卞之琳诗选

zhangwei

卞之琳（1910-2000），著有诗集《三秋草》（1933）、《鱼目集》（1935）、《慰劳信集》（1940）、《十年诗草》（1942）、《雕虫纪历1930-1958》（1979）等。

2 _4 {. d( b8 o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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尺八

象候鸟衔来了异方的种子，
三桅船载来了一枝尺八。
2 b/ p2 T' N6 L- b: U9 L% N3 D从夕阳里，从海西头，
6 x0 |  ]1 B" V. |7 P9 ~1 \; E$ P1 \长安丸载来的海西客。
夜半听楼下醉汉的尺八，
/ j( k' [$ w5 B* _: X$ Q) J想一个孤馆寄居的番客
. q4 l* b$ }8 F- U2 a/ R听了雁声，动了乡愁，
得了慰藉于邻家的尺八。
# u' C( g, Z( x# j1 Z9 Q9 r次朝在长安市的繁华里
, a6 R+ v) j. `1 X, z; V! N4 w独访取一枝凄凉的竹管……
: P8 W- _' W% s' t（为什么年红灯的万花间，
$ Q: B: R8 A1 A7 F5 L& w还飘着一缕凄凉的古香？）
归去也，归去也，归去也——
象候鸟衔来了异方的种子，
# C+ [+ t0 m+ k" B8 B( j三桅船载来一枝尺八，
  Q8 G% |# P& G2 d尺八乃成了三岛的花草。
（为什么年红灯的万花间，
0 E( }5 o5 q4 L还飘着一缕凄凉的古香？）
归去也，归去也，归去也——
海西人想带回失去的悲哀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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断章

你站在桥上看风景，
) q; o& M) S& X- O' c. l8 _* c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。
. s3 N$ o2 K) T1 m9 l6 |
$ R& r5 J' J& N! |* m- I5 k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，
# \; _% {( b8 ~$ w5 `6 d" x你装饰了别人的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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寂寞

乡下小孩子怕寂寞，
枕头边养一只蝈蝈；
- ?1 w$ ]" D0 c4 m. w长大了在城里操劳，
, b: |5 Z9 O% G  H/ x6 o1 M他买了一个夜明表。

小时候他常常羡艳
# Q* E- u6 E8 X  |墓草做蝈蝈的家园；
如今他死了三小时，
" i2 g: D( N* H5 t* z& \夜明表还不曾休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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圆宝盒

我幻想在哪儿（天河里？）
% }9 P9 i  U% @& r3 y捞到了一只圆宝盒，
% O# @+ I; s8 Y9 c" T3 w装的是几颗珍珠：
2 i# G  T& E, D6 Z一颗晶莹的水银
掩有全世界的色相，
& L  K: ^% T& N5 Y& \, G一颗金黄的灯火
笼罩有一场华宴，
一颗新鲜的雨点
! x/ g+ s0 o  z) T含有你昨夜的叹气……
别上什么钟表店
听你的青春被蚕食，
: S) Z2 a4 k6 B+ y别上什么古董铺
买你家祖父的旧摆设。
+ D+ f8 [( ~4 @. z: f你看我的圆宝盒
跟了我的船顺流
- }8 G2 ?: I0 G6 c: f3 l2 j/ B/ \而行了，虽然舱里人
  m8 U  Z- |2 M永远在蓝天的怀里，
虽然你们的握手
是桥！是桥！可是桥
也搭在我的圆宝盒里；
而我的圆宝盒在你们
或他们也许就是
0 }$ G$ v% f. {好挂在耳边的一颗
' X7 o  g4 ^, V7 P! t& F珍珠——宝石？——星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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音尘

