穆旦诗选

zhangwei

穆旦（1918-1977）原名查良铮，曾用笔名梁真。浙江海宁人，出生于天津。九叶诗人之一、翻译家。
1 N$ `: P# e2 M9 g3 q" _. u  x. r
6 p3 X" t9 w) P# z* J少年时代的穆旦在南开中学读书时便对文学有浓厚兴趣，开始写诗。1935年考入北平清华大学外文系，抗日战争爆发后，随学校辗转于长沙、昆明等地，并在香港《大公报》副刊和昆明《文聚》上发表大量诗作，成为有名的青年诗人。1940年在西南联大毕业后留校任教。1940年在西南联大毕业后留校任教。1949年赴美国留学，入芝加哥大学英国文学系学习。1952年获文学硕士学位。1953年回国后，任南开大学外文系副教授。1958年调图书馆工作。1977年因心脏病突发去世。

穆旦于40年代出版了《探险者》、《穆旦诗集(1939～1945)》和《旗》三部诗集，是“九叶诗派”的代表性诗人。50年代起，穆旦开始从事外国诗歌的翻译，主要译作有俄国普希金的作品《波尔塔瓦》、《青铜骑士》、《普希金抒情诗集》、《普希金抒情诗二集》、《欧根·奥涅金》、《高加索的俘虏》、《加甫利颂》，以及《雪莱抒情诗选》、《唐璜》、《拜伦诗选》、《布莱克诗选》、《济慈诗选》。所译的文艺理论著作有苏联季摩菲耶夫的《文学概论》（《文学原理》第一部）、《文学原理（文学的科学基础）》、《文学发展过程》、《怎样分析文学作品》和《别林斯基论文学》等。
* u' C: `7 Q' c早期作品（1934-1939）：

[南开时期] 流浪人　神秘　两个世界　夏夜　一个老木匠　前夕　冬夜　哀国难
[清华时期] 更夫　玫瑰的故事　古墙　野兽
[联大初期] 我看　园　合唱二章 童年 出发——三千里步行之一　原野上走路——三千里步行之二

中期作品（1939-1948）

[1939年]： 防空洞里的抒情诗　劝友人　从空虚到充实　祭
# }6 u9 w* f# B[1940年]： 蛇的诱惑　玫瑰之歌 漫漫长夜　在旷野上　不幸的人们　悲观论者的画像
8 M- D4 W: |1 I% x　　　　　　窗——寄敌后方某女士　还原作用 我　五月　智慧的来临
5 K: V* t1 @$ `* y' |- b[1941年]： 潮汐　在寒冬的腊月里　夜晚的告别　我向自己说　鼠穴　华参先生的疲倦　中国在哪里
　　　　　　神魔之争　小镇一日　哀悼　摇篮歌　控诉 赞美　黄昏　洗衣妇　报贩
# \4 A+ \8 D! m" U+ K# X' d/ n[1942年]： 春底降临　春　诗八章　出发 阻滞的路 自然底梦　幻想底乘客
, H; B5 k8 R( Z0 j1 b[1943年]： 祈神二章　诗二章
2 x% C8 M% t  G: J[1944年]： 赠别　裂纹 寄——　活下去
[1945年]： 线上　被围者　退伍　春天和蜜蜂 忆　海恋　旗　流吧,长江的水　风沙行　甘地
+ h) I6 F/ |' Z; \0 l# I8 m, S　　　　　　给战士 野外演习 一个战士需要温柔的时候　七七 先导　农民兵　打出去
　　　　　　奉献　反攻基地　通货膨胀　良心颂　苦闷的象征　轰炸东京　森林之魅 云
[1947年]： 时感四首　他们死去了　荒村　三十诞辰有感　饥饿的中国 隐现　我想要走
　　　　　　暴力　胜利 牺牲　手 发现　我歌颂肉体
[1948年]： 甘地之死　世界　城市的舞 诗 绅士和淑女　诗四首

晚期作品（1951-1976）

[50年代]：美国怎样教育下一代　感恩节——可耻的债　妖女的歌　葬歌　问 我的叔父死了
　　　　 去学习会　三门峡水利工程有感　“也许”和“一定”　九十九家争鸣记
! q" N4 t! k4 d9 U* G1 j2 {! X5 `[70年代]：苍蝇　智慧之歌 理智和感情　演出　城市的街心　诗　理想　听说我老了　冥想
7 A5 z  `& i# r- E0 c　　　　　 春　夏　友谊　有别　自己　秋　秋(断章)　沉没　停电之后 好梦
7 X  |0 ?# Q8 I0 g2 O　　　　　“我”的形成　老年的梦呓 　问　爱情　神的变形　面包　退稿信　黑笔杆颂　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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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@# M2 I7 q7 M4 d" q' l. U流浪人

+ x: X" g# X: s* p　　饿——
9 x9 J) a) R/ ]; t: \* d- |, `7 Z我底好友，
它老是缠着我
　在这流浪的街头。
! k# V# [" j: l- n: Q5 f! C: a( }  H
; m& [" \0 N. M) |; Y软软地，
是流浪人底两只沉重的腿，
& v3 `4 J9 V/ t一步，一步，一步……
天涯的什么地方？
. `& n1 I2 d( Q/ X( P3 ]% ?# x没有目的。可老是
- m/ F$ i5 O3 I疲倦的两只脚运动着，
1 F, h$ P5 h3 D6 Y5 C0 g: K一步，一步……流浪人。
4 i/ ~; }0 G3 v' d* M7 B% ^
　　仿佛眼睛开了花
  G1 Z% i, b+ l, }3 l; w　　　飞过了千万颗星点，像乌鸦。
昏沉着的头，苦的心；
( Y- B8 @) o) n* ^7 Z火热般的身子，熔化了——
8 g6 {$ D) @4 G5 D+ B' @% Q　　棉花似地堆成一团
* J- }' a1 c: W$ ]: O, o可仍是带着软的腿
　一步，一步，一步……
+ Z5 y4 C9 v6 j& q
. j; _; H! z: g- E# j! E
5 k7 Z% {0 ~4 j0 d% }1 j' D（1933年）4月15日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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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c' \# n/ t0 L1 Z5 Y2 J8 V8 f神秘
/ C" h3 d* O! e% P& ^* u" r; e4 B7 W

朋友，宇宙间本没有什么神秘，
要记住最秘的还是你自己。
你偏要编派那是什么高超玄妙，
这样真要使你想得发痴！
% X. j4 o; z, V/ F# s5 Y! s  @. _* R
" L7 `* }( F: {* E世界不过是人类的大赌场，朋友
好好的立住你的脚跟吧，什么都别想，
那么你会看到一片欺狂和愚痴，一个平常的把戏，
6 w% X- t5 Q9 R4 B6 T但这却尽够耍弄你半辈子。
% ^" ?- C2 E. O5 _( F6 J* f或许一生都跳不出这里。

你要说，这世界太奇怪，
+ q9 Z, C2 p+ g2 Q. j2 C人们为什么要这样子的安排？
. f, F5 P1 g3 j/ j( ~我只好沉默，和微笑，
7 l* P% _) Y0 C# M等世界完全毁灭的一天，那才是一个结果，
暂时谁也不会想得开。
9 G7 A$ z- v; K0 X: C0 h( x
6 s: K' e6 Y4 ?/ C$ w9 B) E
1933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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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Y2 {, g& U  m% c+ R两个世界

看她装得像一只美丽的孔雀——
五色羽毛镶着白边，
7 a" ~: @7 a& O粉红纱裙拖在人群里面，
- V$ e) r2 I+ o% b9 s+ d她快乐的心飘荡在半天。

. e' A* i3 E1 R4 T! A美丽可以使她样子欢喜和发狂，
. _. B0 S7 n  V% ~3 q4 r! ]博得了喝彩，那是她的渴望；
! w4 G3 [7 x) i“高贵，荣耀，体面砌成了她们的世界！
1 k' [, `8 q% y; z, m管它什么，那堆在四面的伤亡？”……

隐隐的一阵哭声，却不在这里；
孩子需要慈爱，哭嚷着，什么，“娘？”
但这声音谁都不知道，“太偏僻！”
. y% h6 G" I& Q9 R- l1 a- V3 f哪知却惊碎了孩子的母亲的心肠？
/ r0 S( @+ l5 p7 I- D3 e, T. R
8 ~4 a; N- u1 G) O三岁孩子也舍得离开，叫他嚎，
+ W- c0 E3 C7 @" Q7 [1 \( m9 m8 _女人狠着心，“好孩子，不要哭——
3 u' Q! }/ w; |妈去做工，回来给你吃个饱！”
丝缸里，女人的手泡了一整天，
; P$ \8 ]- D9 x* A肿的臂，昏的头，带着疲倦的身体，
摸黑回了家，便吐出一口长气……
( P9 O& t" J5 b$ |$ g" a1 `. ]生活？简直把人磨成了烂泥！
, q, M5 h7 }6 ~; P
: O/ c4 F4 r9 w$ Y6 b美的世界仍在跳跃，眩目，
但她却惊呼，什么污迹染在那丝衣？
同时远处更迸出了孩子的哭——
“妈，怕啊，你的手上怎么满铺了血迹？”


2 c, W$ q. K2 m$ Y, q8 x1933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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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|8 n7 Y/ D6 w/ u* V夏夜

, l% U8 h- {, D黑暗，寂静，
这是一切；
9 V& g6 @3 a  \* [# K3 z, M7 C天上的几点稀星，
狗，更夫，都在远处响了。
3 B$ f4 o5 {0 O" F. Y
前阶的青草仿佛在摇摆，
* ~6 U( t7 R& D6 ]# v2 Q5 `青蛙跳进泥塘的水中，
传出一个洪亮的响，
“夜风好！”
6 I  M. X2 E" X6 [

1933年6月24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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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老木匠
" M5 w! T4 A& Y

我见到那么一个老木匠
从街上一条破板门。
那老人，迅速地工作着，
4 z: h. v  z; y# C- ]. K( }全然弯曲而苍老了；
看他挥动沉重的板斧
像是不胜其疲劳。
) @6 B8 @9 Z) Z! J& O9 D& Q. r
0 w- [  G$ u* d/ b! g; D& ~2 R1 @孤独的，寂寞的
老人只是一个老人。
2 b& A/ [( k# _! k6 j伴着木头，铁钉，和板斧
% p$ w- E8 O* T8 g2 |! p! b% W3 U- M+ H春，夏，秋，冬……一年地，两年地，
老人的一生过去了；
牛马般的饥劳与苦辛，
0 L% Q# ]0 u# U/ p9 U6 Q2 S像是没有教给他怎样去表情。
也会见：老人偶而吸着一支旱烟，
对着漆黑的屋角，默默地想
$ D5 {8 o$ }: I7 X那是在感伤吧？但有谁
' R# l% ?0 t. {/ w2 H( [知道。也许这就是老人最舒适的一刹那
看着喷着的青烟缕缕往上飘。

' E. b0 H- W4 S" |# ~+ ]7 A. H( l) h沉夜，摆出一条漆黑的街
振出老人的工作声音更为洪响。
0 \9 t. o2 \: v! _6 U# L从街头处吹过一阵严肃的夜风
7 i! L4 a& t) V6 K卷起沙土。但却不曾摇曳过
4 s( w0 P) c. f9 q/ b& Y那门板隙中透出来的微弱的烛影。

/ k( i: K* x8 [# v; P+ i7 T' v9月，29日，1934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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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夕
5 U  j3 C/ Q5 c& Y

希望像一团热火，
尽量地烧
个不停。既然
世界上不需要一具僵尸，
一盆冷水，一把
死灰的余烬；
那么何不爽性就多诅咒一下，
( J! B' p- ~2 }* {3 }; a3 h4 Z让干柴树枝继续地
烧，用全身的热血
/ g4 ?3 L& ^- l7 ^7 m- `. u鼓舞起风的力量。
顶多，也不过就烧了
你的手，你的头，
即使是你的心，
要知道你已算放出了
/ R7 L3 ?- Q8 f% o8 x燎野中一丝的光明；
如果人生比你的
理想更为严重，
苦痛是应该；
; Y& [; p" ^, q2 [" i$ ~% D一点的放肆只不过
完成了你一点的责任。
不要想，
) X) O, t  u% A5 ]1 `) _黑暗中会有什么平坦，
什么融合；脚下荆棘
扎得你还不够痛？——
我只记着那一把火，
- e# p" B6 q: ~9 R那无尽处的一盏灯，
" k- l; Q) P7 P) m4 [就是飘摇的野火也好；
+ b1 D( ~/ I( O. M这时，我将
永远凝视着目标
追寻，前进——
拿生命铺平这无边的路途，
* S5 ?$ {( o) i3 s+ _! d我知道，虽然总有一天
血会干，身体要累倒！

1934年10月31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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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[' n8 D. f6 v) |# P冬夜
$ H7 K* h" e9 |" {6 w& t

更声仿佛带来了夜的严肃，
( D. U0 @1 a6 U# l9 V& A寂寞笼罩在墙上凝静着的影子，
3 A8 S: O1 b- q9 ]$ o默然对着面前的一本书，疲倦了
( \9 F: H& u3 A6 @5 f树，也许正在凛风中瑟缩，
5 U3 j% e2 v- _8 H2 K. j) \
6 m; I! [6 N9 t夜，不知在什么时候现出了死静，
1 w; U' g9 M1 }( p% f$ o( X风沙在院子里卷起来了；
$ f5 b, B# ~0 Q脑中模糊地映过一片阴暗的往事，
( y$ V! N) Q- J9 V远处，有凄恻而尖锐的叫卖声。

& D: N) R( f5 m0 U" f8 T
(1934年)11月3日偶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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哀国难
: V: ?5 V  d1 U: @, @

一样的青天一样的太阳，
一样的白山黑水铺陈一片大麦场；
可是飞鸟飞过来也得惊呼：
呀！这哪里还是旧时的景象？
我洒着一腔热泪对鸟默然——
我们同忍受这傲红的国旗在空中飘荡！

( l( O; {) t0 }( C& @8 h3 h& m眼看祖先们的血汗化成了轻烟，
* @6 |! o7 b) x3 I铁鸟击碎了故去英雄们的笑脸！
眼看四千年的光辉一旦塌沉，
/ w* J5 @4 c. g! H, I铁蹄更翻起了敌人的凶焰；
坟墓里的人也许要急起高呼：
“喂，我们的功绩怎么任人摧残？
# N( O" m( F& j) }# X+ p8 e你良善的子孙们哟，怎为后人做一个榜样！”
可惜黄土泥塞了他的嘴唇，
哭泣又吞咽了他们的声响。

. h/ `3 q  S/ I! T, J6 g4 b新的血涂着新的裂纹，
$ ^- j" u; T, P' o6 N- ?广博的人群再受一次强暴的瓜分；
6 L, Y, C5 g  w6 C1 j一样的生命一样的臂膊，
6 _: ]" }6 a1 ^' h( {我洒着一腔热血对鸟默然。
站在那里我像站在云端上，
1 w; Q4 C% m, g碧蓝的天际不留人一丝凡想，
7 G9 \# g8 B/ H. c3 Q7 a( x8 \微风顽皮地腻在耳朵旁，
1 c- s# w6 K3 }0 }" Z- ?告诉我——春在姣媚地披上她的晚装；
0 w6 [2 O8 N/ _$ V# [3 T/ S* I可是太阳仍是和煦的灿烂，
野草柔顺地依附在我脚边，
半个树枝也会伸出这古墙，
青翠地，飘过一点香气在空中荡漾......
远处，青苗托住了几间泥房，
影绰的人影背靠在白云边峰。
流水吸着每一秒间的呼吸，波动着，
寂静——寂静——
" i$ D  C* }4 U3 T) w蓦地几声巨响，
) P- d! L2 M7 s0 P" m- F. J池塘里已冲出几只水鸟，飞上高空打旋。

1935年6月13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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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l; Q4 L% N# s  k6 D" u' _$ z更夫
' x. D( S" w( ?( D# T; t3 T

冬夜的街头失去了喧闹的
) P7 @: O( z* o1 `1 C' a* _脚步和呼喊，人的愤怒和笑靥
如隔世的梦，一盏微弱的灯光
闪闪地摇曳着一付深沉的脸。
0 n8 k$ B6 U. p2 \
5 t7 \# |4 Q$ h9 L' W8 d怀着寂寞，像山野里的幽灵，
他默默地从大街步进小巷；
" ~6 S* V/ y! w7 Z/ i' y. Y生命在每一声里消失了，
化成声音，向辽远的虚空飘荡；

0 \9 ]. {0 c, {) {  W2 h飘向温暖的睡乡，在迷茫里
/ y; x2 P" i9 Q9 }( ]8 c" R3 |警起旅人午夜的彷徨；
9 t0 }2 r/ k/ q  o. n- u一阵寒风自街头刮上半空，
" l; J- t/ l" M3 s  D% j深巷里的狗吠出凄切的回响。
8 j! J1 h! j) m2 o9 |8 `: M6 g! B' c7 `
把天边的黑夜抛在身后，
一双脚步又走向幽暗的三更天，
期望日出如同期望无尽的路，
鸡鸣时他才能找寻着梦。

1936年11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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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[6 F& j' R4 }5 [玫瑰的故事
) {6 H- q. b6 X8 O3 M$ I5 D$ v

0 E- w4 u. ~( o7 c* J6 D4 m' Y　　英国现代散文家L.P.Smith有一篇小品The Rose,文笔简洁可爱,内容也非常隽永,使人百读不厌,故事既有不少的美丽处,所以竟采取了大部分织进这一篇诗里,背景也一仍原篇,以收异域及远代的憧憬之趣。至于本诗能够把握住几许原文的美,我是不敢断言的;因为,这诗对于我本来便是一个大胆的尝试。想起在一九三六年的最后三天里,苦苦地改了又改,算是不三不四地把它完成了;现在看到,我虽然并不满意,但却也多少是有些喜欢的。

二十六年一月忙考时谨志

! F! J( o4 N5 l/ E7 [  C% \. R庭院里盛开着老妇人的玫瑰,
有如焰焰的火狮子雄踞在人前,
当老妇人讲起来玫瑰的故事,
回忆和喜悦就轻轻飘过她的脸。

……许多年前，还是我新婚以后，
' }" F' S$ k0 ]1 v. Z, ?8 T& \我同我的丈夫在意大利周游，
, x6 l7 }3 z+ @& y4 t1 i* m1 \那时还没有铁路，先生，一辆马车，
' N% v1 h7 q. c1 ^$ e# S! c带我们穿过城堡又在草原上驰走。

! l  p9 y8 M) Z+ _: b/ s在罗马南的山路上马车颠坏了，
它的修理给我们三天的停留：
第一晚我们在茫茫的荒野里，
% [! ^4 L# G8 i0 D/ K4 [7 B8 g0 l. [找到路旁的一间房子，敝落而且破旧。

我怎能睡啊，那空旷的可怕的黑夜！
流水的淙淙和虫鸣嘘去了我的梦；
; H% K0 E7 F/ v/ ~5 {趁天色朦胧，我就悄悄爬起来，
/ T. y5 \: I* Z) \0 x! [! _倚立在窗前，听头发舞弄着晨风。
  H9 t% U3 ^7 y1 [" Z
已经很多年了，我尚能依稀记得，
, y, _% ]1 _. o清凉的月光下那起伏的蓝峰；
! N" f) ^# R4 p6 r% p* `3 C渐渐儿白了，红了，一些远山的村落，
吻着晨曦，象是群星明耀地闪射。
  z+ V9 P: y$ v1 x" V
# g6 W0 h+ w9 L. z5 C小村烦嚣地栖息在高耸的山顶，
: G8 F1 G  g- V* R/ C一所客栈逗留住我们两个客人。
) U6 I! p2 V& b: P( N! T( ?几十户人家围在短墙里，像个小菜园，
但也有礼俗，交易，人生的悲哀和喜欢。
/ P* b* K  b. N+ t$ J+ J
' O( w  L) @+ L" c. G# q1 O酒店里一些贵族医生和官员，
) s& M6 C/ k7 B) z" I也同样用悠闲弹开了每天的时间，
在他们中间我看到一个清瘦的老人，
  j) R- q3 e3 n% p又美丽，又和蔼，有着雄健的话锋。

+ p' z+ N6 k/ _9 q& ]3 v他的头发斑白，精神像个青年，
- z$ E* [# b2 D% m他明亮的眸子里闪耀着神光，
+ Y: ]6 w+ U' z不住地向我们看，生疏里掺些惊异，
可是随即笑了，又像我们早已熟悉。
$ |- j, ]  O, ]. p' o! @% j" |
老人的温和引起来一阵微风，
, {* @# }+ Q4 T4 m8 K. H; n# G轻轻地吹动了水面上的浮萍；
他向我们说陌生人不必客气，
他愿意邀请陌生的客人到他家里。

/ Z; e9 U7 p7 K8 u于是，在一个晴朗炎热的下午，
" }, K+ n* L. |0 s/ l青青的峦峰上斜披夕阳的紫衫，
% a* W& o& J  e5 w7 J一辆小车辘辘地驰向老人的田园，
" O! I) c, A- W/ M7 G里面坐着我和我的丈夫。
  {1 k* ^# K+ }1 v6 O' M
这所田园里铺满了小小的碎石，
, y+ y* V0 G5 b丛绿下闪动着池水的波影，
) Z1 f8 ?* i  r8 B$ T一棵紫红的玫瑰向天空高伸，
' z+ x2 F# v! u& z" }发散着甜香，又蔽下幽幽的静。

玫瑰的花朵展开了老人的青春，
5 y) U3 S) t9 J2 b" c每一阵香化成过去美丽的烟痕，
老人一面让酒一面向我们讲，
, u, a* ^+ S% W: I7 h多样的回忆在他脸上散出了红光。

& ?3 u3 ^+ G, @9 A) ]他坦然地微笑，带着老年的漠冷，
9 D2 D" D9 [$ U0 x$ }8 C! d7 \) X慢慢地讲起他不幸的爱情：
- t. d- B6 ]* Q/ X“……多少年以前，我年轻的时候，
那隔河的山庄住着我爱的女郎，

“她年轻，美丽，有如春天的鸟，
+ r1 ~7 b  n' S. A! [0 i: N她黄莺般的喉咙会给我歌唱，
$ b+ `6 v3 o; o& n9 J我常常去找她，把马儿骑得飞快，
越过草坪，穿出小桥，又抛下寂寞的墓场。
# s: D6 S! O- c
“可是那女郎待我并不怎样仁慈，
她要故意让我等，啊，从日出到日中！
0 ?* N- Q  ~# @% S0 N4 q8 ?9 _在她的园子里我只有急躁地徘徊，
激动的心中充满了热情和期待。
) [6 m) Q: ~' V; e7 }7 U
) P( m2 ~/ G: e* ?1 m“园子里盛开着她喜爱的玫瑰，
; s2 z4 E* t- L7 {; e清晨时她常殷殷地去浇水。
" g9 l3 v- u5 ]2 U! T" k4 V6 ~焦急中我无意地折下了一枝，
& g& `: O, K: l" H; ~3 Q. G可是当我警觉时便把它藏进衣袋里。
# k0 T) b! a/ u+ V
! {  l; i% l% ?  ]( D6 E; o/ M“这小枝玫瑰从此便在泥土中成长，
洗过几十年春雨也耐过了风霜，
如今，啊，它已是这样大的一棵树……”
: {4 b/ [. {; h* W/ g别时，老人折下一枝为我们祝福。

修理好的马车把我们载上路程，
2 }& s. W% `: x) W6 v0 H铃声伴着孩子们欢快的追送；
终于渐渐儿静了，我回视那小村
已经高高地抛在远山的峰顶……

现在，那老人该早已去世了，
% P' q$ s1 h9 ~" O9 O年轻的太太也斑白了头发！
  O. b( S$ O! d8 d# }她不但忘却了老人的名字，
6 x) m: B7 {% X7 y/ J: p2 Z并且也遗失了那个小镇的地址。
  `2 C) j) C0 e' t1 P- B% U
/ [: a: B& ?$ Y只有庭院的玫瑰在繁茂地滋长，
年年的六月里它鲜艳的苞蕾怒放。
好像那新芽里仍燃烧着老人的热情，
# A$ y0 d5 F* ~% K0 }5 o1 M浓密的叶子里也勃动着老人的青春。
# d0 Z. P1 K7 P. o! ]2 y" H# @; n
- ?8 ]* }& j* U9 _( i发表于《清华周刊》（1937年1月25日）
署名：慕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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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墙

一团灰沙卷起一阵秋风，
7 _) S6 Z& y4 I7 q# |5 ]1 p  q奔旋地泻下了剥落的古墙，
一道晚霞斜挂在西天上，
1 {) K' E4 I  ]* O% s5 Y2 l古墙的高处映满了残红。
/ ^! Z" d! U+ Q/ S/ w
  `6 @$ [; G, n3 e' D9 c古墙寂静地弓着残老的腰，
' a9 h7 B+ E4 Z( ]' f驼着悠久的岁月望着前面。
  ?+ R! T; o+ ?' t  |一只手臂蜿蜒到百里远，
: W. n  U& o( |6 T( C( T% V* w2 C败落地守着暮年的寂寥。
& L* t8 d0 N( ?3 @8 [- r2 V! y
凸凹的砖骨镌着一脸严肃，
默默地俯视着广阔的平原；
7 d1 e% G. R- J  V古代的楼阁吞满了荒凉，
古墙忍住了低沉的愤怒。

野花碎石死死挤着它的脚跟，
4 K& f; U* g9 S" _  i. |苍老的胸膛扎成了穴洞；
当憔悴的瓦块倾出了悲声，
古墙的脸上看不见泪痕。

, [; Z5 O+ m$ S+ P, {" N暮野里睡了古代的豪杰，
古墙系过他们的战马，
轧轧地驰过他们凯旋的车驾，
欢腾的号鼓荡动了原野。

1 G! a) }7 D$ ?) q时光流过了古墙的光荣，
狂风折倒飘扬的大旗，
* i6 t4 V2 g6 M/ t  T3 U7 k古代的英雄埋在黄土里，
如一缕浓烟消失在天空。

7 D7 \7 F7 C6 |) v  |) J古墙蜿蜒出刚强的手臂，
曾教多年的风雨吹打；
# D, e$ H1 O+ f, k" L层层的灰土便渐渐落下，
古墙回忆着，全没有惋惜。
$ m8 a( S) W" h2 S. e: ~
7 G4 h" M- T: B* z+ z  v怒号的暴风猛击着它巨大的身躯，
沙石交战出哭泣的声响；
' y# T3 Z7 O: f3 Y; T+ y) C" B$ V野草由青绿褪到枯黄，
1 {- I: ]1 e& Z2 I! X在肃杀的原野里它们战栗。
' I4 l8 @+ M6 P
古墙施出了顽固的抵抗，
暴风冲过它的残阙！
苍老的腰身痛楚地倾斜，
5 P9 y) R) ]1 x- G) J& c它的颈项用力伸直，瞭望着夕阳。

4 L) m4 X  E. v1 _晚霞在紫色里无声地死亡，
黑暗击杀了最后的光辉，
当一切伏身于残暴和淫威，
矗立在原野的是坚忍的古墙。

*原载北平《文学》杂志1937年1月诗歌专号。以上据李方《穆旦诗全集》本。曹元勇《蛇的诱惑》本有文字出入，如“奔旋”作“奔驰”、“严肃”作“严悚”、“肃杀”作“悚杀”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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野兽

黑夜里叫出了野性的呼喊，
是谁，谁噬咬它受了创伤？
在坚实的肉里那些深深的
血的沟渠，血的沟渠，灌溉了
翻白的花，在青铜样的皮上！
8 y+ W& `' J; N是多大的奇迹，从紫色的血泊中
# B8 \" ^6 V* m" m. x7 R; R它抖身，它站立，它跃起，
9 J  y) D8 T, |7 G风在鞭挞它痛楚的喘息。
+ ?- E, N4 U* E" ^
7 T  r$ h- t8 \: r# M/ l# Z然而，那是一团猛烈的火焰，
是对死亡蕴积的野性的凶残，
) @9 U8 P' G! e' f1 M在狂暴的原野和荆棘的山谷里，
像一阵怒涛绞着无边的海浪，
它拧起全身的力。
6 o, }7 x* p, l0 Y3 h0 v! S( i在黑暗中，随着一声凄厉的号叫，
( n. A' a& k0 ?( M4 l4 U它是以如星的锐利的眼睛，
射出那可怕的复仇的光芒。
9 s) \% u# `( O9 g7 P, D
" {* I" I/ C! e% C0 J/ \* ?5 g* _1937年11月

---

! w; b9 d! i0 b9 T3 ]8 H我看

我看一阵向晚的春风
. @5 k( g: W9 x& T& G悄悄揉过丰润的青草，
% V& M3 n& H# V% A. b' A! U我看它们低首又低首，
也许远水荡起了一片绿潮；
0 ^6 }8 m2 h7 \' H3 P
我看飞鸟平展着翅翼
静静吸入深远的晴空里，
2 b. B- n. X) C$ K( \我看流云慢慢地红晕
无意沉醉了凝望它的大地。

Ｏ，逝去的多少欢乐和忧戚，
我枉然在你的心胸里描画！
$ W7 O2 H* t/ NＯ！多少年来你丰润的生命
永在寂静的谐奏里勃发。
6 e( |( ?) y) B& x, B6 t
( S( w$ G9 o8 F, }" [5 q' d+ ?" R也许远古的哲人怀着热望，
曾向你舒出咏赞的叹息，
& T* s7 G3 s6 |, A& _% L" G8 X如今却只见他生命的静流
随着季节的起伏而飘逸。
" c$ V5 F0 N0 G! m
去吧，去吧，Ｏ生命的飞奔，
5 O- B. F  b: {9 _8 |) X" n叫天风挽你坦荡地漫游，
, K5 U3 g# w$ Z+ c( s6 U# Q1 r; U像鸟的歌唱，云的流盼，树的摇曳；
/ y" }6 X& r& u8 _3 M
Ｏ，让我的呼吸与自然合流！
让欢笑和哀愁洒向我心里，
像季节燃起花朵又把它吹熄。
* z! ^* d1 G& ^- S
1938年6月

