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独清诗选

zhangwei

王独清（1898-1940），创造社成员之一，出版的诗集有《圣母像前》（1926）、《死前》（1927）、《威尼斯》（1928）、《零乱章》（1933）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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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W: Z; _" T. V  B/ q: n% |$ O我从Cafe中出来
: P0 P3 }; k2 u1 V" C

我从Cafe中出来，
& r) Z5 H3 n1 }8 G身上添了
' g: Y6 z9 A# L6 B3 m% X中酒的
4 q2 K" S5 N& ^( i3 k疲乏，
$ \# w* d( K( X6 Z$ B; o" t我不知道
向哪一处走去，才是我底
9 D& z9 L% O2 A, Y$ |暂时的住家……
% V& F/ f3 n; Q' ]9 C( G啊，冷静的街衢，
0 W' _7 b, ~2 Q7 D4 g, B黄昏，细雨！

" v' }" f2 }5 [- Q/ P我从Cafe中出来，
在带着醉
无言地
独走，
, n) R! y0 G( N6 n) a: U! |我底心内
4 E$ G+ Q' K1 S6 }感着一种，要失了故园的
浪人底哀愁……
啊，冷静的街衢，
) Y3 Y1 y& A4 C. X/ C( S# u. N黄昏，细雨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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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光

　Pes Amica Silentia Lunae
( a4 u( E& `3 a6 j3 g! M──Vergilius
! m$ \1 b( T1 E. t) ], H

+ ?; L8 W+ A/ m- n' y( D月儿，你像向著海面展笑，
* r" x; T: k/ M9 Y$ u& m- _在海面上画出了银色的装饰一条。
$ ]6 q: K- k* x0 @- m这装饰画得真是奇巧，
简直是造下了，造下了一条长桥。
4 c0 Z8 l. I$ E. N风是这样的轻轻，轻轻，
7 ]. ?, S, o5 t* X& `/ g2 x' P# U, o把海面吻起了颤抖的叹息。
( l9 N, b5 t; x! ~; f月儿，你底长桥便像是有了弹性，
忽高忽低地只在闪个不停。

) k* r9 f0 a8 b哦，月儿，我愿踏在你这条桥上，
就让海底叹息把我围在中央，
我好一步一步地踏著光明前往，
好走向，走向那辽远的，人不知道的地方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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吊罗马

& z" q2 H) F" G/ m0 |　　一

我趁著满空湿雨的春天，
, e* S/ T: j) _; m( a7 z( D来访这地中海上的第二长安！
$ [3 ^1 S6 X& G2 Y8 J% o听说这儿是往昔许多天才底故家，
听说这儿养育过发扬人类的文化，
; Y$ H* Y0 L$ X听说这儿是英雄建伟业的名都，
听说这儿光荣的历史永远不朽……
哦，雨只是这样迷蒙的不停，
我底胸中也像是被才潮的泪在浸润！
──恼人的雨哟，愁人的雨哟，
你是给我洗尘？还是助我吊这荒凉的古城？
7 `# D9 I$ D, `
我要痛哭，我要力竭声嘶地痛哭！
5 E- _3 T7 L* J我要把我底心脏一齐向外呕吐！
$ @$ N. T' h( i2 d既然这儿像长安一样，陷入了衰颓，败倾，
既然这儿像长安一样，埋著旧时的文明，
0 D" f% O7 _7 ~% k我，我怎　不把我底热泪，我nostalgia底热泪，
借用来，借用来尽性地洒，尽情地挥？
& o8 m0 T/ ~5 \- u- [! W
  s: J( I0 \8 Y. z4 S' X% C雨只是这样迷蒙的不停，
我已与伏在雨中的罗马接近：
啊啊，伟大的罗马，威严的罗马，雄浑的罗马！
我真想把我哭昏，拼我这一生来给你招魂……
. V$ ~, ]) z; F" E0 P

8 L+ |" @+ Y: D* u/ ~5 s2 _' }　　二

$ L9 x" z4 ^6 E* p, h. ~我看见罗马城边的Tiberis河，
. @( N0 p/ f; `- f5 O  N6 }忽想起古代的传说：
* ?' `! k) D% Z) u. R( Z5 {那Rhea Silvia底双生儿
不是曾在河上漂过！
# D; U7 T1 L( @' T. c# e- E4 v那个名叫Romulus的，
9 T  |, K; Y+ M5 `2 l7 V正是我怀想的人物。
# `: X- K- Q) r4 L3 @6 {  H% I他不愿同他底兄弟调和，
只独自把他理想中的都城建作。
& k0 C  U$ w5 g+ f9 h3 K他日夜不息，
2 |! {6 f; }5 d1 l+ N4 e# z他风雨不躲；
( g7 d  l& C8 ^3 B# C. K他筑起最高的围墙，
他开了最长的沟壑……
哦，像那样原人时代创造的英雄哟，
! ^1 K' @; M5 I! \% x在今日繁殖的人类中能不能寻出一个！
7 s  [- u, n' R& T9 E
我看见罗马城边的山原，
+ O& C9 p" z: ?. H1 ?% j忽想起古代那些诗人：
他们赤著双脚，
他们袒著半胸，
他们手持著软竿
' @8 w1 U6 K, n9 a* h# z躯著一群白羊前进。
他们一面在那原上牧羊，
6 I" b/ w; u/ m( u  i5 l一面在那原上独吟……
他们是真正的创作者，
6 g& [* O9 Q( Q- Z4 E$ t% z也是真正的平民。
' H7 E- {/ n: X6 g哦，可敬的人们，
怎　今日全无踪影？
+ |4 k2 b/ E+ U+ p- O& |──原上的草哟，
你们还在为谁长青？
, \) {, u* W. f/ x" V

