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弦诗选

zhangwei

纪弦（1913- ），原名路逾，曾用笔名路易士，台湾现代派诗人之一。出版的诗集有《易士诗集》（1934）、《火灾的城》（1937）、《三十前集》（1945）、《摘星的少年》（1954）、《隐者诗抄》（1963）、《晚景》（1985）、《半岛之歌》（1993）。
% N) V- K7 A! q/ r- V" @9 \  M+ y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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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
8 i- l5 C& h/ z$ F/ X2 P" `

开谢了蒲公英的花，
: s0 o9 F0 V" V# Y5 R1 C% r燃起了心头上的火。

. ^9 v5 W) d9 `" W火跑了。
追上去！

3 _( j5 W7 C# K9 C1 u火是永远追不到的，
他只照着你。
' b! @/ N# O; P3 P9 L
& q, |$ p$ ~+ I4 h或有一朝抓住了火，
他便烧死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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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O9 t; N0 [/ n+ R# [3 [- I. y海的意志

——天哪！天哪！
+ R. b! N, X* [. E在梦的漩涡里，
% A# ?+ ]  z  t) @6 S: i  N我是时常做着
苦痛的呻吟的。
可是飓风袭来了。
我是一个浪。
' U1 U. `  h4 m- k; t: i' r这是海的意志。
+ U! j/ `4 S. b不容你多想。
忘了自己，
不再垂短蜡之泪——
8 ^0 r* L  b5 P0 Z! O+ e+ V伟大的，海的意志呀！
% ^- m. J7 H0 o7 z5 B* p! b伟大的，海的意志呀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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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D0 q3 z: G+ X- l- T* l& v- L1 d, ]乌鸦

乌鸦来了，
唱黑色之歌；
$ q' z0 H, M- c4 j* p投我的悲哀在地上，
7 l6 D+ f' r( Y8 x0 v( X0 e7 B& J碎如落叶。
( I, a+ m2 A7 S& D0 U& V* @
) {$ n! j7 P* r% |; G/ S片片落叶上，
  A  X/ o% T. k% [; r驮着窒息的梦；
- w& ^* a- k; Q6 R# D疲惫烦重的心，
乃乘鸦背以远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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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 m5 S; B2 B- p, A幻像
0 D4 s0 @+ r0 s. v! J+ V# T# t, x( a

幻像是一个难忘的
天长地久的情妇，
7 M5 f7 p+ r2 |+ s3 O. }/ F一日不见，如隔三秋。
5 e# \; o+ O3 p; l
% }, M2 q( W+ Z% k& Q! M黄昏时分，
5 w1 |! @3 ~0 ~3 {她来了。

我看见她着了一袭
雾色的轻衫，
而那一双馥郁的红唇，
遂益觉其魅人了。
$ H7 O; v! I, `) k% Y6 A' o
5 R# {! f2 v: F  k她悄悄坐下，
0 w. i3 ^& d" q7 t2 s8 w* o$ E在我身旁，
抚弄我长披之发，
/ E2 O, F( d" e以她多情的手。
8 b7 Q, L& w( x3 O
我倾听着她之诉语，
  {! c4 W0 a+ H( G4 u: P而她也懂得我的凝眸。
- H0 \3 q3 b7 m9 @) C
她常播一粒种籽，
在我荒凉的心里，
而让花在笔尖上开，
结通红的果子在纸上。

6 t8 _1 ~" t9 N1 T* t5 x! ?若有庸俗的脚步闯入我幽静的书斋，
她乃迅速地奔避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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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~% l- w7 V; H' M  I舷边吟
8 N" i+ J# t5 v* w9 o7 h

% f6 O' f+ }( P$ X说着永远的故事的浪的皓齿。
青青的海的无邪的梦。
0 P- P" ]1 Q9 q5 j$ y  ^: v遥远的地平线上，
; F) [9 U0 i) B+ Q" ~寂寞得没有一个岛屿之飘浮。
' F. l) L7 f4 ^/ F/ e& q
8 |! s9 X7 X) t5 Y; @凝看着海的人的眼睛是茫茫的，
0 N& m( W3 E* X2 f因为离开故国是太久了。
6 `! B. f; |: F+ y5 z1 Z迎着薄暮里的咸味的风，
我有了如烟的怀念，神往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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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灾的城
; h+ r! K% r+ T% C! g  D5 r

从你的灵魂的窗子望进去，
/ |3 L4 {  R" r2 N在那最深邃最黑暗的地方，
我看见了无消防队的火灾的城
0 a* c( B, ?' D. t: c* f和赤裸着的疯人们的潮。
) c! g, W$ |1 N. L0 P, g; {
3 w% n, \' |9 u# B5 o2 G5 h我听见了从那无垠的澎湃里
8 g7 G. n: l5 a* n8 F响彻着的我的名字，
! Q' L9 c% f. ?4 o' o爱者的名字，仇敌们的名字，
7 M& L% I2 |# U. A. [  B& q和无数生者与死者的名字。
. l7 T2 l: t  X0 E
# S" |' {1 w) g" q. d; x$ h而当我轻轻地应答者
. L  q' D. \0 o3 l8 k; B3 B2 s! q说“唉，我在此”时，
3 C+ [& s6 Y6 e4 _我也成为一个
$ c( R- y' Y! ^2 B可怕的火灾的城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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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x+ J2 |7 l- z( t; T烦哀的日子

# i. n& j# |+ ?  z/ v# F
今天是烦哀的日子，
! c9 r& _8 b6 b你突然做了天国的主人，
你说梦有圣洁的颜色，
如爱人天蓝的眸子。
/ ~( O4 l/ f8 J8 k1 F* U于是你便去流浪，
学一只心爱的季候鸟。
. T: C2 {# q5 g  k- a涉过了无穷尽的川河，
越过了无穷进的山岭，
你终于找到了一片平原，
! x, U1 q; q( a/ J! o2 i+ s在一片不可知的天蓝之国土。
: ?3 A& N" E+ \9 M& {; [+ ?( B那里是自由的自由，
2 O# V$ \. G3 J8 n你可以高歌一曲以忘忧。
而你将不再做梦——
“如今的天国是我之所有。”
0 A1 d1 H2 ^. u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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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q0 ?; ^' A, l# P0 R/ g; v古城七月

