卞之琳诗选

zhangwei

卞之琳 （1910年－2000年）江苏海门人，曾用笔名季陵，祖籍江苏溧水，汉园三诗人之一、文学评论家、翻译家。
% N6 D/ L! y# n0 a. _
  ]. o; ]0 n) _; W) Q1929年入北京大学英文系就读，接触英国浪漫派、法国象征派诗歌，开始新诗创作。1931年发表作品。1933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英文系，同年出版诗集《三秋草》，1935年出版《鱼目集》，次年又与李广田、何其芳合出《汉园集》。1942年《十年诗草》出版。1946年到南开大学任教。1946年至天津南开大学任职一年。1947年作客英国牛津，1949年归国任北京大学西语系教授(1949-1952)。1951年出版诗集《翻一个浪头》。1953年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。1964年后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。此外还担任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一、二届外国文学评议组成员，中国莎士比亚研究会副会长，中国作家协会理事，顾问等职。长期从事W.莎士比亚等外国作家作品的翻译、研究，著译有《莎士比亚悲剧论痕》、《英国诗选》等。此外还出版诗论集《人与诗：忆旧说新》。2000年1月，卞之琳获得了首届“中国诗人奖──终生成就奖”，同年12月逝世。

4 ^# P5 ^4 ~7 |0 D' U5 a  m! b著有诗集《三秋草》（1933）、《鱼目集》（1935）、《慰劳信集》（1940）、《十年诗草》（1942）、《翻一个浪头》(1951)、《雕虫纪历1930-1958》（1979）等。
( `* |* H! y. R, P9 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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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 f  `* W: Y/ r4 _尺八


象候鸟衔来了异方的种子，
: x1 V* x3 f! p* v3 K8 ]4 [+ m三桅船载来了一枝尺八。
从夕阳里，从海西头，
长安丸载来的海西客。
) t4 {7 j- R  n+ r! Z夜半听楼下醉汉的尺八，
1 c' C) z/ w$ _( [! O3 W想一个孤馆寄居的番客
) N  z5 U3 A" t4 }  u+ l2 \/ T6 k* v听了雁声，动了乡愁，
得了慰藉于邻家的尺八。
次朝在长安市的繁华里
3 v& P8 w* ?/ [  G% S0 t独访取一枝凄凉的竹管……
（为什么年红灯的万花间，
! G9 ~7 k- m& J- e  z, @, a5 r还飘着一缕凄凉的古香？）
2 e  K5 W1 _; S) j: ~$ m归去也，归去也，归去也——
象候鸟衔来了异方的种子，
三桅船载来一枝尺八，
尺八乃成了三岛的花草。
5 U, `8 T* T& E) c# v8 x（为什么年红灯的万花间，
. {: t% C* W3 h- K) C* n7 f- _还飘着一缕凄凉的古香？）
: r3 r# M. a" b- D9 J+ i归去也，归去也，归去也——
海西人想带回失去的悲哀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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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I- ]7 _, D" _: M断章
+ O0 n8 D, R- Z0 q$ Y* n
1 `3 y  A$ H' ~& B! @
你站在桥上看风景，
6 k; v& Q' U' |6 R' B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。

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，
) F" h0 F$ q# h你装饰了别人的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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寂寞
4 W0 }& M: E. D  d  q% q  p6 _