---

) l" p3 `' W! ^, O9 Z7 \园

从温馨的泥土里伸出来的
以嫩枝举在高空中的树丛，
) w$ t( X& E( J* h& }' _沐浴着移转的金色的阳光。
7 l5 i& H0 c' S: q% o3 s
水彩未干的深蓝的天穹
9 D$ e, t5 U* U) `/ ^紧接着蔓绿的低矮的石墙，
' h- p$ D2 U1 b/ ]$ x  n静静兜住了一个凉夏的清晨。
- i5 H) i; J: p6 H& E: ~" o
全都盛在这小小的方园中：
那沾有雨意的白色卷云，
远栖于西山下的烦嚣小城。

: K4 `" L9 i2 a- D如同我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，
躲在密叶里的陌生的燕子
; W  Y; r$ A7 i2 H9 y0 @' G7 N永远鸣啭着同样的歌声。
3 v( A3 z0 H" Y
当我踏出这芜杂的门径，
( z3 K( C0 m" R; P! O关在里面的是过去的日子，
% p* W8 ]6 q9 Y( @) v4 ~青草样的忧郁，红花样的青春。
) q; D( L+ v" C# @9 T( Q6 i. Q
0 H. D( u! c1 Z1 k1938年8月

---

合唱二章 又题：Chorus二章

& ~# g/ w2 K& }# e9 k# P　　１
6 ]( x7 R1 C" Q
当夜神扑打古国的魂灵，
" o% B5 t; v* v- u2 y7 C/ j( h静静地，原野沉视着黑空，
Ｏ飞奔呵，旋转的星球，
) E7 W, ]- w8 ?, |3 d叫光明流洗你苦痛的心胸，
/ R9 a8 {  |. T5 k# L6 s叫远古在你的轮下片片飞扬，
像大旗飘进宇宙的洪荒，
看怎样的勇敢，虔敬，坚忍，
$ f- W2 K3 F' T/ |8 c' ?辟出了华夏辽阔的神州。
Ｏ黄帝的子孙，疯狂！
5 X' v% T: Y' B* e* `6 M一只魔手闭塞你们的胸膛，
- l5 F  i3 @( a+ l3 X" o6 F万万精灵已踱出了模糊的
碑石，在守候、渴望里彷徨。
一阵暴风，波涛，急雨——潜伏，
" l# B; S% W1 y0 F% b2 z) M等待强烈的一鞭投向深谷，
: T4 ^; T0 P- ~6 Y' N埃及，雅典，罗马，从这里陨落，
Ｏ这一刻你们在岩壁上抖索！
5 ?" Y0 J! \1 f% @, H$ x说不，说不，这不是古国的居处，
Ｏ庄严的盛典，以鲜血祭扫，
6 u. i/ x! D: |' U) X/ I5 F9 t亮些，更亮些，如果你倾倒……
/ v% R8 w8 h; n
5 D9 v( u- x- x　　２
5 I8 t# A) z2 m0 Y
( ?0 {1 S2 i5 E7 b) u5 p. `9 F让我歌唱帕米尔的荒原，
1 y' l& H: i* z) v" C" ]  @用它峰顶静穆的声音，
混然的倾泻如远古的熔岩，
1 j8 T1 ?- I: P: k6 B7 l缓缓迸涌出坚强的骨干，
8 Q7 X* U' U# C  I0 K- z9 z) M; k像钢铁编织起亚洲的海棠。
Ｏ让我歌唱，以欢愉的心情，
0 O  ^) v4 J2 Y浑圆天穹下那野性的海洋，
5 a0 Q/ F; t4 p推着它倾跌的喃喃的波浪，
像嫩绿的树根伸进泥土里，
4 }1 B9 Z$ @( ?7 a! O, j它柔光的手指抓起了神州的心房。
+ w5 `: [$ q6 @' `0 g  `$ s当我呼吸，在山河的交铸里，
无数个晨曦，黄昏，彩色的光，
( F' P9 ~6 Q2 {" v$ X" Q从昆仑，喜马，天山的傲视，
流下了干燥的，卑湿的草原，
2 `1 k% O4 X4 ^" [+ c- y当黄河，扬子，珠江终于憩息，
' Q6 \; q2 W: ?; }多少欢欣，忧郁，澎湃的乐声，
随着红的，绿的，天蓝色的水，
向远方的山谷，森林，荒漠里消溶。
5 r6 A$ W! F4 M2 G$ kＯ热情的拥抱！让我歌唱，
让我扣着你们的节奏舞蹈，
当人们痛苦，死难，睡进你们的胸怀，
- G9 ~/ s  H' v5 L! I' l( Q/ h4 H摇曳，摇曳，化入无穷的年代，
3 A( O0 L. v4 j他们的精灵，Ｏ你们坚贞的爱！

5 w# b' |/ n- Z1939年2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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童年
7 m+ q+ e( q+ P( t) y$ c& x3 c

: ?8 m' {1 i' u秋晚灯下，我翻阅一页历史……
窗外是今夜的月，今夜的人间，
一条蔷薇花路伸向无尽远，
: [7 G  p: P- i, L; ^+ P色彩缤纷，珍异的浓香扑散。
于是有奔程的旅人以手，脚
贪婪地抚摸这毒恶的花朵，
$ }, U: b" J4 d! K" W（呵，他的鲜血在每一步上滴落！）
- |9 W  O+ Z% q他青色的心浸进辛辣的汁液
; |. O& s4 b1 Y) V) P腐酵着，也许要酿成一盅古旧的
醇酒？一饮而丧失了本真。
也许他终于象一匹老迈的战马，
披戴无数的伤痕，木然嘶鸣。
% s* \! R" u1 B1 M
( [' u3 q  u- q) U+ `, U1 q' E而此刻我停伫在一页历史上，
% e) `3 o  d: x8 F! D摸索自己未经世故的足迹
/ N4 W. @8 D  P- L, t在荒莽的年代，当人类还是
2 ^# b) s5 @$ Z) @一群淡淡的，从远方投来的影，
3 r2 x$ }, |9 T  W朦胧，可爱，投在我心上。
天雨天晴，一切是广阔无边，
5 R/ j5 r3 @4 w! I) o一切都开始滋生，互相交溶。
无数荒诞的野兽游行云雾里，
（那时候云雾盘旋在地上，）
矫健而自由，嬉戏地泳进了
从地心里不断涌出来的
4 Z0 T4 i; d5 f5 ?3 D火热的熔岩，蕴藏着多少野力，
多少跳动着的雏形的山川，
这就是美丽的化石。而今那野兽
' I% Y; R# Y* I2 N$ b& n绝迹了，火山口经时日折磨
8 h) w! m. j( P. q$ \2 G也冷涸了，空留下暗黄的一页，
/ o4 d3 w3 V4 N& V1 }等待十年前的友人和我讲说。

* b+ x) _" _4 D2 A: R* ]% n灯下，有谁听见在周身起伏的
  y9 q8 F, c% H& q0 q那痛苦的，人世的喧声？
被冲击在今夜的隅落里，而我
& I0 z: d% N4 B- y- r7 [- \望着等待我的蔷薇花路，沉默。

1939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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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发——三千里步行之一
: _  U6 |$ x& C9 s

- o* D7 ^1 P1 z4 J0 Y  d, d澄碧的沅江滔滔地注进了祖国的心脏，
# a/ e. ]6 l4 b2 e浓密的桐树，马尾松，丰富的丘陵地带，
欢呼着又沉默着，奔跑在江水两旁。

; Q, U& y5 m( c5 A2 s7 R千里迢遥，春风吹拂，流过一个城脚，
在桃李纷飞的城外，它摄了一个影：
黄昏，幽暗寒冷，一群站在海岛上的鲁滨逊
失去了一切，又把茫然的眼睛望着远方，
: A# f' ]8 ~& Q1 [- _  i4 W
0 t' q* q0 L( w  `3 Y凶险的海浪澎湃，映红着往日的灰烬。
9 S+ l% s- E( g; D& S（哟！如果有Guitar，悄悄弹出我们的感情！）
一扬手，就这样走了，我们是年轻的一群。
# z0 f3 S" @2 r1 |, F
0 A$ K8 K8 V3 E" d0 v在军山铺，孩子们坐在阴暗的高门槛上
8 H1 U! `2 A$ ^( {1 U( N晒着太阳，从来不想起他们的命运……
3 r6 s2 x* t# C& `在太子庙，枯瘦的黄牛翻起泥土和粪香，
, R: s6 K6 ?% n# I& H1 S! k7 D背上飞过双蝴蝶躲进了开花的菜田……
) y/ ~& {% o$ \' _在石门桥，在桃源，在郑家驿，在毛家溪……
! y) d6 j  A) I) F) H8 Z0 b我们宿营地里住着广大的中国人民，
9 h; T% n" c5 j9 l$ g7 d在一个节目里，他们流着汗挣扎，繁殖！

我们有不同的梦，浓雾似的覆在沅江上，
而每日每夜，沅江是一条明亮的道路，
不尽的滔滔的感情，伸在土地里扎根！
哟，痛苦的黎明！让我们起来，让我们走过
浓密的桐树，马尾松，丰富的丘陵地带，
2 ?5 L: p# C( {1 C2 R1 P" J3 N% `欢呼着又沉默着，奔跑在河水两旁。
) f9 s4 D# Z* F5 X( o9 Q
1940年10月21日发表于《大公报·重庆版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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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野上走路——三千里步行之二
* h$ X# D6 F! R$ Z: W

我们终于离开了渔网似的城市，
那以窒息的、干燥的、空虚的格子
不断地捞我们到绝望去的城市呵！

: w0 Y5 c: ^2 A' [9 N$ G' ?; _而今天，这片自由阔大的原野
6 _8 h) Z8 N) [9 L2 k8 E/ ^* ?; v从茫茫的天边把我们拥抱了，
我们简直可以在浓郁的绿海上浮游。

我们泳进了蓝色的海，橙黄的海，棕赤的海……
Ｏ！我们看见透明的大海拥抱着中国，
# s  [6 T3 T# Q6 d一面玻璃园镜对着鲜艳的水果；
# `7 N6 v6 c: i一个半弧形的甘美的皮肤上憩息着村庄，
0 D$ N/ ?; |7 v( m! W转动在阳光里，转动在一队蚂蚁的脚下，
到处他们走着，倾听着春天激动的歌唱！
听！他们的血液在和原野的心胸交谈，
（这从未有过的清新的声音说些什么呢？）
% O/ X( v& c. h# S3 M- RＯ！我们说不出是为什么（我们这样年青）
在我们的血里流泻着不尽的欢畅。

3 c" O% f) H7 M" |' D* V我们起伏在波动又波动的油绿的田野，
! r  ~8 ~2 H) A4 G一条柔软的红色带子投进了另外一条
6 @- a2 |( [$ H- C  P' w% o系着另外一片祖国土地的宽长道路，
, {5 q& m8 N; N; n# Y圈圈风景把我们缓缓地簸进又簸出，
而我们总是以同一的进行的节奏，
) K( n& L3 a1 O5 E0 o  p" f  K把脚掌拍打着松软赤红的泥土。

8 l. F: t5 N9 p) G( a( @我们走在热爱的祖先走过的道路上，
多少年来都是一样的无际的原野，
4 H$ D) F0 Q0 F8 `（Ｏ！蓝色的海，橙黄的海，棕赤的海……）
' Q* [9 v" Q/ k+ ]- H多少年来都澎湃着丰盛收获的原野呵，
7 |' K! }1 u! L1 R- q4 e; H* O" @6 g如今是你，展开了同样的诱惑的图案
, U1 ]* {! g3 G  ~% ~9 j4 x等待我们的野力来翻滚。所以我们走着
我们怎能抗拒呢？Ｏ！我们不能抗拒
0 t. x: D& @! U那曾在无数代祖先心中燃烧着的希望。

' o3 Q8 t: _% P+ G# e这不可测知的希望是多么固执而悠久，
中国的道路又是多么自由和辽远呵……

1940年10月25日
2 \4 f. v1 j$ W, k' A
& V  T9 B: }, N1 y8 r" I注：本诗中的感叹词“Ｏ”，原文为“口欧”，缺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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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~, }; ~; E5 s) k' X防空洞里的抒情诗

* c7 |) R1 \% s' `: K他向我，笑着，这儿倒凉快，
4 }6 K* T+ e" V4 J8 H- h1 K/ E, p2 K当我擦着汗珠，弹去爬山的土，
3 G% a; T! `, r+ C8 u/ n! z当我看见他的瘦弱的身体
% \+ Z2 ?* w- R7 Q: B5 R战抖，在地下一阵隐隐的风里。
3 r0 g" g; N( H$ M& c7 l他笑着，你不应该放过这个消遣的时机，
0 I1 P0 p; O" C9 W% i8 m这是上海的申报，唉这五光十色的新闻，
让我们坐过去，那里有一线暗黄的光。
7 T9 ]! g+ ^  b4 x我想起大街上疯狂的跑着的人们，
那些个残酷的，为死亡恫吓的人们，
像是蜂踊的昆虫，向我们的洞里挤。
# @% j' m6 `% C( N* S6 D
谁知道农夫把什么种子洒在这地里？
  U  S' ~9 B5 k, \+ U1 W" ]我正在高楼上睡觉，一个说，我在洗澡。
你想最近的市价会有变动吗？府上是？
哦哦，改日一定拜访，我最近很忙。
寂静。他们像觉到了氧气的缺乏，
* K" G: ?8 X4 Y% K% O虽然地下是安全的。互相观望着：
* F) x/ W' O+ [6 |4 D" ~* @Ｏ黑色的脸，黑色的身子，黑色的手！
! ?3 S& R+ O+ o4 i8 B这时候我听见大风在阳光里
附在每个人的耳边吹出细细的呼唤，
2 [0 h- Z9 N4 \4 a; W  W从他的屋檐，从他的书页，从他的血里。
8 {3 o% V2 k# N/ r$ f
炼丹的术士落下沉重的
7 ]0 M  ~. N" Z) s1 Q( ?眼睑，不觉坠入了梦里，
无数个阴魂跑出了地狱，
* v1 i- n9 w9 K$ u( x悄悄收摄了，火烧，剥皮，
听他号出极乐园的声息。
Ｏ看，在古代的大森林里，
那个渐渐冰冷了的僵尸！
' C6 s4 H0 m3 j% x# F
我站起来，这里的空气太窒息，
我说，一切完了吧，让我们出去！
但是他拉住我，这是不是你的好友，
她在上海的饭店结了婚，看看这启事！
4 t/ {0 h# l+ _( ?7 j/ ?
9 a5 C, Y1 `" y6 R) W4 j7 U/ q我已经忘了摘一朵洁白的丁香花挟在书里，
& W) U" {& T! O* P8 E我已经忘了在公园里摇一只手杖，
在霓虹灯下飘过，听Love Parade散播，
0 I8 g$ a, ], u4 v! _3 UＯ我忘了用淡紫的墨水，在红茶里加一片柠檬。
当你低下头，重又抬起，
你就看见眼前的这许多人，你看见原野上的那许多人，
: r0 I/ F7 h- U$ y　　你看见你再也看不见的无数的人们，
7 X7 l% H- D" J8 i于是觉得你染上了黑色，和这些人们一样。

那个僵尸在痛苦的动转，
他轻轻地起来烧着炉丹，
在古代的森林漆黑的夜里，
2 ]) @; J9 [4 C, Z“毁灭，毁灭”一个声音喊，
% D% t7 b0 H- }' L! p( [“你那枉然的古旧的炉丹。
7 ~" {, [1 i4 q死在梦里！坠入你的苦难！
+ Z2 ~) ~% l$ V. s% P5 i3 r% s听你既乐得三资多么洪亮！”

6 U; h; j* P, O& ]2 A谁胜利了，他说，打下几架敌机？
我笑，是我。
3 r& s. {- X; G& _9 P
; ]' ^3 _5 L  p, H9 e, x1 k" F& d当人们回到家里，弹去青草和泥土，
从他们头上所编织的大网里，
& d# f; B: z. W9 w我是独自走上了被炸毁的楼，
而发见我自己死在那儿
  H) y' i! a9 P$ K* V僵硬的，满脸上是欢笑，眼泪，和叹息。
! d4 Z4 ]2 I) q+ g
1939年4月

---

3 Y: r# Q$ e& ~劝友人
6 M( ^2 T+ l. A

' D. I+ j- V* n1 K0 z# s6 i. P在一张白纸上描出个圆圈，
点个黑点，就算是城市吧，
, X) H! a: V5 d4 a, q/ h你知道我画的正在天空上，
那儿呢，那颗闪耀的蓝色小星！
3 i! P4 U9 b6 A于是你想着你丢失的爱情，
3 T4 r  V' |7 U' F! t$ }# x% m3 `7 }独自走进卧室里踱来踱去。
" w8 g  s1 }1 l% _朋友，天文台上有人用望远镜
' j& ]5 f8 \  y' [# z正在寻索你千年后的光辉呢，
" Z( _/ |( g! {+ v8 d也许你招招手，也许你睡了？

# b/ `8 F% U( {  r; e2 K& n1939年6月

---

从空虚到充实
  O- K6 j- `4 r

１
+ c8 F+ G# S1 E& s4 w5 n! B3 t
饥饿，寒冷，寂静无声，
广漠如流沙，在你脚下……

让我们在岁月流逝的滴响中
7 i) r# I& L) E4 e1 H3 M固守着自己的孤岛。
无聊？可是让我们谈话，
1 N8 d- B  P9 ^+ m2 v$ ^我看见谁在客厅里一步一步地走，
/ T7 C" S' V  V: I9 d播弄他的嘴，流出来无数火花。
0 S, {2 ]8 l) [8 c
6 `$ B, |4 @) k: k: Z一些影子，愉快又恐惧，
+ N1 b4 k0 d9 f2 s- P在无形的墙里等待着福音。
“来了！”然而当洪水
张开臂膊向我们呼喊，
8 C- i, F- W' `这时候我碰见了Henry王，
他和家庭争吵了两三天，还带着
潮水上浪花的激动，
$ x+ z* J$ U* K8 r8 s疲倦地，走进咖啡店里，
又舒适地靠在松软的皮椅上。
我该，我做什么好呢，他想。
+ k. y% R5 @) `) X对面是两颗梦幻的眼睛
沉没了，在圈圈的烟雾里，
. F1 f5 S' ~+ J  r4 h, h3 [, I我不能再迟疑了，烟雾又旋进
6 X! x# b7 ^; ^$ l脂香里。一只递水果的手
/ E% T$ b1 Q' w! P# M握紧了沉思在眉梢：
% W$ Z# w4 \7 D& m0 S8 {7 Y我们谈谈吧，我们谈谈吧。
2 O6 n0 w! p. ?8 Q5 U生命的意义和苦难，
; C; l. x' f  X/ |0 A朱古力，快乐的往日。
1 f" N# t6 _; p" o0 R) X于是他看见了
6 f* n6 _) r- o7 C: [0 t+ j% O9 y/ ^海，那样平静，明亮的呵，
' q4 ?7 Y* S2 s! v在自己的银杯里在一果敢后，
% W% J2 S% }, j街上，成对的人们正歌唱，
- H# `: d0 p' n- Z! c$ n+ j9 U; N/ H% P起来，不愿做努力的……
( ]$ x+ i% C  t  s他的血沸腾，他把头埋在手中。

２
+ i5 d' ^1 @8 x( _2 Z' W
呵，谁知道我曾怎样寻找
/ G1 g! Q  n% F" L' a我的一些可怜的化身，
/ [4 H' T9 v# k# H7 P5 i5 ]6 W当一阵狂涛涌来了
& T/ H  S' W$ g7 ~4 \6 M扑打我， 流卷我，淹没我，
从东北到西南我不能
支持了。
) a9 Y( ?; [. d( ^) K1 d  _
这儿是一个沉默的女人，
# G4 L/ o. d2 [5 E“我不能支持了援救我！”
0 e6 Z4 L. _8 D* I' H4 w然而她说得过多了，她旋转
: X# s# ^/ ]7 T% T8 A) w( O转得太晕了，如今是
5 Q% b$ h1 p* `, s/ i6 t; w+ q张公馆的少奶奶。
; i# @1 n8 _8 [+ g6 E5 m这个人是我的朋友，
% {( J3 u9 U" M- v0 A- z. ?) y对我说，你怕什么呢？
. ^% x' P& T' C, Z7 X7 F0 k这不过是一场梦。这个人
) R2 A( d8 D" x  I+ }流浪到太原，南京，西安，汉口，
写完《中国的新生》，放下笔，
唉，我多么渴望一间温暖的住房，
, V9 L7 x% E+ d和明净的书几！这又是一个人，
9 `4 i7 u' H  H8 G$ s+ s他的家烧了，痛苦地喊，
4 X+ N' V. s" z- v/ ~/ G战争，战争，在轰炸的时候，
2 N; E: w' n% N4 e5 Y% s3 [6 ?（一片洪水又来把我们淹没，）
整个城市投进毁灭，卷进了
- @& a0 k6 |( h8 k海涛里，海涛里有血
: n, Z: Z& }4 ?: d的浪花，浪花上有光。
! U9 n& W6 S' X! i1 h6 {$ z
8 s  ~  |  k7 f) o# I然而这样不讲理的人我没有见过，
他不是你也不是我，
请进我们得救的华宴吧我说，
  U+ r0 R3 D6 o) ]3 T$ u; m这儿有硫磺的气味裂碎的神经。
他笑了，他不懂得忏悔，
9 u9 c5 V5 a, o6 l  e也不会饮下这杯回忆，
彷徨，动摇的甜酒。
我想我也许可以得到他的同情，
) O2 k2 `. r% l  P可是我们的三段论法里，
: x1 ^8 w" S) E, t我不知道他是谁。
, k5 d* Y' R$ z
7 W* B0 Q* U3 W8 u9 X5 K３

只有你是我的兄弟，我的朋友，
4 e5 C2 H/ Y/ J0 C, p* \& |多久了，我们曾经沿着无形的墙
4 f  l2 S4 h, y6 M一块走路。暗暗地，温柔地，
. ^3 H7 b- A0 R（为了生活也为了幸福，）
再让我们交换冷笑，阴谋和残酷。
然而什么！
1 B  t/ R8 g( i; T# g# E# U
2 [2 h0 L1 @' ?! H6 |6 O大风摇过树木，
% Y' E& q$ Z  @从我们的日记里摇下露珠，
在旧报纸上汇成了一条细流，
（流不长久也不会流远，）
流过了残酷的两岸，在岸上
0 A( n! ~1 w5 p8 w0 M我坐着哭泣。
- ]& K! a$ ]1 V7 o艳丽的歌声流过去了，
祖传的契据流过去了，
茶会后两点钟的雄辩，故园，
4 @' ?1 P9 j8 ^, ]# _! z$ A) t8 X. V- z黄油面包，家谱，长指甲的手，
; e: X' B5 a  i. N0 P4 Q8 {+ r. ?% {道德法规都流去了，无情地，
2 ]8 U' `. O; q" `( q9 U这样深的根它们向我诉苦。
% Y9 h! \# Y0 n+ p7 N3 q枯寂的大地让我把住你
, o. C5 K: {4 m- E$ L7 H; @) R在泛滥以前，因为我曾是
8 N' V# o5 A# e; @0 y你的灵魂，得到你的抚养，
我把一切在你的身上安置，
/ j8 G1 ^; y: K& A7 I3 Z可是水来了，站脚的地方，
3 y- [  a: ]5 R' k" l也许，不久你也要流去。
! A5 |* {/ E6 }8 M" ^: F' k
/ N9 `. N- t8 t3 F3 k$ n４
1 E. E3 \4 I. i0 K' J- M# V! b+ U
洪水越过了无声的原野，
漫过了山角，切割，暴击；
展开，带着庞大的黑色轮廓
和恐怖，和我们失去的自己。
* z" D* g! U2 L6 j死亡的符咒突然碎裂了
发出崩溃的巨响，在一瞬间
: _4 E! V8 |8 S8 _我看见了遍野的白骨
旋动，我听见了传开的笑声，
粗野，洪亮，不像我们嘴角上
" _+ b; ?& g0 d" U疲乏地笑，（当世界在我们的
9 ~9 j! t6 c0 ^舌尖揉成一颗飞散的小球，
  u0 M& r$ F# V+ Z5 h$ r, c变成白雾吐出，）它张开像一个新的国家，
; k$ q3 m' |9 ^9 C9 a; U$ |: _要从绝望的心里拔出花，拔出草，
$ m% Z/ x) z5 [: w我听见这样的笑声在矿山里，
在火线下永远不睡的眼里，
在各种勃发的组织里，
" W) `# c4 M- J" C/ p/ E1 n在一挥手里
谁知道一挥手后我们在哪儿？
我们是这样厚待了这些白骨！
# ]. J0 V$ T# O4 d* }" Q
/ X& K; r2 H! j( B德明太太对老张的儿子说，
) \# l. R3 w' }, B（他一来到我家我就对他说，）
你爹爹一辈子忠厚老实人，
& v! f) V& I/ S1 r9 V8 e你好好的我们不会错待你。
可是小张跑了，他的哥哥
5 j+ [3 S$ c) K（他哥哥比他有出息多了，）
  @$ i0 v( f: x( z是庄稼人，天天抹黑走回家里，
我常常对他棉絮跟他说，
是这种年头你何必老打你的老婆。
( ~6 u7 t# u; i: D) [+ L' \! A昨天他来请安，带来他弟弟
战死的消息……

然而这不值得挂念，我知道
- @- m3 F6 r3 L1 b3 y0 V一个更静的死亡追在后头，
3 S1 i+ H4 n1 S因为我听见了洪水，随着巨风，
# z. e; u* Z4 w& z) C从远而近，在我们的心里拍打，
吞噬着古旧的血液和骨肉！

５

于是我就病倒在游击区里，在原野上，
8 Z  U- q! g5 J& T8 |( x3 s原野上丢失的自己正在滋长！
/ w0 z; ?+ w" y. w因为这时候你在日本人的面前，
& y$ Q" |) W& m. O必须教他们唱，我听见他们笑，
% D6 _- z: @+ l1 q( C* f- D  n& T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，
" p% K: |7 ?3 J3 b, _! [/ ]为了光明的新社会快把斗争来展开，
起来，起来，起来，
2 H/ O9 ~9 U' R, K' s# q
我梦见小王的阴魂向我走来，
* J- o0 G% q* n$ E  }. r（他拿着西天里一本生死簿）
你的头脑已经碎了，跟我走，
( _4 W# d- j2 }7 n% J/ }0 P9 Q我会教你怎样爱怎样恨怎样生活。
: E( F9 A. L3 \7 n0 r不不，我说，我不愿意下地狱
只等在春天里缩小、溶化、消失。
海，无尽的波涛，在我的身上涌，
流不尽的血磨亮了我的眼睛，
1 u+ r4 ]5 o, D8 `5 C" |在我死去时让我听见海鸟的歌唱，
虽然我不会和，也不愿谁看见我的心胸。
: h; N/ b. S6 V. l8 y  R) j
6 g/ |4 C. Z$ A' p8 V6 \' c9 a1939年9月
0 O2 Z: R! J6 _: W& v
注：《从空虚到充实》原发表于《大公报》（香港）1940年3月27日。后在作者本人收录入集时，删除其中第五节。以上选用的是最初发表版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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祭
% [! W3 n5 J; E6 X" t# c& O

0 Z' Z$ G9 J) p阿大在上海某家工厂里劳作了十年，
7 k8 @4 s# Q$ v0 c6 X5 e贫穷，枯槁。只因为还余下一点力量，
一九三八年他战死于台儿庄沙场。
$ b4 W2 z5 L6 S' `1 N! q在他瞑目的时候天空中涌起了彩霞，
染去他的血，等待一早复仇的太阳。
, H+ E' P6 [' x& F: ^- Q' f
3 D8 p4 ~4 }* v3 T& {8 i昨天我碰见了年轻的厂主，我的朋友，
而感叹着报上的伤亡。我们跳了一点钟
4 ^9 D$ Z$ k  }8 _: X. k; F; j狐步，又喝些酒。忽然他觉得自己身上
6 [6 h2 x& U; e% B" h0 z4 x, ^, v长了刚毛，脚下濡着血，门外起了大风。
他惊问我这是什么，我不知道这是什么。

又名：有钱出钱，有力出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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蛇的诱惑
, Y, [+ m/ |. v& D——小资产阶级的手势之一

! n% c) o+ T$ X　　创世以后，人住在伊甸乐园里，而撒旦变成了一条蛇来对人说，上帝岂是真说，不许你们吃园当中那棵树上的果子么？
　　人受了蛇的诱惑，吃了那棵树上的果子，就被放逐到地上来。
　　无数年来，我们还是住在这块地上。可是在我们生人群中，为什么有些人不见了呢？在惊异中，我就觉出了第二次蛇的出现。
　　这条蛇诱惑我们。有些人就要被放逐到这贫苦的土地以外去了。