' A: m" e* @2 g
七月的古城里
# F5 M0 \. p/ M& n: a) p扬起了一天的风沙。
（末日写在人脸上）
如今的汽车里
载去了贵男贵女们的笑。
那管他火热的太阳
炙在赭黑的皮肤上。
# A6 @/ B. `( |5 j5 E1 y; g3 e嗟彼闲人们如醉如痴，
6 |. n. t, |1 x5 }0 N- D, Y手摇着折纸扇
) [: L0 v+ t* j* g8 W大街上步着悠然！
" L" f5 r* N5 r& C+ D' j（天生就一颗奴隶的心）
终日价胡琴大鼓——
/ L( \) V3 @4 [; Z啊，这满城的后庭花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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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g/ E2 H0 r1 g  H0 `! Y狼之独步

我乃旷野里独来独往的一匹狼。
不是先知，没有半个字的叹息。
而恒以数声凄厉已极之长嗥
摇撼彼空无一物之天地，
; D( G: x# C; `9 d/ J使天地战栗如同发了疟疾；
并刮起凉风飒飒的，飒飒飒飒的：
这就是一种过瘾。
! D7 W& b. y5 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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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l" R$ Z; |) O5 D在地球上散步
7 s* p0 [/ R9 v: J, M2 t1 y

在地球上散步，
8 Y% I. B3 j' S; V* m独自踽踽地，
+ z$ ]3 m+ ?- F2 g. n8 o我扬起了我的黑手杖，
并把它沉重地点在
坚而冷了的地壳上，
* L; X3 s7 d0 w8 Y+ \让那边栖息着的人们
可以听见一声微响，
因而感知了我的存在
7 R8 W0 ~. P6 ?' W( 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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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X0 Y3 I9 U1 [4 ^, R. g: B6 v' X4 S飞的意志
  n% d( q4 f6 X, @' h

一种飞的意志永远支配着我。我想飞！于是我长了
0 d. P9 [- L* y1 J/ Z- K' a7 g7 Y翅膀，我试着鼓动我的双翼，觉得它们的性能极强，
8 v! l3 s- Q/ n& v$ @虽大鹏，鸿鹄，鹰隼，也不可同日而语。自信我的
速度，高度，和持久力，不仅是超越凡诸鸟类，抑
且是凌驾各种飞机。凭着这对翅膀，不飞则已，要
3 S# }, {2 n' y6 i' i# Q- H飞，起码是一飞冲天，二十四小时周游太阳系，啊，
1 K9 ~# J4 D8 e* ?多好，飞吧！哦，再见，丑陋的世界，
# N$ m2 E' \8 O7 i
* `$ R1 l+ r. x/ D但是，我展开的双翼，刚刚使劲一扑，扑了一点点，
. z3 G4 f$ F& E* }7 `两足离开地面还不到半公尺的光景，就整个的跌下
: Q( z+ o( Q4 i7 g$ X4 l( U1 l来了。而且，多惨，连所谓强有力的翅膀也从此折
断了。这是怎么搞的？怎么搞的？我不知道。而我
3 z  z2 }- S8 _知道的是，现在，我清楚地看见了：就在那边，站
着的，那家伙，名叫“现实”，他手里拿着一杆猎
枪，无声地狞笑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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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与7
% d8 [( T. O# A" M0 p4 o

6 S; S2 M/ P2 U  X# Q, Q" g+ @拿着手杖7.
# F0 f/ w9 T- h6 b+ P! j* k" B咬着烟斗6.
( p9 c* Z0 L% O* _) e6 S
/ w( q$ @8 q8 Z- }) ^数字7是具备了手杖的形态的。
; f; x/ ?' c6 k! A数字6是具备了烟斗的形态的。
于是我来了。

手杖7+烟斗6=13之我。
一个诗人。一个天才。
# u8 }% G5 f4 b3 K/ n2 ~- ?一个天才中之天才。
一个最最不幸的数字！
' f( M: [- M5 z& c% p5 k唔，一个悲剧。
悲剧悲剧我来了。
2 S. V( s1 V) D9 |8 L" S0 W! k于是你们鼓掌，你们喝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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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a3 E4 ]; R. M, @0 v# E; x彗 星
: w* G0 e8 j! O% ?/ m

说吧，什么是自由自在的
是那急驰的，一去不复返的彗星吗？
对啦，彗星是自由自在的，
它有一根扫帚一般的光的尾巴。
# M6 k, J* r5 e6 C7 `9 X
太阳也许摇摇头，
/ ~3 @0 T# f+ V+ c3 B3 n轻轻地骂声：“小流氓！”
可是我却非常喜欢它，
. f6 d; O2 ]% n4 j; e而且作诗热烈地赞美它。
0 x6 P! n& B- `我还有一个奇怪的念头：
( g/ w4 V2 ^# H6 o2 y: k* K如果一跃而骑上了它的脊梁……
6 B" g4 F2 ^9 d% O6 _( K% 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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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m# ^: u* m& `3 g2 u  D人 间

9 {# E, T. F9 i
那些见不得阳光的，
! g: ?1 ]+ I8 i7 w( \- d$ B* h给他一盏灯吧！
那些对着铜像吐唾沫的，
让他也成为铜像吧！
) \: g! E6 Q  H
而凡是会说会笑的
洋囡囡似的可爱的小女孩，
: w' \0 L: c- D2 w1 F' J请抱着丑小鸭米老鼠和狗熊
走进我的春天的园子来；
只要不是塑料不是尼龙
也不是赛璐珞做的，
4 g+ Z0 T+ o0 ~! I' Q1 H0 @8 g; `都可以吃我树上的番石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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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t6 O3 H# z! Y  v- }# d不再唱的歌
( P, G/ r; {- \# L( M

当我的与众不同
成为一种时髦，
而众人都和我差不多了，
$ N' Q; z8 m  u6 c& R* S我便不再唱这支歌了。
! [3 {" `) u; \- J- z5 G2 ?8 [1 c  f6 Q别问我为什么，亲爱的。
( G% e5 o" R+ e% Q
我的路是千山万水。
6 ~) f. a% |- B7 P1 I( K# _我的花是万紫千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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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板烟的精神分析学

: d3 N; ^$ v# w, {2 S" b从我的烟斗里冉冉上升的
2 b+ s8 ], c) ?& \是一朵蕈状的云，
一条蛇，
一只救生圈，
和一个女人的裸体。
+ U# _0 P, U. e+ Z1 M; |* x  y她舞着，而且歌着；
* f# F- v  R& j# ?她唱的是一道干涸了的河流的泛滥，
和一个梦的联队的覆灭。
/ C3 Y& k, A9 c2 P* i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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狂人之歌
- ?* k2 n5 _; R