绿衣人熟稔的按门铃
就按在住户的心上：
是游过黄海来的鱼？
是飞过西伯利亚来的雁？
“翻开地图看，”远人说。
他指示我他所在的地方
5 M7 C9 _2 a8 q是哪条虚线旁的那个小黑点。
2 t( R, J' w7 `如果那是金黄的一点，
如果我的座椅是泰山顶，
, N7 ^, Z* H1 |$ i5 G在月夜，我要你猜你那儿
# q' g% l4 Y' r) E: ]1 u准是一个孤独的火车站。
然而我正对一本历史书。
4 ^( d& c* |) X4 K. n' T% e( O西望夕阳里的咸阳古道，
# M/ U- v; T8 [' [# e: A我等到了一匹快马的蹄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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距离的组织

想独上高楼读一遍《罗马衰亡史》，
忽有罗马灭亡星出现在报上。
9 t, w: v. c( d4 T5 i报纸落。地图开，因想起远人的嘱咐。
' O: Y8 Z7 ?+ j2 V& h3 O( a寄来的风景也暮色苍茫了。
（醒来天欲暮，无聊，一访友人吧。）
灰色的天。灰色的海。灰色的路。
( D3 [! d8 Z! g哪儿了？我又不会向灯下验一把土。
忽听得一千重门外有自己的名字。
% l0 E9 G) {# t5 P5 a9 p2 T1 y好累呵！我的盆舟没有人戏弄吗？
# s7 x+ @) }; }9 J友人带来了雪意和五点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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旧元夜遐思

灯前的窗玻璃是一面镜子，
* v% [9 }8 `/ d/ |* P4 o* n莫掀帷望远吧，如不想自鉴。
) a0 `. h% s; k* `/ U可是远窗是更深的镜子：
一星灯火里看是谁的愁眼？
' `$ i9 V3 F9 f5 m+ L, v! f
4 u9 e) Q- U/ a% ]5 W( S' S“我不能陪你听我的鼾声”
是利刃，可是劈不开水涡：
人在你梦里，你在人梦里。
独醒者放下屠刀来为你们祝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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鱼化石（一条鱼或一个女子说）

我要有你的怀抱的形状，
& \, }9 t+ b5 u) a. d我往往溶于水的线条。
1 I2 B% D, s1 \) A7 e你真象镜子一样的爱我呢，
你我都远了乃有了鱼化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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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岛

半岛是大陆的纤手，
* {9 T# e3 e9 R遥指海上的三神山。
小楼已有了三面水
9 m8 P" `' F5 t0 k* e7 s7 L6 J7 T可看而不可饮的。
一脉泉乃涌到庭心，
人迹仍描到门前。
) D! V: B. G9 k; S6 b昨夜里一点宝石
  Z' O9 l& k* j& ?* ~: S0 _你望见的就是这里。
* c7 x( `2 {8 s, G/ v. S2 C8 p用窗帘藏却大海吧
# E1 r2 P0 S. X$ M怕来客又遥望出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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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同我

“天天下雨，自从你走了。”
5 W; T' Q) v" j7 |" f& ?“自从你来了，天天下雨。”
两地友人雨，我乐意负责。
2 i0 l$ r+ H2 z! p, D第三处没消息，寄一把伞去？
; `4 v' [' t, T% J9 H1 J
我的忧愁随草绿天涯：
! G2 t9 B  N8 d4 S% Q9 }! ?  b鸟安于巢吗？人安于客枕？
, S/ k: Z7 s$ @( I: m# \5 p想在天井里盛一只玻璃杯，
4 S7 a# G9 H9 {明朝看天下雨今夜落几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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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江泪

隔江泥衔到你梁上，
隔院泉挑到你杯里，
海外的奢侈品舶来你胸前，
5 {- M! P& f7 g# q5 g5 g我想要研究交通史。
: q! T  E8 \/ q- z
昨夜付一片轻喟，
今朝收两朵微笑，
付一枝镜花，收一轮水月……
我为你记下流水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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灯虫