: X1 `% ?) Y9 Z* @# w3 t( S: l乡下小孩子怕寂寞，
9 _- Z# x4 X# t3 R. r1 q枕头边养一只蝈蝈；
6 i3 g/ C' ^& }8 [7 Q4 A0 \7 |长大了在城里操劳，
他买了一个夜明表。
8 Z# a7 Q' @+ N! v+ T) d3 C
小时候他常常羡艳
墓草做蝈蝈的家园；
如今他死了三小时，
' H- p% }4 w% h; T% B1 S% K: ^* i夜明表还不曾休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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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D  q5 g, d5 o$ [/ N. I! }2 }圆宝盒
5 m1 G' e6 l$ K0 Y
) S- H2 U( {) u; _3 T
- _3 A1 J5 x+ @" j我幻想在哪儿（天河里？）
捞到了一只圆宝盒，
装的是几颗珍珠：
一颗晶莹的水银
- k( \. F" z( [1 V" y. J3 p掩有全世界的色相，
+ f( E) D9 y# m( F一颗金黄的灯火
8 p6 b! G+ _& ~3 Z笼罩有一场华宴，
一颗新鲜的雨点
含有你昨夜的叹气……
9 N* O: f: V5 B) e. i别上什么钟表店
听你的青春被蚕食，
别上什么古董铺
; Q( y. p. q( G% ]买你家祖父的旧摆设。
你看我的圆宝盒
, @# b( F9 h+ u5 l8 C跟了我的船顺流
: O6 y8 @6 C5 U( J! K" M而行了，虽然舱里人
) Q% V0 W" R1 k* {* E8 f4 W9 g永远在蓝天的怀里，
# ]1 M& b2 c& V) Z  C虽然你们的握手
' X3 B9 X2 ?- x( c是桥！是桥！可是桥
也搭在我的圆宝盒里；
而我的圆宝盒在你们
或他们也许就是
5 ~" R2 b. L& N好挂在耳边的一颗
珍珠——宝石？——星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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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k1 a1 U9 e! m/ r- {音尘
! G1 y$ o; A- `4 ?% L8 k

绿衣人熟稔的按门铃
就按在住户的心上：
" N. k! m, H) |# o是游过黄海来的鱼？
是飞过西伯利亚来的雁？
2 W% c1 R8 J8 x1 W“翻开地图看，”远人说。
5 k1 \; |3 T$ K  `* y6 t他指示我他所在的地方
是哪条虚线旁的那个小黑点。
/ d: {( ]$ ^- H! L7 y  I, l/ I如果那是金黄的一点，
: z/ @" n' b( K3 M% G如果我的座椅是泰山顶，
在月夜，我要你猜你那儿
准是一个孤独的火车站。
然而我正对一本历史书。
西望夕阳里的咸阳古道，
我等到了一匹快马的蹄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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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r# S( d' q7 J8 \' X" b/ v距离的组织
2 }( H! k6 n$ `9 w
7 Q7 U# A! f" r( I" h% D
想独上高楼读一遍《罗马衰亡史》，
7 g, B& g3 d0 h' ]" g忽有罗马灭亡星出现在报上。
报纸落。地图开，因想起远人的嘱咐。
9 c. @* I" c! @2 J7 b寄来的风景也暮色苍茫了。
- h) i( q# s1 @) {. H* J（醒来天欲暮，无聊，一访友人吧。）
- i7 K9 M3 S  B/ t% F# ]灰色的天。灰色的海。灰色的路。
哪儿了？我又不会向灯下验一把土。
) _, h) e- V0 a忽听得一千重门外有自己的名字。
: h# c* ?# v7 u2 ~4 U0 p- V好累呵！我的盆舟没有人戏弄吗？
; _; |" |* v3 U' E友人带来了雪意和五点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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旧元夜遐思

, f0 t0 k' a& n/ l: x7 i' k
灯前的窗玻璃是一面镜子，
莫掀帷望远吧，如不想自鉴。
可是远窗是更深的镜子：
# i, c, O8 Q0 S5 ]7 W一星灯火里看是谁的愁眼？
2 ^- ^% s! l; N7 ~, y- V1 ]
2 X) Q- X, `# N0 T% @3 [  \“我不能陪你听我的鼾声”
+ F+ }  W$ ?2 j, ^$ j8 ~7 |0 U是利刃，可是劈不开水涡：
人在你梦里，你在人梦里。
' G& _: e: o3 A* C& W# t独醒者放下屠刀来为你们祝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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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p' }2 Y0 J& J鱼化石（一条鱼或一个女子说）
) X+ _5 l+ z0 J