9 }! |- ^2 _/ J' y
* ]  A) _8 c$ e2 G0 ~* G$ C( v' E夜晚是狂欢的季节，
带一阵疲乏，穿过污秽的小巷，
细长的小巷像是一支洞箫，
当黑暗伏在巷口，缓缓吹完了
它的曲子：家家门前关着死寂。
. k2 S7 _$ F2 ~% z* o* L; }而我也由啜泣而沉静。呵，光明
（电灯，红，蓝，绿，反射又反射，）
从大码头到中山北路现在
亮在我心上！一条街，一条街，
闹声翻滚着，狂欢的季节。
; z8 n$ |$ M2 F; H* e- ]这时候我陪德明太太坐在汽车里
8 w. b- z& [: y# W开往百货公司；

这时候天上亮着晚霞，
1 p! I; B: f/ g: l# y# }0 F黯淡，紫红，是垂死人脸上
最后的希望，是一条鞭子
抽出的伤痕，（它扬起，落在
每条街道行人的脸上，）
太阳落下去了，落下去了，
却又打个转身，望着世界：
“你不要活吗？你不要活得
; h3 w7 X& s3 z5 Q. t5 r( u好些吗？”
　　　　我想要有一幅地图
1 [2 V6 x4 F+ S- e' h. r- r指点我，在德明太太的汽车里，
经过无数“是的是的”无数的
) J: z+ k, _  I- v& [. V0 ^$ B痛楚的微笑，微笑里的阴谋，
( u, ]# y/ @) I6 b! b; s一个廿世纪的哥伦布，走向他
- S7 X3 G4 b  M: A" E探寻的墓地

在妒羡的目光交错里，垃圾堆，
5 u% T, h! C) m; F5 m9 G脏水洼，死耗子，从二房东租来的
+ q% [/ X9 J* R/ M人同骡马的破烂旅居旁，在
5 |. m1 e0 v& B  w; d哭喊，叫骂，粗野的笑的大海里，
( X, R2 ~( j  ?1 s9 P7 L1 T* Y（听！喋喋的海浪在拍击着岸沿。）
$ w2 j) q! f' m& H5 D) s5 \. Y我终于来了——
5 s9 Y0 V5 N2 ?* K
0 N" D. a  y: M% R9 A/ ?" t/ w! x老爷和太太站在玻璃柜旁
: r3 S8 _  p  q7 {8 S- o0 t. m0 J! y4 U. ~挑选着珠子，这颗配得上吗？
才二千元。无数年青的先生
' Z. N3 x3 \7 W8 F) r5 [和小姐，在玻璃夹道里，
穿来，穿去，和英勇的宝宝
带领着飞机，大炮，和一队骑兵。
衣裙窸窣（注）地响着，混合了
- P. q; E7 Q% k9 T9 h; t2 i( ]细碎，嘈杂的话声，无目的地
随着虚晃的光影飘散，如透明的
灰尘，不能升起也不能落下。
8 U/ T' F; I) Y5 }! Q/ o“我一向就在你们这儿买鞋，
七八年了，那个老伙计呢？
, {9 N% {$ o* Q- i$ H这双样式还好，只是贵些。”
, {9 N  B1 @0 \) Y! @: F而店员打恭微笑，象块里程碑
: F5 ~, r' Q6 ?1 F* q5 w& b1 z( l从虚无到虚无

而我只是夏天的飞蛾，
. f( d, a8 c5 y( S凄迷无处。哪儿有我的一条路
! V  i# e8 y3 X3 }( z又平稳又幸福？是不是我就
啜泣在光天化日下，或者，
; L; z* p# U( M. ]1 n9 s3 A飞，飞，跟在德明太太身后？
我要盼望黑夜，朝电灯光上扑。
虽然生活是疲惫的，我必须追求，
虽然观念的丛林缠绕我，
善恶的光亮在我的心里明灭，
5 Q) x) i( w' P自从撒旦歌唱的日子起，
我只想园当中那个智慧的果子：
阿谀，倾轧，慈善事业，
$ M1 k# F" O* G* k5 Z! J这是可喜爱的，如果我吃下，
我会微笑着在文明的世界里游览，
2 |! Q: q$ M0 `& ~! ?9 d, p; b带上遮阳光的墨镜，在雪天，
穿一件轻羊毛衫围着火炉，
用巴黎香水，培植着暖房的花朵。

那时候我就会离开了亚当后代的宿命地，
+ F' \3 z* \% z7 T/ M; i, B" T$ a) R贫穷，卑贱，粗野，无穷的劳役和痛苦……
: }. j/ H5 a* g  b/ _但是为什么在我看去的时候，
9 a' I! ^: [! g. D- K我总看见二次被逐的人们中，
另外一条鞭子在我们的身上扬起：
" Q; U6 s$ [9 j6 i那是诉说不出的疲倦，灵魂的
哭泣——德明太太这么快的
失去的青春，无数年青的先生
$ t/ W" S3 a! }, J8 Q% U: ?和小姐，在玻璃的夹道里，
穿来，穿去，带着陌生的亲切，
" U  v8 q) Q( D* e和亲切中永远的隔离。寂寞，
锁住每个人。生命树被剑守住了，
人们渐渐离开它，绕着圈子走。
  H7 }0 G$ K  L, R而感情和理智，枯落的空壳，
播种在日用品上，也开了花，
7 a6 u- x; d6 D% N: j: z“我是活着吗？我活着吗？我活着
* k# ]; i4 j/ n为什么？”
　　　　为了第二条鞭子的抽击。
% p( _$ r9 y; k) e0 t; u9 U' Q. R墙上有播音机，异域的乐声，
: j9 S3 f, I/ L1 a扣着脚步的节奏向着被逐的
$ J+ {5 E/ |" {3 j“吉普西”，唱出了他们流荡的不幸。

3 v+ R& H, d9 X, e% V呵，我觉得自己在两条鞭子的夹击中，
. S; j0 c4 j3 o5 A我将承受哪个？阴暗的生的命题……
" Q: d& D; m7 z7 B( Y
1940年2月

0 Y) V' u4 }  M  k+ C$ e( u- B注：窸窣（悉（穴字头）窣）。《蛇的诱惑》（曹元勇编）有一条注解，说：在诗集《探险队》中原文为“蟋蟀”，疑是印刷错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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玫瑰之歌

1、一个青年人站在现实和梦的桥梁上
我已经疲倦了，我要去寻找异方的梦。
: t7 u# s  ]6 q6 m2 q那儿有碧绿的大野，有成熟的果子，有晴朗的天空，
大野里永远散发着日炙的气息，使季节滋长，
那时候我得以自由，我要在蔚蓝的天空下酣睡。

8 }1 p% W- |8 m5 \谁说这儿是真实的？你带我在你的梳妆室里旋转，
告诉我这一样是爱情，这一样是希望，这一样是悲伤，
无尽的涡流飘荡你，你让我躺在你的胸怀，
$ E3 e! }7 s3 \% r( n' q3 c9 S当黄昏溶进了夜雾，吞蚀的黑影悄悄地爬来。

Ｏ让我离去，既然这儿一切都是枉然，
6 e! T4 ~: m- n* ], [  i5 ~" L8 k我要去寻找异方的梦，我要走出凡是落絮飞扬的地方，
3 m$ i. X7 t& o( `' m" G7 |6 {5 j因为我的心里常常下着初春的梅雨，现在就要放晴，
9 T/ E, `1 t% L4 P8 O. Q在云雾的裂纹里，我看见了一片腾起的，像梦。

$ r8 v7 R% O* [1 n- R! g2、现实的洪流冲毁了桥梁，他躲在真空里
什么都显然褪色了，一切是病恹而虚空，
1 a! [( i% j5 ^/ ]( O朵朵盛开的大理石似的百合，伸在土壤的欲望里颤抖，
. X4 ]$ d! h1 B! ~& q4 a  ]2 K土壤的欲望是裸露而赤红的，但它已是我们的仇敌，
, b& s- V8 e  |' p/ S, n当生命化作了轻风，而风丝在百合忧郁的芬芳上飘流。
9 N$ v7 [2 ]! X; q( I
# ], n. C+ M6 ?$ M1 ]自然我可以跟着她走，走进一座诡秘的迷宫，
在那里像一头吐丝的蚕，抽出青春的汁液来团团地自缚；
散步，谈电影，吃馆子，组织体面的家庭，请来最懂礼貌的朋友茶会，
( F5 y3 ?* e9 y% x. m" E$ n8 H然而我是期待着野性的呼喊，我蜷伏在无尽的乡愁里过活。

8 K4 R& j' m% ~4 |' i6 F" O而溽暑是这么快地逝去了，那喷着浓烟和密雨的季候；
而我已经渐渐老了，你可以看见我整日整夜地围着炉火，
梦昧似的喃喃着，像孤立在浪潮里的一块石头，
当我想着回忆将是一片空白，对着炉火，感不到一点温热。
/ O; l: X2 F7 j9 M# P5 Y3 |$ T
3、新鲜的空气透进来了，他会健康起来吗
在昆明湖畔我闲踱着，昆明湖的水色澄碧而温暖，
  X0 k2 k) G& ~# Q莺燕在激动地歌唱，一片新绿从大地的旧根里熊熊燃烧，
7 O3 e* X% n# B- h- ?播种的季节——观念的突变——然而我们的爱情是太古老了，
8 k- v' a( n- I' [; q) m! S一次颓废列车，沿着细碎之死的温柔，无限生之尝试的苦恼。
$ F% Q5 l% D* y, R8 V
, y6 g$ |2 {: O我长大在古诗词的山水里，我们的太阳也是太古老了，
没有气流的激变，没有山海的倒转，人在单调疲倦中死去。
突进！因为我看见一片新绿从大地的旧根里熊熊燃烧，
我要赶到车站搭一九四○年的车开向最炽热的熔炉里。

7 m) ^$ Q; b0 ^/ Z虽然我还没有为饥寒，残酷，绝望，鞭打出过信仰来，
没有热烈地喊过同志，没有流过同情泪，没有闻过血腥，
然而我有过多的无法表现的情感，一颗充满熔岩的心
" m/ q( J( b/ r0 O期待深沉明晰的固定。一颗冬日的种子期待着新生。
, X, P; u! b: }1 E, ]& [
1940年3月

---

漫漫长夜

我是一个老人。我默默地守着
) |/ i  V, c0 v8 D, H" M9 K这迷漫一切的，昏乱的黑夜。
! a; U! O4 c  ~# ?9 n- _! R
* X+ U& t& H+ k我醒了又睡着，睡着又醒了，
然而总是同一的，黑暗的浪潮，
% n0 \! v2 y3 E; E) o从远远的古京流过了无数小岛，
7 c& q: P. t: K同一的陆沉的声音碎落在
我的耳岸：无数人活着，死了。
- K+ r. k% [# w! e
那些淫荡的游梦人，庄严的
& J7 ^) h2 E+ C, z3 i/ O6 [幽灵，拖着僵尸在街上走的，
) D! x% S$ {: N伏在女人耳边诉说着热情的
怀疑分子，冷血的悲观论者，
% k! c8 r0 G/ s4 `+ z1 w6 w$ p和臭虫似的，在饭店，商行，
/ }/ J' o! z% a9 ~: q4 G5 t' y; g' N7 L剧院，汽车间爬行的吸血动物，
这些我都看见了不能忍受。
我是一个老人，失却了气力了，
6 [1 m# W; G0 h1 `7 U5 k9 L; v* L只有躺在床上，静静等候。

然而总传来阵阵狞恶的笑声，
从漆黑的阳光下，高楼窗
8 M9 {% c$ z( Y! m3 d7 d灯罩的洞穴下，和“新中国”的
3 ?" Q. ~$ L5 C# M沙发，爵士乐，英语会话，最时兴的
葬礼。——是这样蜂拥的一群，
笑脸碰着笑脸，狡狯骗过狡狯，
+ g7 V- S. D: j, V) d这些鬼魂阿谀着，阴谋着投生，
在墙根下，我可以听见那未来的
$ [- c/ {' v2 S7 ^. H+ E大使夫人，简任秘书，专家，厂主，
已得到热烈的喝采和掌声。
呵，这些我都听见了不能忍受。

但是我的孩子们战争去了，
（我的可爱的孩子们茹着苦辛，
他们去杀死那吃人的海盗。）
" s# E/ E  ^1 s* N
我默默地躺在床上。黑夜
摇我的心使我不能入梦，
因为在一些可怕的幻影里，
& T" G' `8 P* v* w1 x/ J我总念着我孩子们未来的命运。
我想着又想着，荒芜的精力
, K! X; z' N1 e/ |/ K. n折磨我，黑暗的浪潮拍打我，
蚀去了我的欢乐，什么时候
, u5 p! k/ V/ z# C9 s我可以搬开那块沉沉的碑石，
孤立在墓草边上的
死的诅咒和生的朦胧？
5 }* ]0 n! M4 t2 x/ a在那底下隐藏着许多老人的青春。

但是我的健壮的孩子们战争去了，
) g' e4 E* q7 }1 M1 D（他们去杀死那比一切更恶毒的海盗，）
为了想念和期待，我咽进这黑夜里
不断的血丝……
1 E/ ~. k- |& {
1940年4月

---

# s$ M* c: i: G4 j在旷野上
0 t; D7 @$ R$ K8 e6 D- @

9 P3 E  S1 I: Y# x9 ?我从我心的旷野里呼喊，
为了我窥见的美丽的真理，
而不幸，彷徨的日子将不再有了，
; q8 h+ q( V3 u( I7 V" E( ]( d* b当我缢死了我的错误的童年，
6 V; P/ }$ C- ?$ k  w. k" K（那些深情的执拗和偏见！）
我们的世界是在遗忘里旋转，
每日每夜，它有金色和银色的光亮，
' {; X. ^- o& z1 [: H所有的人们生活而且幸福
快乐又繁茂，在各样的罪恶上，
积久的美德只是为了年幼人
) \3 Q! A7 _3 c3 \) A那最寂寞的野兽一生的哭泣，
从古到今，他在遗害着他的子孙们。
- k6 b  R: c' j$ p0 n# q3 `( f
. \+ `; t9 d% o* O( O在旷野上，我独自回忆和梦想：
在自由的天空中纯净的电子
; E* e4 @+ T- N: c盛着小小的宇宙，闪着光亮，
穿射一切和别的电子化合，
当隐隐的春雷停伫在天边。
. G  M! F' e. j/ @
在旷野上，我是驾着铠车驰骋，
( w+ Q% i2 F- e* x: `我的金轮在不断的旋风里急转，
我让碾碎的黄叶片片飞扬，
/ A# h9 L9 o  m! g: ?" k6 L  p（回过头来，多少绿色的呻吟和仇怨！）
我只鞭击着快马，为了骄傲于
我所带来的胜利的冬天。
在旷野上，无边的肃杀里，
1 D/ x& H; [' G$ a6 ?0 K, A, J谁知道暖风和花草飘向何方，
$ L' x: r% j3 r" m残酷的春天使它们伸展又伸展，
" A) Q/ F' u: Y7 Y; R$ {用了碧洁的泉水和崇高的阳光，
4 V9 `$ Y$ P& b3 y/ X% A挽来绝望的彩色和无助的夭亡。
6 ]) j/ f7 K7 F, L. l9 F" e
7 G" L* u. t, f) f: s然而我的沉重、幽暗的岩层，
$ E5 \+ c' b5 U2 ]1 h' |我久已深埋的光热的源泉，
; h" Q2 q- a$ q5 I却不断地迸裂，翻转，燃烧，
当旷野上掠过了诱惑的歌声，
" E9 b& T% ^1 P  ^- aＯ，仁慈的死神呵，给我宁静。
2 `4 _2 a+ Z% U: |* ~: T* z2 a
1940年8月

---

  h! B# g5 J# ~, t; O$ A不幸的人们
  ^" @( i# Q4 Q/ l

0 t  V% y+ z" k  O我常常想念不幸的人们，
- t; C5 t6 D* U如同暗室的囚徒窥伺着光明，
% T* a; t  P9 d- p) L自从命运和神祗失去了主宰，
2 E( ^, u# K/ U; @9 d# b: ]我们更痛地抚摸着我们的伤痕，
在遥远的古代里有野蛮的战争，
有春闺的怨女和自溺的诗人，
是谁安排荒诞到让我们讽笑，
笑过了千年，千年中更大的不幸。

诞生以后我们就学习着忏悔，
我们也曾哭泣过为了自己的侵凌，
+ P7 {' [) G5 [8 U  G' C9 z这样多的是彼此的过失，
仿佛人类就是愚蠢加上愚蠢——
) J0 ^: v& [/ }7 O+ }是谁的分派？一年又一年，
/ g9 x" z8 q8 O# D) B我们共同的天国忍受着割分，
所有的智慧不能够收束起，
最好的心愿已在倾圮下无声。
8 E$ M1 d  y7 @
像一只逃奔的小鸟，我们的生活
孤单着，永远在恐惧下进行，
4 T7 Z# Z2 g# }5 E4 a6 ~$ k: q$ Z如果这里集腋起一点温暖，
一定的，我们会在那里得到憎恨，
$ j. K" A7 r/ n! j" z. h  |# u( a然而在漫长的梦魇惊破的地方，
一切的不幸汇合，像汹涌的海浪，
/ `$ b2 N% E  N3 ?% j我们的大陆将被残酷来冲洗，
9 O1 Q, ?: p) K0 o  Z( T- ~洗去人间多年山峦的图案——
是那里凝固着我们的血泪和阴影。
而海，这解救我们的猖狂的母亲，
永远地溶解，永远地向我们呼啸，
呼啸着山峦间隔离的儿女们，
3 p# i$ L) c6 ~7 Z) ^无论在黄昏的路上，或从碎裂的心里，
9 ^+ ]2 p1 w. |: ~我都听见了她的不可抗拒的声音，
低沉的，摇动在睡眠和睡眠之间，
* Y$ d( Y% E' Z0 S. e  ]9 r. j当我想念着所有不幸的人们。

5 U* M, u9 A+ c* U1940年9月

---

  `! [4 n/ s" ^悲观论者的画像
: W- E) Z, k- Q7 d; e. @

2 }  W; W; x5 ~% Q2 Y3 M在以前，幽暗的佛殿里充满寂寞，
4 n% T9 M3 s& F1 x, u* P银白的香炉里早就熄灭了火星，
: |$ j1 H8 V5 P* [; g我们知道万有的只是些干燥的泥土，
3 y  b$ S' t& u2 V- z: H3 G虽然，塑在宝座里，他的眼睛

仍旧闪着理性的，怯懦的光芒，
9 R$ y2 d0 {  O+ d5 Q+ z: q算知过去和未来。而那些有罪的
以无数错误堆起历史的男女
——那些匍匐着现出了神力的，

1 T" h* w0 |% U- x他们终于哭泣了，并且离去。
政论家们枉然呐喊：我们要自由！
负心人已去到了荒凉的冰岛，
伸出两手，向着肃杀的命运的天：

“给我热！为什么不给我热？
$ m9 F! H5 |8 W, K7 c2 z5 `7 q& [* r我沉思地期待着伟大的爱情！
+ C+ W* `  Y) E7 y- D& P都去掉吧：那些喧嚣，愤怒，血汗，
人间的尘土！我的身体多么洁净。
+ v- i. I# d; F3 a( F
# S; K& D6 b8 d" [“然而却冻结在流转的冰川里，
每秒钟嘲笑我，每秒过去了，
那不可挽救的死和不可触及的希望；
9 p* u5 d  d/ E; ]) [给我安慰！让我知道
9 X6 R4 g3 {  {* X
“我自己的恐惧，在欢快的时候，
和我的欢快，在恐惧的时候，
让我知道自己究竟是死还是生，
7 }* e6 e3 y7 v+ _) |" P为什么太阳永在地平的远处绕走……”

1940年9月5日

---

窗
——寄敌后方某女士
$ g+ l/ ?: Q1 B- Z7 E% D) J, h

' ~% n! n  o0 Z" k1 p是不是你又病了，请医生上楼，
( m) x  V7 u7 `4 O1 w% x$ T指给他看那个窗，说你什么也没有？
我知道你爱晚眺，在高倨的窗前，
! P' I; [1 k0 M你楼里的市声常吸有大野的绿色。

& o+ Y" O5 [( S* f) K6 c/ I2 b4 ~从前我在你的楼里和人下棋，
我的心灼热，你害怕我们输赢。
8 |! N7 ]9 a3 T/ |" a想着你的笑，我在前线受伤了，
然而我守住阵地，这儿是片好风景。
+ h+ ^8 ]2 T- a$ M% B/ P- @
原来你的窗子是个美丽的装饰，
我下楼时就看见了坚厚的墙壁，
7 x+ n  K' O  N- M$ c它诱惑别人却关住了自己。

---

8 S* ^6 Z1 [$ X还原作用

. G1 R3 a; C) C污泥里的猪梦见生了翅膀，
从天降生的渴望着飞扬，
当他醒来时悲痛地呼喊。
2 S4 A5 s2 l2 U! L* e
胸里燃烧了却不能起床，
  p" g( W+ X7 ~6 ^0 W跳蚤，耗子，在他身上粘着：
你爱我吗？我爱你，他说。
# }! U5 l* c& b" \/ d, I
八小时工作，挖成一颗空壳，
荡在尘网里，害怕把丝弄断，
+ ^+ C' s/ ?2 T0 w/ O; \+ T蜘蛛嗅过了，知道没有用处。

  J* l) C) W5 U6 ]2 c. Q3 p0 ~他的安慰是求学时的朋友，
" t6 \- X. `# A7 K三月的花园怎么样盛开，
通信联起了一大片荒原。

那里看出了变形的枉然，
9 [; B2 l# Y) ~- l" k. S开始学习着在地上走步，
一切是无边的，无边的迟缓。

1940年11月

---

我

从子宫割裂，失去了温暖，
是残缺的部分渴望着救援，
永远是自己，锁在荒野里，

从静止的梦离开了群体，
痛感到时流，没有什么抓住，
不断的回忆带不回自己，
$ v6 v- K2 c$ U+ \
遇见部分时在一起哭喊，
是初恋的狂喜，想冲出樊篱，
. {' E& a1 M( f1 {8 j1 X伸出双手来抱住了自己
: n( O' M" E, X% R9 n
$ i- y' {* |+ O* Y幻化的形象，是更深的绝望，
永远是自己，锁在荒野里，
0 ^0 _7 J: s5 r" v. l; ?仇恨着母亲给分出了梦境。
. q% {& e1 i, q2 I' n, U2 a* ~
1940年11月

---

6 T/ Z. ]/ M3 m/ Q( p1 K# a( F五月

五月里来菜花香
. P  q- @" f. z布谷留恋催人忙
万物滋长天明媚
浪子远游思家乡

勃朗宁，毛瑟，三号手提式，
或是爆进人肉去的左轮，
它们能给我绝望后的快乐，
9 u: z2 @, U% O' i对着漆黑的枪口，你们会看见
! D( k: b5 a2 C( B从历史的扭转的弹道里，
3 I1 _6 @$ V3 _1 E我是得到了二次的诞生。
& V+ }# X$ H4 Q0 E4 Q" W2 v3 J无尽的阴谋；生产的痛楚是你们的，
" Q! j$ f/ v. @6 P& i: ~是你们教了我鲁迅的杂文。

# ^. e4 Y0 P# r* Y. a& |6 y( E负心儿郎多情女
荷花池旁订誓盟
而今独自倚栏想
$ K( [9 f- j+ u# _" A落花飞絮漫天空

& y7 {8 a2 N  M5 T而五月的黄昏是那样的朦胧，
在火炬的行列叫喊过去以后，
  [9 B3 ^- d6 u  K谁也不会看见的
被恭维的街道就把他们倾出，
8 z6 M% w3 a4 J3 i! @! x$ X& O在报上登过救济民生的谈话后
谁也不会看见的
8 t9 ]5 I) F+ a% t0 k愚蠢的人们就扑进泥沼里，
3 Q3 e6 ]/ y( f" V9 Q而谋害者，凯歌着五月的自由，
+ \# m  U& I% S紧握一切无形电力的总枢纽。
% n. W5 H4 }1 t
. B9 F  A% V. a) I6 c" J4 q春花秋月何时了
' }# R' I2 d) g  P. {4 Q郊外墓草又一新
" r9 ], T  Q6 |- V; E昔日前来痛苦者
已随轻风化灰尘

还有五月的黄昏轻网着银丝，
诱惑，溶化，捉捕多年的记忆，
挂在柳梢头，一串光明的联想……
浮在空气的水溪里，把热情拉长……
于是吹出些泡沫，我沉到底，
* t  J( v: N1 i/ R* n安心守住你们古老的监狱，
1 h1 n* B- B, d6 w6 S一个封建社会搁浅在资本主义的历史里。
; D( l1 s( ?- g+ |. }# R9 C8 @
一叶扁舟碧江上
晚霞炊烟不分明
良辰美景共饮酒
( a/ A) O- A+ v; K9 n* W你一杯来我一盅

; H3 x, }( w3 v* U! ?% w6 E而我是来飨宴五月的晚餐，
在炮火映出的影子里，
# N7 }" Y6 _  s" F有我交换着敌视，大声谈笑，
7 r2 @- N) u, j: t  M0 I9 u我要在你们之上，做一个主人，
6 O% c) x& `! y- s/ x7 T; M/ e0 V" T0 W知道提审的钟声敲过了十二点。
* V3 S) W* P  L  J因为你们知道的，在我的怀里
藏着一个黑色小东西，
流氓，骗子，匪棍，我们一起，
在混乱的街上走——

* l5 {  v# n: d* a# r他们梦见铁拐李
' y6 A0 A) N: p丑陋乞丐是仙人
# A- _& g  E! F9 I9 f3 e" ?游遍天下厌尘世
. F9 C# y% [8 d& @一飞飞上九层云

1940年11月

---

智慧的来临
) B, ]+ H) ~: H$ v

成熟的葵花朝着太阳移转，
太阳走去时他还有感情，
在被遗留的地方忽然是黑夜，

" X  S& w% u4 f' w- |* A对着永恒的像片和来信，
破产者回忆到可爱的债主，
刹那的欢乐是他一生的偿付，
- l! W' d6 j! s1 z' h* K. Z; W& M( V
* p+ O; l, C$ b' l9 w) d3 h* s' q然而渐渐看到了运行的星体，
向自己微笑，为了旅行的兴趣，
: ?; U+ ~! P- i% P& t" q和他们一一握手自己是主人，

  d3 |$ W* z! w. G0 w从此便残酷地望着前面，
送人上车，掉回头来背弃了
动人的忠诚，不断分裂的个体
4 a! d4 n9 T& I
稍一沉思会听见失去的生命，
落在时间的激流里，向他呼救。

1940年11月

---

潮汐

1

6 R- a% M# |! \# t  e- l! y( A当庄严的神殿充满了贵宾，
朝拜的山路成了天启的教条，
# M( f) t" g7 c+ X. d1 H4 C+ k我们知道万有只是干燥的泥土，
虽然，塑在宝座里，他的容貌
+ C' X: c1 \% V) z. r/ E7 Q
仍旧闪着伟业的，降服的光芒，
已在谋害里贪生。而那些有罪的
, ^* l' d, K/ W) d; E5 Q9 N以无数错误铸成历史的男女，
那些匍匐着献出了神力的，
( j$ [; z9 ^+ {
他们终于哭泣了，自动离去了，
0 M: X! M) B0 C) `8 Z9 F* u放逐在正统的，传世的诅咒中，
( A5 k; `, r& D7 ^0 I0 t有的以为是致命的，死在殿里，
% i+ T+ h! \: O+ b有的则跋涉着漫长的路程，
' K8 o8 b5 c7 _- D4 |
看见到处的繁华原来是地域，
不能够挣脱，爱情将变做仇恨，
0 Z$ k) q; F) Y" d7 s" E$ i4 b是在自己的废墟上，以卑贱的泥土，
) O4 f* s! U5 J他们匍匐着竖起了异教的神。

2

* U4 Y  i" Y" f, e& ?这时候在中原上，唪经的人
8 A7 N* i+ l8 [9 H在无可挽留中送走了贵宾，
表现了正直。而对于那些有罪的，
从经典里引出来无穷的憎恨；

回忆起卖身后得到的恩惠，
- e  m0 X% g/ t/ j他叹息，要为自杀的尸首招魂：
! i' Z' j! F/ p* |5 g8 I宇宙间是充满了太多的血泪，
& k. M, t* f) u  Q$ |* _你们该忏悔，存在一颗宽恕的心。

而愚昧不断地在迫害里伸展，
密集的暗云下不使人放心，
唪经人做了法事，回到鼠穴里，
庄严的神殿原不过一种猜想，

而雷终于说话了，自杀的尸首
虽然他们也歌唱而且欢欣，
却无奈地随着贵宾和唪经者，
) Y9 Z. z+ Y/ X7 B) q5 _1 w（是）在一个星球上，向着西方移行。

; ~1 l5 J* r2 ?4 g' H/ f1941年1月

---

在寒冷的腊月的夜里
" Y- ^9 q. F/ n0 V+ V5 Q

在寒冷的腊月的夜里，风扫着北方的平原，
北方的田野是枯干的，大麦和谷子已经推进村庄，
' P5 b/ D$ `; \. Z# k岁月尽竭了，牲口憩息了，村外的小河冻结了，
在古老的路上，在田野的纵横里闪着一盏灯光，
　　　　一副厚重的，多纹的脸，
6 \1 @$ h4 @. q! Y& E! u0 s　　　　他想什么？他做什么？
　　在这亲切的，为吱哑的轮子压死的路上。
8 _% v1 Z; o$ U4 W
风向东吹，风向南吹，风在低矮的小街上旋转，
木格的窗子堆着沙土，我们在泥草的屋顶下安眠，
谁家的儿郎吓哭了，哇——呜——呜——从屋顶传过屋顶，
他就要长大了渐渐和我们一样地躺下，一样地打鼾，
　　　　从屋顶传过屋顶，风
　　　　这样大岁月这样悠久，
　　我们不能够听见，我们不能够听见。