　　三

1 t( T6 S+ ~) r4 H" ]# H啊，现在我进了罗马了
# p5 b- Y3 I9 a我底全神经好像在爆！
9 ^+ _: H9 m2 d$ ?0 O+ D, M啊，这就是我要徘徊的罗马了！
……
罗马城，罗马城，使人感慨无穷的罗马城。
你底遗迹还是这样的宏壮而可惊！
! a2 ^  W5 c! g/ `$ [$ u+ |我踏著产生文物典章的拉丁旧土，
% }; U: h5 b/ y7 [3 ^1 b  T徘徊於建设光荣伟业的七丘之中：
: x) K3 }% ~, e* J( ]: c2 M3 y1 s; X啊啊，我久怀慕的「七丘之都」哟，
1 s5 o7 m4 u2 x: X1 J" t. Y, q往日是怎样的繁华，怎样的名胜，
今日，今日呀，却变成这般的凋零！
. a- h  P1 S, M1 J( A5 l就这样地任它乱石成堆！
' w. A# y3 \" i/ b, x# _9 h' ]; D* d就这样地任它野草丛生！
那富丽的宫殿，可不就是这些石旁的余烬？
那歌舞的美人，可不就是这些草下的腐尘？
8 a; F# @5 Y( Q. D不管它驻过许多说客底激昂辩论，
) M7 N6 c+ v. L2 i. S不管它留过千万人众底合欢掌声，
2 `& J6 j9 }7 T/ X现在都只存了些销散的寂寞，
7 m  l6 i4 U- K; `% s% i* B现在都只剩了些死亡的沉静……
6 N7 p  P3 m9 k( e4 n4 O除了路边行人不断的马蹄车轮，
! W0 H" E+ y: O( Q再也听不见一点儿城中的喧声！
爱国的豪杰，行暗杀的志士，光大民族的著作者，
都随著那已去的荣华，随著已去的荣华而退隐；
, I: @5 a. I6 u& [- `荣华呀，荣华是再不能归来，
他们，也是永远地无处可寻！
" p9 k+ d1 H8 Z看罢！表彰帝王威严的市政之堂
只有些断柱高耸，残阶平横；
看罢！奖励英雄功绩的饮宴之庭
2 x: l1 p) J/ G& {( R# O只有些黄土满拥，荒藤紧封；
看罢！看罢！一切代表盛代的，代表盛代的建筑物，
都只留得些败垣废墟，摆立在野地里受雨淋，风攻……
哦，雨，洗这「七丘之都」的雨！
. W/ O% r7 K4 j# B" V哦，风，扫这拉丁旧土的风！
  ~) ]1 Y' q% F: s古代的文明就被风雨这样一年一年地洗完，扫净！
% e* D- Y6 `" S* R) T! C哦哦，古代的文明！古代文明是由诚实，勇力造成！
4 D( f+ R( g3 w( {' E但是那可敬爱的诚实的人们，勇力的人们，
8 j! O! |3 p; i  R; ~& Z现在的世界，他们为甚　便不能生存？
哦哦，现代世界的人类是怎样堕落不振！
# \; S2 G+ O: l* N$ A现代的罗马人呀，那里配作他们底子孙！
& k/ k, X1 b: x! T2 p1 _Cato哟，Cicero哟，Caesar哟，Augustus哟，
4 S2 o0 E& Z6 P. r唉，代表盛代人物底真正苗裔，怎　便一概绝尽！
! ~/ ~) I4 E7 [! P7 K9 H0 f8 D……

$ f. p& q1 h# |* S
* F+ A+ S/ S1 W# f; @' I$ H# ?　　四
7 B5 w) D8 H3 i! I- ]) K! J
! L/ O* \3 H+ [9 b2 f. z- M徘徊呀徘徊！
9 i# L0 \5 G+ N! M+ n. ^) N我底心中郁著难吐的悲哀！
看这不平的山岗，
) J# X" O: D! I  u1 f# I这清碧的河水，
都还依然存在！
为甚开这山河的人呀！
1 A0 ^$ K6 T# S# @; h; n3 w. ^% m却是一去不回！