4 ], C& G) G, g6 K8 q在我的生命的原野上，
大队的狂人们，
% S' W) }& |! z笑着，吠着，咒骂着，
而且来了。
# }3 o& z# }% R5 {  Z他们击碎我灵魂的窗子，
然后又纵起火来了。
$ J' {4 {7 m% r3 F+ w于是笑着，吠着，咒骂着，
我也成为狂人之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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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d* }1 N/ I9 W. P0 I2 [勋 章
, E3 E8 S% H! i

) b, \* j! g8 V3 c% r9 o+ J
月亮是李白的勋章。
玫瑰是Rilke的勋章。

我的同时代人，
* a7 @1 [2 y1 S6 u有挂着女人的三角裤或乳罩的；
也有挂着虚无主义之类的。

而我，没得什么可挂得了。
( {; ~% z- j* M: S) V
' D6 e% ^& M) q2 M& ~1 O我就挂它一枚。
并不漂亮，
并不美丽，
) j& Q6 W% h/ d- z" B* p" F而且一点也不香艳，
! j6 \) b+ I3 N% L7 A2 `一点也不堂皇的
# l# L/ D5 z0 Y' M小小的螺丝钉吧。
9 K+ i! Q; p- n6 e5 s
因为我是一个零件，
2 [: ], P& E2 ~! A我是一个零件小小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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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^5 t/ a% s5 }% X9 K光明的追求者

6 K' _7 _- @* Z  C% e好比一盏金黄的向日葵，
) h* y, d1 g; u0 V( Z3 ]3 V" q我是一个光明的追求者；
又如一羽扑灯的小青虫，
对于暗夜永不说出妥协。
* c/ a* i2 y' s, h, w6 Z
太阳在哪里我就朝向哪里，
灯光在何处我就飞向何处，
2 U# Z! K2 e; O3 M因为我是一个光明的追求者，
对于黑暗怎么可以树起白旗？

, ~- _$ n" X2 _& \一旦这世上的灯火完全熄灭，
- c( O+ ^7 t2 T8 S' T0 ?我便鼓着小翅膀向着星丛飞；
要是太阳忽然冷却，不再燃烧，
我呀，我就点亮了我自己。
, j6 Q3 I; j1 b7 k4 f$ C" 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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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p, F+ S9 c9 A) f在公园

+ T- }2 O  x1 y+ A8 j7 H三岁的孩子在公园，
如小鱼游泳在大海。

9 s( b* ?& x  S0 z  S他张着眼睛看，在萌芽的广袤的草地上，
5 y/ r# W2 Y" C1 ]$ }% H如此迷茫，生疏，惊异而惊喜地。
# j/ D3 F: R$ o, D1 S- F* u
/ R6 ]4 x- I, w他跑跑。他跳跳。他爬爬。
3 r( }6 w3 Q" a幼小的心脏发育着。幼小的心灵发展着。
' ^& D- J7 N* ~
他向一个正在学步中的比他小些的女孩招招手。
于是两个不相识的母亲，两个不相识的父亲都
, F6 u1 l0 ]# N4 Z, J8 f5 Z* }微笑了。
1 n7 T0 P  ]& A4 S$ _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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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 昏

5 h2 u' K9 O; s
又是黄昏时分了。
妻去买米，剩我独自守着
多云的窗。
" U( A/ m6 i1 o
兵营里的洋号，
吹的是五月的悲凉。

% c1 Z  U4 z( u- X& u想着沉重的日子。
想着那些伤怀的，使人流泪
+ w' r- l+ c* q7 o+ p' @8 g0 V的远方。
' z% H' U: ^4 j
唉，这破碎了的……
) [# @6 Z2 w# d& b2 ?$ N" Q你教我唱些什么，和以什么
调子唱歌！
, q& g- ]  j* D/ \7 b; D0 ?* a$ 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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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萧之歌
% f4 u3 O3 Y" z% z/ u
' c$ H& ^! J, N# M8 w0 r+ D4 d

我对我的树说：我想
要是我是一棵树多好哩！槐树、榆树或者梧桐。
要是让我的两只脚和十个足趾深深地深入泥土
- W$ h! V4 d2 I2 a# r1 T) t  t里去，那么我就也有了枝条也有了繁多的叶子。
当风来时
; ^; z! K, J. w# y+ D, }我就也有了摇曳之姿。也唱萧萧之歌

+ m" t/ Q" N4 O0 P, X4 u萧萧飒飒
萧萧飒飒
让人们听了心里难过，思乡
和把大衣的领子翻起来。而在冬天
/ ?1 \1 j2 C; p* a9 @) K我是全裸着的。因为我是落叶乔木
% H" Q( b* Z6 \& l2 r+ ^# q不属于松柏科。——凡众人叹赏的
就不免带几分俗气了。所以我的古铜色的
7 D% h2 I$ B8 {1 U7 l" s头发将飘向遥远的城市。我的金黄色的
头发将落在邻人的阶前。还有些琥珀般发红的
6 a! s* _1 D1 D/ k9 g则被爱美的女孩子拣了去，夹在纪念册里
6 w0 N/ m: [- r# y) L7 d& D/ h7 Q过些时日便遗忘了。于是当青绿的季节重来
- h; M! k9 A: k她们将在我的荫盖下纳凉、喝汽水
和讲关于树的故事……然后
用别针，在我的苍老的躯干上
- d6 o: ]7 e! g刻他们的情人的名字：诸如Y。H。啦
9 K3 R5 i: M/ a7 D% lTY啦RM啦ST啦YD啦LP啦以及其他
等等，都是些个挺帅而又够古怪的家伙
4 d4 W5 J  ^' s; Z8 p——我对我的树说。我的树
+ D2 D0 R- [* j% c9 U是热带植物我手种的

---

四十的狂徒
$ |! j" o# P% a7 {& e: [

狂徒——四十岁了的，
! E" K5 C5 m) s1 Z- i# k还怕饥饿与寒冷，嫉妒与毁谤吗？
叫全世界听着：
我在此。
8 K" x$ E) i: X% O1 p我用铜像般的沉默，
9 j( C/ C' {" K* C* O0 B注视着那些狐狸的笑，
8 b; {3 o5 N4 q: m穿道袍戴假面的魔鬼的跳舞，
+ }  g$ o2 q$ e% g4 [下毒的杯，
冷箭与黑刀。
我沉默。