火熄了么？红的炭火拨灭了么？一个声音说，
& Z0 n8 t# ~2 R. b. A我们的祖先是已经睡了，睡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，
+ |9 U6 ]4 z6 t5 o# m3 ?1 N所有的故事已经讲完了，只剩下了灰烬的遗留，
  h# [1 h# }1 o+ J在我们没有安慰的梦里，在他们走来又走去以后，
　　　　在门口，那些用旧了的镰刀，
　　　　锄头，牛轭，石磨，大车，
　　静静地，正承接着雪花的飘落。


1941年2月

---

3 b: H& ^% N- L4 @* [; s) B夜晚的告别

/ u0 f* h* I/ v( l她说再见，一笑带上了门，
她是活泼，美丽，而且多情的，
  M) |% @, ]) h2 J+ A& Z在门外我听见了一个声音，
8 r/ E3 E, C5 @  L风在怒号，海上的舟子嘶声的喊：
什么是你认为真的，美的，善的？
什么是你的理想的探求？
一付毒剂。我们失去了欢乐。

风粗暴地吹打，海上这样凶险，
" p2 X6 t" q+ k: E1 I我听不见她的细弱的呼求了，
风粗暴的吹打，当我
在冷清的街道一上一下，
, E" Q3 o. a; t1 E7 e多少亲切的，可爱的，微笑的，
是这样的面孔让她向我说，
. `3 B* {) R9 K& y/ v" j* C- Z你是冷酷的。你是不是冷酷的？

我是太爱，太爱那些面孔了，
他们谄媚我，耳语我，讥笑我，
" C9 K# f4 ~6 d0 x6 ^1 s* ?- u鬼脸，阴谋，和纸糊的假人，
9 r8 c* L* m* i3 A6 U# [% n+ i3 W使我的一拳落空，使我想起
老年人将怎样枉然的太息。
因为青春是短促的。当她说，
你是冷酷的。你是不是冷酷的？
* _" ?( {% Z5 r6 I2 A& g# V) j# ^- w
一个活泼，美丽，多情的女郎，
0 F1 z) S/ Y; r& w她愿意知道海上的风光，
那些坦白后的激动和心跳，
! M: L; {* A* W6 f* F: E9 X热情的眼泪，互助，温暖……
谁知道，在海潮似的面孔中，
/ L0 v3 e/ B. t  M8 B也许将多了她的动人的脸——
我不奇异。这样的世界没有边沿。

0 |/ r. C2 a1 m/ @3 I$ T在冷清街道上，我独自
/ P/ }! M# r5 ~! v8 k& h3 w走回多少次了：多情的思索
是不好的，它要给我以伤害，
& x8 i1 E0 @4 p* W) E当我有了累赘的良心。
" f2 x: K, M; Y, T" X嘶声的舟子驾驶着船，
8 `3 k+ u' ~7 K3 Z他不能倾覆和人去谈天，
# ]# l& h7 b  ^" h在海底，一切是那样的安闲！

1941年3月

---

我向自己说
3 L4 F6 @7 u- A, l3 R) U% g# z1 O

我不再祈求那不可能的了，上帝，
& u1 I1 Z/ ~% m4 p, D当可能还在不可能的时候，
, p- V% t: U& k5 ^' o$ T) @6 D+ q生命的变质，爱的缺陷，纯洁的冷却
$ S. _5 ~$ u8 q6 k; i: N( j. _这些我都继承下来了，我所祈求的

因为越来越显出了你的威力，
& a5 O5 k' d2 j2 x6 L/ c从学校一步就跨进你的教堂里，
1 C# Q/ {$ x6 d! v是在这里过去变成了罪恶，
而我匍匐着，在命定的绵羊的地位，

; E3 m6 N. t: G( C% K5 Q1 d6 n不不，虽然我已渐渐被你收回了，
虽然我已知道了学校的残酷
在无数的绝望以后，别让我
把那些课程在你的坛下忏悔，

; I- `3 @- i# b虽然不断的暗笑在周身传开，
而恩赐我的人绝望的叹息，
不不，当可能还在不可能的时候，
我仅存的血正恶毒地澎湃。
- w) x4 y, y. U8 y0 }! @
/ a' J/ l0 k& q3 f* l- F" }9 J1941年3月

---

" Y$ M9 _# x+ W鼠穴

我们的父亲，祖父，曾祖，
多少古人借他们还魂，
  ?& Q8 z4 F1 |' q" v9 G% o# I3 W多少个骷髅露齿冷笑，
7 e$ Z" o( J, M, e当他们探进丰润的面孔，
" Z/ C# v5 f9 i* q7 c+ {8 K计议，诋毁，或者祝福，

虽然现在他们是死了，
- ]- n/ ]. G6 j7 E0 Z' k' s2 k虽然他们从没有活过，
却已留下了不死的记忆，
当我们祈求自己的生活，
" y8 x* X  q5 K; L: B在形成我们的一把灰尘里，
7 h3 N- p9 a4 w# b) t+ g
我们是沉默，沉默，又沉默，
1 {( `+ a1 @/ E7 ?, N" s8 A在祭祖的发霉的顶楼里，
' L& Z5 h, c. [用嗅觉摸索一定的途径，
有一点异味我们逃跑，
7 U" m# u9 y4 ]0 ~+ H# K我们的话声说在背后，

+ [! S# Q$ q' _4 o有谁敢叫出不同的声音？
不甘于恐惧，他终要被放逐，
这个恩给我们的仇敌，
一切的繁华是我们做出，
$ P: k* Y( F$ S4 h我们被称为社会的砥柱，
* ?/ F; b8 {2 @8 J6 E2 {' s
. u. g! D% r4 X; }8 {5 f因为，你知道，我们是
0 y4 u7 j! [: j7 H" I$ F不败的英雄，有一条软骨，
我们也听过什么是对错，
0 c0 M4 Y' r! p9 e8 W虽然我们是在啃啮，啃啮
所有的新芽和旧果。

( P+ e1 {7 c; x# ?6 {, O1941年3月

---

华参先生的疲倦
! X* Y+ t; d1 c

这位是杨小姐，这位是华参先生，
微笑着，公园树荫下静静的三杯茶
; F4 t) b7 r" R! H. N在试探空气变化自己的温度。
1 T, G. Z6 ^0 F) g我像是个幽暗的洞口，虽然倾圮了，
她的美丽找出来我过去的一个女友，
2 l3 D" U" B2 N3 Z“让我们远离吧”在蔚蓝的烟圈里消失。
" W6 [$ j3 i0 E9 C1 P! X谈着音乐，社会问题，和个人的历史，
, G3 T4 V+ v& G7 B/ M! B顶喜欢的和顶讨厌的都趋向一个目的，
片刻的诙谐，突然的攻占和闪避，
0 @* R9 t4 K- z就从杨小姐诱出可亲近的人，无疑地，
0 ^5 J; t& L7 A6 U于是随便地拜访，专心于既定的策略，
- n6 g& n) s, N- D. Y8 ^+ h2 S像宣传的画报一页页给她展览。
我看过讨价还价，如果折衷成功，
是在丑角和装样中显露的聪明。
# x- Z' Y9 ]2 e
- A; L! V  P+ o6 H9 T' O. w春天的疯狂是在花草，虫声，和蓝天里，
1 i3 y7 f2 a' K$ k7 Q- u/ f而我是理智的，我坐在公园里谈话，
! }- j! R8 V* w) Q& d1 n3 B虽然——
我曾经固执着像一架推草机，
" d; L* {+ Q1 [& u' |  F曾经爱过，在山峦的起伏上奔走，
我的脸和心是平行的距离，
我曾经哭过笑过，里面没有一个目的，
我没有用脸的表情串成阴谋，
9 q+ G1 D- d- E6 _. V寻得她的欢喜，践踏在我的心上
% t: K2 G, w8 Y. y) v6 c让她回忆是在泥沼上软软的没有底……
8 W1 c: N! i) ~* L8 D  K2 W
4 h) q7 [6 q2 V4 A( O天际之外，如果小河还是自在地流着，
那末就别让回忆的暗流使她凝滞。
- A. i7 ]. ~6 R. ^我吸着烟，这样的思想使我欢喜。
/ b" k7 l( h. Y5 j
在树荫下，成双的人们散着步子。
) b- Y! b# e$ W+ T$ t, F5 I) Q2 }3 t他们是怎样成功的？
4 Z: p# J  S9 d3 T: D/ X+ Z他们要谈些什么？我爱你吗？
有谁终于献出了那一献身的勇气？
（我曾经让生命自在地流去了，
: M/ v  |3 C8 F. H1 ~9 n崇奉，牺牲，失败，这是容易的。）
9 v4 L1 [2 _0 R; H1 i而我和杨小姐，一个善良的人，
或许是我的姨妹，我是她的弟兄，
5 b$ G# H$ s' c6 A: ~  ?! Y) H或许是负伤的鸟，可以倾心地抚慰，
( R( G8 K$ f. w1 S$ E8 }1 F6 j在祝福里，人们会感到憩息和永恒。
% _+ p8 y% t9 F% _' l" N% p" _& L3 T然而我看见过去，推知了将来，
3 j! V2 x3 }" {7 z我必须机智，把这样的话声放低：
1 g' X! B; c9 z: i* m你爱吃樱桃吗？不。你爱黄昏吗？
5 J+ E% X& v" W% a0 f$ [0 K  l/ x不。
诱惑在远方，且不要忘记了自己，
) _& i+ z2 H; c. D0 s# \在化合公式里，两种元素敌对地演习！

, C  p7 i" L  `! |( m而事情开头了，就要没有结束，
风永远地吹去，无尽的波浪推走，
“让我们远离吧” 在蔚蓝的烟圈里消失。

我喝茶。在茶喝过了以后，
在我想横在祭坛上，又掉下来以后，
在被人欣羡的时刻度去了以后，
+ p" ~5 H0 o, P5 e6 D  |( R$ {表现出一个强者，这不是很合宜吗？
: ]2 Q- O: e, g& [我决定再会，拿起了帽子。
& z0 S" @0 Z1 o" z. M我还要去办事情，会见一些朋友，
和他们说请你……或者对不起，我要……
为了继续古老的战争，在人的爱情里。
9 {7 O8 _0 [3 B, s) Q5 F
孤独的时候，安闲在陌生的人群里，
- u" T9 h. B  q7 L在商店的窗前我整理一下衣襟，
我的精神是好的，没有机会放松。
$ k+ t1 m7 t: C$ \! G0 }
! R! i3 D- o4 g' F% L" R0 k原载重庆《大公报》1941年4月24日

---

$ A5 q; Z& N/ z! `; ~) u) u中国在哪里

　　１
4 W/ h2 W% Z+ S4 @
2 S; S' ]$ x! v, e. t有新的声音要从心里迸出，
# q. v  B3 R3 Q（他们说是春天的到来）
住在城市的人张开口，厌倦了，
4 E9 K6 x" G% D2 A  l, J他们去到天外的峰顶上觉得自由，
路上有孤独的苦力，零零落落，
下着不稳的脚步，在田野里，
粗黑的人忘记了城里的繁华，扬起
: }7 a" e$ T! N0 _久已被扬起的尘土，
7 J( G- g+ l* C, \7 E+ X& \" l4 ?: _
2 ~5 z" P/ R# v# `* u5 p/ f在河边，他们还是蹬着干燥的石子，
& s# O* l: m0 F( P4 n3 j俯着身，当船只逆行着急水，
哎唷，——哎唷，——哎唷，——
8 ^8 a# z  V5 l/ P% v多思的人替他们想到了在西北，
3 d* p) A' _) y1 |9 E. y在一望无际的风沙之下，
正有一队骆驼“艰苦地”前进，

. M1 V) p! e# T1 }; y而他们是俯视着了，
* L4 ^" r! w& O静静，千古淘去了屹立的人，
. Q* L- J8 X% q7 O不动的田垅却如不动的山岭，
在历史上，也就是在报纸上，
$ c  K' P3 C/ T# q那里记载的是自己代代的父亲，
+ N1 ?" U/ M% |" P
  v% `$ z' x* Y5 {( ?" i( ]地主，商人，各式的老爷，
- _3 H8 N+ H  L# D) }没有他们儿子那样的聪明，
! {* g: S9 k+ k! Z他们是较为粗鲁的，
他们仔细地，短指头数着钱票，
/ i" j8 ^) j# v2 j: d' ~- K8 Z把年轻女人搂紧，哈哈地笑，

躺下他们睡了，也不会想到
7 i. C( I- M8 I5 b. l1 I/ c（每一代也许迟睡了三分钟），
因而他们的儿子渐渐学会了
: S3 g5 m/ w9 n* C, C/ Y7 n+ ]自己的悲观的，复杂的命运。
& ~3 x3 t, g0 {' |* g
. L. f) ^6 S9 h& Y　　２

那是母亲的痛苦？那里
% D' X& U2 s, G" `( ^* T母亲的悲哀？——春天？
在受孕的时期，
看进没有痛苦的悲哀，那沉默，
虽然孩子的队伍站在清晨的广场，
' _$ r, @4 g' [( X% w1 K% N* ?有节拍的歌唱，他们纯洁的高音
虽然使我激动而且流泪了，
虽然，堕入沉思里，我是怀疑的，
& V+ h% M: G% G% k: o$ g# t! z
& A! y3 v7 L; Z  K) _希望，系住我们。希望
在没有希望，没有怀疑
的力量里，

在永远被蔑视的，沉冤的床上，
8 G4 ]9 Z+ ^: B4 b0 D在隐藏了欲念的，枯瘪的乳房里，
# W! K. e+ G) {7 M* f- o我们必需扶助母亲的生长
我们必需扶助母亲的生长
; _/ L# _/ B4 W我们必需扶助母亲的生长
因为在史前，我们得不到永恒，
我们的痛苦永远地飞扬，
" q5 f9 |0 l* R( t7 O2 h3 ?而我们的快乐
在她的母腹里，是继续着……

---

神魔之争（长诗）
　　　　——赠董庶

　　东风：
2 k2 C: u1 Y0 P4 Y6 [4 N# X5 {
太阳出来了，海已经静止，
苏醒的大地朝向我转移。
5 |( t/ j0 B: ^, JＯ光明！Ｏ生命！Ｏ宇宙！
& R; U- d" k: @% O我是诞生者，在一拥抱间，
退却的繁星触我而流去，

来自虚无，我轻捷的飞跑，
. W4 X6 W$ }: k. n5 C哪里是方向？方向的脚步
迟疑的，正在随我而扬起。
在篱下有一枝新鲜的玫瑰。
为我燃烧着，寂寞的哭泣，
) H1 e5 L$ r  Y8 m4 p" e% b
虽然我和她一样的古老，
; x0 p$ p, f) j1 z( b' p+ u恋语着，不知道多少年了，
虽然她生了又死， 死了又生，
游荡着，穿过那看不见的地方，
3 u* m: c$ _' Z9 y$ H重到这腐烂了一层的岩石上，

( d6 z; i( o, S0 ~, n/ o在山谷，河流，绿色的平原，
9 T3 O6 y+ j) p4 Z: v! y2 d2 i那最难说服的是人类的乐声，
因我的吹动，每一年更动听，
+ v$ ^2 r) r9 i) u$ M5 W4 D  s但我不过扬起古老的愚蠢：
正义，公理，和时代的纷争——
# V& o1 L9 X, M4 \1 f, O; w8 H
. F& |( ]! N: d+ b. G3 yＯ旋转！虽然人类在毁灭
他们从腐烂得来的生命：
我愿站在年幼的风景前，
一个老人看着他的儿孙争闹，
5 V: f$ Y" d7 m, D2 |: h) V* b憩息着，轻拂着枝叶微笑。

( k  D9 i0 f( e0 D+ J* x- \7 V0 b　　神：

) e& ~9 Q- c5 v一切和谐的顶点，这里
是我。
) P, i* t0 E; i- K' Q4 f2 F( H  S
* H4 N2 l5 i  ^　　魔：
7 v& `3 \: b4 W9 K& x) Q6 r+ H5 ?" d
　　而我，永远的破坏者。
# ^* y3 f2 p9 r* r% T
* u  e5 R1 S5 ^　　神：

. M+ d$ m& q2 ]7 P! W+ r不。它不能破坏，一如
爱的誓言。它不能破坏，
当远古的圣殿屹立在海岸，
承受风浪的吹打，拥抱着
5 F5 F* Q0 ]" K& S1 c' r4 B多少英雄的血，多少歌声
, C1 e3 o( s2 V( g' p流去了，留下了膜拜者，
当心心联起像一座山，
9 F8 O! m6 `3 |; H1 [永远的生长，为幸福荫蔽
7 Z2 \- U6 J- S直耸到云霄，美德的天堂，
是弱者的渴慕，不屈的
3 ~7 ], [& i  d0 i6 n恩赏。
9 R4 j8 u! V& z! S　　你不能。

　　魔：
9 s. u8 ]1 |9 ^+ O# R3 w$ j3 b
7 i- ?$ j5 u* ]; ?, S! U　　是的，我不能。
因为你有这样的力！你有
4 o- R; Q5 ~# L! T% b$ U  R' Y$ D双翼的铜像，指挥在
7 C+ f; s: }6 X6 t; }  X+ j: j0 y大理石的街心。你有胜利的
5 c1 H! p& E3 j+ t5 _博览会，古典的文物，
聪明，高贵，神圣的契约。
% V$ [2 F' V7 D  D, o) @9 G, z0 E你有自由，正义，和一切
我不能有的。
" ~* k' o9 p, H- t　　　　　Ｏ，我有什么！
& u1 y  g/ Z5 G. u9 |在寒冷的山地，荒漠，和草原，
5 R1 B: ?7 j/ c' y9 Y( b+ q当东风耳语着树叶，当你
启示了你的子民，散播了
最快乐的一年中最快乐的季节，
6 h# ?( }8 ~( A5 N5 I! B' ]他们有什么？那些轮回的
牛、马、和虫豸。我看见
空茫，一如在被你放逐的
/ |: K& e9 b1 m  j4 \9 _9 {6 \3 A凶险的海上，在那无法的
% p8 a4 W# }  h' F眼里，被你抛弃的渣滓，
7 [* e, |" C; a5 i他们枉然，向海上的波涛
倾泻着疯狂。Ｏ我有什么！
无言的机械按在你脚下，
充塞着煤烟，烈火，听从你
当毁灭每一天贪婪的等待，
" x0 R! X9 b0 u& g他们是铁钉，木板。相互
( ^& B, ^5 o5 a& J; @- O: y磨出来你的营养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Ｏ，天！
6 l! U' f9 K# G7 o$ B+ j不，这样的呼喊有什么用？
因为就是在你的奖励下，
他们得到的，是耻辱，灭亡。
# R' y. T$ u, t# ?
0 t$ s* s" X' M' ]! v　　神：

* L9 p' r: Q* r仁义在哪里？责任，理性，
" B% E$ g1 f" {+ ^永远逝去了！反抗书写在
+ {8 q( @" R& `8 A$ S你的脸上。而你的话语，
那一锅滚沸的水泡下，
奔窜着烈火，是自负，
无知，地狱的花果。
  ?! W( c$ y$ ]. ?* J你已铸出了自己的灭亡，
那爱你的将为你的忏悔
喜悦，为你的顽固悲伤。

2 n9 }+ p7 _; M$ g0 |+ O1 G我是谁？在时间的河流里，
一盏起伏的，永远的明灯。
我听过希腊诗人的歌颂，
* F: M. t; m- Z浸过以色列的圣水，印度的
佛光。我在中原赐给了
2 j' _7 A* R7 I+ P1 ~2 I: D) i智慧的诞生。在幽明的天空下，
& J2 l* w# L3 B7 D3 ~6 c$ U我引导了多少游牧的民族，
从高原到海岸，从死到生，
无数帝国的吸力，千万个庙堂
' s$ T9 O4 p# q" o- Q) ~% p4 ^因我的降临而欢乐。
+ ~1 t) ]: r0 t: N　　　　　　　　现在，
4 ^0 @) M4 K- q( N+ d3 B! l我错了吗？当暴力，混乱，罪恶，
要来充塞时间的河流。一切
! J. m. E! q% Y! _7 h光辉的再不能流过，就是小草
0 k& @- ?+ K3 e2 `9 s3 D也将在你的统治下呻吟。
我错了吗？所有的荣誉，
法律，美丽的传统，回答我！

　　魔：
+ g8 t2 A* z7 L+ J  W" ?, s3 m9 g! H
黑色的风，如果你还有牙齿，
: \9 P' z* l8 ]2 H! r诅咒！
; Y9 S( T! d- i& ?5 n; B暴躁的波涛也别在深渊里
　　翻滚着你毒恶的泛滥，
让狡诈的，凶狠的，饥渴的死灵，
3 f7 }* n. o# l# a) S/ ]1 f蟒蛇，刀叉，冰山的化身，
整个的泼去，
　　　　　在错误和错误上，
凡是母亲的孩子，拿你的一份！
5 z3 m# a" o) U, d
　　神：
' O, X1 d) G5 n2 m' i$ J4 R6 u
畏惧是不当的，我所恐怕的
" N9 C1 A( c- O3 h已经来临了。
　　　　　Ｏ，纵横的山脉，
. X; v2 U: b" D在我的威力下奔驰的，你们
* l# w+ U( D, P( v# G7 n2 e拧起我的筋骨来！在我胸上，
让炸弹，炮火，混乱的城市，
喷出我洁净的，和谐的感情。
站在旋风的顶尖，我等待
9 E4 W* }! U+ T' r( T  v你涌来的血的河流——沉落，
当我收束起暴风雨的天空，
而阴暗的重云再露出彩虹。

　　林妖合唱：

谁知道我们什么做成？
啄木鸟的回答：叮当！
我们知道自己的愚蠢，
一如树叶永远的红。

谁知道生命多么长久？
一半醒着，一半是梦，
我们活着是死，死着是生，
1 B& n$ i7 }; p5 g1 ~0 n& e呵，没有人过的更为聪明。
2 X( J! n, j/ J1 h- O" o( K: B
小河的流水向我们说，
6 a* i3 L  N  N谁能够数出天上的星？
2 ?. M; v: K) U2 z: G  I' q但是在黑夜，你只好摇头，
4 \; @, B4 q/ G1 s6 ?$ ^2 y: s4 k; _当太阳照耀着，我们能。

这里是红花，那里是绿草，
谁知道它们怎样生存？
呵没有，没有，没有一个，
- p5 W9 H; @& m$ t6 z我们知道自己的愚蠢。

% [& T6 y4 @; i　　林妖甲：

. `7 M! a9 J6 ~! l% T0 h+ t' K% q' {. h白日是长的，虽然生命
短得像一句叹息。我们怎样
  B( [; ]- T7 |4 a消磨这光亮？亲爱的羊，
小鹿，鼹鼠，蚯蚓，告诉我。
深入羞怯的山谷，我们将
2 f  ?* g, Z+ Z5 }9 n! c, I" P+ F2 Y换上她的衣裳？还是追逐
4 c4 @) e/ Z0 }3 c) L" o! O嗡营里，蜜蜂的梦？或者，
钻入泥土听年老的树根
讲它的故事？
　　　　　Ｏ谁在那儿？
那是什么？
9 |3 C  f% ~7 l2 s
　　林妖乙：

& T& e( r: r* f- f那是火！
, J8 a' n) @2 L# ]* `/ q- _* n　　　　　从四面向我们扑来。
7 b9 g: n+ [5 h( f# vＯ看！树木已露出黑色的头发
5 @: G5 n7 A  m8 I! o  s% @9 e& w向上飘扬，它的温柔的胸怀
也卷动着红色的舌头！
; e3 x" e) ]. s" K. s3 O" d0 r3 c: k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Ｏ火！火！

　　魔：

不要躲避我残酷的拥抱，
; y+ x0 K7 w' U5 w" Z3 a0 `3 S这空虚的心正期待着血的满足！
没有同情，没有一只温暖
8 D& M; h; S' X& h5 j' G的手，抚慰我的创痕。
% T* U" G# j  Q$ w# X6 D- I$ l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但是，
为什么我要渴求这些？
- K% D0 T4 G& _3 j# |6 N为什么我要渴求茫昧的笑，
一句哄骗的话语，或者等待
; E/ L: T& M" i- P7 I0 a( {成列的天使歌舞在墓前
掷洒着花朵？全世的繁华
不为我而生，当受苦，失败，
随我到每一个地方，张开口，
我的吞没是它的满足，渗合着
使我痛苦的冷笑。然而幸免，
诅咒又将在我头上，我不能
取悦又不能逃脱。因为我是
+ Q3 x4 Q. ^8 J% x) i# ]' S% D过去，现在，将来，死不悔悟的
天神的仇敌。
/ q- V+ k- A6 f) [4 p6 K　　　　　那些在乐园里
( ?) U" U# o9 b1 t豢养的猫狗，鹦鹉，八哥，
为什么我不是？娱乐自己，
他们就得到了权力的恩宠，
( T, `( j! C/ _& C: I当刀山，沸油，绝望，压出来
# c- t0 V* G: k我终日终年的叹息，还有什么
" k/ M3 [) @1 o' |% e% Q我能期望的？天庭的和谐
关我在外面，让幽暗
向我讽笑，每一次愤怒
给我雕出更可憎的容颜。
而我的眼泪，Ｏ不！为什么
我要哭泣，那只会得到
他的厌恶。
　　　　我比他更坏吗？
全宇宙的生命，你们回答我，
当我领有了天国。
/ H6 S# ~. ^) d# z　　　　　　　Ｏ，战争！
5 S" V. x4 @* p4 h8 y+ d6 C- v3 f, l
! [! _* h% \* B* n" m( d　　林妖：

0 z% ?2 O* n  |) x7 ^他来了，一个永远的不，
走进白热的占有的网，
Ｏ他来了点起满天的火焰，
和刚刚平息的血肉的纷争。
2 t+ z! Y8 a1 ?: z9 w7 H5 t. ^6 T
) D8 V0 Y. ~& o; S0 k# q& B5 I7 EＯ永明的太阳！你的温暖
枉然的在我们的心里旋转，
自然的爱情朝一处茁生，
7 z( u. z$ Y4 g8 J3 x3 x1 @而人世却把它不断的割分。
. k! ]7 b7 S) s
, Q  @5 n" f  o0 @8 n绿草上的露珠，Ｏ和平！
交给我们无边的扩展，
- s2 _% x. }: d) B9 K' \当晨光，树林，天空，飞鸟，
欢欣的，在一颗泪里团圆。

( E" d5 l: ]3 h) U# ?4 G那给我们带来光亮的眼睛
( C0 Z8 u. w7 |7 m0 e/ T1 P还要向着地面的灰尘固定， < 一颗种子也不能够伸叶，开花，
* ~& v+ Z/ v( U1 C4 g) a  C. I+ X: \为现实抱紧，它做着空虚的梦。

Ｏ回来吧，希望！你的辽阔
0 s9 F+ ~' k# e. |已给我们罩下更浓的幽暗，
; i1 N9 R4 p5 Y* m2 Q) v诚实的爱情也不要走远，
4 g$ \% |! a" w8 e( S4 R它是危险的，给人以伤痛。
( Q* `7 j. y- N  Z! F& F+ L/ q
在那短暂的，稀薄的空间，
我们的家成了我们的死亡。
4 _) L1 |2 e) g( W: m: GＯ，谁能够看见生命的尊严？
和我们去，和我们去，把一切遗忘！
7 W$ S$ ]1 e: U- `! K
2 Y4 J- U5 ~8 B3 H! w* c　　东风：
9 S7 W3 W6 z: }: h& g! N) i
! _0 |7 O4 o  W- [- V  x) u* o我的孩子，虽然这一切
由我创造，我对我爱的
最为残忍。我知道，我给了你
过早的诞生，而你的死亡，
也没有血痕，因为你是
留存在每一个人的微笑中，
你是终止的，最后的完整。
- m0 z; }3 P4 Q
+ B) ~( t8 M1 x* H2 O  s; W% T1 L当宇宙开始，岩石的热
拒绝雨水的侵蚀，所以长久
! ^2 i( L9 [2 H$ Z' _  p地球上凝皱着阴霾的面孔，
暴击，坚硬，于是有海，
$ n6 s, |! i% G+ o, U% G$ L4 S7 R海里翻动着交搏的生命，
弱者不见了，那些暗杀者
伸出水外，依旧侵蚀着
& f: p' G4 \% U% u7 O地层。历史还正年轻，
) {: X- ~# k: z  O  `8 Z在泥土里，你可以看见
' `- W' k2 f3 _/ j% P2 s6 z- g- d树根和树根的缠绕——
虽然它的枝叶，在轻闲的
摇摆，是胜利的骄傲。到处
, }9 D) H" C( p0 c5 L, w微菌和微菌，力和力，
存在和虚无，无情的战斗。

没有地方你能够逃脱，
! q' L8 @# s$ L$ `1 P2 A- T正如我把种子到处去播散，
; ?8 B$ F* v9 ^1 B* z+ u" H" p" }让烈火烧遍，均衡着力量，
于是岩石上将会得到
温煦的老年。然而现在
1 e# I# ]" w8 _( M既然在笑脸里，你看见
阴谋，在欢乐里，冷酷，
8 X% j" b# E* W% \1 x在至高的理想里隐藏着
彼此的杀伤。你所渴望的，
- Z. k( K! S2 r* x! S/ B* }/ ]远不能来临。你只有死亡，
; e3 b; [0 k) M/ @1 l我的孩子，你只有死亡。