% x; X/ y- x7 M" G我要有你的怀抱的形状，
3 y6 `% s2 t& Z+ e$ r* j我往往溶于水的线条。
; T: K: G. r* n0 A" A你真象镜子一样的爱我呢，
你我都远了乃有了鱼化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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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岛

+ s: I$ r8 |1 T$ L! ]' M
- A# S! u: E( _9 K/ R& O半岛是大陆的纤手，
$ Z/ p3 X0 C) A/ i+ H5 w( {遥指海上的三神山。
小楼已有了三面水
可看而不可饮的。
一脉泉乃涌到庭心，
) }) j+ k3 H1 g( p8 ]3 V9 Q人迹仍描到门前。
昨夜里一点宝石
$ g1 h5 y$ @; o$ p* H你望见的就是这里。
用窗帘藏却大海吧
! |4 i2 f/ s) g怕来客又遥望出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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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?0 b  b  u9 D3 @3 x& G0 J雨同我

" V1 w* ~; R- ?
“天天下雨，自从你走了。”
) o6 o4 f& R: g. M& V“自从你来了，天天下雨。”
两地友人雨，我乐意负责。
第三处没消息，寄一把伞去？

, M7 l# v1 ~; I/ r% T2 F我的忧愁随草绿天涯：
1 x8 e5 z0 o2 c鸟安于巢吗？人安于客枕？
想在天井里盛一只玻璃杯，
明朝看天下雨今夜落几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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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F0 G4 E* A+ {5 J. _* v隔江泪

# I8 s6 P/ Y. n  n
隔江泥衔到你梁上，
隔院泉挑到你杯里，
海外的奢侈品舶来你胸前，
我想要研究交通史。

, }6 _; P7 y7 Q8 O- A昨夜付一片轻喟，
今朝收两朵微笑，
付一枝镜花，收一轮水月……
% o# o; \* B( W5 }9 n5 M我为你记下流水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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灯虫

6 {3 V5 g7 b9 h
可怜以浮华为食品，
小蠓虫在灯下纷坠，
  U( p! b6 N1 A" R' {( j1 \: Q不甘淡如水，还要醉，
而抛下露养的青身。

多少艘艨艟一起发，
* {$ i& d5 C2 N$ }% B0 q+ d- U+ Q白帆蓬拜倒于风涛，
7 k6 a& }. ~( h+ L1 K* l英雄们求的金羊毛，
3 A1 f9 X- b2 S; K" p5 a$ r" l终成了海伦的秀发。赞美吧。

芸芸的醉仙
0 p) A' s5 f7 l, f" ?+ l+ f! ^光明下得了梦死地，
; ^4 q' \% d% l& P! t# @也画了佛顶的圆圈！

. X; p5 L! E1 _5 E% ~晓梦后看明窗净几，
( _/ B# q; d7 j: `1 H  a  D待我来把你们吹空，
# r5 y5 u4 W: _; ~3 o象风扫满阶的落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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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w1 L( V) m+ ?* |* \3 U. g% p妆台（古意新拟）
; W* s0 i7 f! [3 ~$ V8 d% u

7 r% s7 i* g  w; `世界丰富了我的妆台，
! `. D, P9 h( v. J/ u3 H宛然水果店用水果包围我，
8 j" _9 w- z$ p) I纵不废气力而俯拾即是，
可奈我睡起的胃口太弱？
2 _" L  p6 O8 Y) `; Y
$ R+ V. O4 G0 }! f游丝该系上左边的担角。
! W* D! {7 E; n! m5 G* w8 t; F" j( c& r柳絮别掉下我的盆水。
镜子，镜子，你真是可憎，
让我先给你描两笔秀眉。