! }0 T2 h$ ?! Z& z刚下了课，拍掉一身的粉笔灰，
2 c. z5 R  _$ ?5 T4 c就赶到印刷所去，拿起校对的红笔来，
卷筒机一般地快速，卷筒机一般地忙碌。
一面抽着劣等纸烟，喝着廉价的酒，
; d) t7 g, `; V欣欣然。

( @1 Q$ Q9 }5 E% s# I仅仅凭了一块饼的发动力，
从黎明到午夜，不断地工作着，
毫无倦容，也无怨尤，
曾是你们看见了的；

而在风里，雨里，常常是
! D3 c- D/ }& h  U0 s' |淋得周身湿透，冻得双手发紫，
$ k; E+ E- Y  w+ q8 r( ~这骑着脚踏车，风驰电掣，
出没于“现实”之千军万马，
: i" `" _# b3 v所向无敌得生活上的勇士，
3 c8 C' D! y" D* x) [# l* T也是你们鼓掌叫过好的。

然而捕狮子的陷阱
! E# z' L' ]+ Z) o" B6 K* ]! I就设在我的座椅下，
纸包的定时炸弹，
; k  j3 |% k" V$ q* A就藏在我的抽屉里：
3 b0 d2 \& I: ~9 {你们好狠！

你们在我的户外窥伺；
. ~( i) m* o1 l, a: z: z你们在我的路上埋伏；
你们散布流言，到处讲我的坏话；
你们企图把我整个地毁灭：
) j& T' q2 V9 f0 K0 |8 E/ v& o0 F, N你们好狠！
: f% P% D9 a% ~/ W
甚至还要寄匿名信来侮辱我，
画一只乌龟，写上我的名字；
还要打神秘的电话来恐吓我，
( n, ^, ~; K" t叫我小心点，否则挨揍：
* g9 g! Z% S, R( H" W0 i2 \你们好坏！

我既贫穷，又无权势，
( ~3 q8 u( m3 A$ Y为什么这样地容不得我呢？
3 E/ B6 U# U0 l) C( F我既一无所求，而又与世无争，
: ~  @2 u* I9 P1 b0 u" T为什么这样地容不得我呢？

哦哦，我知道了：
原来我的灵魂善良，
) I* g6 Z# S# E- k5 U% b而你们的丑恶；
. b' Z- Y; D' p5 L& [我的声音响亮，
8 L/ ]% V# X1 G- ]( o; Q7 T而你们的喑哑；
6 b: b& m* m# h& ]我的生命树是如此的高大，
/ Z( G4 P  H  l! |# w; U/ b. D而你们的低矮；
我是创造了诗千首的抹不掉的存在，
而你们是过一辈子就完了的。
1 e' A6 n! S& c6 J/ z
那么，让我说宽恕吧。

4 s2 F; v1 z+ ]# d我说：来吧！
5 ^/ x6 z6 Q; Z一切肉体上的痛苦，
要来的都来吧！
$ E- c/ o* f1 V$ l我宽恕。
) s* d4 l' \4 E" k一切精神上的痛苦，
要来的都来吧！
0 ^# m& p1 n/ O9 }1 w0 ]& I我宽恕。

而这，就是一个人的尊严：
一个四十岁的狂徒的写照。
1 z+ _4 m1 T: s4 }/ J/ R& J+ J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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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l2 W; @& ^- J+ H) p/ x你的名字
# p+ U0 P, Y* V( g3 q1 o0 p! u  d

$ j% t3 @. }8 y1 t6 }& S
用了世界上最轻最轻的声音，
$ ]; S0 I4 }6 L; k& z5 i6 U/ J轻轻地唤你的名字每夜每夜。

写你的名字，
画你的名字，
而梦见的是你的发光的名字：
3 r6 I$ F; f" v5 y9 P+ q3 o- w! g
. Z& B& k/ y7 H: P) [如日，如星，你的名字。
" s2 o3 a: r3 @0 k- R- ^如灯，如钻石，你的名字。
如缤纷的火花，如闪电，你的名字。
" }6 z* X# r2 C如原始森林的燃烧，你的名字。

3 k/ x1 [: ?: u: ?0 B6 ^7 f# C$ \刻你的名字！
刻你的名字在树上。
8 b7 \* _  U# [7 p刻你的名字在不凋的生命树上。
5 K. H2 Z& J+ j  j4 ~$ s5 W* n当这植物长成了参天的古木时，
. A5 w4 O; \" U9 I- w% o0 B7 |啊啊，多好，多好，
你的名字也大起来。
9 L3 W& ~3 {" X; e
4 S: n/ v, z' f4 O' b/ a$ H大起来了，你的名字。
亮起来了，你的名字。
& y9 r# T1 u9 C# o: I于是，轻轻轻轻轻轻轻地呼唤你的名字。

---

0 Z4 h- U/ Q6 D8 ?6 Y; g6 {$ b# j. G火 葬
! Z; F" }( W5 Y1 l

0 \7 P' j7 T. K" z, W
" E4 D, f( V1 C! E! z: Y  ]如一张写满了的信笺，
, ?) p6 @5 m: L3 D躺在一只牛皮纸的信封里，
人们把他钉入一具薄皮棺材；

; P2 J  x5 U% H; E  ]- c复如一封信的投入邮筒，
9 V4 u$ A; W4 u6 h" L人们把他塞进火葬场的炉门……。总之，象一封信，
贴了邮票，盖了邮戳，
寄到很远的国度去了。
% G# r. b( ^1 e9 s9 L- i: b. u

---

一封信

7 A3 C( a3 T: O7 O6 ?& g7 G; m
象失手打错一张牌似地，
- k1 G$ N# R% o) `% z/ ]6 v我寄出一封信。便输了全局啦：
4 h, ?  ^1 Q1 e9 q3 e" d. y输了这一辈子，这两撇很帅的小胡子，
连这些诗，也一股脑输掉。

' z* m' H/ b+ N7 \( O- g1 T5 f别问她是谁了吧！我是输家。
不过，偶然，我也曾这样想：
要是把地名写漏掉几个字那多好……
总之，不该贴上邮票，投入邮筒。