　　林妖合唱：
& v0 k" ^/ o, W9 Y& E
, y* i* i! s; @; d7 |谁知道我们什么做成？
啄木鸟的回答：叮，当！
我们知道自己的愚蠢，
! L# N7 P9 Y2 k$ r  W, o& H% h# v一如树叶永远的红。
; c- H. ?. i5 m: }6 ?
谁知道生命多么长久？
一半醒着，一半是梦。
我们活着是死，死着是生，
呵，没有谁过的更为聪明。
) ?, }3 `8 N0 D5 h; ]/ K. S8 m' ^
- ~7 {# c% S3 W, p0 [  z$ Q小河的流水向我们说，
( G, I7 v# e. {4 r谁能够数出天上的星？
但是在黑夜，你只有摇头，
当太阳照耀着，我们能。

; q8 z; u8 p* ?/ v. M; F( \4 D+ x这里是红花，那里是绿草，
谁知道它们怎样生存？
呵没有，没有，没有一个，
# Q) ]( _8 {+ B! I& F; a* }我们知道自己的愚蠢。

$ _* h6 B  B7 E# u  r) b+ G1941年6月作
- y( }5 o1 k. e2 i) ~1947年3月重订

作者晚年曾对本诗做若干修改，主要是开头第一部分，如下：

1 K! {9 b) Z1 U. G　　东风：

4 S. Z$ v0 {. x太阳出来了，海已经静止，
! ?0 w* k/ c- O5 w5 S8 B% g苏醒的大地朝向我转移。
Ｏ光明！Ｏ生命！Ｏ宇宙！
8 v& v& [; y7 [' u( @我是诞生者，在一拥抱间，
( r  u- g, V8 V, b" y# E3 \- C无力的繁星触我而流去，

) S( a) K7 ]$ `3 V0 h来自虚无，我轻捷的飞跑，
哪里是方向？方向的脚步
% l7 z1 y/ b! k% \, a( [% i迟疑的，正在随我而扬起。
在篱下有一枝新鲜的玫瑰。
为我燃烧着，寂寞的哭泣，
0 N; |1 v" f2 [9 y6 m
7 Z/ F( S9 a  Y1 Q( O虽然她和我一样的古老，
恋语着，不知道多少年了，
虽然她生了又死， 死了又生，
游荡着，穿过那没有爱憎的地方，
$ e) D4 n. Z/ F# \# O7 H重到这腐烂了一层的岩石上，
1 n! z9 c% b% r3 V3 j- A5 A
- n" m5 K0 o' w在山谷，河流，绿色的平原，
/ O5 y- K" d" U那最后诞生的是人类的乐声，
因我的吹动，每一年更动听，
但我不过扬起古老的愚蠢：
1 e1 U. s7 |8 h6 k& ~. {  A' ^正义，公理，和时代的纷争——

Ｏ旋转！虽然人类在毁灭
; Q2 I9 N1 R8 G' V' N' l8 X' v4 ~* R, j他们从腐烂得来的生命：
2 G2 d; N7 e' R我愿站在年幼的风景前，
. d1 J  l% J) o6 h4 M一个老人看着他的儿孙争闹，
憩息着，轻拂着枝叶微笑。

---

( X! E) ]4 T: g6 c' k小镇一日

在荒山里有一条公路，
' m3 S% t( n; a0 v2 _公路扬起身，看见宇宙，
& {  b7 h4 i. F2 q( j: H' l& C# `想忽然感到了无限的苍老；
+ B3 G' J( K  R3 x在谷外的小平原上，有树，
有树荫下的茶摊，
在茶摊旁聚集的小孩，
2 s$ t0 V8 s  R这里它歇下来了，在长长的
" e( X, C# O$ ?6 _绝望的叹息以后，
8 |9 H4 ]5 m- f. C0 s# @% u重又着绿，舒缓，生长。
: p& b, ~0 [7 w) Z
. Z# p5 f* U& o0 r8 o- i7 ]可怜的渺小。凡是路过这里的
$ j1 `7 k0 L/ H6 [8 C- A: D9 x也暂时得到了世界的遗忘：
2 a* R5 r6 S" g/ C, z那幽暗屋檐下穿织的蝙蝠，
7 a1 F9 y1 C1 p) m那染在水洼里的夕阳，
和那个杂货铺的老板，
5 ^2 |5 k: t/ E; u一脸的智慧，慈祥，
; {( H# ^7 u8 Z+ Y4 I2 M7 W他向我说“你先生好呵，”
2 A1 |6 G; L5 S+ N我祝他好，他就要路过
从年轻的荒唐
到那小庙旁的山上，
# o! n# X; e( ?0 f! A和韦护，韩湘子，黄三姑，
  B) y6 {$ ]9 i9 q' S同来拔去变成老树的妖精，
或者在夏夜，满天星，
6 J* q2 T8 S7 |3 g4 A) F故意隐约着，恫吓着行人。
% L& _; n0 P. ~
现在他笑着，他说，
（指着一个流鼻涕的孩子，
( H& I. x: ~/ q* a一个煮饭的瘦小的姑娘，
* @/ p5 q; z4 b( x4 I和吊在背上的憨笑的婴孩，）
* P/ w# ~* z0 i# I" T1 n“咳，他们耗去了我整个的心！”
0 S, R: c) i) u; Y. L一个渐渐地学会插秧了，
5 X( {# e0 z4 h( N/ {8 \1 X2 _就要成为最勤快的帮手，
( N8 D- j1 b8 ]$ S; D$ F! l# T就要代替，主宰，我想，
) D* T# O6 D# U9 ^7 e4 W像是无纪录的帝室的更换。
& f0 W9 ?& E# Z; }+ G8 K2 W4 Z一个，谁能够比她更为完美？
缝补，挑水，看见媒婆，
也会低头跑到邻家，
6 H8 n0 z6 Z! O3 y想一想，疑心每一个年轻人，
' e" E  O- n  _' c虽然命运是把她嫁给了
4 R" g& Q" x  N# e7 I' m" Y. d; Y呵，城市人的蔑视？或者是
一如她未来的憨笑的婴孩，
% h6 c: I* m2 U( c4 v, d永远被围在百年前的
梦里，不能够出来！
/ `2 Z+ M' f3 w) }. D
( h: c5 o( U3 j, q: A: r$ S) T一个旅人从远方而来，
又走向远方而去了，
这儿，他只是站站脚，
" P5 K$ z. O' C) h: y看一看蔚蓝的天空
& f/ c1 ?, w; m* I, z+ [% o2 a和天空中升起的炊烟，
7 }& u7 [4 \; X他知道，这不过是时间的浪费，
仿佛是在办公室，他抬头
看一看壁上油画的远景，
值不得说起，也没有名字，
在他日渐繁复的地图上，
沉思着，互扭着，然而黄昏
来了，吸净了点和线，
当在城市和城市之间，
落下了广大的，甜静的黑暗。
没有观念，也没有轮廓，
3 G3 \( b( ?$ ~4 c在虫声里，田野，树林，
( ]+ y7 x3 z, ^和石铺的村路有一个声音，
* p* Q0 ~0 s- j6 w7 \6 m如果你走过，你知道，
朦胧的，郊野在诱唤
) f" ^; D- n8 g" M4 N( D! F$ U; F老婆婆的故事，——
很久了。异乡的客人
2 P. a; o* B) N* a% M2 z( O怎能够听见？那是讲给
: ^  ~  o' V* _1 Z: z5 F3 o迟归的胆怯的农人，
那是美丽的，信仰的化身。
. s# }  s' u. c2 T. Q他惊奇，心跳，或者奔回
6 E+ ?6 |( Q, p! e从一个妖仙的王国
# g& i+ Y6 l' Y- N3 D' _% Z9 v穿进了古堡似的村门，
在那里防护的，是微菌，
- o- W) Z- [* Z' A2 j疾病，和生活的艰苦。
; e3 I3 i9 \2 a) Q2 W( y4 i  x皱眉吗？他们更不幸吗，
比那些史前的穴居的人？
也许，因为正有歇晚的壮汉
( O# O1 o. \) T( u$ n7 L8 M是围在诅咒的话声中，
. u% c- p6 y' o$ e: y2 `. n7 Q也许，一切的挣扎都休止了，
3 x5 Z$ a' s3 F" }6 Z0 p9 v只有鸡，狗，和拱嘴的小猪，
' R0 X9 e' C% e3 \从它们白日获得的印象，
6 b7 r. |/ _+ a& i! A& c迸出了一些零碎的
酣声和梦想。

所有的市集和嘈杂，
流汗，笑脸，叫骂，骚动，
; V5 Z, [5 x1 g' T- l当公路渐渐地向远山爬行，
别了，我们快乐地逃开
* J1 o2 {6 a) _* ?- t! [; I. ?这旋转在贫穷和无知的人生。
我们叹息着，看着
# c8 s2 V7 l. P6 z$ d( l& T在朝阳下，五光十色的
1 d" S. {  E/ q7 Q9 u一抹白雾下笼罩的屋顶，
抗拒着荒凉，丛聚着，
就仿佛大海留下的贝壳，
+ b4 j" [# A5 b/ D- T) z是来自一个刚强的血统。
( R* t9 I( b2 y" z从一个小镇旅行到大城，先生，
变幻着年代，你走进了
, ^1 i4 e+ b/ B% t/ i* m9 W$ m1 s6 k文明的顶尖——
4 S  K5 G  a. d# a! X在同一的天空下也许
回忆起终年的斑鸠，
鸣啭在祖国的深心，
当你登楼，憩息，或者躺下
在一只巨大的黑手上，
这影子，是正朝向着那里爬行。

  D* x+ R; ]- p& n1941年7月

---

哀悼

是这样广大的病院，
Ｏ太阳一天的旅程！
我们为了防止着疲倦，
" r9 U: [) @  }& I8 e这里跪拜，那里去寻找，
! c8 G4 w& n8 l0 g5 g* S3 J我们的心哭泣着，枉然。
, j6 X. B3 e* c$ T9 z
Ｏ，哪里是我们的医生？
7 M/ P/ \+ ^  w# G# [; U" }# e3 T躲远！他有他自己的病症，
6 ~1 X5 }" j/ U' ~7 Y1 S7 X$ F一如我们每日的传染，
+ a6 C6 Y) I8 x" P  Z: B' Z" [0 ]( Y人世的幸福在于欺瞒
* f2 h& Z9 W: C/ b2 G! Y" i) M达到了一个和谐的顶尖。

+ }) P* X, ?  k6 X' K% lＯ爱情，Ｏ希望，Ｏ勇敢，
你使我们拾起又唾弃，
唾弃了，我们自己受了伤！
8 l9 S3 x5 X" ?7 @  U我们躺下来没有救治，
8 P: r2 F# D, F  J! j$ A4 h我们走去，Ｏ无边的荒凉！

2 K$ r5 `9 \. D4 I/ C1941年7月

---

( T4 a2 _, g# M5 g摇篮歌
　　　——赠阿咪
: q3 I1 D) X& s, i; K' v2 c& I

, N+ ?' ^8 ~  y, E  ]9 x% d# V% d　　流呵，流呵，
: h7 J- H7 F0 n; [: A# l　　馨香的体温，
3 d; y: p) l* V: k' g　　安静，安静，
/ q/ W% C! A3 L. V+ e流进宝宝小小的生命，
你的开始在我的心里，
: [% I! {, _- Z* P7 g　当我和你的父亲
* _! y7 _% I9 T) o+ r　　洋溢着爱情。

, o, \8 o5 i+ l5 d9 ^3 [合起你的嘴来呵，
# ^/ O" y! j5 A$ ?别学成人造作的声音，
让我的被时流冲去的面容
3 F4 U7 O) O' u& r/ ?远远亲近着你的，乖乖！
　　　去了，去了
1 D. g2 [0 T0 u7 u　　我们多么羡慕你
4 }# o" n9 w! M1 b3 r! i　　　柔和的声带。
1 Z- |( z3 H% c2 A
　　摇呵，摇呵，
　　初生的火焰，
  w9 D* j; U4 ~. G虽然我黑长的头发把你覆盖，
虽然我把你放进小小的身体，
你也就要来了，来到成人的世界里，
0 {, Z/ w' L2 |9 ~　　摇呵，摇呵，
　我的忧郁，我的欢喜。
1 A/ W8 U1 Y5 b& F+ k7 Q6 h
$ d& v, o, d4 L( |, @　　来呵，来呵，
　无事的梦，
　　轻轻，轻轻，
2 g2 O) }- t$ p6 m落上宝宝微笑的眼睛，
等你长大了你就要带着罪名，
　　从四面八方的嘴里
　笼罩来的批评。

9 w' ^+ ]& o' \% F* |3 a但愿你有无数的黄金
, {/ ]  M! ?) |; k$ h使你享到美德的永存，
　一半掩遮，一半认真，
9 v7 D5 f# ]5 {& g; \, @6 m9 l　　睡呵，睡呵，
　在你的隔离的世界里，
别让任何敏锐的感觉
3 ~# n4 T: ~; y# h4 Y使你迷惑，使你苦痛。
! `- @7 V2 ]5 C; p
4 [) S) M( Y! ?4 Y睡呵，睡呵，我心的化身，
  O  w  j+ t( ]0 f' E恶意的命运已和你同行，
3 I7 y" u3 \; c它就要和我一起抚养
! R  H2 v2 @& |你的一生，你的纯净。
2 _) B0 w8 W* n0 p. ?7 Q　　去吧，去吧，
　为了幸福，
* D4 o0 J" Q, T( M) h　　宝宝，先不要苏醒。
& k( m* L2 M8 p$ E2 o: _0 E: M
$ v9 e  m5 N7 u* t* d' d$ a1941年10月
) }2 X! E! I% V& \  f3 j) M, u8 J
本诗系为王佐良夫妇的第一个孩子诞生而作。“阿咪”即王佐良夫人徐序。诗中的“我”是一位母亲，她在对襁褓中的婴孩说话。

---

- y8 L) h- i7 @+ N' o控诉
# ^3 A, v/ l/ w) [; D
& {, g& V  L  g, R& M又名《寄后方的朋友》
: `- P  p) y7 A5 a

; s' {/ k1 A% R3 W) s１
5 I* f$ P6 q2 n; N" }% x
冬天的寒冷聚集在这里，朋友，
8 L+ C6 q* U+ r对于孩子一个忧伤的季节，
5 }8 Y' }9 V2 j4 q' H# o8 ~因为他还笑着春天的笑容——
当叛逆者穿过落叶之中，

+ E" j2 Y* ^8 \瑟缩，变小，骄傲于自己的血；
9 a, Z- C2 P1 F! M6 L. ?% W为什么世界剥落在遗忘里，
去了，去了，是彼此的招呼，
和那充满了浓郁信仰的空气。
) }6 G9 O, o+ R( R$ o: F2 j0 c
而有些走在无家的土地上，
跋涉着经验，失迷的灵魂
再不能安于一个角度
) }) `8 X9 Q1 A! C8 G' v" a, _的温暖，怀乡的痛苦枉然；

有些关起了心里的门窗，
: @# K. h# ~/ m% ^3 W, e  K0 c% R, Y* x逆着风，走上失败的路程，
' X9 W4 o% `3 l4 }. A; h. l" U虽然他们忠实在任何情况，
2 N7 d% X) O# S春天的花朵，落在时间的后面。
. i' V5 l6 j* O7 \  ?
# G2 i( ~4 M4 y0 Q) B$ P因为我们的背景是千万人民，
悲惨，热烈，或者愚昧的，
他们和恐惧并肩而战争，
自私的，是被保卫的那些个城；
. d" X: V# B% g7 I( [
我们看见无数的耗子，人——
, n7 ]" t( ~* w5 n" v/ v: u避开了，计谋着，走出来，
支配了勇敢的，或者捐助
# A( c8 B2 E7 Z1 _财产获得了荣名，社会的梁木。

我们看见，这样现实的态度
强过你任何的理想，只有它
  F: _% ~2 g' U% `不毁于战争。服从，喝彩，受苦，
是哭泣的良心唯一的责任——

无声。在这样的背景前，
8 I: `9 K0 T: G1 ^( |冷风吹进了今天和明天，
冷风吹散了我们长住的
永久的家乡和暂时的旅店。
! B" J2 L4 s# j+ B% Y+ s$ A" _
3 ]4 N' H/ x. F7 F/ \, K0 _( V4 [２

. t5 n& k! E4 q( O5 H- ~* \6 W我们做什么？我们做什么？
生命永远诱惑着我们
# m8 i1 t0 W) B/ G在苦难里，渴寻安乐的陷阱，
7 ?% \, \+ Z3 k唉，为了它只一次，不再来临；

也是立意的复仇，终于合法地
( w3 D$ E3 \1 W% P: v, o% e1 a" x自己的安乐践踏在别人心上
的蔑视，欺凌，和敌意里，
虽然陷下，彼此的损伤。
% y5 R. G7 }9 s4 o% N; @! }7 R; }
* b# B5 [9 x- m" ?. O或者半死？每天侵来的欲望
( Z2 `1 \2 `- s7 I隔离它，勉强在腐烂里寄生，
假定你的心里是有一座石像，
! a6 v7 d' A1 u& ?- i, I: {, D刻画它，刻画它，用省下的力量，

而每天的报纸将使它吃惊，
% f/ q5 |( W6 t" d9 @" U以恐吓来劝说他顺流而行，
也许它就要感到不支了，
倾倒，当世的讽笑；
2 _8 Y& Y# ?4 p' d. Z9 ~5 C+ `
7 ]# V7 P5 k( _( m8 c但不能断定它就是未来的神，
这痛苦了我们整日，整夜，
& n, Y9 b6 z/ [5 w" ?, p零星的知识已使我们不再信任
血里的爱情，而它的残缺
9 E& f' f8 B& y6 N& ~
$ L2 N8 _1 K  w+ A! K) Q7 z我们为了补救，自动的流放，
# p! D% R' _  p% E. Y* [3 [什么也不做，因为什么也不信仰，
阴霾的日子，在知识的期待中，
6 O: w: m) B: C我们想着那样有力的童年。

4 Q& ]/ k7 p: N" ^" o这是死。历史的矛盾压着我们，
平衡，毒戕我们每一个冲动。
! V- q* ~; K  N, q+ u+ D1 W5 G0 p那些盲目的会发泄他们所想的，
8 Q6 `0 L9 W9 |& b4 d5 U* g而智慧使我们懦弱无能。
, y3 W' w; d% P/ S! _! s
我们做什么？我们做什么？
呵，谁该负责这样的罪行：
一个平凡的人，里面蕴藏着
! Z4 `: ~; g7 M7 T- ^无数的暗杀，无数的诞生。
* B; h+ k! w3 W7 d0 D
9 {* S8 w3 U* Y, ]6 o1941年11月

---

/ ?5 x* i3 T* k7 f赞美

走不尽的山峦和起伏，河流和草原，
数不尽的密密的村庄，鸡鸣和狗吠，
接连在原是荒凉的亚洲的土地上，
在野草的茫茫中呼啸着干燥的风，
2 c! x, l9 P$ R0 V3 c; }在低压的暗云下唱着单调的东流的水，
在忧郁的森林里有无数埋藏的年代。
% `9 Q3 D% F1 f$ I它们静静地和我拥抱：
说不尽的故事是说不尽的灾难，沉默的
是爱情，是在天空飞翔的鹰群，
是干枯的眼睛期待着泉涌的热泪，
) _% |8 h# V' j6 ^当不移的灰色的行列在遥远的天际爬行；
. A5 L! R0 g- X! d我有太多的话语，太悠久的感情，
/ D- D+ o8 ^4 f我要以荒凉的沙漠，坎坷的小路，骡子车，
+ g: S, D' E" r. s2 r# L7 w我要以槽子船，漫山的野花，阴雨的天气，
4 Q) v6 S$ t, C2 F9 {5 [我要以一切拥抱你，你，
我到处看见的人民呵，
在耻辱里生活的人民，佝偻的人民，
! \3 K7 x: N  l4 @+ Y! S+ V我要以带血的手和你们一一拥抱。
/ c) x0 K  |3 l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。

) c, ^9 }. {3 L- t% k1 L  W一个农夫，他粗糙的身躯移动在田野中，
他是一个女人的孩子，许多孩子的父亲，
' g. i2 {. c, F5 i多少朝代在他的身边升起又降落了
2 J5 v7 h5 K  `% e* v而把希望和失望压在他身上，
而他永远无言地跟在犁后旋转，
2 ]7 r- T, e6 R/ O' x* O; a翻起同样的泥土溶解过他祖先的，
. k- w( s3 Z% S1 A6 f是同样的受难的形象凝固在路旁。
2 Z; _8 c0 n; z在大路上多少次愉快的歌声流过去了，
0 C; Z, u  B7 m8 b多少次跟来的是临到他的忧患；
在大路上人们演说，叫嚣，欢快，
然而他没有，他只放下了古代的锄头，
0 {2 D8 K3 P' b" K. N2 ]+ x再一次相信名词，溶进了大众的爱，
, w! ^, H3 B2 L# j5 @坚定地，他看着自己溶进死亡里，
- L3 \: u% P4 \/ T4 L而这样的路是无限的悠长的
而他是不能够流泪的，
( E1 R: E7 f& k4 N& P  J5 v0 r4 _' R他没有流泪，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。
7 g4 g' D) H% T! B! _" t. m) Z8 K
在群山的包围里，在蔚蓝的天空下，
/ q# c" q& X; c! }  W& p4 P. M在春天和秋天经过他家园的时候，
在幽深的谷里隐着最含蓄的悲哀：
% t. p2 V' o: Y! |. z一个老妇期待着孩子，许多孩子期待着
饥饿，而又在饥饿里忍耐，
* V* |1 x5 L7 A/ }0 b/ \- M在路旁仍是那聚集着黑暗的茅屋，
. ^5 I* p* x4 M8 ?0 T  I一样的是不可知的恐惧，一样的是
大自然中那侵蚀着生活的泥土，
而他走去了从不回头诅咒。
+ N; m5 T6 @# `$ \8 R! C2 ]4 _为了他我要拥抱每一个人，
为了他我失去了拥抱的安慰，
. H, V/ H. b- f7 Z- _' \, }因为他，我们是不能给以幸福的，
痛哭吧，让我们在他的身上痛哭吧，
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。
, E; l; a' d3 i# G* x- B
7 x6 y# V3 |& Q  |6 n- X一样的是这悠久的年代的风，
$ W8 E/ a$ t. a# L+ T9 [  S; c一样的是从这倾圮的屋檐下散开的
无尽的呻吟和寒冷，
6 |+ `9 Y  b6 r" g它歌唱在一片枯槁的树顶上，
它吹过了荒芜的沼泽，芦苇和虫鸣，
$ r1 Y0 m( s) X$ K5 @! H# k一样的是这飞过的乌鸦的声音。
当我走过，站在路上踟蹰，
, d( g+ ~; X9 Q1 s我踟蹰着为了多年耻辱的历史
仍在这广大的山河中等待，
7 x" v( `* P; Q等待着，我们无言的痛苦是太多了，
然而一个民族已经起来，
1 q7 A  A9 P# Y1 v6 H然而一个民族已经起来。
) L8 m  a' i' P/ |
. e# s$ k8 D+ U% `" K1941年12月

---

黄昏
: K: l3 z1 x6 S  W

逆着太阳，我们一切影子就要告别了。
一天的侵蚀也停止了，象惊骇的鸟
4 g: \! j2 q8 b欢笑从门口逃出来，从化学原料，
% Z! {+ S; j3 T2 e6 ]5 S) N从电报条的紧张和它拼凑的意义，
从我们辩证的唯物的世界里，
欢笑悄悄地踱出在城市的路上
4 L3 x* P2 ^: i. E- W7 b8 E! v, L浮在时流上吸饮。Ｏ现实的主人，
来到神奇里歇一会吧，枉然的水手，
可以凝止了。我们的周身已是现实的倾覆，
突立的树和高山，淡蓝的空气和炊烟，
" Z: w* c5 R0 g3 v是上帝的建筑在刹那中显现，
这里，生命另有它的意义等你揉圆。
你没有抬头吗看那燃烧着的窗？
那满天的火舌就随一切归于黯淡，
, w  n; ]4 A9 H2 XＯ让欢笑跃出在灰尘外翱翔，
当太阳，月亮，星星，伏在燃烧的窗外，
在无边的夜空等我们一块儿旋转。

6 P" w; ~0 m- Z1 c1941年12月

---

洗衣妇

' A5 L$ @) u) N  o0 J一天又一天，你坐在这里，
9 T5 z. W" a* B6 ]6 |, i重复着，你的工作终于
9 B4 u. d1 n" g枉然，因为人们自己
  e0 _7 O2 s3 w% H3 V; v* ?- _是脏污的，分泌的奴隶！
% o7 f2 J% q, a) a4 s' x飘在日光下的鲜明的衣裳，
5 f( k+ `" Z; ~- j( A你的慰藉和男孩女孩的
# x$ a) m! a: N9 ?好的印象，多么快就要
暗中回到你的手里求援。
  `( W2 k; a+ \7 J: l于是世界永远的光烫，
而你的报酬是无尽的日子
在痛苦的洗刷里
! {, n+ \, }/ L: i6 o在永远不反悔里永远地循环。
你比你的主顾要洁净一点。

1941年12月

---

; `1 T1 N( }1 j) a1 h( E8 F报贩

这样的职务是应该颂扬的：
我们小小的乞丐，宣传家，信差，
' H( R" w  J% p7 R: [6 w8 [一清早就学会翻觔斗，争吵，期待——
6 }/ U7 b) i# h  n0 K只为了把“昨天”写来的公文
. a9 _% {* |) |; @5 @+ q* X放到“今天”的生命里，燃烧，变灰。

, y) a, B0 `; k$ D3 T: N而整个城市在早晨八点钟
摇摆着如同风雨摇过松林，
当我们吃着早点我们的心就
$ s4 B& m7 c( H+ Z; e. u承受全世界踏来的脚步——沉落
在太阳刚刚上升的雾色之中。
+ e& Y( T1 `6 j% j) V$ {* A
  l+ j2 q* v1 ]1 A这以后我们就忙着去沉睡，
6 I3 ^! g! G, F  x$ o  i  _7 W一处又一处，我们的梦被集拢着
知道你们喊出来使我们吃惊。
9 {; K' H2 H0 r$ X  t9 O- y
1941年12月
3 q& c& J$ Z& a) S% t
# R3 D0 l$ J; x' h2 m注：李方编《穆旦诗全集》本中，“觔斗”作“斛斗”，诗末无标点，疑有误，以上按常识更正。

---

春底降临

现在野花从心底荒原里生长，
坟墓里再不是牢固的梦乡，
因为沉默和恐惧底季节已经过去，
所有凝固的岁月已经飘扬，
, `. D4 Q% ?; O. \; {. F! l* V6 L虽然这里，它留下了无边的空壳，
% j- L  C$ G3 J* E) n& b9 H; P无边的天空和无尽的旋转；
4 s, O1 o! A6 J' ?/ ~3 e" v过去底回忆已是悲哀底遗忘，
而金盅里装满了燕子底呢喃，
" T$ f7 k9 A) o3 h' h
- ~. L1 T$ ?+ r而和平底幻象重又在人间聚拢，
/ O$ K6 O4 `1 x: w( ], W7 n经过醉饮的爱人在树林底边缘，
7 I! w7 g# i. [7 R, a他们只相会于较高的自己，
0 Q' P; s. }6 Y8 V' e, l在该幻灭的地方痛楚地分离，
但是初生的爱情更浓于理想，
8 \! v. H4 P! e4 ]' B再一次相会他们怎能不奇异：
6 H7 T# |3 ]# z/ g: \人性里的野兽已不能把我们吞食，
只要一跃，那里连续着梦神底足迹；

. s5 Q) x7 U2 L" x: I7 R4 A; G: ~而命运溶解了在它古旧的旅途，
% y" ]$ e: a4 e  }7 ~分流进两岸拭着疲弱的老根，
( @  e5 q2 M7 L* R; e- W这样的圆珠！滋润，嬉笑，随它上升，
于是世界充满了千万个机缘，
8 h' C! E1 ~8 T, a2 C1 W; Y( v桃树，李树，在消失的命运里吸饮，
; x+ O! N6 G4 q是芬芳的花园围着到处的旅人。
因为我们是在新的星象下行走，
) y1 b# u4 k6 j1 U3 }那些死难者，要在我们底身上复生；

+ F# k4 s6 y, ~# i- b% y8 G而幸福存在着再不是罪恶，
0 \; J; O, ]2 m小时候想象的，现在无愧地拚合，
1 ^% ^/ Z/ T" w3 F5 t4 M牵引着它而我们牵引着一片风景：
谁是播种的？他底笑声追过了哭泣，
一如这收获着点首的，迅速的春风，
+ E5 G+ M$ o8 }  }+ }: A一如月亮在荒凉的黑暗里招手，
$ f/ p% X8 h, o, \5 x% W( [那起伏的大海是我们底感情，
: S( {4 g8 S+ [4 m& e再没有灾难：感激把我们吸引；

, _6 \" X2 s9 p4 W( F! _! ~从田野到田野，从屋顶到屋顶，
一个绿色的秩序，我们底母亲，
, x( i! ?: n0 a) T* j* G带来自然底合音，不颠倒的感觉，
9 h: Q6 ^" N5 @* e+ ?冬底谎，甜蜜的睡，怯弱的温存，
在她底心里是一个懒散的世界：
因为日，夜，将要溶进堇色的光里
永不停歇；而她底男女的仙子倦于
享受，和平底美德和适宜的欢欣。