可怜以浮华为食品，
小蠓虫在灯下纷坠，
  b8 Y1 K8 M. B/ e( k3 ?不甘淡如水，还要醉，
而抛下露养的青身。

多少艘艨艟一起发，
! J0 Y# H5 s4 f, X白帆蓬拜倒于风涛，
英雄们求的金羊毛，
终成了海伦的秀发。赞美吧。
+ w$ L1 ]; h2 J/ r. j
! f/ U  B1 c3 f+ v2 P& u芸芸的醉仙
光明下得了梦死地，
4 w9 N* R! ~) `; H8 |也画了佛顶的圆圈！
; \, {: ?* w. g+ P4 J' T9 p1 m
晓梦后看明窗净几，
" R* B1 P3 u, H+ D待我来把你们吹空，
- F, }& E2 q3 k2 ?象风扫满阶的落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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妆台（古意新拟）

世界丰富了我的妆台，
7 U  E7 O* h7 x- v宛然水果店用水果包围我，
纵不废气力而俯拾即是，
可奈我睡起的胃口太弱？
3 J. ^; A  w6 r* L0 p0 o2 ^: d& C
游丝该系上左边的担角。
柳絮别掉下我的盆水。
9 T6 j& w" ^6 t6 E6 t1 k+ G镜子，镜子，你真是可憎，
让我先给你描两笔秀眉。

可是从每一片鸳瓦的欢喜
3 {1 t4 a% C; e* \% v我了解了屋顶，我也明了
一张张绿叶一大棵碧梧——
看枝头一只弄喙的小鸟！
! i( R4 q6 F9 e# [
" H& n" r0 b+ H, ]. w, k9 c8 ]给那件新袍子一个风姿吧。
7 L: \- g- w* }3 G“装饰的意义在失却自己，”
  c/ [8 H4 g7 |" \谁写给我的话呢？别想了——
2 r7 k( Z  j1 a* J6 w讨厌！“我完成我以完成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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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螺壳

空灵的白螺壳
孔眼里不留纤尘，
漏到了我的手里
却有一千种感情：
掌心里波涛汹涌，
我感叹你的神工，
+ x( B$ M$ Q1 r+ d, V你的慧心啊，大海，
你细到可以穿珠！
可是我也禁不住：
你这个洁癖啊，唉！

- d% K' z  B1 d  J9 q请看这一湖烟雨
: g8 D0 F! j7 H! Y水一样把我浸透，
% G' _% A8 P* r, i1 p象浸透一片鸟羽。
& l8 M) m1 f6 G4 b我仿佛一所小楼
0 h* C: V& F# f# ]风穿过，柳絮穿过，
" R! C( z: q+ A燕子穿过象穿梭，
4 C; A. R6 [: \0 m; w8 x' F楼中也许有珍本，
书页给银鱼穿织，
* a% l/ y# j, I/ u) M1 A: X从爱字到哀字——
  D# a- g2 t4 h6 W4 Q" H1 N出脱空华不就成！
6 _6 K% @+ ]$ a8 ?1 L- H  g$ ]
* A- X) ~: Z) \+ Z' }& U) X玲珑吗，白螺壳，我？
3 N9 T! o5 h% h- Z3 X1 P$ R1 `大海送我到海滩，
万一落到人掌握，
4 S3 e8 K, n6 z愿得原始人喜欢，
) G8 i& y  l: _0 x) ]3 c) @" d) [换一只山羊还差
: W# T  \) X0 O5 {: }9 }三十分之二十八，
5 G) A( `" ?7 T: p9 A0 P9 M/ h倒是值一只盘桃。
怕给多思者拾起：
  [4 H7 a+ x7 T1 f5 l  L$ Q0 c' r空灵的白螺壳，你
1 `# E! _5 F# V9 [6 y* W带起了我的愁潮！
) K0 w: ^+ h7 \" Q) ?
# {; ^; y- r/ Y& c我梦见你的阑珊：
5 X# s* b+ _2 k4 m; }+ a5 @檐溜滴穿的石阶，
- y; p1 ]! l4 W/ B/ g; W1 I绳子锯缺的井栏……
2 P& _) V4 u) k时间磨透于忍耐！
黄色还诸小鸡雏，
6 M) h  S9 Z0 l. B- L* w青色还诸小碧梧，
2 W( l( Y- R0 ~" ~4 L: D$ l9 d. x: _! L6 g玫瑰色还诸玫瑰，
可是你回顾道旁，
4 Q- E) b, u) e+ G/ `柔嫩的蔷薇刺上
0 |# a4 \2 @3 [. q9 ]还挂着你的宿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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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题（一）