---

火与婴孩

, ?. ?: V4 t! z: `$ x2 m: ]. j
梦见火的婴孩笑了。
1 q7 Y8 f) q( B( b火是跳跃的。火是好的。
/ `& J, A% L( j那火，是他看惯了的灯火吗？
2 J5 N# f) v7 W+ Z0 `: F4 {炉火吗？
火柴的火吗？
也许是他从未见过的火灾吧？
7 m% O; z8 Z- R* W+ F: j正在爆发的大火山吧？
大森林，大草原的燃烧吧？
但他哇的一声哭起来了：
他被他自己的笑声所惊醒，
" `0 S) g. j. y9 Z1 ?# O在一个无边的黑夜里。
' _+ |6 \6 [2 p% j4 @0 V5 z

---

: d, t! ]  N9 i; l% d; f. u苍 蝇

- ]# Y  P6 g: x9 m
% l4 r! s& d5 d6 D. O( v3 \  M苍蝇们从开着的窗子飞进来，
: N& t4 H& C& O3 ?; `我的眼睛遂成为一个不愉快的巡逻者。
“讨厌的黑色的小魔鬼！
一切丑恶中之丑恶”
我明知道我这严重的诅咒是徒然的。
而当我怨恨着创造了它们的上帝时，
它们却齐声地唱起赞美诗来了。

---

过程
+ R4 h( e# ?  M" Z) j) M
' q3 t, [& d3 @狼一般细的腿，投瘦瘦、长长的阴影，在龟裂的大地。

荒原上
不是连几株仙人掌、几颗野草也不生的；
但都干枯得、憔悴得不成其为植物之一种了。
  Q4 X8 z3 Y; g- v据说，千年前，这儿本是一片沃土；
但久旱，灭绝了人烟。
他徘徊复徘徊，在这古帝国之废墟，
捧吻一小块的碎瓦，然后，黯然离去。
# Y' H9 e- }9 |- g- N- f7 L5 W( F他从何处来？
) l1 b9 i0 S* `( G7 c  b" Q' r% k他是何许人？
& t5 {7 G# a3 S2 C怕谁也不能给以正确的答案吧？
8 b3 e) P0 L, n* a/ B/ g不过，垂死的仙人掌们和野草们
" f5 l& }5 N) v2 A倒是确实见证了的：
# H* Q5 e/ B! q- R3 Z( L3 Y
6 ~6 x! q$ s$ H' e1 `* P  r- l多少年来，
这古怪的家伙，是唯一的过客；
4 f/ v: D& N& I: e& [+ y, b5 d% W他扬着手杖，缓缓地走向血红的落日，
+ |& U5 r' O3 r- b; g而消失于有暮霭冉冉升起的弧形地平线，
那不再四顾的独步之姿
% q4 R9 S1 b' d3 q% Z3 ?; |是那么的矜持。
4 O. L1 n- n% R8 |% ^1 M3 _

---

+ ^: b# p# k9 X- t+ R总有一天我变成一棵树
+ `& M9 f4 B+ B9 ?

/ Z! s- k( y, V% l3 s" B总有一天，我变成一棵树：
5 F# f3 x: P/ n- t. Q7 D我的头发变成树叶；两腿变成树根；
两臂和十指成为枝条；十个足趾成为根须，
在泥土中伸延，吸收养料和水份。

总有一天，我变成一棵树。
我也许开一些特别香的，白白的，小小的花，
结几个红红的果子，那是吃了可以延年益寿的。
$ f) i* s- B1 K. l  p  q" J6 N但是我是不繁殖的，不繁殖的，我是一种例外。
4 M* S( N( N+ s7 P' a
, `; _6 @, S. \& R, \$ F1 G. w1 Z我也许徐徐地长高，比现在高些，和一般树差不多，
( a" j8 {3 a4 n, q' p- ]不是一棵侏儒般矮小的树，也不是一棵参天的古木。
我将永远不被移植到伊甸园里去，
因为我是一棵上帝所不喜欢的树。
. e/ k4 F% Q$ ]  Y. C' _0 @

---

$ s6 ^# f: ^* q3 `4 I8 ]/ d/ D沙漠故事
9 H8 i1 U) F8 u( x" }) Z; h! r* N

0 ]; t% m. ]$ _3 B7 Y
7 E7 s+ z2 e1 N9 J! H已经成了木乃伊的帝王
1 e* \  b6 ^( {+ t仍嫌金字塔的内部怪难受的，
所以每当月明风清之夜，
便到外面去散散步，
呼吸点新鲜空气；
而留其不朽的足迹在沙漠上，
让那些戴着近视眼镜的考古学者们
殚毕生之精力去悉心地研究。

---

) J# ~: J( P4 R2 `* W雕刻家

- V* L. i* @4 l8 H3 L8 h- I7 c
1 M, y6 M6 _+ t- J8 @  v烦忧是一个不可见的
; ^+ B1 }) d: ?, i( ?! a天才的雕刻家。
每个黄昏，他来了。
2 G, N/ }3 g! |' E' b3 i/ Z4 w8 \他用一柄无形的凿子
把我的额纹凿得更深一些；
$ @* Q1 L; I- F+ W% p. M7 d又给添上了许多新的。
" B% ]" u4 E" n: S于是我日渐老去，
7 X3 R1 g' ]% D  z: e! r而他的艺术品日渐完成。
! O7 f+ V( f1 V4 u) h

---

. g; {! E7 x1 _0 J& b( W7 z2 P铜像篇

6 D% _- B9 p1 e) M, D2 s
$ r% d# d' _- c/ G' f. _* o我已不再高兴雕塑我自己了：
- K- v3 b& R, q想当然不会成为一座铜像。

; I0 C8 E8 e, b2 Q+ e从三十年代到七十年代，
始终立于一圆锥体之发光的顶点，
- G% W$ s% p6 i; z5 {. v高歌、痛哭与狂笑。
( U2 m6 j4 e/ a% p- C) {7 n  s# _睥睨一切，不可一世，历半个世纪之久
把少年和青年和中年的岁月挥霍殆尽。
$ W- h" }; H2 |; h$ }2 F& M5 F而还打算扮演些什么呢，今天？
' z8 T9 p  j7 Q8 M: L( z2 a7 u去照照镜子吧！多么的老而且丑！