& A6 o* F1 ~; {- x8 i1 @1942年1月

---

& i% g2 P, t0 t4 J/ x春
$ u% T$ d- x/ n+ `

( {* S. g, ~# K6 D- n绿色的火焰在草上摇曳，
- `3 O) i1 Q6 Y& }他渴求着拥抱你，花朵。
3 ]: N7 i( a8 Q9 Q2 n反抗着土地，花朵伸出来，
8 z' X$ Z) e4 _当暖风吹来烦恼，或者欢乐。
如果你是醒了，推开窗子，
3 _+ v/ I& g" U6 c% Y+ G看这满园的欲望多么美丽。
, E3 [4 ^  R$ b4 M, e. _
& N! ]# x$ E' y蓝天下，为永远的迷迷惑着的
4 K" F8 y' M7 O9 a3 f是我们二十岁的紧闭的肉体，
3 r4 x* E  B6 _# q一如那泥土做成的鸟的歌，
9 z4 d: d& q  {' F. D' m你们被点燃，却无处归依。
' P2 |: f/ \, b* Q# C; f( l呵，光，影，声，色，都已经赤裸，
) x  q0 }6 v3 L痛苦着，等待伸入新的组合。

1942年2月

---

诗八章

又名：诗八首

; [, q; |+ m) R; y1 q( |4 _1

你底眼睛看见这一场火灾，
你看不见我，虽然我为你点燃；
唉，那燃烧着的不过是成熟的年代。
你底，我底。我们相隔如重山！

从这自然底蜕变底程序里，
: |5 {+ I/ y% g1 x7 U$ t) M, N我却爱了一个暂时的你。
7 _3 R: o, B- G9 G即使我哭泣，变灰，变灰又新生，
姑娘，那只是上帝玩弄他自己。
% d! B/ h  Y; h/ [! T
2

  X& ]3 @& Y" B/ ]6 i水流山石间沉淀下你我，
而我们成长，在死底子宫里。
0 O& b# c1 W( t# ~$ I) k在无数的可能里一个变形的生命
" d- `3 J* T9 }+ Z1 K永远不能完成他自己。

我和你谈话，相信你，爱你，
这时候就听见我底主暗笑，
% j& ?* p' }7 p4 i: X  |& W不断地他添来另外的你我
7 u! D! a4 g' U6 Y% O使我们丰富而且危险。
; U7 |" s) z! f: M/ A
3

你底年龄里的小小野兽，
) Y$ f* X$ R6 ~8 j) O' q( n; o5 K它和春草一样的呼吸，
它带来你底颜色，芳香，丰满，
它要你疯狂在温暖的黑暗里。
8 e- B: F) E2 Z( W
我越过你大理石的理智殿堂，
而为它埋藏的生命珍惜；
你我底手底接触是一片草场，
# L: ?) k8 s+ u; E9 a) U& ^那里有它底固执，我底惊喜。
! U% r8 f2 ], P
4

静静地，我们拥抱在
, H) q9 B3 D+ x用言语所能照明的世界里，
) t* j6 |3 a5 L9 f% N+ r; E6 B而那未成形的黑暗是可怕的，
那可能和不可能的使我们沉迷。
* w) s' g! p: D- @( S
那窒息着我们的
$ Y% v8 N$ N" o, f  n是甜蜜的未生即死的言语，
它底幽灵笼罩，使我们游离，
8 T. g$ D. T$ X! p5 j游进混乱的爱底自由和美丽。
# W$ X3 ]& k; [/ n$ S
5
' ?9 t) D/ S4 F8 w: p
夕阳西下，一阵微风吹拂着田野，
. {: \; ?9 j$ ~- ~" T是多么久的原因在这里积累。
那移动了的景物移动我底心
- |8 D% i; I+ k6 f/ ?从最古老的开端流向你，安睡。

那形成了树木和屹立的岩石的，
将使我此时的渴望永存，
一切在它底过程中流露的美
教我爱你的方法，教我变更。

6

相同和相同溶为怠倦，
0 }- V; p/ _/ X$ T/ w. o5 x& ?在差别间又凝固着陌生；
4 g8 _/ M, b" @( u9 d$ Z是一条多么危险的窄路里，
我制造自己在那上面旅行。

他存在，听从我底指使，
3 [! ]- W* P! {+ v8 B4 i他保护，而把我留在孤独里，
他底痛苦是不断的寻求
你底秩序，求得了又必须背离。

7
6 R7 d- a1 d9 ^: I- M, f
- P1 r# x" I+ ~3 C  t. {风暴，远路，寂寞的夜晚，
0 |/ A+ d+ w5 X2 N$ W) K8 q* n+ h丢失，记忆，永续的时间，
4 E( c! A# h, u4 d$ d! \% T所有科学不能祛除的恐惧
让我在你底怀里得到安憩——

4 `& p' @, r9 t1 ^4 W: F4 m( Q呵，在你底不能自主的心上，
你底随有随无的美丽的形象，
8 r. C. F$ W: }6 ]& ?/ G9 v那里，我看见你孤独的爱情
. I& G( `$ L- b& R笔立着，和我底平行着生长！
/ I7 I; I. u7 u9 j9 q
8

3 ]# g9 G7 L( ~再没有更近的接近，
' l4 O& r+ L8 d% ]! s所有的偶然在我们间定型；
6 E4 k2 x0 {$ G# g: x只有阳光透过缤纷的枝叶
分在两片情愿的心上，相同。

8 B7 D) S; _  c) F* e0 A- w等季候一到就要各自飘落，
5 m3 B9 [# B5 [' `# d: s+ n% v而赐生我们的巨树永青，
9 y: d# y& f' f, x7 j$ g1 Z6 M它对我们的不仁的嘲弄
（和哭泣）在合一的老根里化为平静。

3 \8 o  k& @& D& u- m1941年2月

---

出发
) h  h* B" \3 s

" O1 p: C2 J! r7 N告诉我们和平又必需杀戮，
* b6 O0 r# s3 Q. o( @4 z) Q而那可厌的我们先得去喜欢。
% _, C2 a6 Y- F知道了“人”不够，我们再学习
( Z) \* ?+ }: X1 O% L, C8 j蹂躏它的方法，排成机械的阵式，
9 ?7 T$ s& ^) [2 o智力体力蠕动着像一群野兽，
2 C  \$ s6 u1 v& _
告诉我们这是新的美。因为
我们吻过的已经失去了自由；
+ ]3 P2 J- Y+ G% E' a7 ]* n; u好的日子去了，可是接近未来，
. N1 h) Y1 W# Y/ N给我们失望和希望，给我们死，
因为那死的制造必需摧毁。

给我们善感的心灵又要它歌唱
, e* X+ W5 V. W& P1 g+ x8 p' g僵硬的声音。个人的哀喜
2 ~* n4 o3 g) |7 R. h, r4 P被大量制造又该被蔑视
, m# H- R1 a5 b8 c被否定，被僵化，是人生的意义；
在你的计划里有毒害的一环，

3 G) v- |" L$ b4 g7 j就把我们囚进现在，呵上帝！
- @/ s( d0 y" q' d) Q在犬牙的甬道中让我们反复
行进，让我们相信你句句的紊乱
" o# Z2 H8 G! N5 h" @: _$ D9 j8 p是一个真理。而我们是皈依的，
0 ~. t! {3 V' t9 d) ^( o你给我们丰富，和丰富的痛苦。
9 n4 X: x$ o' Y5 E* a
1942年2月

又名：诗

---

阻滞的路
+ _9 {5 a8 n- T0 S

我要回去，回到我已失迷的故乡，
趁这次绝望给我引路，在泥淖里，
, a9 M8 P& @& L+ W摸索那为时间遗落的一块精美的宝藏，
2 Y8 x8 y2 X6 g: X
1 G5 m$ w1 o$ q  p; @虽然它的轮廓生长，溶化，消失了，
在我的额际，它拍击污水的波纹，
/ I/ k( ^. P0 f3 Z* m' Q& G2 _* {你们知道正在绞痛着我的回忆和梦想，
" W3 r& X1 S% W7 _$ D* V
我要回去，因为我还可以
, _$ p8 j% s& L  C" a孩子，在你们的脸上舐到甜蜜，
即使你们歧视我来自一个陌生的远方，

/ m" l, ]5 `' k* P. X/ s孩子，我要沿着你们望出的地方退回，
虽然我已曾鉴定不少异地的古玩：
为我憎恶的，狡猾，狠毒，虚伪，什么都有
; W3 a1 }7 G/ y# R$ y; S
这些是应付敌人的必需的勇敢，
保护你们的希望，实现你们的理想；
然而我只想回到那已失迷的故乡，
- k: s' v+ \, v; Z
因为我曾是和你们一样的，孩子，
: l8 ^6 U8 l% c0 F. ?9 k( g3 T我要向世界笑，再一次闪着幸福的光，
我是永远地，被时间冲向寒凛的地方。


1942年8月22日

---

4 y9 O0 I. M" m1 K. |自然底梦

0 l/ u% T) Q8 T我曾经迷误在自然底梦中，
我底身体由白云和花草做成，
" ]: `4 T" H) [3 h& S' B" {我是吹过林木的叹息，早晨底颜色，
当太阳染给我刹那的年轻，
* `# E+ }1 L6 y6 k' |6 L) T+ \
那不常在的是我们拥抱的情怀，
它让我甜甜的睡：一个少女底热情，
使我这样骄傲又这样的柔顺。
: G: |3 D  O8 ?, u  u6 y我们谈话，自然底朦胧的呓语，
5 x$ _6 n, K" t$ M
0 F; m/ X0 L1 P& F4 {美丽的呓语把它自己说醒，
而将我暴露在密密的人群中，
我知道它醒了正无端地哭泣，
鸟底歌，水底歌，正绵绵地回忆，
" N5 I! P5 x& b7 l3 l
因为我曾年青的一无所有，
/ V0 i  r# ^1 E) ]/ P# O8 ^施与者领向人世的智慧皈依，
, w5 o( n9 t& m而过多的忧思现在才刻露了
我是有过蓝色的血，星球底世系。
- c- F0 Q2 T- X9 z4 E' l. u
% r7 Y% `# f( L% v; @) F1942年11月

---

) A" @! H; d' ~- B- M, K& M% R5 e幻想底乘客
6 z! X5 t5 h5 J- F

丛幻想底航线卸下的乘客，
, c  k. C; a% E! z' j9 J. x$ I$ h永远走上了错误的一站，
而他，这个铁掌下的牺牲者，
当他意外地投进别人的愿望，
- m# g6 H  m  i  ^0 P. |) U
3 Z! {/ E- h" w) C+ [" d# S多么迅速他底光辉的概念
; C9 e$ G0 w$ ?3 s" T+ a已化成琐碎的日子不忠而纡缓，
是巨轮的一环他渐渐旋进了
一个奴隶制度附带一个理想，
* v, u$ F$ J0 I1 g- X2 V
* q/ X1 E( ]$ [- P8 Z这里的恩惠是彼此的恐惧，
而温暖他的是自动的流亡，
  A# ~; w9 g. Q/ N( l那使他自由的只有忍耐的微笑，
, z: E/ C0 B; i9 G+ G秘密地回转，秘密的绝望。

亲爱的读者，你就会赞叹：
爬行在懦弱的，人和人的关系间，
化无数的恶意为自己营养，
; z1 J9 t; F7 `+ F' l他已开始学习做主人底尊严。
7 p* |. B1 u% D' [+ M7 U' k
* x1 L$ U8 v+ X: C1942年12月

---

, B6 n0 F1 {! U8 d0 L祈神二章
5 Q6 G; `9 ^" e

  B7 `; T* ^4 s! y  i: f　　１

: P8 J! Y" K. h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- E, @# a. l' r9 o/ ?如果我们能够看见
不是这里或那里的茁生
也不是时间能够占领或者放弃的，

: U& L7 x( w; A7 `如果我们能够给出我们的爱情
, C! m  f3 b4 I) \4 I不是射在物质和物资间把它自己消损，
" r2 x" B" e1 v. O2 c如果我们能够洗涤
我们小小的恐惧我们的惶惑和暗影
: q% ~; O  v$ L0 Q. ?" @4 F放在大的光明中，

如果我们能够挣脱
欲望的暗室和习惯的硬壳
迎接他——
如果我们能够尝到
! o+ u# Q' L6 u% ?0 \  d1 j. s不是一层甜皮下的经验的苦心，
, z& Y9 b, E' A& `
他是静止的生出动乱，
他是众力的一端生出他的违反。

Ｏ他给安排的歧路和错杂！
/ ]( \2 @: h! z8 P# ]为了我们倦了以后渴求
原来的地方。
) Y) L8 m  _3 D$ k0 I他是这样的喜爱我们
* n# K% _( F! e他让我们分离
他给我们一点权利等它自己变灰。
Ｏ他正等着我们以损耗的全热
投回他慈爱的胸怀。
+ |. c( L  l6 u9 t. x7 W! r
; v0 M/ R% V+ c　　２
$ x# Q' w  y' w
4 f) Z7 u' {1 M8 [' p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
; h1 ]( B( ]* l3 j+ `我们的童年所不意拥有的
' G; B: Q5 S" e. L而后远离了，却又是成年一切的辛劳
$ C7 I! G6 c+ ]同所寻求失败的，

如果人世各样的尊贵和华丽
/ m: [0 Y# s3 X+ c+ t* _不过是我们片面的窥见所赋予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. G/ N9 E1 u/ G; s, u7 s2 C在欢笑后面的哭泣哭泣后面的
# ?2 Q* w* y* T6 p. Y最后一层欢笑里，

在虚假的真实底下
$ ]1 |2 A7 ^# P' `那真实的灵活的源泉，
如果我们不是自禁于
6 d' F( u9 p" _: |' `( `. N我们费力与半真理的密约里
( X% P& Q: ^9 ^/ w' |0 E期望那达不到的圆满的结合，
* R1 W8 u- _# U
" V$ ~( ^# V8 D+ N( [0 q; A在我们的前面有一条道路
在这路的前面有一个目标
9 B# d9 F; M/ U+ H5 @3 g- f8 C这条道路引导我们又隔离我们
. l* \) Q5 Q  F' D" [& n  o1 p走向那个目标，
+ Y; y8 W- H  o  G. ~在我们黑暗的孤独里有一线微光
: k% `- {/ f4 l: v) ^9 F; s  h/ _0 |这一线微光使我们留恋黑暗
这一线微光给我们幻象的骚扰
在黎明确定我们的虚无以前

/ F2 \3 r# h% T, w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+ C+ d- ~/ h7 K7 V* u3 _如果我们能够看见……
! v5 m. G- _, f! N
1943年3月

---

# d6 O+ Z9 u3 g6 x3 p9 p2 x诗二章

又名《诗》
; o: n) t& S3 H0 ~6 V$ {, s$ W

0 n- a" y; z1 I, N１
! R1 \9 V1 I' f+ c: C
我们没有援助，每人在想着
他自己的危险，每人在渴求
& y" n- [0 P* \* }8 v荣誉，快乐，爱情的永固，
7 N2 c: {$ L! q1 y8 x( Q% p而失败永远在我们的身边埋伏，
6 W7 A8 B# r- ^% @+ Q' \( q" V: R
它发掘真实，这生来的形象
我们畏惧从不敢显露；
站在不稳定的点上，各样机缘的
交错，是我们求来的可怜的
0 x) `* C9 v; |0 c
幸福，我们把握而没有勇气，
享受没有安宁，克服没有胜利，
我们永在扩大那既有的边沿，
才能隐藏一切，不为真实陷入。
, d5 z  k. G9 _7 O( i5 A# R  t
3 t' \' V* P; k. T$ j* _2 a这一片地区就是文明的社会
& U5 j3 x9 ~5 Q* N) @! A0 z所开辟的。呵，这一片繁华
虽然给年青的血液充满野心，
& k7 t9 k0 h. [0 V' f" I7 O9 c% }在它的栋梁间却吹着疲倦的冷风！

1 W" M* ^, e. R２

永在的光呵，尽管我们扩大，
看出去，想在经验里追寻，
终于生活在可怕的梦魇里，
一切不真实，甚至我们的哭泣
5 U1 P* i4 _6 a( j3 m" K
也只能重造哭泣，自动的
6 k& Q& T% ?" N2 [" ^! v& w  }被推动于紊乱中，我们的肃清
也成了紊乱，除了内心的爱情
虽然它永远随着错误而诞生，
5 E9 F$ t- H) b: B% B" M/ y. i
8 u1 F9 _3 q. U, f) |8 e是唯一的世界把我们溶和，
直到我们追悔，屈服，使它僵化，
它的光消殒。我常常看见
( w  V) m% ~; e+ M* {/ v那永不甘心的刚强的英雄，
$ P. u' Y6 r6 I* `
人子呵，弃绝了一个又一个谎，
$ L  w/ f! a* R( J5 v你就弃绝了欢乐；还有什么
4 n4 ]( j0 J# V' O2 N更能使你留恋的，除了走去
向着一片荒凉，和悲剧的命运！

% r$ R# B" I8 b4 t4 x1943年4月

---

赠别
1 V$ A3 J$ z. q* q/ \% h

6 s! [8 z4 A" D/ D) x; @7 _( g3 r1
多少人的青春在这里迷醉，
然后走上熙攘的路程，
朦胧的是你的怠倦，云光和水，
: I' G! y8 W7 H% R/ d( {  [他们的自己失去了随着就遗忘，

5 ]3 u( ~- Z. _$ E& x# Z6 j7 u- M多少次了你的园门开启，
你的美繁复，你的心变冷，
尽管四季的歌喉唱得多好，
当无翼而来的夜露凝重——
, _- q' @5 Z' |7 o
" R$ V3 n# Y9 r( D; P3 M1 d等你老了，独自对着炉火，
就会知道有一个灵魂也静静地，
他曾经爱你的变化无尽，
旅梦碎了，他爱你的愁绪纷纷。

2
; a' V  Z; S. u, M每次相见你闪来的倒影
千万端机缘和你的火凝成，
已经为每一分每一秒的事体
- Z# _" F, O2 A$ K/ f6 @& ?在我的心里碾碎无形，

你的跳动的波纹，你的空灵
, n$ J% D8 M4 ]# g1 Y+ O& |2 k的笑，我徒然渴望拥有，
它们来了又逝去在神的智慧里，
& D' @7 K% R8 ^, e留下的不过是我曲折的感情，

看你去了，在无望的追想中，
6 e7 E% n1 `/ u& Z这就是为什么我常常沉默：
5 v  C* r* T+ M直到你再来，以新的火
! V& p* x# G+ b摒挡我所嫉妒的时间的黑影。

) x2 {: P: Q! c! x2 ]- }4 t/ ~. I9 F1944年6月

---

裂纹
' i0 S9 y, P8 C9 `

1
6 ]: X7 h2 V. a5 t7 s每一清早这安静的街市
不知道痛苦它就要来临，
6 g; L( f& V, V! \- X每个孩子的啼哭，每个苦力
3 x0 I: [0 j6 \, P0 Q. d% Y他的无可辩护的沉默的脚步，
; i( r0 B5 m* @和那投下阴影的高耸的楼基，
7 ~: h* |7 D2 H3 y' G4 r同向最初的阳光里混入脏污。

那比劳作高贵的女人的裙角，
. Y4 ]  }; }, s0 |9 {4 D( {还静静地拥有昨夜的世界，
  A6 X) V5 W7 R+ h9 L8 [, O从中心压下挤在边沿的人们
/ K' i) c1 K7 O& c( z已准确地踏进八小时的房屋，
: w+ v' Q6 m+ v2 R这些我都看见了是一个阴谋，
1 k! V) j5 Q4 Z4 Y; {! V. M随着每日的阳光使我们成熟。
& O/ L3 X1 N& f) |2 z
2
扭转又扭转，这一颗烙印
终于带着伤打上他全身，
# {+ L! n% ?1 V: d" l5 D有翅膀的飞翔，有阳光的
( G8 q( Q: v1 A) M; S! j' m2 b- t/ O* B滋长，他追求而跌进黑暗，
四壁是传统，是有力的
' u: n. R( G7 p- _白天，扶持一切它胜利的习惯。
+ F, h1 _7 a* [, L
新生的希望被压制，被扭转，
等粉碎了他才能安全；
8 [) B/ a8 }' Y% c1 U/ ]年轻的学得聪明，年老的
因此也继续他们的愚蠢，
9 t) A- T3 Y8 f2 `" ~9 |- F0 H' j睡顾惜未来？没有人心痛：
那改变明天的已为今天所改变。
* c6 m9 ]8 s0 M7 h' B
# }- Q* s3 ~- O+ k/ A1944年6月

---

寄——
& t0 S. s3 D# [/ P; h+ e

1 o; P: a: ?) k7 r2 Z海波吐着沫溅在岩石上，
海鸥寂寞的翱翔，它宽大的翅膀
从岩石升起，拍击着，没入碧空。
; {, u; r$ d% O+ g, a- Y( a无论在多雾的晨昏，或在日午，
" s2 g% _+ M7 A& t+ }8 X, D5 k' X+ U! o姑娘，我们已听不见这亘古的乐声。
3 ?+ q: ]' p8 `- D# q) d! s( I2 K: {
: t& e* |4 \; b' K9 I( c1 b' J任脚步走向东，走向西，走向南，
" Y3 v+ d. I/ m$ d我们已走不到那辽阔的青绿的草原；
林间仍有等你入睡的地方，蜜蜂
& E1 Y; G" ?0 `8 L: x7 m! H仍在嗡营，茅屋在流水的湾处静止，
% n; s- d8 j4 r& u姑娘，草原上的浓郁仍这样的向我们呼唤。

$ R+ Q/ f3 B5 Z* m" K2 n  A因为每日每夜，当我守在窗前，
% V& C# ?" N6 z" c' Q; j姑娘，我看见我是失去了过去的日子像烟，
1 S" S- X5 L7 O  u微风不断地扑面，但我已和它渐远；
# L+ Q) S4 c- `3 }我多么渴望和它一起，流过树顶
飞向你，把灵魂里的霉锈抛扬！

! A( h5 r6 u1 R/ |0 H# R( I1944年8月

---

" K7 f" {# ]# I0 d3 N活下去

6 J+ q- N0 @- j+ Q1 A  `, `% U活下去，在这片危险的土地上，
  }4 N, ^* s7 g% p! B. n4 S+ v  U( }0 ?活在成群死亡的降临中，
+ k, R- _1 c2 [6 |' G: K( n当所在的幻象已变狰狞，所有的力量已经
如同暴露的大海
凶残摧毁凶残，
& C; f. S$ K1 `9 o9 d+ W) R  L. P如同你和我都渐渐强壮了却又死去。
那永恒的人。
( [- y# ?+ c; K6 s5 J% _' t4 a
弥留在生的烦忧里，
在淫荡的颓败的包围中，
看！那里已奔来了即将解救我们一切的
. x# q# q( U' X5 [. g+ w3 v饥寒的主人；
! v' I0 U( r7 E2 J5 C# @) F而他已经鞭击，
6 K  A. J7 B! e- x* U! m) [而那无声的黑影已在苏醒和等待
6 B6 ^0 q( U6 ]7 w午夜里的牺牲。
6 ^  Q$ ~* u. O. S9 v5 [
' G9 G6 Y2 `9 D0 {0 T( }希望，幻灭，希望，再活下去
在无尽的波涛的淹没中，
9 ^% E7 Y& W- `7 o谁知道时间的沉重的呻吟就要坠落在
于诅咒里成形的
日光闪耀的岸沿上；
孩子们呀，请看黑夜中的我们正怎样孕育
* w' h! [0 }! N/ A难产的圣洁的感情。

1944年9月

---

线上
! B' A6 ]/ }% z/ P8 z

人们说这是他所选择的，
自然的赐与太多太危险，
他捞起一支笔或是电话机，

8 v- s2 Y! [1 ?: ?8 n. p八小时躲开阳光和泥土，
2 ]4 y: u4 j  J, @! C% H* T十年二十年在一件事的末梢上，
在人世的吝啬里，要找到安全，
7 @- {0 {5 O3 n3 q- A+ x
学会了被统治才可以统治，
前人的榜样，忍耐和爬行，
: _6 W3 y: A- E5 l' b  i( {长期的茫然后他得到奖章，
1 \8 s8 u% u' S4 P0 U/ _! L) K3 f& E
+ j9 X# ~* h3 l5 T那无神的眼！那陷落的两肩！
" A- o8 Z6 ]5 n1 Y, N痛苦的头脑现在已经安分！
那就要燃尽的蜡烛的火焰！

+ I/ x1 `  J7 F2 `在摆着无数方向的原野上，
! {' V6 F  i2 a( E% r5 w, K这时候，他一身担当过的事情
2 n0 X- V& C& F) h: {* y碾过他，却只碾出了一条细线。
5 C7 c0 X- e6 Y1 V0 V' y2 _
1945年2月

---

8 ]$ r# T2 r5 I8 j, r被围者
9 f3 _% w3 n4 I

* X) a/ c1 O0 z　　１

这是什么地方？时间
! C( K: ^8 Q8 R8 R, `4 X0 O每一秒白热而不能等待，
3 A) P( Z- L! N$ B' r) ~坠下来成了你不要的形状。
, g; c% ~% Z! T2 w. A! Y' e( H; ~5 I天空的流星和水，那灿烂的
# f0 @* X) |0 Q焦躁，到这里就成了今天
一片砂砾。我们终于看见
过去的都已来就范，所有的暂时
相接起来是这平庸的永远。
- g  k; Z8 C! t* ]  r; K4 }
; c  Z) j! i; O7 m, b4 d; V呵，这是什么地方？不是少年
给我们预言的，也不是老年
在我们这样容忍又容忍以后，
就能采撷的果园。在阴影下
1 E7 Q# t8 m1 ?: z7 i8 X你终于生根，在不情愿里，
) k! u) x% _( L2 L8 @终于成形。如果我们能冲出，
/ k+ E. C, H8 C2 W  Y勇士呵，如果有形竟能无形，
别让我们拖进在这里相见！

　　２
7 i6 i4 c9 M, l/ A
) ^0 K: z( x  H看，青色的路从这里引出
( @# l3 D2 M6 @/ W3 m3 \6 m( m4 ?6 z而又回归。那自由广大的面积，
风的横扫，海的跳跃，旋转着
4 D2 u6 V* ^( @( G我们的神智：一切的行程
都不过落在这敌意的地方。
6 s/ L5 e& @1 E: h8 S+ F9 T2 J% s* W在这渺小的一点上：最好的
露着空虚的眼，最快乐的
4 [& C3 u6 c. U: t$ ^1 y死去，死去但没有一座桥梁。
% t5 [9 ^8 [+ P8 h1 h
3 W1 K! m; w7 Z' `, e一个圈，多少年的人工，
0 e: B/ `! ?8 Q! `" e$ C5 y我们的绝望将使它完整。
# \3 u* i. {& g! y毁坏它，朋友！让我们自己
4 m& Y  z4 [5 W# B就是它的残缺，比平庸更坏：
闪电和雨，新的气温和泥土
7 P! u$ _, p) A8 w) U  j( S1 e- y  f才会来骚扰，也许更寒冷，
% }, n6 @1 ^% _因为我们已是被围的一群，
我们消失，乃有一片“无人地带”。

& Q; u$ x. V% F2 ], y1945年2月

---

退伍

城市的夷平者，回到城市来，
7 j4 }& e3 O: s2 e* u* D没有个性的兵，重新恢复一个人，
! I+ e2 y0 n$ h0 c, T$ ~; V. B战争太给你寂寞，可是回想
( f% a1 W0 F  }那钢铁的伴侣曾给你欢乐，

这里却不成：陌生还是陌生，
% R  B& W& z0 ^9 u; Q& d* O没有燃烧的字，可以为它舍命，
" K4 I1 I/ f: z! y/ c. v$ o也没有很快的亲切，孩子般的无耻，
! n* D7 Q; l4 P: t9 I6 K5 W2 K2 ?那里全打破这里的平庸，
" M1 X3 z! h. j: s$ R( u
也没有从危险逼出的幻想，
习惯于取得，人们都近乎等待
而且茫然，没有办法生活，
城市的保卫者，回到母亲的胸怀：
# C2 ^3 h! W6 g+ `, q8 s7 d$ y
过去是死，现在渴望再生，
过去是分离违反着感情，
- ^3 j2 A5 Y" s2 n, ]+ _但是我们的胜利者回来看见失败，
和平的赐与者，你也许不能
& I! U, P  {, f' f' G0 M
5 d' H9 ?3 t+ {5 R立刻回到和平，在和平里粉碎，
由不同的每天变为相同，
" Q% T5 T+ ^4 d5 L/ \* M1 k毫未准备，死难者生还的伙伴，
$ n! w, V7 m6 s5 I  H你未来的好日子还隐藏着敌人。
# d6 i. S; P# Y. s3 @7 S
4 ^( ^& }1 v* u7 a* X我们在摸索：没有什么可以并比，
9 m6 S: p* g" y8 j2 F% R当你们巨大的意义忽然结束；
要恢复自然，在行动后的空虚里，
! H4 \2 |( j2 E8 i' q' r要换下制服，热血的梦想者

) M( C! F* f( J8 j7 j虽然有点苍老，也许反不如穿上
; F, u" W- f- x  Y& x3 B那样容易；过去有牺牲的欢快，
# @) V2 ]9 _8 J8 s! C2 }7 W' b, F现在则是日常生活，现在要拾起
过去遗弃的，虽然已回到我们当中！

辛苦的弟兄，你却有点隔膜，
. G: V  w: f" a( v# R- z5 B* t$ d想着年青的日子在那些有名的地方，
! u% ^/ U, J" ^1 ~1 E因为是在一次人类的错误里，包括你自己，
从战争回来的，你得到难忘的光荣。
: [' ]8 m8 ?8 ?* a! x' M" q
1945年4月
8 b5 r: H" A2 y  w5 W' _
7 V  |' [  g7 `注：本诗曾经作者修改，以上选用的是《蛇的诱惑》（曹元勇编）版本，下面是《穆旦诗全集》（李方编）版本中不同的部分，因无第一手资料，无法进一步校勘。
" C- C# V) e/ `" x# T- c
……
那钢铁的伴侣也给你欢乐，
9 z- G! G- T+ a/ t6 ^
…… ……
" R5 Y  u6 L. Q/ E, V" g$ S$ L! @- H
……
/ {4 i7 q, o0 [9 f6 m. h而且腐烂，没有办法生活，
9 W! _( U: O" y6 ?/ c& W0 E城市的保护者，回到母亲的胸怀：