/ {, a; S3 o. D0 p- ~; o三日前山中的一道小水，
掠过你一丝笑影而去的，
今朝你重见了，揉揉眼睛看
4 x% W- J! \1 K. m5 |) b屋前屋后好一片春潮。
百转千回都不跟你讲，
( a5 ]+ ^5 B3 i6 t& @水有愁，水自哀，水愿意载你
你的船呢？船呢？下楼去！
南村外一夜里开齐了杏花。
1 W; E: {  P- O! z" B, j; D! 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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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题（二）

, J5 q+ M9 g0 D6 w# j; j窗子在等待嵌你的凭倚。
5 |) J1 U7 u; q# ^: ?4 s$ [穿衣镜也怅望，何以安慰？
; C# a& C6 A: S& i8 c  M# {一室的沉默痴念着点金指。
门上一声响，你来得正对！
杨柳枝招人，春水面笑人。
鸢飞，鱼跃；青山青，白云白。
衣襟上不短少半条皱纹，
这里就差你右脚─这一拍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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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题（三）

) P: m- j: v+ G8 D" x我在门荐上不忘记细心的踩踩，
不带路上的尘土来糟蹋你的房间
以感谢你必用渗墨纸轻轻的掩一下
叫字泪不沾污你给我写的信面。
门荐有悲哀的印痕，渗墨纸也有，
我明白海水洗得尽人间的烟火
% R/ r% Y+ w# G5 H" T) e白手绢至少可以包一些珊瑚吧，
2 E5 }) P6 Q0 v% T8 i8 y你却更爱它月台上绿旗后的挥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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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题（四）

隔江泥衔到你梁上，
隔院泉挑到你怀里，
海外的奢侈品舶来你胸前；
你想要研究交通史。
- O" L3 r: Q( Y' Z! F) N昨夜付出一片轻喟，
5 i& X# v& X% H3 p今朝收你两朵微笑，
- m/ }/ V& {/ }! @" \/ I付一支镜花，收一轮水月……
% x2 ?/ k5 \; f6 R, y) h  n) G我为你记下流水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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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题（五）

& n1 z3 _' U% t  X, {* V我在散步中感谢
襟眼是有用的，
& M  t. e, F0 H6 u0 e% t' h) i因为是空的，
" K* ~. n1 p: S, m4 t5 q- K1 t因为可以簪一朵水花。
) O7 Q3 ?1 ~! b# |% n/ }6 P我在簪花中恍然
8 }8 p  Q! E) T世界是空的，
因为是有用的，
& v+ i2 {/ O& @" R1 r因为它容了你的款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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归

像一个天文家离开了望远镜，
从热闹中出来闻自己的足音。
+ ?9 z% V  o, Y9 ], N( l莫非在自己圈子外的圈子外？
伸向黄昏去的路像一段灰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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倦

/ ^4 Y! @7 V7 N2 x9 A忙碌的蚂蚁上树，
! K1 v) T4 L2 W* y( I9 V, t. o( u蜗牛寂寞的僵死在窗槛上
0 B/ f, f6 ^+ [; N4 n! X# p看厌了，看厌了；
8 d9 ~6 \/ o; \- a2 \! x知了，知了只叫人睡觉。

4 M8 k5 q4 g4 e6 G蟪蛄不知春秋，
可怜虫亦可以休矣！
华梦的开始吗？烟蒂头
在绿苔地上冒一下蓝烟吧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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航海