$ T) ^% a: C) \8 n可是从每一片鸳瓦的欢喜
0 X$ Q) e0 Y1 d  {$ [9 G我了解了屋顶，我也明了
; _* B& `! [/ g6 M一张张绿叶一大棵碧梧——
, e1 ?8 y# z$ ?3 p. O; }看枝头一只弄喙的小鸟！
! H% _8 _% ]1 O1 ]: T
给那件新袍子一个风姿吧。
0 w: X6 ~2 U5 W, D: v% ^4 {“装饰的意义在失却自己，”
+ A! [0 }7 K- B- L谁写给我的话呢？别想了——
. h: H* x4 q; W; e! c8 \讨厌！“我完成我以完成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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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螺壳

- `8 f; w5 u0 A" }
/ v1 s) m5 s% v- S0 z空灵的白螺壳
孔眼里不留纤尘，
- r- r3 v, n1 n5 t漏到了我的手里
却有一千种感情：
4 [2 b% m" Q" H. H7 Y掌心里波涛汹涌，
我感叹你的神工，
你的慧心啊，大海，
+ L. O. [1 Q/ F+ \; `# P9 y; }+ v. j你细到可以穿珠！
可是我也禁不住：
你这个洁癖啊，唉！
$ ~. o& w" x5 X0 `
) o: }2 Y* l: r# L( I* A7 T6 Q请看这一湖烟雨
水一样把我浸透，
象浸透一片鸟羽。
我仿佛一所小楼
) \, F8 W  ^* i" G2 u" j风穿过，柳絮穿过，
燕子穿过象穿梭，
楼中也许有珍本，
书页给银鱼穿织，
从爱字到哀字——
出脱空华不就成！

玲珑吗，白螺壳，我？
大海送我到海滩，
- h" @6 R" d" r: ^" ~- V: ]万一落到人掌握，
愿得原始人喜欢，
换一只山羊还差
三十分之二十八，
倒是值一只盘桃。
怕给多思者拾起：
+ o' a( c  {2 |, G空灵的白螺壳，你
. Q- M" D) l. ~7 {- r0 q带起了我的愁潮！

& o: I* k4 V/ L0 x4 {, c( U我梦见你的阑珊：
% K9 H' x0 W6 Q, p$ |檐溜滴穿的石阶，
绳子锯缺的井栏……
, ]8 G9 Y' P5 G时间磨透于忍耐！
黄色还诸小鸡雏，
青色还诸小碧梧，
$ f7 S! `! n8 w1 E% |2 D, h7 Q玫瑰色还诸玫瑰，
! _- G6 \! {, H可是你回顾道旁，
柔嫩的蔷薇刺上
还挂着你的宿泪。

---

无题（一）
4 g; r9 l9 R  V( u" i5 G5 t


" O$ I  j8 T2 z三日前山中的一道小水，
9 v; f' r. v) ~: r; n. S5 J" c掠过你一丝笑影而去的，
9 Z* ^( A  {6 l8 \$ H& {今朝你重见了，揉揉眼睛看
屋前屋后好一片春潮。
# C) O$ }2 q$ j' ]6 v8 _9 \, K百转千回都不跟你讲，
6 f8 s% X0 _4 j! x8 |& y; v% \& J$ C水有愁，水自哀，水愿意载你
你的船呢？船呢？下楼去！
+ n8 {* x* x8 [, g4 ^! T南村外一夜里开齐了杏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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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题（二）

+ C% W$ V8 R) f9 P7 ^, T! u& T$ q

窗子在等待嵌你的凭倚。
穿衣镜也怅望，何以安慰？
9 S& L& Y* R+ u, t  V, k# }一室的沉默痴念着点金指。
( t& R+ g8 r. @门上一声响，你来得正对！
! q  [, e$ |, B- S% E/ y3 Z杨柳枝招人，春水面笑人。
# G* ?- V4 }# H, z鸢飞，鱼跃；青山青，白云白。
衣襟上不短少半条皱纹，
4 F% d& K  ^3 O( p这里就差你右脚─这一拍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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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@6 i5 u  S% v/ D& H% Q  m, I- [无题（三）
8 ^+ g& [" s$ z5 m) q
1 f" W6 T/ B0 M0 ^/ o