不过，我确实地知道的是：
: P0 G& T" @0 X. k除了这身子的清清白白，
! \  h& w* ?# }2 @一颗童心犹在。
所以我是属于有灵魂的族类；
+ X# K' \$ M3 i+ s' j上帝之所喜爱的。然则，然则，
8 i. |% K( `( \8 p2 t2 c你们这些企图引诱我的魔鬼呀，
' z, Q9 h0 u% C/ J1 [. m还不给我滚开？给我滚开！

---

( M+ \' C8 D  t( i9 K7 S一小杯的快乐
7 H- ^. g& {) f) B1 C* S2 c2 E
+ J4 p( ^/ A, P: H

$ E; {8 q" F) ~* Z7 r一小杯的快乐，两三滴的过瘾，
作为一个饮者，这便是一切了。
) }: W9 f/ r! K% B% I! ~# d那些鸡尾酒会，我是不参加的；
  e3 Z$ i  V' \+ g那些假面跳舞，也没有我的份。
& M9 I) ^6 q7 ^6 c; F5 {如今六十岁了，我已与世无争，
无所求，也无所动：
: C! ]/ Y1 Y. r+ x9 [+ H此之谓宁静。 但是我还

不够太纯，而且有欠沉默——
上他妈的什么电视镜头呢？
又让人家给录了音去广播！
5 y& a, U1 Y6 B' ?倒不如躺在自己的太空床上，
  Q* _: m( c8 x" x! L- q看看云，做做梦好些。
如果成诗一首，颇有二三佳句，
" G. v+ s0 a( O4 x1 s- s我就首先向我的猫发表。
/ R/ T# }4 l8 Y+ B  C+ x我的猫是正在谈着恋爱，
( p  H6 |7 ~8 }2 G) v. w月光下，屋脊上，它有的是
唱不完的恋歌，怪腔怪调的。
为了争夺一匹牝的老而且丑，
6 z- J5 N4 N. D  e7 @- L去和那些牡的拼个你死我活，
0 u/ C* F3 R2 }, j9 w$ H而且带了一身的伤回来的事
也是常有的。 这使我

  U( n: G# g$ e+ x: d) I7 K1 K- A' }; e忽然间回忆起，当我们年少时，
+ c* t* N$ h- {2 v, E把剑磨了又磨，去和情敌决斗，
亦大有罗密欧与朱丽叶之慨——
4 g6 Q& D$ a9 X3 Z9 P* u5 D5 W多么可笑！多傻！而又多么可爱！
: K% O5 ]3 p& s  T0 L. N如果时光可以倒流，
) s0 B% U. g' [  [4 [( U我是真想回到四十年前，
1 |$ r* k- ~+ Y' V0 y' Q$ T把当初摆错了的姿势重摆一遍。
7 E! J) d% ?# _5 j6 X3 g% d  O
1 M" P- K1 ~, c- Z9 e而总之，错了，错了，错了，
那些台词与台步，都错了，
这样也错了，那样也错了，
一错就错到了今天的这种结论：
既无纱帽或勋章之足以光宗耀祖的，
: E7 T1 ^) _7 W) r- I+ I6 G; F而又不容许我去游山玩水说再见——
此之谓命运。
; ~0 t; t* _9 C
( \; F, y5 T" H2 B5 u( s/ F啊啊命运！命运！命运！
不是乐天知命，而是认了命的；
亦非安贫乐道，而是无道可乐。
  S2 \, f7 s: M5 R; ]- N7 `& z所以我必须保持宁静，单纯与沉默，
% w5 n! G0 w/ H. e( p2 i不再主演什么，也不看人家的戏。
; Z7 |# m! J) o然则，让我浮一大白以自寿吧！
止了微醺而不及于乱，此之谓酒德。
0 J$ O/ G: s  m0 i; C2 q

---

9 t& s! L, Z0 p: A2 C海滨漫步

+ u" b. t" i* t当那些至极恐怖的大风暴
1 ~; m, B( f1 S  h/ f  D4 ~一个接一个的来袭又远飏，
$ l+ {) A9 m4 y. c8 f五月温煦的阳光下，
/ A, q, v) a2 j策杖作海滨之漫步。

: P# `0 f0 N/ [$ r, x; M+ f忽觉这世界还算是美丽的，
* `7 c0 y! u6 Z还有不少的风景值得你欣赏，
- W5 f, A: d! t  Y" [虽然已不再有一整块
6 e' D2 G, ~. o6 M; X9 q  a是可以入画可以写生的了。

除非这里剪一棵树，那里剪一座山，
再加上些房子、汽车和走路的人，
- ?% e# S# F2 I拼拼凑凑，剪剪贴帖，
来他个全新的构成派。
& `, _+ K/ B& n! w$ t, _1 h7 X; V

---

一片槐树叶

6 c4 z% N. `$ V3 g! g& Y
% ]4 }) |3 |+ c0 [这是全世界最美的一生，
0 E0 t* s% ~# I  j5 t$ Y4 T- M! J最珍奇，最可贵的一片，
) V& _/ [! b! z6 l- G而又是最使人伤心，最使人流泪的一片，
: ?7 B& l* d& g! D2 k+ [薄薄的，干的，浅灰黄色的槐树叶。

$ ]3 w4 k$ L/ P' F5 E忘了是在江南，江北，
9 D6 G1 i! M5 C3 y8 @2 E* u是在哪一个城市，哪一个园子里捡来的了。
, U& Y2 F' s$ W* a, C( M8 E  \5 B$ W被夹在一册古老的诗集里，
多年来，竟没有些微的损坏。
8 B8 N+ w8 i. x0 s, g  [# ?
/ O) k0 Y6 Z1 F$ V! N, Y+ h蝉翼般轻轻滑落的槐树叶，
细看时，还沾着那些故国的泥土哪。
故国呦，啊啊，要到何年何月何日
才能让我再回到你的怀抱里
去享受一个世界上最愉快的
飘着淡淡的槐花香的季节？……
) @/ q2 E' M8 M% P; S. @

---

* o! A5 B% m' ?- ?! j  ^% O/ N黄金的四行诗
——为纪弦夫人满六十岁的生日而歌

一

% M, Y! e) t. n5 x' U3 q今天是你的六十大寿，
你新烫的头发看来还很体面。
4 M* Q+ m) Y- \, S6 |亲戚朋友赠你以各种名贵的礼物，
而我则献你以半打黄金的四行诗。
. j( k, w6 S! _) V1 W" B4 E
二
2 `9 B0 n" u1 S/ g. l
' V) Q( x2 B- J; M& P从十六岁到六十岁，
# d1 h) P( E* Z$ w% Q; D从昔日的相恋到今日的相伴，
我总是忘不了你家门口站着玩耍的
那蓝衫黑裙的姑娘最初之印象。

