的诗集有《尝试集》（1920）、《胡适诗存》（1989）等。其他著作有《胡适文存》(1921)、《胡适文存二集》(1924)、《胡适文存三集》(1930)、《胡适论学近著》（1935）等。胡适逝世后，又有《胡适手稿》、《胡适选集》、《胡适口述自传》等书，在台湾出版。学术著作有《中国哲学史大纲》（卷上）、《戴东原的哲学》、《神会和尚遗集》、《菏泽大师神会传》、《淮南王书》、《说儒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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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o8 W  V) T; H3 \蝴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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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c) F0 K4 @  L! ~: R6 c7 Y6 q" T" Q$ p两个黄蝴蝶，双双飞上天。
0 b$ h/ I6 F5 x) }$ d' A1 G不知为什么，一个忽飞还。
剩下那一个，孤单怪可怜。
也无心上天，天上太孤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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湖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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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C* e4 H  S9 a: @水上一个萤火，
水里一个萤火，
平排着，
轻轻地，
打我们的船边飞过。
他们俩儿越飞越近，
渐渐地并作了一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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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{% e& N) f1 k! z5 i梦与诗

6 h, S4 C0 f+ a8 y. Q5 a' K% M都是平常经验，
2 @- K$ D- V6 w) F都是平常影象，
- S9 P3 x5 H* {7 f4 g% z偶然涌到梦中来，
4 k7 R0 u& E+ O; J' q$ a/ `& J0 \变幻出多少新奇花样！
1 s3 E% `) j5 Y
$ X" ^& B& R; L5 F+ I都是平常情感，
8 s, g  R" Q/ w都是平常言语，
偶然碰着个诗人，
, z) X/ Z) q8 |' @. _1 ?变幻出多少新奇诗句！

醉过才知酒浓，
7 X9 i) K' U  T0 b& M! P6 U爱过才知情重；——
你不能做我的诗，
% j, ~& `: q; S: x+ }正如我不能做你的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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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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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^" D$ i! T  q& I" v) a7 W1 @

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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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大清早起，
# w/ {! z0 s1 Q9 V6 s站在人家屋角上哑哑的啼
/ @5 W" c' F& x6 p人家讨嫌我，说我不吉利；──
! E2 x/ f0 F, H! @+ C5 K我不能呢呢喃喃讨人家的欢喜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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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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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D; W( ^0 x1 M* ]% i/ j天寒风紧，无枝可栖。
( C+ x  R/ n  X$ [我整日里飞去飞回，整日里又寒又饥。──
我不能带着鞘儿，翁翁央央的替人家飞；
不能叫人家系在竹竿头，赚一把小米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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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L' S/ [5 R9 i/ ?$ j三溪路上大雪里一个红叶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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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色满空山，抬头忽见你！
我不知何故，心里很欢喜；
踏雪摘下来，夹在小书里；
还想做首诗，写我欢喜的道理。
! u; ^8 G" T$ M8 g  }2 H8 M0 p6 F不料此理狠难写，抽出笔来还搁起。

191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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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月二十五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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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O% P3 Z% b) v吹了灯儿，卷开窗幕，放进月光满地。
; o' i# a6 v' S/ N3 }4 Y对着这般月色，教我要睡也如何睡！
我待要起来遮着窗儿，推出月光，又觉得有点对他月亮儿不起。
2 T2 M) N! H9 V6 M5 W我终日里讲王充，仲长统，阿里士多德，爱比苦拉斯，……几乎全忘了我自己！
1 a: y1 O1 F; K& O! ?多谢你殷勤好月，提起我过来哀怨，过来情思。
我就千思万想，直到月落天明，也甘心愿意！
. C0 i/ U% h* b$ l怕明朝，云密遮天，风狂打屋，何处能寻你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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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g8 v- n1 G/ [. l0 |4 ^191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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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b2 c; H* b+ _' y一颗遭劫的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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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_, j' `* U" j  ~$ q北京《国民公报》响应新思潮最早，遭忌也最深。今年十一月被封，主笔孙几伊君被捕。十二月四日判决，孙君定监禁十四个月的罪。我为这事做这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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热极了！
0 Z9 `+ J4 ^- h0 C! F# p更没有一点风！
- R; x/ c( b& l1 s% P4 S9 F那又轻又细的马缨花须
" Z( K6 O4 ~! X! U1 T! r动也不动一动！

好容易一颗大星出来；
我们知道夜凉将到了：——
% r# l2 z. T9 }& y0 Q! i6 v仍旧是热，仍旧没有风，
只是我们心里不烦躁了。

! U8 Q. q6 _9 W% M2 h  T忽然一大块黑云
把那颗清凉光明的星围住；
6 F# `+ p, S4 P) E那块云越积越大，
那颗星再也冲不出去！

乌云越积越大，
遮尽了一天的明霞；
2 k* L3 Q: ?: }: S% h8 Y- |一阵风来，
% w* |7 d3 |9 u6 U6 `' Z拳头大的雨点淋漓打下！

( m* B  m9 A8 m* K4 P9 G1 ^0 ~( ~2 `% J大雨过后，
满天的星都放光了。
那颗大星欢迎着他们，
9 z8 B1 R  m; u6 H大家齐说“世界更清凉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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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一九年十二月十七日