我在门荐上不忘记细心的踩踩，
6 Z: J2 Y  y4 d不带路上的尘土来糟蹋你的房间
, V5 m1 J# U- R& r5 ?1 Z7 L% i. E以感谢你必用渗墨纸轻轻的掩一下
2 O+ f6 h' N8 t" y) n4 s叫字泪不沾污你给我写的信面。
门荐有悲哀的印痕，渗墨纸也有，
我明白海水洗得尽人间的烟火
' t0 O6 N/ G; S' ?+ n, [/ ~白手绢至少可以包一些珊瑚吧，
你却更爱它月台上绿旗后的挥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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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}. r0 A) E8 n* p# q. t2 v( h! C无题（四）



+ c5 [: P0 Y. v+ V" I( f+ r隔江泥衔到你梁上，
隔院泉挑到你怀里，
! b" K& r2 s. A) k/ Q/ B  H海外的奢侈品舶来你胸前；
2 R0 U  R) C5 J! G, E8 u你想要研究交通史。
昨夜付出一片轻喟，
. ]! P0 ?" E- c4 H& {% I今朝收你两朵微笑，
付一支镜花，收一轮水月……
我为你记下流水帐。

---

无题（五）

% y/ F3 u) r7 p' n7 E* @* |

# ~4 ?1 j- u8 t我在散步中感谢
$ s  x1 X6 p5 j& r' C襟眼是有用的，
因为是空的，
2 W4 f, D$ u: q# h因为可以簪一朵水花。
我在簪花中恍然
' `7 L: K& f* ~7 _8 z世界是空的，
因为是有用的，
; V2 E" Z0 l# G) |  f因为它容了你的款步。

---

归

) Z+ L, a5 c: F2 q1 d& a9 B- G
0 y0 I. s5 v- h6 b2 p* i
- M+ h/ ~9 J' s0 P" W像一个天文家离开了望远镜，
: \7 |7 {/ l- y% v; W* P从热闹中出来闻自己的足音。
莫非在自己圈子外的圈子外？
0 s; G$ W( a0 Q" p9 M, X5 @伸向黄昏去的路像一段灰心。

---

$ G- O; h" r% p) o3 M5 D/ |" I倦



忙碌的蚂蚁上树，
* X4 t3 M$ g7 D6 u% b2 n蜗牛寂寞的僵死在窗槛上
看厌了，看厌了；
1 V0 y8 Q" h5 l! A知了，知了只叫人睡觉。

蟪蛄不知春秋，
可怜虫亦可以休矣！
" U5 Q+ [7 ~& l# R# e3 S+ b% t华梦的开始吗？烟蒂头
在绿苔地上冒一下蓝烟吧？

---

% e5 k) k* O, E航海



轮船向东方直航了一夜，
( I* ~" |" O9 u5 [6 p/ w. J  y大摇大摆的拖着一条尾巴，
骄傲的请旅客对一对表——
$ D. b% B4 w. d) C“时间落后了，差一刻。”
说话的茶房大约是好胜的，
# K) U" F1 G3 S) ^他也许还记得童心的失望——
从前院到后院和月亮赛跑。
这时候睡眼朦胧的多思者
想起在家乡认一夜的长途
6 \0 K/ N6 @$ i+ B# l于窗槛上一段蜗牛的银迹——
0 g2 d4 y1 H5 d7 G“可是这一夜却有二百浬？”