: l. o1 K1 t. m* p轮船向东方直航了一夜，
3 a. \2 Q* A4 [5 g, O大摇大摆的拖着一条尾巴，
4 I7 A5 g4 a' \7 ^骄傲的请旅客对一对表——
“时间落后了，差一刻。”
! z! C: Z! K4 A* t$ F. S说话的茶房大约是好胜的，
# g. h2 P/ L1 v% J7 t3 y3 h他也许还记得童心的失望——
从前院到后院和月亮赛跑。
这时候睡眼朦胧的多思者
想起在家乡认一夜的长途
于窗槛上一段蜗牛的银迹——
6 F( O# A: `1 z“可是这一夜却有二百浬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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淘气

3 y, U) g& |; d淘气的孩子，有办法：
叫游鱼啮你的素足，
9 Q' d1 L/ }$ {% S! @( \6 X叫黄鹂啄你的指甲，
* s/ M4 O; H4 z# @( I% \: c7 @8 `野蔷薇牵你的衣角……

0 I  Y  M- O6 U8 o" h- t5 _9 a2 G白蝴蝶最懂色香味
寻访你午睡的口胭。
我窥候你渴饮泉水
取笑你吻了你自己。

- R( J5 ?1 [$ L* d3 U2 t: o7 d我这八阵图好不好？
* I( W* u6 ?7 c1 X( I0 M, [你笑笑，可有点不妙，
我知道你还有花样——

哈哈！到底算谁胜利？
你在我对面的墙上
写下了“我真是淘气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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投

　 　
: I& K: b/ j: a6 ^2 @- E# _独自在山坡上，
9 I5 g, W  L8 f* _# g- ?5 D2 |+ X小孩儿，我见你
一边走一边唱，
4 r7 G4 s" Q( _& r3 O+ `' N/ c都厌了，随地
( P2 w& n) Z- Q9 E) {) [. V9 q捡一块小石头
向山谷一投。
5 w# c* S9 M: |# _说不定有人，
3 a' w" u0 L( H小孩儿，曾把你
7 M$ I  O+ `/ d% G$ y（也不爱也不憎）
5 X  ~" Y! n( u5 u: u( V好玩地捡起，
4 M! v$ W# t  a6 X. ^) A% E$ w像一块小石头
向尘世一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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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录

6 ~& `$ i* w/ R  l( b现在又到了灯亮的时候，
我喝了一口街上的朦胧，
1 h" x: t, T1 m( ]) v+ F, {) c3 ?# @0 Q倒象清醒了， 伸一个懒腰，
4 O. \8 N+ N/ y# n2 O$ d6 z挣脱了多么沉重的白日梦。
. ~5 ^2 t# t& `  y
从远处送来了一声"晚报！"
我吃了一惊， 移乱了脚步，
丢开了一片皱折的白纸：
. Q" o2 p. L, r去吧， 我这个一天的记录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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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梦

设想你自己在小病中
# ?8 F; R$ Y5 c（在秋天的下午）
2 M$ F. O: {; U( f7 o" F- @望着玻璃窗片上
灰灰的天与疏疏的树影，
枕着一个远去了的人
) O! S6 S/ e7 e- L" W, C留下的旧枕，
4 \" z  {+ S' {2 M# z想着枕上依稀认得清的
5 o" G3 Y. _, n5 P淡淡的湖山
; u' s; B8 E8 @( f. N- s$ m+ A
仿佛旧主的旧梦的遗痕，
! D4 Z" M6 c8 F仿佛风流云散的
6 ?9 S) G2 Z: G$ P; H& T1 m! B5 W+ i旧友的渺茫的行踪，
+ Q  j3 O2 W  m; Q8 Z- z仿佛往事在褪色的素笺上
' r$ I5 r& c  A8 q% w7 _! `正如历史的陈迹在灯下
老人面前昏黄的古书中……
你不会迷失吗
( i6 e! L5 r: a; R. u" Y在梦中的烟水