- z4 e% _( \  Y' a* J- }9 u……
- o1 p7 u9 L6 @; {和平的给予者，你也许不能

$ e* }9 W( t3 g" e' r9 m; D: e…… ……
) E+ z6 z/ a+ s8 G  K* l6 f
7 [8 ]+ Q  `" `+ l- F……
, V$ i, b% O! d2 R8 D; v要换下制服，热血的梦醒者
" O0 a' s6 C' b% ~- j% T, t
……
过去遗弃的，虽然是回到我们当中——
/ ?* o, c4 p: A9 Q; n
) F! M' M( p+ i( T( s辛苦过的弟兄，你那有点隔膜，
想着年轻的日子在那些有名的地方，
……

---

春天和蜜蜂

春天是人间的保姆，
5 p8 a; o8 s# e& L+ N7 {' m4 `; Z带领一切到秋天成熟，
劝服你用温暖的阳光，
) }) b( X* @0 o8 V* r8 d用风和雨，使土地重复，
林间的群鸟于是欢叫，
/ k" k, y% z9 h7 E% [' i6 ~村外的小河也开始忙碌。

/ a- h5 Q# u) V8 J+ P, m% [  c我们知道它向东流，
那扎根水稻已经青青，
红色的花朵开出墙外，
因此燃着了路人的心，
6 H% Q' ?5 M3 X: g. |1 u春天的邀请，万物都答应，
( I) \- v! n: |+ P说不得的只有我的爱情。

5 q# n: Q& k# o$ n4 n( |* F那是一片嗡营的树荫，
我的好姑娘居住在其中，
你过河找她并不容易，
因为她家有一窠蜜蜂，
你和她讲话，也许枉然，
9 o, L- n- K& N) \& Y因为她听着它们的嗡营。

* T( a, d: L& X好啦，你只有帮她喂养
6 |! a! m4 o2 g) u那叮人的，有翅的小虫，
7 w" f& g6 K6 y6 F6 u1 D( T直到丁香和紫荆开花，
' B6 Y4 Z; X1 C' u8 J  G我的日子就这样断送：
4 ~5 |( L& `; I: O& C+ I4 k1 |我的话还一句没有出口，
( L1 h4 ~; {+ W2 y$ h蜜蜂的好梦却每天不同。

; J" `% G* e" _我的埋怨还没有说完，
% h* [) V8 J4 W- y7 q) D- Q秋风来了把一切变更，
春天的花朵你再也看不见，
! d/ I7 g, G# ?乳和蜜降临，一切都安静，
只有我的说不得的爱情，
6 S" ]' e  g( F  `8 o. X% P/ J还在园里不断的嗡营。
) o8 ]3 h, b$ Y- k. m; K5 Q
: ?3 r$ [5 y  l6 X直到好姑娘她忽然叹息，
那缓慢的蜗牛才又爬行，
既然一切由上帝安排，
你只有高兴，你只有等，
冬天已在我们的头发上，
5 \6 B$ k2 ^6 T3 [; p9 v% @是那时我得到她的应允。
" c! v6 M: a: D) b  i* F4 Q5 E( M" [
1945年4月

---

忆
( |" s& @5 L  K) F- q

多少年的往事，当我静坐，
. e: ?/ m6 K" n7 }一起浮上我的心来，
一如这四月的黄昏，在窗外，
- W& S9 v# }! Z0 ]; m. K揉合着香味与烦扰，使我忽而凝住——
一朵白色的花，张开，在黑夜的
1 l  v  I- Z% C3 d和生命一样刚强的侵袭里，
主呵，这一刹那间，吸取我的伤感和赞美。
: w6 {4 c8 c% [; q, W: A
在过去那些时候，我是沉默，
一如窗外这些排比成列的
& e8 ]  U9 I# n2 Q8 ~都市的楼台，充满了罪过似的空虚，
6 }4 ^0 M4 h. J' g' c我是沉默一如到处的繁华
7 B9 ~2 u4 n( w7 G( H1 z的乐声，我的血追寻它跳动，
但是那沉默聚起的沉默忽然鸣响，
当华灯初上，我黑色的生命和主结合。
& {/ S# A: F6 t3 T6 x: P
7 `* u! D% s; b; o" a& r是更剧烈的骚扰，更深的
7 @3 J) k$ M2 a7 I8 V& Q痛苦。那一切把握不住而却站在
我的中央的，没有时间哭，没有
% f3 X$ j" @0 `# j# W, h时间笑的消失了，在幽暗里，
在一无所有里如今却见你隐现。
: {/ p# X0 f, l7 l8 h$ |- z' j主呵！淹没了我爱的一切，你因而
放大光彩，你的笑刺过我的悲哀。
) }0 T) b5 F1 A- _) Q/ W; x, d# V
1945年4月
: X7 e' E7 C- x) j! I' d  x2 J
2 j& K* L; Q$ |( k% @4 _* K注：第四行，“揉合”或作“糅合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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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]+ W& ]) ?1 N" }海恋

蓝天之漫游者，海的恋人，
给我们鱼，给我们水，给我们
. A* C0 D5 C. d4 `4 b燃起夜星的，疯狂的先导，
我们已为沉重的现实闭紧。
! }2 v9 _. U% T0 b. o0 P! D1 q  K
6 [- k$ R7 Q7 s自由一如无迹的歌声，博大
3 ?4 G& H- `7 `占领万物，是欢乐之欢乐，
$ D# U# e6 |  h2 O$ [表现了一切而又归于无有，
+ E! [9 K6 Y2 m" {  g我们却残留在微末的具形中。
2 T, d$ Q2 h1 J6 I; k4 h
* M, p, E: A1 _/ F# n0 Q! X比现实更真的梦，比水
更湿润的思想，在这里枯萎，
青色的魔，跳跃，从不休止，
3 F/ s9 K6 u3 b7 X& T! [' O7 y路的创造者，无路的旅人。
1 N/ a: o' l- ^6 x+ c1 U
* S' N: v0 r1 C# \- T* c! M从你的眼睛看见一切美景，
; {3 k3 T& R  L" n8 U+ f我们却因忧郁而更忧郁，
% h3 X" s2 a; s! Z; Z# E+ k6 S9 O- U踏在脚下的太阳，未成形的
力量，我们丰富的无有，歌颂：

: X* _+ f+ F+ i1 D+ F日以继夜，那白色的鸟的翱翔，
0 X9 C$ L' t  L, ]% z在知识以外，那山外的群山，
那我们不能拥有的，你已站在中心，
1 I- G, m. d$ z蓝天之漫游者，海的恋人！
% }- @, P# L$ o% w. z1 s
1945年4月

---

旗
0 y: B* B- Z, N! b# J

: x/ O7 W' j: x+ q0 O; _我们都在下面，你在高空飘扬，
# ?* C: G/ x% K$ ]) @" D/ J2 a& t, v$ R风是你的身体，你和太阳同行，
( ^, a  g) c  ]# @0 }; n( c$ X常想飞出物外，却为地面拉紧。
% q) u2 n- E, R- L
是写在天上的话，大家都认识，
又简单明确，又博大无形，
$ Z) h/ K* a% p, }  w( p6 H# A- H是英雄们的游魂活在今日。
; V, Y2 G& S$ e2 V. k. [8 a6 \
) v, o: F7 R5 g2 Z6 R1 |  m你渺小的身体是战争的动力，
# X* N* m# K5 g& F6 K战争过后，而你是唯一的完整，
我们化成灰，光荣由你留存。

太肯负责任，我们有时茫然，
资本家和地主拉你来解释，
* y' j9 [* a) N/ r/ k8 U. a用你来取得众人的和平。
7 V2 u% U$ Q! A& T6 ?
是大家的心，可是比大家聪明，
带着清晨来，随黑夜而受苦，
7 [7 n4 g* y; `% X+ z" ?' B4 q: V你最会说出自由的欢欣。
' V$ o1 C/ P" M: Q1 Q! A
7 S- M( ^5 v- G, I/ I7 d  n8 o四方的风暴，由你最先感受，
( r5 P- \* s' T9 Z3 P是大家的方向，因你而胜利固定，
6 c4 O. h* K5 v2 }2 f- O我们爱慕你，如今属于人民。
3 K) @" f( Z$ ?/ {, \# w
1945年5月

---

流吧，长江的水
- J2 E1 H# D9 M, q' f3 J! t8 f0 m

* P' U( U1 f% F/ ]" d' v流吧，长江的水，缓缓的流，
玛格丽就住在岸沿的高楼，
她看着你，当春天尚未消逝，
' F2 R1 b$ o- h! m0 }流吧，长江的水，我的歌喉。

4 o& k. \6 p9 H多么久了，一季又一季，
玛格丽和我彼此的思念，
% D; ~8 c/ U4 {  t你是懂得的，虽然永远沉默，
流吧，长江的水，缓缓的流。

这草色青青，今日一如往日，
7 G6 Z5 z5 I6 N0 d6 e还有鸟啼，霏雨，金黄的花香，
只是我们有过的已不能再有，
流吧，长江的水，我的烦忧。

4 Y2 N+ x: D  C0 n3 W; ?玛格丽还要从楼窗外望，
5 E( ?( Z7 _6 ?# j那时她的心里已很不同，
- D( v$ l5 B- d# h那时我们的日子全已忘记，
流吧，长江的水，缓缓的流。
% y' t. k1 ~' y
& D6 l# i* `2 t; Y- n  R1945年5月

---

% {$ D" r2 R5 d. r" ?7 [$ n风沙行
: Y7 f+ U+ i+ {0 A$ }

男儿的雄心伸向远方，
7 Y) }, @: U$ ]: p9 F但玛格丽却常在我的心头。
2 [) ]/ ^* n. g" T9 U) t. `多少日子过去了，全已经模糊，
只有和玛格丽相约的一刻，
  Y$ w7 @' p! ?- r% \. B! ?7 s急驰的马儿，扬起四蹄的尘土，
% K# ~$ R6 X) ~; L1 s飞速的奔向更飞速的欢乐，
如今却在苍茫的大野停留。
爱娇的是玛格丽的身体，
更为雅致的是她小小的局处，
8 b+ `# Y4 \8 @2 n' c) l8 B2 p但是我只有和风沙相恋，
夜落草木，那就是我今日的歇宿。
我渴望有一天能够回返，
再去看玛格丽在她的高楼，
" b8 p+ L, t. I* o8 r# _% K这一只马儿，你再为我急驰，
虽然年轻的日子已经去远，
% t2 |2 k8 p7 h% J( D1 g! R8 s但玛格丽却常在我的心头。
! Z# R4 O0 x; S# f& G
. K: x  U# X+ ^1945年5月

---

甘地

　　1

行动是中心，于是投入错误的火焰中，
在此时此地的屈辱里，要叫真理成形，
0 f- }. g' ^* r: p一个巨大的良心承受四方的风暴，因爱
而遍受伤痕，受伤而自忏悔，
; \+ m& M5 B4 A; [甘地，骄傲的灵魂，他站得最低。

: K# ~/ e0 J- A  g, k3 b　　2

左右都是懦弱：压制者的伪善
1 l0 x4 L: Y7 e2 k  v, j" [呼喊不出来，因为被压制者自己
( v2 H: f. F+ s就维护伪善，自古以奴役为榜样。
攻击前面的，罪恶自后面携手，
# e3 m7 M, p6 Q2 ?甘地唯有勇敢的和上帝同行，使众人忏悔。

　　3
/ r- [$ c- z9 l+ _" X$ ^
把自己交给主，回到农村和土地，
) K* y; k1 n4 w( C3 j饥饿的印度，无助的印度，是在那里包藏，
他把他们暴露出来，为了向他们求乞，
" O; K5 v0 h$ D. D/ a$ X( C! ]麻痹的印度，凡是他走过的地方，人民得到了起点，
甘地以自己铺路，印度有了旅程，再也不能安息。

. x# I$ L4 K2 q5 n% x% }　　4

* _& D2 ?% V' w$ D在“死的大厦”里，人们献给他荣耀的花冠，
4 E; Q, P( g: q他所来自的地方，甘地，他已经不再回去，
+ |5 b6 R  M) X3 r) e! C现代文明有千万诱惑，然而他只寻求贫穷，
  B, b1 S8 `) X: Y* d第一个反抗者，没有沾上“死”，一点不肯牺牲。
我们看见他，无穷的热力，周流在自然的怀里。

　　5

, o% g+ n9 x, \, A8 B1 ~4 \面临崩溃，固守着良知而不转移，
- n5 P1 A0 u. z( j每个起点终止于暴力，只好从不要的胜利中折回，
" n7 [# H0 n7 _* A$ L甘地撕开欺骗，他承认失败是因为不肯放弃：
- o) v4 d6 e4 i. o2 s. M; f: x痛苦已经够了，屈辱已经够了，历史再不容错误，
0 E9 e9 u9 D2 j8 n- b7 `他是指挥被压迫的心，向无形而普在的物质征服。

　　6

, w! O7 o6 |+ @- U2 L1 \成功不是他的，反复追求不过使悲剧更加庄严，
一切决定的朝他反抗，甘地因而得到了表现；
' d2 M# @$ o9 H  [火焰已经投出，当一个世纪还在观望和犹疑，
" p1 w4 U. y% F当生命被敌视，走过而消失，在神魔之间，
8 N6 Q4 H, c6 e  f" L" E甘地，他上下求索，在无底里凝固了人的形象。

2 w6 b7 d" W- _* @2 q　　7

; @1 p, W- q2 A# G' Y你淹没在浪潮里的巨石，一座古代的神龛，
是无信仰里的信仰，当你的膜拜者已被奴役，
无可辩护的声音，在无声之中，要为奴隶举起。
' |' B1 t1 G* \* o) L' |甘地为奴隶筑屋，迷路者因而看到了巨石，
- C* d' x5 F, V3 ]) k& @; q印度失而复得，在甘地的坚定里，向现代发出了声音！

　　8

是情感丰富的热带，繁茂的，人和自然的花园，
安详的土地，大河流贯，森林里游走着狮王和巨象，
! ]7 y: M1 z9 v4 s! P7 y在曙光中，那看见新大陆的人，他来了把十字架竖立，
! k4 d. @  o0 p. U他竖起的是谦卑美德，沉默牺牲，无治而治的人民，
在耕种和纺织声里，祈祷一个洁净的国家为神治理。

1945年4月（或5月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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给战士
& }8 r* [' _8 [——欧战胜利日

这样的日子，这样才叫生活，
3 U  e1 D) |+ O- I) N: L再不必做牛，做马，坐办公室，
大家的身子都已直立，

再不必给压制者挤出一切，
累得半死，得到酬劳还要感激，
4 [( g& O* E% S9 I6 o; @终不过给快乐的人们垫底，

$ c% z* B" g- }) n还有你，几乎已经牺牲，
为了社会里大言不惭的爱情，
: s+ e8 |: ?& j* Q现在由危险渡入安全的和平，
" s# |6 l: J5 Z% x' i/ q0 x7 f' R
还有你，从来得不到准许
2 Y/ D+ n/ m' d2 A这样充分的表现你自己，
社会只要你平庸，一直到死，

1 t& K  f; O( s* J可是今天，所有的无力
都在新生，巨狮已经咆哮，
过去是奴隶，冷淡，和叹息，
0 e0 \, v+ u! `- u/ d
! a  E4 H% y  j6 l" H* q这样的日子，这样才叫生活，
% w* {. ?. I1 V  e太阳晒着你，风吹着你，
和你对面的再不是恐惧，

% ~. p8 @' l' M. u  C3 ?: ^* o0 f/ M8 z7 l人民的世纪，大家终于起来
! k; o( p* z8 I2 B6 B$ D为日常生活而战，为自己牺牲，
2 G1 }$ {  N' ~8 h人民里有了自己的英雄。

6 i% e# H- c9 a$ y+ ^# z有了自己的笑，有了志愿的死，
/ n/ S5 B: U, K* w0 n9 i多么久了我们只是在梦想，
; l5 ]" m2 \0 Y' }+ c( S, h如今一切终于在我们手中，
% u" X9 L7 [8 c  z% g! U8 c: ?
有这么一天，不必再乞求，
为爱情生活，大家都放心，
大家的血里复旋起古代的英灵，

这是真正的力，为我们取得，
: x% v% N. T4 ~3 \' j不可屈辱的力，如今得到证明，
  H" K) M6 e5 D在坦途前进，每一步都是欢欣，

别了，那寂寞而阴暗的小屋，
. K( I4 {9 l* r, @" `8 A3 t别了，那都市的霉烂的生活，
看看我们，这样的今天才是生！
8 O* w% ~) w+ u4 v7 D/ r4 X$ V
7 `) K% y( I9 x1945年5月9日 欧战胜利日

---

$ O; R5 M$ o' ]" t$ ~* H% G野外演习

我们看见的是一片风景：
7 g1 ^/ X. X9 L5 k多姿的树，富有哲理的坟墓，
. H2 |& c  h1 C1 R0 J/ @5 v' \5 |那风吹的草香也不能深入他们的匆忙，
他们由永恒躲入刹那的掩护。
7 e0 K7 O0 [0 C( b$ P4 X
% }0 E1 s# W; v2 ^5 t* I事实上已承认了大地是母亲，
; `, ^6 u" G6 V; W4 ?9 E/ U1 t4 G: z由把几码外的大地当作敌人，
- S7 H+ h% X+ K+ s  a: g用烟幕来掩蔽，用枪炮射击，
5 S) u( t# h4 Z! b不过招来损伤：真正的敌人从未在这里。

: B0 F8 P1 A3 V9 s. t人和人的距离却因而拉长，
人和人的距离才忽而缩短，
: Y& h- k8 a% h1 m危险这样靠近，眼泪和微笑
合而为人生：这里是单纯的缩形。

也是最古老的职业，越来
我们越看到其中的利润，
从小就学起，残酷总嫌不够，
全世界的正义都这么要求。

1945年7月
$ q) G9 x% L1 l6 J( C* G6 U+ m% p
注：本诗曾经作者修订，以上选用的是《蛇的诱惑》（曹元勇编）版本。《穆旦诗全集》（李方编）版本有2处异文：
; O, u( E- a% M# u; Q
……
用烟当掩蔽，用枪炮射击，
不过招来损伤，永恒的敌人从未在这里。
…………

---

  o7 E! [8 Y& ]5 K( g" b一个战士需要温柔的时候
4 f0 E9 ~) `: F& u9 [  S: m

, Z) f8 r- y9 m6 C1 b你的多梦幻的青春，姑娘，
; Y" R% T5 n2 }  S/ p别让战争的泥脚把它踏碎，
# V1 n! K2 h2 t, @那里才有真正的火焰，
  Y4 c2 H- b4 [" _而不是这里燃烧的寒冷，
& H' j; r; Z; V' r6 V" G当初生的太阳从海边上升，
林间的微风也刚刚苏醒。

别让那么多残忍的哲理，姑娘，
也织上你的锦绣的天空，
你的眼泪和微笑有更多的话，
更多的使我持枪的信仰，
# L# Q8 ?7 @* O2 Y" q5 D2 Z, N" E当劳苦和死亡不断的绵延，
0 f! Y7 L  ?9 b# n" e0 }0 R我宁愿它是南方的欺骗。

因为青草和花朵还在你心里，
% p, o! Y! ~" F" q9 c开放着人间仅有的春天，
别让我们充满意义的糊涂，姑娘，
也把你的丰富变为荒原，
" V6 M! r& M/ X* {# h8 H& D5 _唯一的憩息只有由你安排，
当我们摧毁着这里的房屋。
5 \8 X. W) c( d
* w: Q( c: V3 h9 G你的年代在前或在后，姑娘，
你的每一个错觉都令我向往，
只不要堕入现在，它嫉妒
我们已得或未来的幸福；
5 U* B& I2 i0 L) |0 S等一个较好的世界能够出生，
. s8 j: V2 o$ a% U- F姑娘，它会保留你纯洁的欢欣。

1945年7月

---

七七

" a1 \) u6 k& Z& ^- c3 Q5 p% l你是我们请来的大神，
我们以为你最主持公平，
警棍，水龙，和示威请愿，
5 c2 n) J' ?( n2 M% d# {不过是为了你的来临。

- v3 ?: H5 k! R7 Z& }你是我们最渴望的叔父，
我们吵着要听你讲话，
* R: O9 H2 ?/ d5 ^2 _0 t他们反对的，既然你已来到，
借用我们的话来向你欢迎。
6 \. m' ^( r9 K3 p
& V3 U& O/ Y5 k' g5 }& x. I谁知道等你长期住下来，
我们却一天比一天消瘦，
你把礼品胡乱的分给，
而尽力使唤的却是我们。

你的产业将由谁承继，
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，
8 m$ ^$ \. J% c4 F他们显然是你得意的子孙，
而我们的苦衷将无迹可存。

1945年7月

---

2 y  c& t! {* X2 Q. n* Q) ^* L先导
7 }6 Z% b, n8 z8 P5 h9 ~

伟大的导师们，不死的苦痛，
你们的灰尘安息了，你们的时代却复生；
" F* p6 w4 g* S你们的牺牲已经忘却了，一向以欢乐崇奉，
! i3 G3 u3 }- }' B/ x" _而巨烈的东风吹来把我们摇醒；
* a* G: t9 c# D; s. \6 C& O
当春日的火焰熏暗了今天，
明天是美丽的，而又容易把我们欺骗；
, w/ ?( k/ `3 z; H% ^" ^. [那醒来的我们知道是你们的灵魂，
那刺在我们心里的是你们永在的伤痕；

在无尽的斗争里，我们的一切已经赤裸，
* _& H9 w/ z7 B  A+ W那不情愿的，也被迫在反省或者背弃中，
我们最需要的，他们已经流血而去，
8 m0 x% ^4 C1 J/ }$ s把未完成的痛苦留给他们的子孙。
$ s$ n  C; c' c2 ^# t, o! Y1 P) H
+ ]5 i' s+ B1 _- v0 ?不灭的光辉！虽然不断的讽笑在伴随，
因为你们只曾给与，呵，至高的欢欣！
- v1 n6 U8 Q! r" [5 ?# Q你们唯一的遗嘱是我们，这醒来的一群，
' }  U* _& q/ e7 o3 }穿着你们燃烧的衣服，向着地面降临。
& {9 M* m7 _7 i+ s3 d- N; @
1945年7月

---

4 l8 w2 @+ B1 G( |$ j农民兵
# \- {( M; m. }" U- m9 {8 _

　　１
/ A; e- ?5 F8 @) l/ p! N
* W' T! M, j8 i9 D3 r# J7 q不知道自己是最可爱的人，
. {* p: g6 ]3 I8 V# e8 J- P可听长官说他们太愚笨，
3 ^5 s( |+ C9 `' @; E+ z! D2 W当富人和猫狗正在用餐，
是长官派他们看守着大门。

2 t% S2 q! k) k* t不过到城里来出一出丑，
! e' _- D3 K, M- }" r因而抛下家里的田地荒芜，
国家的法律要他们捐出自由：
同样是挑柴，挑米，修盖房屋。
  T( |2 S- I9 e' \' N& O
' j" }. V" y; `" {. ?$ t: |也不知道新来了意义，
大家都焦急的向他们注目——
未来的世界他们听不懂，
  a' d, A6 I) p5 O还要做什么？倒比较清楚。

带着自己小小的天地：
已知的长官和未知的饥苦，
只要不死，他们还可以云游，
看各种新奇带一点糊涂。
9 {7 u& D! E0 k( E! Y, c
0 t* M/ w% z; d; N% a　　２

他们是工人而没有劳资，
他们取得而无权享受，
1 @, O7 d3 v" B1 S9 ~/ B  e他们是春天而没有种子，
7 g* B) I6 U% q# [4 X7 N他们被谋害从未曾控诉。

! O# X; m. X$ S0 V3 P/ m) [$ g4 F在这一片沉默的后面，
9 I$ f/ e0 {* g7 s我们的城市才得以腐烂，
0 i. x) M( @, O: X% t& q7 p, s他们向前以我们遗弃的躯体
# I$ Y) D  z; n+ u" \/ }去迎受二十世纪的杀伤。

美丽的过去从不是他们的，
现在的不平更为显然，
9 c7 o3 {; A! L) _9 C& D7 d而我们竟想以锁链和饥饿，
要他们集中相信一个诺言。

% \  M6 C: X* ]+ W" D/ L$ u那一向都受他们培养的，（注）
如今已摇头要提倡慈善，
( h2 l, f; X' [5 ]0 X; l但若有一天真理爆炸，
我们就都要丢光了脸面。

1945年7月

注：以上选用的是《蛇的诱惑》版本。在《穆旦诗全集》版本中，此句为：“那一向都受他们豢养的，”。

---

' {1 n5 f" w5 K* p+ f  \9 Z2 N打出去
+ g4 Z; p4 H$ Q

5 u; D1 M0 _1 B+ {0 X: J! t+ Z这场不意的全体的试验，
+ P+ K4 d* V( f3 i3 C9 R这毫无错误的一加一的计算，
$ ?. v& w! z) y6 `我们由幻觉渐渐往里缩小
直到立定在现实的冷刺上显现：
7 y4 W4 ?" k# o; L8 a' W, {
那丑恶的全已疼过在我们心里，
0 ~; A2 Y7 O8 e: K$ t5 }; D4 h那美丽的也重在我们的眼里燃烧，
, x4 ~; F" ~. g. c现在，一个清晰的理想呼求出生，
" F) a6 k* b9 S" M最大的阻碍：要把你们击倒，
: b* D2 N% @5 D( W3 o# t
! r3 _% B$ ]" \/ F那被强占了身体的灵魂
5 s: U, U1 M  ]" U每日每夜梦寐着归还，
% n. L3 e* \* k) c/ n它已经洗净，不死的意志更明亮，
它就要回来，你们再不能阻拦；
3 h1 s& L. K9 Y" w. Z( ^1 _) w
+ h: Q0 a) ]. c' V+ c8 B多么久了，我们情感的弱点
枉然地向那深陷下去的旋转，
0 Y* c9 |* u- d7 h6 M7 m那不能补偿的如今已经起来，
最后的清算，就站在你们面前。
' x; W) k/ z2 R, T& t
+ i( x) H2 E4 R- E# G% {% ~- D$ q1945年7月

---

奉献

这从白云流下来的时间，
5 n9 J/ B  F% f9 `2 }; W+ }这充满鸟啼和露水的时间，
我们不留意的已经过去，
这一清早，他却抓住了献给美满，

# N* j! t7 e: E他的身子倒在绿色的原野上，
一切的烦扰都同时放低，
9 D/ J$ a8 `) V" M最高的意志，在欢快中解放，
一颗子弹，把他的一生结为整体，
1 v0 w3 R) \6 I! |7 y- h
那做母亲的太阳，看他长大，
$ q" [4 y. x7 Q! t4 L7 A1 s" J看他有时候为阴影所欺，
如今却全力的把他拥抱，
1 ?$ V* ]7 L' o0 X# W1 K问题留下来：他唯一的回答升起，

0 P1 L5 `6 q! `其余的，都等着土地收回，
5 x2 ?4 K! a1 S, I8 f. Q" a他精致的头已垂下来顺从，
9 D) _3 M. a! x然而他把自己的生命交还，
2 Z# |+ w" l. ?4 s1 I! M! u7 n9 S6 P已较主所赐给的更为光荣。
+ F0 J' f6 y3 g' r! B1 @
5 M. j3 R+ Q3 z: h- R" P0 {. H1945年7月

---

4 \+ N/ b! t" W1 N9 N' {: c反攻基地

日里夜里，飞机起来和降落
! w- k1 Y! E" G7 T以三百里的速度增加着希望，
历史的这一步必须要踏出：
" z1 Z2 Q9 y8 A' h" ?" E汽车穿流着如夏日的河谷，
' h8 M" X6 k* R5 X" l4 C5 f2 J
4 x! _$ q1 j" M+ y这一个城市，拱卫在行动的中心，
太阳走下来向每个人歌唱：
, _$ u7 ~% _" |$ @5 m我不辨是非，也不分种族，
我只要你向泥土扩张，和我一样。

过去的还想在这里停留，
5 I( G3 g1 y" v- n1 g, i( M“现在”却袭击如一场传染病，
8 ]" R& {1 ^6 \: i  i: Q6 L各种饥渴全都要满足，
6 G9 a0 B/ B$ R, `! G, K$ N+ W商人和毛虫欢快如美军，

将军们正聚起眺望着远方，
, ]0 i7 W$ e8 V这里不过是朝“未来”的跳板，
( q) }; J; D9 O3 [8 f: O0 Q0 [凡有力量的都可以上来，
是你还是他暂时全不管。

6 f/ b& O+ _: A+ H' J1945年7月

---

通货膨胀

我们的敌人已不再可怕，
( P# k" }! `8 k! S6 w他们的残酷我们看得清，
我们以充血的心沉着地等待，
你的淫贱却把它弄昏。
! i( A. j" X4 l3 x  U
长期的诱惑：意志已混乱，
你借此倾覆了社会的公平，
凡是敌人的敌人你一一谋害，
你的私生子却得到太容易的成功。
: D7 D& W! s4 m+ u4 h$ p, h- o) l
无主的命案，未曾提防的
6 S- o7 f5 z6 |, |8 l; y0 {叛变，最远的乡村都卷进，
6 e% ?6 P4 d9 Y0 }' M" i我们的英雄还击而不见对手，
他们受辱而死：却由于你的阴影。
: U4 q% Q# ^9 \# O1 A, P& b
' `% |! k0 @2 _在你的光彩下，正义只显得可怜，
/ Z/ ^  j3 x# y$ F% w+ p2 b你是一面蛛网，居中的只有蛆虫，
如果我们要活，他们必须死去，
# c( L4 Y6 X) a' j& q% @天气晴朗，你的统治先得肃清！