---

* q  U( d' w0 n- Y' U, \淘气
8 a% g  {- v, I+ u. ?
' x, }( C! N: p4 c6 z

& u5 j. B# W0 O1 q淘气的孩子，有办法：
1 G1 R5 x+ x' i+ F叫游鱼啮你的素足，
叫黄鹂啄你的指甲，
野蔷薇牵你的衣角……
: i, ~2 k5 V; ]* {
白蝴蝶最懂色香味
% @- i8 f: W, U/ T& k3 Q' g$ M$ q% c寻访你午睡的口胭。
: ]3 p* p& y4 k6 J3 {我窥候你渴饮泉水
取笑你吻了你自己。
9 e8 Z2 R+ V5 x& I. H+ l( z
我这八阵图好不好？
你笑笑，可有点不妙，
我知道你还有花样——
) ?2 r, G2 h& j" l4 p: I4 W. ^, u
哈哈！到底算谁胜利？
, w- i% S, _7 O- L6 n; K, v你在我对面的墙上
# J7 i6 O/ ~3 W) B) S/ R4 y写下了“我真是淘气”。

---

+ G: J2 b% s9 G& g; g& E0 q投
/ d, [6 q( D" y3 X6 y( X
' t2 a1 E9 v' X/ M: p7 W" q# _
/ E* @2 r* D# ]5 f　 　
独自在山坡上，
小孩儿，我见你
一边走一边唱，
! K# s$ a8 y$ F  i) I2 W. g都厌了，随地
  q* Q. X( H$ e1 |捡一块小石头
向山谷一投。
" Q. u2 i# D0 @1 F2 l说不定有人，
小孩儿，曾把你
/ W* i! C2 O: J% H+ p. |) E（也不爱也不憎）
好玩地捡起，
像一块小石头
向尘世一投。

---

记录

, z) Q9 ]2 `( P6 e
' Q# j) o* d& ]
现在又到了灯亮的时候，
# ~, i# x' {) \" W- I# a我喝了一口街上的朦胧，
( p4 X2 B9 r4 v8 l( R倒象清醒了， 伸一个懒腰，
挣脱了多么沉重的白日梦。
8 O+ ~; k& |' B3 w
从远处送来了一声"晚报！"
我吃了一惊， 移乱了脚步，
丢开了一片皱折的白纸：
去吧， 我这个一天的记录！

---

3 G2 Q+ ^, f& D! B- B5 N' P入梦

4 _5 P+ `, M# F0 ^& j
+ m8 v& n9 [  b7 R
8 w4 Y' I$ g& \, T' m设想你自己在小病中
4 R. x/ `% d3 ~, [7 c（在秋天的下午）
望着玻璃窗片上
7 p  b$ n) D) N2 w" \% B0 \灰灰的天与疏疏的树影，
枕着一个远去了的人
# E$ g9 Z5 E4 v( w7 I留下的旧枕，
. P% F# `0 E  s. O, {" m想着枕上依稀认得清的
, o6 i  s' `2 |* R: w3 t" @* q  s淡淡的湖山
1 s- N. B$ Z* R: p  @9 H8 T. T
* B% F7 C& \& O  l8 Y3 f4 N: `4 J仿佛旧主的旧梦的遗痕，
仿佛风流云散的
, {) y3 L' v$ ?0 F+ e+ O旧友的渺茫的行踪，
( n' \, h- V1 r仿佛往事在褪色的素笺上
正如历史的陈迹在灯下
- I' V, q9 Q' b9 ~; ~5 b3 L老人面前昏黄的古书中……
你不会迷失吗
: P' E) O7 F! C- {+ E6 a  x在梦中的烟水

---

中南海

( c: H3 x$ e* k5 V, u
7 f- `4 C: F9 Y) r$ O
6 D* V% m' G: B& `- W4 U& p听市声远了，像江潮
0 w* E# [" x- \6 p% c* k环抱在孤山的脚下，
隐隐的，隐隐的，
, ?9 |8 Z1 f& d1 m比不上
7 o9 Z6 `5 n8 x  ~1 e满地的虫声像雨声
4 t3 i+ V  c% E0 ?, |! p6 d* F更比不上
满湖荷叶的雨声像风声，
——啊，轻轻的，轻轻的，
/ Y& L/ e' |- s, T3 N1 D0 E芦叶上涌来了秋风了！
我不学沉入回想的痴儿女
1 P3 H0 X* g7 x0 f3 S4 {" C坐在长椅上
' {* o9 p  J! ^$ G惋惜身旁空了的位置，
可是总觉得丢了什么了，
到底丢了什么呢，
丢了什么呢？
我要问你钟声啊，，
# J/ \) X9 W6 V" o  U5 p- n5 Z) A
你彷佛微云，沉一沉，
荡过天边去。