三

" `8 f5 ~! v1 b1 _# B! x我们生逢乱世，饱经忧患，
# W8 U- A' f0 W/ j$ a而女子中却少有象你那样的坚强。
/ D5 N0 ?% J# _* R我当了一辈子的穷教员；
夫人啊，你也是够辛苦的。

四

每个早晨，老远的看见你，
5 s; i# }4 z( h+ L8 N8 B拎着菜篮子缓缓地走回家来，
& b! u8 |/ U0 \! A我一天的工作就无不顺利而快速，
6 n, ]( @: @! E. j——一路上亮着绿灯。

五

我们已不再谈情说爱了，
我们也不再相吵相骂了。
晚餐后，你看你的电视，我抽我的烟斗，
& p( D4 w8 d9 G8 n相对无言，一切平安，噢，这便是幸福。
: X+ d4 I% ?9 @2 N
% x" }9 P+ f! B, B4 Q9 y* @+ `六
& h$ K6 Y: r  _1 d" `
几时年的狂风巨浪多可怕！
4 t9 p4 |* \0 ], }真不晓得是怎样熬了过来的。
我好比飘洋过海的三桅船，
" P. B! ^2 m" z2 A$ ?你是我到达的安全的港口。
. a7 j! v. d8 k% B) x

---

梦终南山
1 V4 \1 ?# _) h6 h0 w# K2 ^

那不是秦岭的一部分么？
! G' |5 @( c8 H$ i9 X: @唉！正是。正是那最美的所在：
' z9 }0 c5 K+ m$ r- I最令人流泪的。
而那是终南山的一块岩石。
我是坐于其上哼了几句秦腔
和喝了点故乡的酒的。
- `9 v/ ^) e4 G  e+ N5 r, ~8 ?我曾以手抚之良久，
& B0 e$ I  d, Y并能及其亘古的凉意。
而那些横着的云都停着不动了，
他们想看看我这“异乡人”的模样。
啊啊，可拥抱的，多么淳厚。
山下那冒着袅袅炊烟的小小村落，
+ i1 N& b' T4 \! l& Z" s+ {- Z& J4 @不就是我渴念着的故乡终南镇么？
而我是哪一天从哪儿回来的呢？
咦？梦婆婆呀，鸡怎么叫了的？
请让我留在这梦中不要哭醒才好……
0 t0 ~+ N7 b7 Q: t7 e+ Y; z) k

---

  y8 M# H; {: `4 x5 z- H# s夜 记

/ Y5 L. Y* u# R% b: ~
0 k+ m; G& p7 @; s' @% B夜半醒来抽支烟。
5 I/ A8 _9 G$ |! ]3 Z6 v% E; A月光下，小个便，
' l' K6 X3 [) P: c不也蛮富有诗意的吗？
忽然哼起儿时的几句歌，
. ^3 c- E. E; ?' X. E( n" w" T怪苍凉的。

$ K+ L: u2 N( E0 `又想到明年此刻，
将会以一种退休之姿
) ?1 ^3 G, S5 H% z8 Q: R4 @出现了吧？然则F 调的披头
% E# y  x$ b" P7 J" r9 [和G 调的小咪，还有，
那些孤挺，那些昙花，
. q' w: e; B3 M  ~总该早点儿为它们
# b0 ?2 M5 e; X# u  E' P3 w作一番安排才好。

于是有一流星划过天空，
% Q  Q; Z8 P8 g2 M- |$ k- P自东南东而西北西。
* k+ c. f3 e9 ?. F; G

---

& D+ t5 |# Y# o! J连题目都没有

: n  ]3 A9 p& N0 }
9 A0 L- E' D! ~! d# B6 D- W其实我是连月球之旅也不报名参加了的，
0 m0 S- g  B" t4 m2 J7 v  w2 }! U连木星上生三只乳房的女人也不再想念她了，
0 m* j3 c1 L3 S. B' Q, p; t休说对于芳邻PROXIMA，
那些涡状的银河外星云，
宇宙深处之访问。
. J  |% G  Q! z' w
. d1 o2 h* F  i6 k0 q0 W$ @( D总得有个把保镖的，
6 I9 A6 V1 m4 l8 G6 h/ z# M6 ]才可以派他到泰西去——
$ i6 k$ @+ X& S/ H怕他烂醉如泥，有失国体。
* O  w0 D% f3 P* v; I就算他是个有点儿才气的吧，
倘若搭错了飞机可怎么办呢？

---

春 雨
( K4 c# G. z; l8 _

9 @  X) r, N* Z/ y1 ?8 {, }$ y6 {
' |# r- U; p7 \一连好几天的春雨，
  Y% W- P! X9 x. v- e+ [2 y给大地带来了以无限的生机：
所以我的那些玫瑰插枝。
也都相继萌芽而生根了。

日益稀疏的我的短发，
枯叶般一叶叶的飘坠；
, o3 @7 [6 R* L4 k0 U0 C我脸上很难看的皱纹，
  w, j" S" f$ U# X  l; f& |也比去年更加深了。
2 M; e: x( i! Y/ K* S* m) L; y
但我确实感觉到了——
有一种新鲜而又奇妙的精力，
从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里，
! r- f; @. N3 d. S% h  [6 w* q发出了至极动人的歌声。
7 A& t- {3 {3 O/ W, S

---

# _* y( a# @* o8 G$ t徐州路的黄昏
. D+ Q* x# R$ ^) ]: V3 ~  R3 B1 {3 N# p
, r2 @; B8 l6 h! ~0 z4 |; ?: P

3 a/ e) `2 W/ l7 G2 [徐州路的黄昏
带三分古意：
几棵上了年纪的乔木
) a3 I$ G# p3 _% i6 E# @( }很可欣赏。
' y! B# v; d$ V
荧光灯的午睡方醒，
, a8 O! l* i2 ~. S: T* Y* S+ U5 |排着队，鞠躬如也，
8 e9 q' K( d5 w. |9 q) T' I正当我牵着爱犬散步，
6 m$ u( X+ d9 {2 b7 `4 G2 f打从这里经过。
) z. _4 Q' N% k9 v- f
灯是我们这一带的新客，
5 g; J6 C) Q( j9 e( u而树已成为多年之老友，
彼此间深深地默契。
% c4 C( H* F9 a