4 o7 {! s0 p) T  c5 _' n) Y这一处是往日出名的大兢技场，
# D0 m7 z2 a  D- z* e6 ~' q$ w我记起了建设这工程的帝王：
Veapasianus是真正令人追想，
他那创造时代的伟绩，
永远把夸耀留给这残土的古邦！
这一处是靠近旧Forum的凯旋门，
在这一望无涯的断石垒垒中
% t$ ~4 H$ l2 c4 t! B$ S/ s我好像看见了Titus底英魂：
% A& g. `& r. D7 K5 I当他出征远方的功业告定，
回国时，他回国时，
$ o- l# S4 d3 }: R* T2 p, I; N这直达Viasacra的大道之上，
$ f9 J$ r# j1 J7 e0 R是怎样的拥满了群众，在狂呼，欢迎！
0 H& u/ w- Q; y! w! Q这一处是矗立云表的圆碑，
Trajanus底肖像在顶上端立：
: Q1 r: z: s1 M我看了这碑间雕刻的军马形迹，
: {4 m! w% F- U3 v+ ~( b0 O4 a8 Z我全身是禁不住的震慑，
1 T: h1 P4 p$ _, n震慑於他住日的盖世雄威！
……
+ h# x% t) Q9 a5 y. D& R
# M5 m5 s: N& T2 P% X. W" Y徘徊呀徘徊！
过去那黄金般的兴隆难再！
$ g! ~, z; |# l0 X! H* u6 N但这不平的山岗，
2 B6 O  H% f, O这清碧的河水，
5 d0 {! }8 q. K/ H- \$ `1 L7 r; R都还未曾崩坏！
我只望这山河底魂呀！
哦，速快地归来！

+ [& Q# D3 ^" _0 a% [
0 D' r. F+ [9 Y  x　　五
* E, T6 K2 j9 \% V9 q. B
" m) y9 N% [! O  N. U6 O! ]9 L归来哟，罗马魂！
) X% w  m" ?0 W# C归来哟，罗马魂！
你是到那儿去游行？
东方的Euphrates河？
5 k3 I. Y' d. a2 T( w西方大西洋底宏波？
南方Sahara底沙漠？
北方巴尔干山脉底丛杂之窝？
. F4 Q- m# }7 m6 V哦，那一处不留著往日被你征服的血痕？
难道今日你为饥饿所迫，竟去寻那些血痕而吞饮？
% j" G9 i4 I- b. p+ s) P你可听见尼罗河中做出了快意的吼声？
你可听见Carthago底焦土上吹过了嘲笑的腥风？
哦，归来哟，归来哟！
你若不早归来，你底子孙将要长死在这昏沉的梦中？
──唉唉，Virgilius与Horatsius底天才不存！
Livius底伟大名作也佚散殆尽！
这长安一样的旧都呀，
这长安一样的旧都呀，
  r0 E4 n! u0 p0 U: ^我望你再兴，啊，再兴！再兴！

" S- b! i8 R" E* j6 H, R0 S8 ~" Z0 z) J一九二三年四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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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L* m. E& i( F# ~, ]但丁墓前

7 ]2 }; R2 L$ l; h4 r现在我要走了（因为我是一个飘泊的人）！
$ D( M- d* n1 R5 z% e! D- W( L- D; ]4 h唉，你收下罢，收下我留给你的这个真心！
# y) S6 b9 ?; o$ }. y0 H1 D　　我把我底心留给你底头发，
6 d6 `( z( Y9 t% @) O% d　　你底头发是我灵魂底住家；
% |5 L. V$ U# W1 M0 M　　我把我底心留给你底眼睛，
　　你底眼睛是我灵魂底坟茔……
我，我愿作此地底乞丐，忘去所有的忧愁，
8 }9 n" b. t; q' q在这出名的但丁墓旁，用一生和你相守！
　　可是现在除了请你把我底心收下，
　　便只剩得我向你要说的告别的话！
　　　　Addio， mia bella！
) o, A* b& X/ s. R1 G
现在我要走了（因为我是一个飘泊的人）！
6 {  N( Y' E) |* B/ m唉，你记下罢，记下我和你所经过的光阴！
9 V( {0 B3 u# @+ T+ G) ?) F/ e　　那光阴是一朵迷人的香花，
. D7 Y7 I7 V6 J5 M+ A( p' c　　被我用来献给了你这美颊；
7 R/ j2 X- k. H7 s, P　　那光阴是一杯醉人的甘醇，
5 k, |4 t! u8 r3 [　　被我用来供给了你这爱唇……
我真愿作此地底乞丐，弃去一切的忧愁，
在我倾慕的但丁墓旁，到死都和你相守！
+ b$ M2 _: c9 }2 g/ U& \　　可是现在我惟望你把那光阴记下，
　　此外应该说的只有平常告别的话！
　　　　Addio， mia Cara！

" b/ y, _0 a! r$ o6 w# Z