---

墙头草
- M1 S& E/ ^/ v# k* G7 b


五点钟贴一角夕阳
+ ?# e) {+ T& }. O7 \六点钟挂半轮灯光
: ^& H% ]- Q; n3 m8 |, `' j- |& J, f想有人把所有的日子
0 c% r' A. y8 ~; J! m就过在做做梦，看看墙
墙头草长了又黄了

---

3 F0 S8 u# x2 v& b$ V& ?* M水成岩
8 A" d* v/ ^9 g6 h4 m
" ]' f# _0 K# V2 }: O
" O8 V9 A. L" ]$ f! N
7 v4 h  v( U, f5 Q$ I: s, o( m水边人想在岩石上刻一点字迹：
大孩子见小孩子可爱，
" q' U5 C7 r  v1 [# u0 o* V问母亲“我从前也是这样吗？”
2 S) m+ P9 P$ a母亲想起了自己发黄的照片
) W* S+ I/ z' E堆在尘封的就桌子抽屉里，
* I! d4 G8 N% }( K想起了一架的瑰艳
$ d8 K* B! J0 t2 L! M; Z5 [藏在窗前干瘪的扁豆荚里，
7 M0 _" h; o! q. u7 b7 g" `叹一声“悲哀的种子！”——
“水哉，水哉！”沉思人忽叹
0 V  v, x& S" T; N( K古代人的感情像流水
积下了层叠的悲哀。

---

望
" P2 C( h) g% m) b. c# h
4 m7 H9 ~, K6 J+ f. t2 k
) V! u& I8 E* f$ W' ^3 N
4 f/ T5 y* G2 ^* q- S4 L, _8 ]0 y小时候我总爱看夏日的晴空，
把它当作是一幅自然的地点：
, R7 b3 ^/ J: X5 ]蓝的一片是大洋，白云一朵朵
大的是洲，小的是岛屿在海中；
大陆上颜色深的是山岭山丛，
许多孔隙裂缝是冷落的江湖，
* a7 L' O* ~& L* y" a$ {/ n  d. K还有港湾像是望风帆的归途，
等它们报告发现新土的成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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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，正像是老话的苍海桑田，
- t9 I5 J# ^$ ]0 W满怀的花草换得了一把荒烟，
: g( k- ^/ D/ ?/ u就是此刻我也得像一只迷羊
辗转在灰沙里，幸亏还有蔚蓝，
7 J( d# x9 P( @4 ~. ~还有仿佛的云峰浮在缥渺间，
% o9 ?7 D4 B0 h2 _/ a4 m* |倒可以抬头望望这一个仙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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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l, U! k% a4 j$ _  d# a傍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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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倚着西山的夕阳，
! o$ a' `, n; P/ Q. P  R　　和呆立着的庙墙
对望着：想要说什么呢？
　　怎又不说呢？

　　驮着老汉的瘦驴
　　匆忙的赶回家去，
忒忒的，足蹄敲道道儿──
　　枯涩的调儿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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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半空里哇的一声
　　一只乌鸦从树顶
$ F, `4 m; T# A$ {7 L. f飞起来，可是没有话了，
# [; C$ v! y- T. ^5 x. _+ k　　依旧息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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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k6 E/ t$ Z/ k- A# o* F4 |- R大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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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f4 t/ V; f3 q% S
4 F2 x/ J4 m7 X! d7 v: _* h拖着一大车夕阳的黄金，
骡子摇摆着踉跄的脚步，
3 e! s; \# {) s# g穿过无数的疏落的荒林，
无声的扬起一大阵黄土，
, O5 M1 r' r* g- I( ]叫坐在远处的闲人梦想
" {, U1 u/ @6 t+ O% m. [古代传下来的神话里的英雄
) E( a2 ^+ H& R, D! v/ W腾云驾雾去不可知的远方──
古木间涌出了浩叹的长风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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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b4 i7 g2 s8 G9 I8 b* a7 s, I$ Y水分
) ^+ `2 |% V- y4 A, R