---

% s: d5 F1 F8 y: x6 a1 k+ ^0 U# r太鲁谷

$ C- J- r2 S: @1 p) g进入山中，乃得到一种静。
不是静谧，不是寂静，
3 X6 _. s% w: v% S6 l或什么静悄悄的之类，
! _: L# a% H% d0 V6 _0 C$ L, p$ x' C而就是一种东台湾的静。

高峰。瀑布。流泉。峭壁。峡谷。
在这里，应有猿啼，狼嗥与鹰呼。
. w1 W4 ^/ N8 v" A但我所倾听良久而共鸣交响的
' L7 \* S% z6 X& f9 O$ Z) ^却是那些古老巨大岩石之沉默。

# s9 k7 `# v, |' F- u) C2 ?9 D8 W瞧！那边，苍翠中的土红：
供奉着许多开拓者之神位的
小小的长春祠，远远望去
是一件艺术品。

+ S5 B8 _; O% v+ [) [9 I6 n* v! C哦，太鲁阁。美哉！
9 z% p) W3 M$ f; Z2 x3 M. K) X就要象这个样子的一种结构
% M  d/ m" k# q; x6 O带几分神秘的，才叫做山。
; y% V4 P6 p7 Y, z* G而那些有花季的，
! B5 l& f, f$ I! x# N( T/ `! c有香火的，都不算了。
8 g" U' g5 o1 s/ D. [  ?

---

+ ~8 M# r' y$ c: i! u  \七十自寿

: q( ~# x/ P& Q/ R# h' v既不是什么开始，亦尚未到达终点，
) Y$ C: Y# ?7 u& R" h而就是一种停，停下来看看风景；今天
在这个美丽的半岛上作客，
1 R- W$ V; |- m( C3 K- S我已不再贪杯，不再胡闹，
不再自以为很了不起如当年了。
' a% @3 \. O2 |
/ e0 g/ V; Z, S# x让我独自徘徊，消磨岁月
4 ^& W8 C) z+ Z4 h6 V* g在这属于我自己的小小的后院里
# k2 F6 Q: G: g: C& C6 R3 i, W) A5 p是好的：我乐意和十来棵
. ]4 n2 j& v7 a' ]; w$ u品种不同的玫瑰厮守者，默契着，
- N) I4 ~2 i/ H3 d& s8 b6 s相看两不厌，无言以终老。

对于国家民族，我是问心无愧。
对于列祖列宗，子子孙孙，
以及毁我的誉我的同时代人，我想
我也已经交代得清清楚楚的了。——
然则，你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？
你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，今天？

咦，怎么搞的！难道你还想再爬一次天梯
去摘他几颗星星下来玩玩吗？纪老啊……

---

读旧日友人书

' S) z6 U/ j) r  p
: P& E( k- \, f$ G- Y读旧日友人书，
0 C& s; s( f- y4 ?$ |. M乃有多管弦之音从心窝里升起：
首先是一组浏亮的喇叭，
象一群蓝色的小鸟扑着翅膀；
而各种乐器的和声，
则有如波斯地毯之华美。
4 m$ Q" r5 _$ l4 o
然后是变奏复变奏
. y9 Z) z3 n1 l9 R7 L% v从徐州高粱到金门大曲到旧金山的红葡萄酒
. y6 e2 ^; @2 {& v——几十年的往事，如看一场电影。
啊，这人生！究竟是怎么搞了的呢？
忽听得大提琴的一弓，
似乎有睡在长叹，
竟是如此其悲凉啊……
% U% S6 G( U) o( F4 l4 ?3 y1 O) T

---

* B; s% O3 X9 e8 V槟榔树：我的同类
+ H3 C) p( b- q

高高的槟榔树。
+ K) z$ B+ K! m; U0 y; c. \& x如此单纯而又神秘的槟榔树。
9 L1 v1 O! p2 g和我同类的槟榔树。
+ }6 L4 q- `8 c摇曳着的槟榔树。
沉思着的槟榔树。
使这海岛的黄昏富于情调了的槟榔树。
& q) L6 n$ X3 A0 z9 {
' X( ]% Z4 c* Y' G槟榔树啊，你姿态美好地站立着，
4 J% ]8 s8 C% f在生长你的土地上，终年不动。
" A7 p5 H- j3 F  w: w+ q而我却奔波复奔波，流浪复流浪，
% Y7 m! A0 u+ T. S  \拖着个修长的影子，沉重的影子，
" f# M# C2 C% ]. _( R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，永无休止。
, j# Z* j' P6 u2 q) ^# _* G6 I
如今，且让我靠着你的躯干，
坐在你的叶荫下，吟哦诗章。
让我放下我的行囊，
! I6 M2 `! L# S. X歇一会儿再走。
而在这多秋意的岛上，
我怀乡的调子，
终不免带有一些儿凄凉。
% `8 E% X# Z9 G/ Q7 ^+ e5 n- [( z
( E& O( w" k. P9 ^5 ~, h' F飒飒，萧萧。
萧萧，飒飒。
我掩卷倾听你的独语，
儿泪是徐徐地落下。
你的独语，有如我的单纯。
% @, o7 G* ~) k+ f2 t! d$ _你的独语，有如我的神秘。
1 G; q6 h, e/ J8 c" R你在摇曳，你在沉思。
# D8 G7 M. u" L& A6 J高高的槟榔树，
啊啊，我的同类，
你也是一个寂寞的，寂寞的生物。
" a. F' J# K5 {: l8 m

---

战 马
( F8 {. q6 Z+ e- D

8 |3 l8 K& d# h" R) }: A3 J
/ h- i3 g4 ^. w- e& Y8 e8 }+ M& U在没有炮声的日子里，
# w% }, y5 m8 D( f5 r9 n5 e$ N不再长嘶引颈了的战马，
还是那么习惯地，
8 k! k, Q) T8 ]精力饱满地
3 d+ n4 T0 A% i4 _4 J! x跃跃欲试地，
举起前蹄来
) y) h1 R8 r: f5 X' Q9 w7 e, B5 o
6 J6 u0 Y+ O) J2 {# t# L做奔驰状。

& O! _. b- b! o: Q1 ?" Z
3 W) \9 I2 M- z" `' r* @8 m1 `