（选自《尝试集》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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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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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笑你绕太阳的地球，一日夜只打得一个回旋；
4 t) a. G* P# v, B( k* T我笑你绕地球的月亮，总不会永远团圆；
我笑你千千万万大大小小的星球，总跳不出自己的轨
道线；
我笑你一秒钟行五十万里的无线电，总比不上我区区
的心头一念！
0 o9 A( Z8 {. `& c# d我这心头一念
才从竹竿巷，忽到竹竿尖；
& C3 B* D  _5 M* o$ {5 W9 H# S忽在赫贞江上，忽在凯约湖边；
! Q, _* t+ m. q" Q我若真个害刻骨的相思，便一分钟绕遍地球三千万
  M' k: Z2 b- ?" F( ]转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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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选自《新文学大系·诗集》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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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W' t* X8 i  E# B- A  y- o$ ~! @十一月二十四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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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槐树的影子
; E* J2 \+ A: W0 P在月光的地上微晃；
枣树上还有几个干叶，
! f- v0 q3 X0 i) T时时做出一种没气力的声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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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x( T: i9 b6 o. ^. v/ c西山的秋色几回招我，
. n4 J0 e% |) x  A( }% O不幸我被我的病拖住了。
现在他们说我快要好了，
+ _" H1 E  u$ S$ r那幽艳的秋天早已过去了。
0 \. y% s" H' ]) q
19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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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A* w* S6 n9 z; x0 u! o0 r# k1 W希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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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从山中来，
带着兰花草，
# e' {  I" o0 k& v5 E种在小园中，
( A+ o& e- o, f! K& L# |希望开花好。
# s, P% L( C; n& w% v; U9 n
) P) G0 }# ^1 B! W+ n. @, _1 O一日望三回，
( y! L! @7 T% v- X6 }& z* u望到花时过；
; H) e. O# x; X0 D0 h! O急坏看花人，
) I( n5 Z! G# U1 d2 ]苞也无一个。

" R' m6 `) O  s) f$ H; X4 _4 C7 M眼见秋天到，
移花供在家；
明年春风回，
4 Z9 ~# F3 L, z8 W0 _4 I2 r. B祝汝满盆花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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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p! U* Y: A; k& q# H3 \2 T192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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秘魔崖月夜

依旧是月圆时，
依旧是空山，静夜；
( q; N/ B1 N2 k7 g我独自月下归来，──
这凄凉如何能解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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翠微山上的一阵松涛
; U" k& d2 Z4 p7 [% v惊破了空山的寂静。
5 i; t5 P7 C0 Z7 f# \山风吹乱的窗纸上的松痕，
吹不散我心头的人影。
( t5 j6 z2 v. M, C
192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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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j; I  t& c: `& Q4 e3 o; I7 ^也是微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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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 v6 J# G% B; x9 F

/ N  j- L2 j0 y& y7 X也是微云，
  m: }5 \  r, n" z( ^. I也是微云过后月光明。
+ L, m" j+ o' W! G只不见去年得游伴，
也没有当日的心情。

% ], O& r2 G: X0 w8 ?  k不愿勾起相思，
) P7 x$ {2 l( |( r) F不敢出门看月。
* p; h; h9 h- M偏偏月进窗来，
, S7 k6 d& r  Q' t/ b害我相思一夜。
, T4 T6 f! V9 q) v$ m, C
7 N# L/ B8 {+ ~3 F  g4 w192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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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月九夜在西山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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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久没有看见星儿这么大，
也没有觉得他们离我这么近。
秋风吹过山坡上七八棵白杨，
在满天星光里做出雨声一阵。

/ H/ m) |4 N  b" M193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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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纽约省会（Albany）回纽约市
( }! F/ Q; @) U/ Z2 R+ |+ i

* M: x- ?. {8 Z5 ^* [) U* e1 F四百里的赫贞江，
6 \6 }, Z8 i; e3 T/ l. Q  z- ?. N5 ]从容的流下纽约湾，
恰像我的少年岁月，
" m# V4 s# }( H' j一去了永不回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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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江上曾有我的诗，
我的梦，我的工作，我的爱。
1 o3 D4 s% g* T: ?- T* F毁灭了的似绿水长流。
留住了的似青山还在。

' _/ n( k  S) s: N8 W. J7 h193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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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p/ l- ~1 G/ |, c寄给在北平的一个朋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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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b. \9 Y  c7 {- l) R! \% F% w

藏晖先生昨夜作一梦，
梦见苦雨奄中吃茶的老僧，
忽然放下茶钟出门去，
8 h, `; j8 ]$ s& X, _飘萧医仗天南行。
; ]. m5 i7 F" J" V4 Y, R天南万里岂不大辛苦？
只为智者识得重与轻。──
' H1 b( ]1 D% ~2 [醒来我自披衣开窗坐，
谁人知我此时一点相思情！

# f7 d3 ~2 l) v# D193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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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s  c4 P9 U6 Y无题

电报尾上他加了一个字，
! ?; `! L! C) P) p2 h9 z3 U我看了百分高兴。
树枝都像在跟着我发疯。
冻风吹来，我也不觉冷。
+ m- Q6 q  d0 V& l! @7 [
风呵，你尽管吹！
, O1 Z- N$ v* x7 [& z( o) a$ V! \. F枯叶呵，你飞一个痛快！
8 `2 h6 r% `9 I- q# `我要细细的想想他，
; u, W( O0 @4 a7 S% d: F, v因为他那个字是「爱」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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