: W: r1 Z% F$ B6 P3 s/ M% N% o
  N; ~2 z$ W, D5 v蕴藏了最多水分的，海绵，
容过我童年最大的崇拜，
好奇心浴在你每个隙间，
我记得我有握水的喜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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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L$ a% L6 i' |& I8 s忽然我关怀出门的旅人：
5 G4 {. X; S1 n水瓶！让骆驼再多喝几口！
愿你们海绵一样的雨云
# j4 Q; u; H: f- e# I, X8 |来几朵，跟在他们的尘后！

2 t: V: F2 N" f$ t1 T1 j云在天上，熟果子在树上！
! r) v1 G2 N' i8 }) f4 J仰头想吃的，凉雨先滴他！
1 O, @  w# n8 {5 y( L# s. F; ?谁敢挤一滴柠檬，然后尝
我这杯甜而无味的红茶？
4 v# e! ?* ?* _1 U- M9 D' c
/ ]( z- o( G5 B7 ?我敬你一杯，酒吧？也许是。
昨晚我做了浇水的好梦：
不要说水分是柔的，花枝，
+ |) }/ ?( X- H! K4 [- c6 z  o! _; P抬起了，抬起了，你的愁容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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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镇的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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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镇上有两种声音
  z+ H4 u$ V( I- g; |) ]' U- }一样的寂寥：
白天是算命锣，
夜里是梆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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敲不破别人的梦，
做着梦似的
% o0 l3 E( r) Q8 ?瞎子在街上走，
& n* e5 ~7 W# Q$ |0 o/ }一步又一步。
# D1 B# b6 p7 a- d3 {. g他知道哪一块石头低，
哪一块石头高，
哪一家姑娘有多大年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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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{1 ?  D/ C! W6 N, E- y: y敲沉了别人的梦，
9 D5 B/ m; N$ A: [$ Q. T, C3 L& c做着梦似的
更夫在街上走，
" O  U( Z6 T9 {1 Z2 e一步又一步。
" `8 Z) B: H! m+ \他知道哪一块石头低，
/ i" N8 P6 o0 h! `" T' q' Q9 G哪一块石头高，
7 Q7 q# k- i+ z, o哪一家门户关得最严密。

2 ?9 L5 H7 W3 S4 U" H* a「三更了，你听哪，
# C! ]% I8 ^  Y: [5 _, V9 m- `6 t毛儿的爸爸，
这小子吵得人睡不成觉，
老在梦里哭，
8 w3 ?6 _, P# O- a5 Y8 k; k( s明天替他算算命吧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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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深夜，
$ z2 Y+ A% s( z又是清冷的下午：
敲梆的过桥，
7 S. z6 L# p7 c6 O  V6 ~/ g) i敲锣的又过桥，
不断的是桥下流水的声音。193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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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t* \0 Z' L9 K8 O道旁
, W9 u1 E( m7 Y# A. }6 j


* D7 f2 Z4 O9 j' V) t8 U家驮在身上像一只蜗牛，
3 ~" k  x% a, F- m5 W弓了背，弓了手杖，弓了腿，
1 w% R! h! g7 X* u& d/ }1 o: R' }倦行人挨近来问树下人
（闲看流水里流云的）：
"请教北安村打哪儿走？"

骄傲于被问路于自己，
! K1 P: X; c' V& T( S5 S" A异乡人懂得水里的微笑，
又后悔不曾开倦行人的话匣
' u+ r* L- ^: C) o像家里的小弟弟检查
% G/ _, s# c3 W" H8 }远方归来的哥哥的行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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