---

中南海

听市声远了，像江潮
环抱在孤山的脚下，
隐隐的，隐隐的，
6 J5 J5 m. N/ `8 d# a0 b比不上
满地的虫声像雨声
1 h* L9 K- Q' g& `, o6 o更比不上
满湖荷叶的雨声像风声，
——啊，轻轻的，轻轻的，
芦叶上涌来了秋风了！
7 [% k7 A" l8 v9 D我不学沉入回想的痴儿女
坐在长椅上
. @- Y- d% t/ F* @/ ^3 \2 G惋惜身旁空了的位置，
可是总觉得丢了什么了，
& E" `- [5 f! ^- K% e8 Y- |到底丢了什么呢，
7 w, I2 b1 ]+ U' m" E  g丢了什么呢？
0 h% p, v- V6 t我要问你钟声啊，，
% z; p( I! f) p2 d, O: b3 r
3 r5 Y, `: i$ H' N你彷佛微云，沉一沉，
荡过天边去。

---

墙头草

- e# G8 d, @9 H1 A0 l  s5 A' Y五点钟贴一角夕阳
5 B, F7 Z1 `' V9 x六点钟挂半轮灯光
$ d  T: W8 d  g2 N- V想有人把所有的日子
就过在做做梦，看看墙
墙头草长了又黄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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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成岩

水边人想在岩石上刻一点字迹：
+ D5 ?! V! K! t  [! P9 n6 n: |大孩子见小孩子可爱，
3 s6 {, g8 X) r& D问母亲“我从前也是这样吗？”
0 q$ g& y! }6 V/ O$ Z母亲想起了自己发黄的照片
3 v$ B9 D& \/ b$ N堆在尘封的就桌子抽屉里，
想起了一架的瑰艳
+ b. ?* J; P% m5 W6 l藏在窗前干瘪的扁豆荚里，
叹一声“悲哀的种子！”——
“水哉，水哉！”沉思人忽叹
2 s1 T, X3 w6 h0 i" _4 y3 ~- b* H古代人的感情像流水
7 t# D0 g8 ^: B$ u5 U/ Y积下了层叠的悲哀。

---

望

4 U# U$ c, t5 T# @  k" L4 F小时候我总爱看夏日的晴空，
" h" [& z/ D0 Z7 b8 v% ~* e4 E把它当作是一幅自然的地点：
1 S* b6 e. K5 j+ j0 q3 _$ D2 ?3 M蓝的一片是大洋，白云一朵朵
大的是洲，小的是岛屿在海中；
- k3 S2 I8 O' D# g; T- [2 q大陆上颜色深的是山岭山丛，
# N: H3 J& e1 j: `许多孔隙裂缝是冷落的江湖，
$ s4 @9 Z1 E0 ^& n: I$ n还有港湾像是望风帆的归途，
6 I$ D$ i, P' @等它们报告发现新土的成功。

如今，正像是老话的苍海桑田，
满怀的花草换得了一把荒烟，
就是此刻我也得像一只迷羊
辗转在灰沙里，幸亏还有蔚蓝，
$ u$ U, n/ W/ V/ M2 Y: S" f还有仿佛的云峰浮在缥渺间，
3 C( L- r9 i" T5 Q6 V) v2 V& c倒可以抬头望望这一个仙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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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

　　倚着西山的夕阳，
' C' Z1 B: z! R; T! O! I9 y　　和呆立着的庙墙
, i2 N6 D/ E; [6 i* @对望着：想要说什么呢？
% `6 v# ~* c. R9 }7 G1 z8 k: ^　　怎又不说呢？

* \; b" h$ m8 K8 s& y　　驮着老汉的瘦驴
7 i! j. B1 \9 M6 u( V　　匆忙的赶回家去，
忒忒的，足蹄敲道道儿──
, j* l0 v3 L# I' Y" c1 w* f　　枯涩的调儿！

% Z0 O6 m+ r5 I0 X3 R$ g) h　　半空里哇的一声
: W: s3 f0 [# U) U- x1 h　　一只乌鸦从树顶
飞起来，可是没有话了，
) h  y* h$ R: G9 D8 L! K　　依旧息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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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车

拖着一大车夕阳的黄金，
骡子摇摆着踉跄的脚步，
穿过无数的疏落的荒林，
4 `. N9 l6 `* e+ D* Q% e无声的扬起一大阵黄土，
叫坐在远处的闲人梦想
古代传下来的神话里的英雄
腾云驾雾去不可知的远方──
古木间涌出了浩叹的长风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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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分

蕴藏了最多水分的，海绵，
0 s3 v. \& s- H3 J! r  @容过我童年最大的崇拜，
好奇心浴在你每个隙间，
2 Y: s& B& f3 _3 B9 E我记得我有握水的喜爱。
4 x& \8 F3 j+ s/ T2 }* l9 ^
忽然我关怀出门的旅人：
- c; b4 X* y: }  Y9 g水瓶！让骆驼再多喝几口！
; u1 R/ @) m- v2 a8 _: \9 [/ Y7 S! m" k愿你们海绵一样的雨云
来几朵，跟在他们的尘后！

; Y1 L2 Q0 E& ]. w' V7 G1 W8 O/ e云在天上，熟果子在树上！
& J! G! ^3 C8 ]9 O" _# P仰头想吃的，凉雨先滴他！
谁敢挤一滴柠檬，然后尝
我这杯甜而无味的红茶？

+ q9 B1 T8 ~+ J我敬你一杯，酒吧？也许是。
昨晚我做了浇水的好梦：
不要说水分是柔的，花枝，
抬起了，抬起了，你的愁容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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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镇的梦

小镇上有两种声音
+ d7 G  w  f5 O, m, o+ Z( a一样的寂寥：
! |6 H; u* e; [% T- }7 g白天是算命锣，
夜里是梆子。
6 I: ~- Z' q, ?+ [& }( z1 g
% W7 Q% Z1 n$ X& l/ c5 S: W敲不破别人的梦，
做着梦似的
7 u$ D5 `3 }' @% ^& g4 n& j瞎子在街上走，
一步又一步。
他知道哪一块石头低，
哪一块石头高，
/ u/ p. m3 _2 G$ @' r+ H' `哪一家姑娘有多大年纪。
, A$ \  i9 p, ^8 g8 _5 z( P; l
. N5 }, r  ?- @' n" z敲沉了别人的梦，
做着梦似的
更夫在街上走，
一步又一步。
  ^: D* M0 _: D他知道哪一块石头低，
哪一块石头高，
哪一家门户关得最严密。

「三更了，你听哪，
9 x/ J. E5 ~+ [& S2 P毛儿的爸爸，
2 L; ^0 K; n  o( J+ f( {  o; c; _这小子吵得人睡不成觉，
9 \# M, N4 O. ^7 B( Q# h老在梦里哭，
明天替他算算命吧？」

是深夜，
又是清冷的下午：
敲梆的过桥，
; }' e: c  O) H4 T% R+ b敲锣的又过桥，
0 f4 y- w4 y% D. E: q! q. W0 e* y7 }不断的是桥下流水的声音。193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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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旁

5 Q- x% X- q2 _家驮在身上像一只蜗牛，
弓了背，弓了手杖，弓了腿，
倦行人挨近来问树下人
（闲看流水里流云的）：
"请教北安村打哪儿走？"
( z9 h$ o! n' d# @1 [
6 ~' T$ j4 x* @: ?骄傲于被问路于自己，
: N  g; l: W% C异乡人懂得水里的微笑，
又后悔不曾开倦行人的话匣
像家里的小弟弟检查
远方归来的哥哥的行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