1945年7月

---

良心颂
! N  M. e# M5 b  I* R' |& D& b

虽然你的形象最不能确定，
就是九头鸟也做出你的面容，
; T# o0 L) Z0 I' H背离的时候他们才最幸运，
' r% f1 U* x- B: ~* d4 W. A秘密的，他们讥笑着你的无用，

$ @& U8 r2 m% w6 n3 ^3 A2 P7 S6 V0 R9 n虽然你从未向他们露面，
和你同来的，却使他们吃惊：
饥寒交迫，常不能随机应变，
不得意的官吏，和受苦的女人，
8 k. A! Q5 u+ u( S9 B' W/ p/ p
也不见报酬在未来的世界，
一条死胡同使人们退缩；
然而孤独者却挺身前行，
0 f8 [1 U: H+ F向着最终的欢快，逐渐取得，

因为你最能够分别美丑，
至高的感受，才不怕你的爱情，
$ \4 n: A' |# e  m他看见历史：只有真正的你
的事业，在一切的失败里成功。

9 Z& t; a+ A7 x1 a& ^1945年7月

---

苦闷的象征

9 {+ g$ p8 X* e: i/ F1 K1 d我们都信仰背面的力量，
: Y# Y6 H/ ]* B# b只看前面的他走向疯狂：
初次的爱情人们已经笑过去，
2 p* G- p2 [& g- Z) K$ D再一次追求，只有是物质的无望，

那自觉幸运的，他们逃向海外，
为了可免去困难的课程；
( U% @* x6 r6 z! O" k% z, W" E诚实的学生，教师未曾奖赐，
- ]: A6 D+ ^9 G# W1 D他们的消息也不再听闻，

常怀恐惧的，恐惧已经不在，
, V. y3 a& {1 h7 r- P7 _1 E因为人生是这么短暂；
结婚和离婚，同样的好玩，
有的为了刺激，有的为了遗忘，

) P' ^8 E3 \( y! ^( j. p毁灭的女神，你脚下的死亡
" m7 r4 R9 k3 J/ B已越来越在我们的心里滋长，
枯干的是信念，有的因而成形，
2 v3 q: I" F* c1 q有的则在不断的怀疑里丧生。
1 k. e2 j/ l+ E* l5 ^  g5 ]. i+ W% g
+ R! P3 [5 K+ Y5 N7 @+ N1945年7月

---

% K! u9 ?8 p) F轰炸东京
, E. q5 ]. i& Z2 Z  f. x  e

$ m( q  a1 ?4 l) s; H: |我们漫长的梦魇，我们的混乱，
我们有毒的日子早该流去，
( ^; D- |' f3 w; e; I  @. x8 X只是有一环它不肯放松，
% Y8 @& ]  u: ~( Q- L& c9 [炸毁它，我们的伤口才能以合拢。
8 K1 `, X/ s4 l! G8 `
唯一的不理解，在这里侵占，
我们的思想炽热已不能等待，
传开去，不用外交家和播音机，
那燃烧的大火是仅可能的语言。

4 {: R2 \7 l( @: j4 P6 p$ s! |由于我们的软弱，你们的美德，
4 _+ |2 Z) h7 y7 G; Y利用无知，那天皇的光荣，
$ j7 p0 G! W& F9 C: C尽管你们发狂保卫至死：
# S0 \. s, G2 C& @2 v我们的常识却布满你们可怜的天空。

: D: }, Q9 m/ a. }% [因为一个合理的世界就要投下来，
1 n( b, H+ G8 P: R5 j, O( H% J我们要把你们长期的罪恶提醒，
, j; M: i* y- b; F种子已出芽：每个死亡的爆炸
都为我们受苦的父老爆开欢欣。
! u# Q2 W- C& H. R, q
1945年7月

---

& O! D+ b" L2 f' @森林之魅
4 F; s$ x0 w8 ?. z- Z  l3 b　　　　——祭胡康河上的白骨

森林：
; z6 v, c- y. V7 P, M
没有人知道我，我站在世界的一方。
我的容量大如海，随微风而起舞，
' @. @* x  }# F" t% j2 J/ V张开绿色肥大的叶子，我的牙齿。
没有人看见我笑，我笑而无声，
, W6 p' n2 K7 S' O我又自己倒下去，长久的腐烂，
仍旧是滋养了自己的内心。
从山坡到河谷，从河谷到群山，
% [4 w7 o; x; u" U仙子早死去，人也不再来，
那幽深的小径埋在榛莽下，
8 w7 m) {  d, ]; H( I+ F; |* l我出自原始，重把密密的原始展开。
  z; ^! `5 B6 y那飘来飘去的白云在我头顶，
3 P# y* H" r. t/ o. t全不过来遮盖，多种掩盖下的我
是一个生命，隐藏而不能移动。

人：

离开文明，是离开了众多的敌人，
( o  b# F* w! b# K在青苔藤蔓间，在百年的枯叶上，
% H* ]. h& j2 R! f% D! c死去了世间的声音。这青青杂草，
1 T6 [) U+ {6 }, H/ \) y8 e这红色小花，和花丛中的嗡营，
  g8 g# D2 t+ V; k" ]+ y这不知名的虫类，爬行或飞走，
和跳跃的猿鸣，鸟叫，和水中的
游鱼，路上的蟒和象和更大的畏惧，
$ F3 F7 d# i1 G  w1 e8 t以自然之名，全得到自然的崇奉，
无始无终，窒息在难懂的梦里。
我不和谐的旅程把一切惊动。

森林：
( p. ?2 H) i; J) }* x, N
: @" G: k; Z, c9 P7 W1 C. e欢迎你来，把血肉脱尽。

人：
4 ^/ B: Q% G- L' Q- q# x
5 L' ~6 P- e1 ?6 m是什么声音呼唤？有什么东西
* P7 \- ?( Q1 d7 ?忽然躲避我？在绿叶后面
它露出眼睛，向我注视，我移动
它轻轻跟随。黑夜带来它嫉妒的沉默
贴近我全身。而树和树织成的网
压住我的呼吸，隔去我享有的天空！
是饥饿的空间，低语又飞旋，
象多智的灵魂，使我渐渐明白
它的要求温柔而邪恶，它散布
疾病和绝望，和憩静，要我依从。
在横倒的大树旁，在腐烂的叶上，
绿色的毒，你瘫痪了我的血肉和深心！
1 H" b5 w$ j& i
森林：

这不过是我，设法朝你走近，
我要把你领过黑暗的门径；
美丽的一切，由我无形的掌握，
全在这一边，等你枯萎后来临。
美丽的将是你无目的眼，
一个梦去了，另一个梦来代替，
无言的牙齿，它有更好听的声音。
从此我们一起，在空幻的世界游走，
1 G8 L, X( Y( C  k0 P6 x. Q空幻的是所有你血液里的纷争，
你的花你的叶你的幼虫。

6 T& ?+ L6 h% s" R祭歌：
% q- x$ `) j5 Y' R1 ?. d
在阴暗的树下，在急流的水边，
* x+ f/ w) {# A- U% A' ]1 e逝去的六月和七月，在无人的山间，
你们的身体还挣扎着想要回返，
而无名的野花已在头上开满。

那刻骨的饥饿，那山洪的冲击，
+ u- f& u8 V2 J" A" t那毒虫的啮咬和痛楚的夜晚，
你们受不了要向人讲述，
如今却是欣欣的树木把一切遗忘。
: Q# c' V1 }' c( y( D
( r( f, c" R& }' |过去的是你们对死的抗争，
0 \& ]" ^# Q/ l+ g4 x" s4 X" b, t你们死去为了要活的人们的生存，
那白热的纷争还没有停止，
) d1 o, D0 M! S3 ?& t你们却在森林的周期内，不再听闻。
3 l- @$ U/ f9 j: I& J
静静的，在那被遗忘的山坡上，
还下着密雨，还吹着细风，
$ G4 X; K( m5 i( L4 I; M没有人知道历史曾在此走过，
  a: G, K. V6 y4 I& o留下了英灵化入树干而滋生。
% a9 U9 X9 v* u
1945年9月

---

云
8 P1 g  y5 Y3 @; E$ n- K. v" z2 _+ ^

凝结在天边，在山顶，在草原，
+ c. z. `7 d( x, r+ |幻想的船，西风爱你来自远方，
一团一团像我们的心绪，你移去
& h7 A% u/ F/ V在无岸的海上，触没于柔和的太阳。

是暴风雨的种子，自由的家乡，
3 w1 ^- S+ F/ _  v低视一切你就洒遍在泥土里，
然而常常向着更高处飞扬，
3 Z8 A. X1 b8 o6 h) Y随着风，不留一点泪湿的痕迹。

1945年11月

---

时感四首

１
多谢你们的谋士的机智，先生，
  i; p) Z  Y# @; t我们已为你们的号召感动又感动，
我们的心，意志，血汗都可以牺牲，
# b$ A$ L  n0 i6 ^5 C7 X最后的获得原来是工具般的残忍。
1 N0 g1 e. y: \4 ~' o
% U- G; A9 J- J7 s# \: Y你们的政治策略都很成功，
8 ~. ~& p: `/ ^- F" f; c/ {! D每一步自私和错误都涂上了人民，
我们从没有听过这么美丽的言语
3 l: h& x& G3 c% R/ i( Z: S先生，请快来领导，我们一定服从。
+ @3 J9 ]/ X) H) |1 ?# D8 ]1 b9 T2 s
. _& c' H' J7 w多谢你们飞来飞去在我们头顶，
在幕后高谈，折冲，策动；出来组织
9 v  B; n7 t& Z: ?$ }" P用一挥手表示我们必须去死
而你们一丝不改：说这是历史和革命。
* I" O0 X  p2 O4 V# t/ W4 A  S
人民的世纪：多谢先知的你们，
但我们已倦于呼喊万岁和万岁；
常胜的将军们，一点不必犹疑，
战栗的是我们，越来越需要保卫。

& F" c6 F) R% N/ _% i# p正义，当然的，是燃烧在你们心中，
但我们只有冷冷地感到厌烦！
如果我们无力从谁的手里脱身，
+ u; N- t  `! |* M先生，你们何妨稍吐露一点怜悯。

２
残酷从我们的心里走来，
* `% c" `! N+ Z7 n$ h/ c它要有光，它创造了这个世界。
9 w; k" p% C( U  O" D! R它是你的钱财，它是我的安全，
, o! a) ^$ ~9 {& A5 `- c$ C它是女人的美貌，文雅的教养。
3 I8 ~. @3 y$ ?$ T( ]
从小它就藏在我们的爱情中，
% a# F  S2 e5 {" a我们屡次的哭泣才把它确定。
从此它像金币一样流通，
它写过历史，它是今日的伟人。

我们的事业全不过是它的事业，
* V  b8 z, @7 s# q7 T5 \; ?/ w在成功的中心已建立它的庙堂，
8 E, B* z2 q7 U$ R8 Y被踏得最低，它升起最高，
它是慈善，荣耀，动人的演说，和蔼的面孔。

- R' Z+ C' E, O8 |6 {9 Y3 k- {- o虽然没有谁声张过它的名字，
我们一切的光亮都来自它的光亮；
% G/ [4 o) o/ ]. S* ?- C当我们每天呼吸在它的微尘之中，
/ C' ]% |: y# k0 ^1 w呵，那灵魂的颤抖——是死也是生！

３
去年我们活在寒冷的一串零上，
今年在零零零零零的下面我们吁喘，
6 v: u& O6 {% s* K" _像是撑着一只破了的船，我们
从溯水的去年驶向今年的深渊。
( y) E2 l- n2 F+ N# b1 m0 a
忽的一跳跳到七个零的宝座，
是金价？是食粮？我们幸运地晒晒太阳，
0 }, \9 \3 K' w3 s& q  x$ u00000000是我们的财富和希望，
又忽的滑下，大水淹没到我们的颈项。

然而印钞机始终安稳地生产，
, K& i$ |* M' F9 S它飞快地抢救我们的性命一条条，
把贫乏加十个零，印出来我们新的生存，
我们正要起来发威，一切又把我们吓倒。

( b, U& V' {6 y& x一切都在飞，在跳，在笑，
  _! o& Q# f0 T! ?' ~  v只有我们跌倒又爬起，爬起又缩小，
庞大的数字像是一串列车，它猛力地前冲，
7 {. h2 ^0 S0 D5 ?我们不过是它的尾巴，在点的后面飘摇。
5 V2 V, y5 C7 R* J  T
% t0 _. D& w7 }) ?7 ~; O6 I( K7 J. k2 P４
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，
% f) E+ o- `1 i1 O  M' W5 W: G3 y然后再受辱，痛苦，挣扎，死亡，
; o% ~2 \$ L  |. }9 Q* p因为在我们明亮的血里奔流着勇敢，
# Y5 s+ t# o, A# h6 T; `可是在勇敢的中心：茫然。

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，
8 g) R' Y5 }0 i7 m它说：我并不美丽，但我不再欺骗，
因为我们看见那么多死去人的眼睛
" a! a8 R/ L5 t+ K" q- M在我们的绝望里闪着泪的火焰。

8 @0 N9 G1 v+ j, f) W当多年的苦难以沉默的死结束，
我们期望的只是一句诺言，
然而只有虚空，我们才知道我们仍旧不过是
幸福到来前的人类的祖先，
* \, V5 i& R5 [: V1 o- k
) G. f* {+ u' [+ @& Y: ]还要在无名的黑暗里开辟新点，
" j  B& Y2 _& r* P而在这起点里却积压着多年的耻辱：
冷刺着死人的骨头，就要毁灭我们的一生，
- s9 `7 B+ o1 ^1 x$ E- p9 X我们只希望有一个希望当作报复。
) W  ^/ E# R1 }4 \7 C9 `# n
1947年1月

---

! m6 @/ {. |1 d他们死去了

* ?, ~7 Y0 V! `8 c+ Y; v可怜的人们！他们是死去了，
' t  D7 x: ?# a9 P, W我们却活着享有现在和春天。
他们躺在苏醒的泥土下面，茫然的，
毫无感觉，而我们有温暖的血，
明亮的眼，敏锐的鼻子，和
耳朵听见上帝在原野上
在树林和小鸟的喉咙里情话绵绵。

, D+ B0 B* ]$ E3 w死去，在一个紧张的冬天，
象旋风，忽然在墙外停住——
5 X/ L7 r" }  }- e/ d他们再也看不见着树的美丽，
! Q* Q$ @# K6 y山的美丽，早晨的美丽，绿色的美丽，和一切
小小的生命，含着甜蜜的安宁，
到处茁生；而可怜的他们是死去了，
0 ^( d  L, @3 {等不及投井上帝的痛切的孤独。
+ Z. r& T  K6 N5 J" V* c
% o* V: V0 U4 a6 o' h1 ?呵听！呵看！坐在窗前，
鸟飞，云流，和煦的风吹拂，
梦着梦，迎接自己的诞生在每一个
清晨，日斜，和轻轻掠过的黄昏——
这一切是属于上帝的；但可怜
他们是为无忧的上帝死去了，
$ W+ \$ M/ e# x# R他们死在那被遗忘的腐烂之中。
  [1 M5 _5 E! R0 }7 S" n9 |
$ `4 Q5 C& g  U; p1947年2月

---

荒村

荒草，颓墙，空洞的茅屋，
无言倒下的树，凌乱的死寂……
* Z3 W8 K8 z  D) e流云在高空无意停伫，春归的乌鸦
7 ^: F: e$ p: r8 V用力的聒噪，绕着空场子飞翔，
象发见而满足于倔强的人间的
沉默的溃败。被遗弃的大地
是唯一的一句话，吐露给
春风和夕阳——
, A8 H3 s( P( l& F( S4 |干燥的风，吹吧，当伤痕切进了你的心，
再没有一声叹息，再没有袅袅的炊烟，
再没有走来走去的脚步贯穿起
善良和忠实的辛劳终于枉然。
. u7 w+ u3 t. p% x0 [" h
他们哪里去了？那稳固的根
. f) x2 H5 Q, R! P为泥土固定着，为贫穷侮辱着，
为恶意压变了形，却从不破裂的，
象多年的问题被切割，他们仍旧滋生。
! C1 F, \7 F- B2 U0 W' ~) C: V& d4 I他们哪里去了？离开了最后一线，
那默默无言的父母妻儿和牧童？
0 J1 S0 i5 g3 k6 m3 w0 e当最熟悉的隅落也充满危险，看见
) y8 w# A( i3 k) {: c象一个广大的坟墓世界在等候，
求神，求人的援助，从不敢向前跑去的
0 E5 c' @+ B. P竟然跑去了，斩断无尽的岁月
, M9 |" ^, Z" a. Z花叶连着根拔去，枯干，无声的，
) [) f- v. G$ l* v% U/ @从这个没有名字的地方我只有乞求：
; \/ F, S1 h3 Z" s干燥的风，吹吧，旋起人们无用的回想。

春晓的斜阳和广大漠然的残酷
: }3 l! ?7 Y+ y/ }0 ?- {- N$ X: J2 U; z投下的征兆，当小小的丛聚的茅屋
) P" q! G. \7 m3 f6 D" d象是幽暗的人生的尽途，呆立着。
也曾是血肉的丰富和希望，它们张着
9 ~$ u1 T& r# y# |: H. g空洞的眼，向着原野和城市的来客
留下决定。历史已把他们用完：
$ u1 s( A% }% _* D它的夸张和说谎和政治的伟业
# U4 v& W4 Y( S: a8 c  ?3 d; f. @. o& r终于沉入使自己也惊惶的风景。
干燥的风，吹吧，当伤痕切进了你的心，
吹着小河，吹过田垅，吹出眼泪，
去到奉献了一切的遥远的主人！
% M. @5 z: {1 v
1947年3月

---

$ M$ m- U+ e# N" e三十诞辰有感

1
7 x7 y# u& ]% R% q' z$ _
' M9 a7 Z9 ]# {* q从至高的虚无接受层层的命令，
不过是观测小兵，深入广大的敌人，
必须以双手拥抱，得到不断的伤痛。

多么快已踏过了清晨的无罪的门槛，
6 i! x% r/ v4 w7 k' u4 y$ \8 f$ y那晶莹寒冷的光线就快要冒烟，燃烧，
当太洁白的死亡呼求到色彩里投生。

8 i4 v3 B, M3 A# B8 n* w是不情愿的情愿，不肯定的肯定，
- w; E: i% i' y! i) J5 m& M攻击和再攻击，不过是酝酿最后的叛变，
/ R  i( J) ^: \1 q( t; ~胜利和荣耀永远属于不见的主人。
' R* l2 p5 t: j! P
然而暂刻就是诱惑，从无到有，
一个没有年岁的人站入青春的影子，
; O1 e  h+ ~. I: e/ V重新发现自己，在毁灭的火焰之中。

2

5 m8 v+ }! y, @8 o; h/ M% w) x/ l时而巨烈，时而缓和，向这微尘里流注，
时间，它吝啬又嫉妒，创造同时毁灭，
接连地承受它的任性于是有了我。
2 S2 }8 a4 |# }4 K/ N
6 ?* P/ Q  O; C" c在过去和未来两大黑暗间，以不断熄灭的
* `9 k5 c5 S4 k现在，举起了泥土，思想和荣耀，
6 y$ Q) t0 \9 ^0 f/ p你和我，和这可憎的一切的分野。

4 B* Q& t: ?# `% ]- _而在每一刻的崩溃上，看见一个敌视的我，
4 _+ ^4 U1 p* Y1 h% P9 C8 Q3 f枉然的挚爱和守卫，只有跟着向下碎落，
没有钢铁和巨石不在它的手里化为纤粉。
8 y# i  I; ]8 [# N; Z0 r& g- g
留恋它象长长的记忆，拒绝我们象冰，
3 u. C' z7 f2 M是时间的旅程。和它肩并肩地粘在一起，
一个沉默的同伴，反证我们句句温馨的耳语。
% E- _" s; }, C+ z2 S+ Y" L
1947年3月

---

饥饿的中国
, j" j* L! Q; A9 z

5 {+ L- N; c# Z8 n1 K１
' G: i; B/ i7 L: U$ w6 y
饥饿是这孩子们的灵魂。
1 R# h* y% Y: l1 o0 \4 e* F  w从他们迟钝的目光里，古老的
土地向着年轻的远方搜寻，
! G; g' g- J$ o- t, v* r4 F伸出无力的小手向现在求乞。
! x+ @; u* o" P! }  Z
& d; S8 x0 f; x3 t  d他们鼓胀的肚皮充满嫌弃，
) b6 z+ M& n( L' \一如大地充满希望，却没有人来承继。

历史不曾饶恕他们，推出
! H( F( O: p. v2 e5 K2 F. \; H. X7 F0 X这小小的空虚的躯壳，向着空虚的
四方挣扎，是谁的债要他们偿付：
他们于是履行它最终的错误。

在街头的一隅，一个孩子勇敢的
; Z) \6 X5 I: A; c8 ?( D向路人求乞，而另一个倒下了，
在他的弱小的，绝望的身上，
$ G8 f5 G  \2 ]5 |. w& b缩短了你的，我的未来。
' b: ^" ^3 e! r5 G
# U7 K7 z8 u: h' I2 s２

我看见饥饿在每一家门口，
或者他得意的兄弟，罪恶；
没有一处我们能够逃脱，他的
2 r- f1 w+ W  B/ y: t直瞪的眼睛；我们做人的教育，
7 i. M* z! b3 g4 [2 c2 \) ~& q
渐渐他来到你我之间，爱，
# Z1 ~$ V9 U1 H善良从无法把他拒绝，
$ ?8 k$ z( `5 _1 c! U) O, E每一弱点都开始受考验，我也高兴，
0 b( a5 t) ~3 k8 L$ V% R直到恐惧把我们变成石头，

远远的，他原是我们不屈服的理想，
0 Q+ U' Q, O, P他来了却带着惩罚的面孔，
每天在报上讲一篇故事，
; Z  r" ?6 ]% I) `# D3 F/ e1 J/ m8 c太深刻，太惊人，终于使我们漠不关心，
* L: U5 Q2 u! a2 Z- U
直到今天，爱，隔绝了一切，
" N6 `6 D; j; k' }' i他在摇撼我们疲弱的身体，
0 |5 `- ~4 x* N6 |8 O; r像是等待着有突然的火花突然的旋风
6 ^) ]& L- }% K: ~8 |3 F从我们的漂泊和孤独向外冲去。

３

昨天已经过去了，昨天是田园的牧歌，
是和春水一样流畅的日子，就要流入
2 S3 [/ `  }- K4 m4 e意义重大的明天：然而今天是饥饿。
0 w2 A/ \' T) o" i* u( k  ^% W: e
昨天是理想朝我们招手：父亲的诺言
5 J! F% ^$ E. k得到保障，母亲安排适宜的家庭，孩子求学，
昨天是假期的和平：然而今天是饥饿。

9 a+ M$ \) `6 w$ E% {, {为了争取昨天，痛苦已经付出去了，
+ C: o8 ~( o. ^! r' f希望的手握在一起，志士的血
" l" X3 L- L: }" u. ^$ p0 }快乐的溢出：昨天把敌人击倒，
今天是果实谁都没有尝到。
' l0 r9 g: U" m' e' M9 }3 b
. a- J- o! X* G9 @中心忽然分散：今天是脱线的风筝
6 X# y8 q7 t" _5 M在仰望中翻转，我们把握已经无用，
今天是混乱，疯狂，自渎，白白的死去——
  {4 [) K3 L/ g. h然而我们要活着：今天是饥饿。
8 i. I" ~7 d% u; Q- Y* K
# f4 W9 W0 K: c  V  ]* I; Q: ~荒年之王，搜寻在枯干的中国的土地上，
4 t( e8 v% c8 {, o+ G! @6 ~. d/ w, _教给我们暂时和永远的聪明，
怎样得到狼的胜利：因为人太脆弱！

$ b6 V: [  b  [- v４

我们是向着什么秘密的方向走，
于是才有这么多无耻的谎言，
和对浪漫的死我们一再的违抗，
: I) P# J( Z! y* i
+ N7 Y" C$ ~- S2 I世界是广大的然而现在很窄小，
很窄小，我们不知道怎样来俯顺，
创造各样的耻辱不过为了安全，

但最豪华的残害就在你我之间，
$ e' ~. f! n5 u8 a6 ]$ |道德，法律，和每人一份的贫困
就使我们彼此扼住了喉咙，

/ w3 g$ n! ]& x7 V: ]4 X: c终于小心而无望，纷争而又漠然
' X. S5 h; i8 K6 q% B善良直趋毁灭：而又秘密的等待
一个更大的愚蠢把我们救援，
4 \4 l3 R" |3 \3 I& d
! {" n# x) V& {* ~但那受难的农夫逃到城市里，
% N' i- W8 F4 D  s1 N) H7 x4 A9 I他的呼喊已变成机巧的学习，
把失恋的土地交给城市论辩，
, N( o3 W; u  _# ~& G+ R! R
纯熟得过期的革命理论在传观着，
充满活力的青年学会说不平，但却不如
默认一切的弟弟，一开头就成功，
% S; Z: X. |8 v. ]0 X
' I' Y8 X6 g0 S, k# Z每一天有更大的恐慌，更多的聪明，
政治家成了公开的嘲笑，他的签字
  m( Z' l6 o6 ~" M却又严重的把我们推向一种决定，

* e$ o' M8 y, y$ M$ {! K我们是向着秘密的方向走，
: {: T9 ~. z! l0 P+ q' j/ h$ X; t饥饿领导中国进入一个潜流，
4 N, j7 ]' B) c教给我们应有的爱情又把它毁掉。

５
8 f$ a1 G0 I/ x5 c2 K/ d残酷从我们的心里走来，
6 `0 n2 ?5 f' @. S+ C它要有光，它创造了这个世界。
% \7 ]8 o: H3 A' \2 H0 X" a7 X它是你的钱财，它是我的安全，
它是女人的美貌，文雅的教养。
- q% L$ H0 f; t! i
从小它就藏在我们的爱情中，
- k8 w2 @: `8 C9 r3 f8 ?  X我们屡次的哭泣才把它确定。
- D# u: j" [' S( B! e, |, N从此它像金币一样流通，
/ j: E% e) Y1 \5 w/ u它写过历史，它是今日的伟人。
( u) C6 Q! G  t7 o7 ~
! W2 B4 U4 n/ r6 b- [, `( N我们的事业全不过是它的事业，
在成功的中心已建立它的庙堂，
: V9 E) ^6 T2 z. t1 M, T被踏得最低，它升起最高，
它是慈善，荣耀，动人的演说，和蔼的面孔。

虽然没有谁声张过它的名字，
我们一切的光亮都来自它的光亮；
当我们每天呼吸在它的微尘之中，
呵，那灵魂的颤抖——是死也是生！
9 h' E! g' S9 m
) h$ N$ l* z8 G. ?: s0 t６
8 N3 T7 ~' S- {7 P( F5 R去年我们活在寒冷的一串零上，
9 v3 E9 r) T: t9 Q) w8 C9 \7 {/ R7 b今年在零零零零零的下面我们吁喘，
) d0 a5 {& q' @- l4 _$ _像是撑着一只破了的船，我们
从溯水的去年驶向今年的深渊。

/ z( k( k' S: [  {  u0 v忽的一跳跳到七个零的宝座，
是金价？是食粮？我们幸运地晒晒太阳，
00000000是我们的财富和希望，
又忽的滑下，大水淹没到我们的颈项。

然而印钞机始终安稳地生产，
它飞快地抢救我们的性命一条条，
把贫乏加十个零，印出来我们新的生存，
$ e. t# p5 _4 ]5 G( }我们正要起来发威，一切又把我们吓倒。

# Y- m, u7 f/ S: N5 C# u7 t一切都在飞，在跳，在笑，
. N+ o' g1 M8 H8 n: `, Q0 n2 X只有我们跌倒又爬起，爬起又缩小，
4 {, ^# w+ u1 h2 \庞大的数字像是一串列车，它猛力地前冲，
我们不过是它的尾巴，在点的后面飘摇。
3 a# }# C3 O' W0 c! n3 I* C0 \
, y8 R1 f& g: s/ ~７
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，
; b+ Y7 S7 P* ^- a' F; o! m然后再受辱，痛苦，挣扎，死亡，
) X) U% ^( L; u' b( l+ n  \因为在我们明亮的血里奔流着勇敢，
可是在勇敢的中心：茫然。
, x& G, n2 F% i
. x) }3 w" \: r2 F' H+ u+ g" L* e) e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，
6 q6 o1 X2 i0 G$ d- R  F' s* l它说：我并不美丽，但我不再欺骗，
, P! L0 t' I1 o7 N" w* e: Y$ N' e因为我们看见那么多死去人的眼睛
在我们的绝望里闪着泪的火焰。

当多年的苦难以沉默的死结束，
我们期望的只是一句诺言，
& E% b; E1 i. [* H% V! r4 J  O" R! Q# b然而只有虚空，我们才知道我们仍旧不过是
幸福到来前的人类的祖先，

" }- `/ ^8 W3 r" Q7 {& F4 \( s还要在无名的黑暗里开辟新点，
9 [9 r  `7 u) T* g, v$ W" Z5 R: r而在这起点里却积压着多年的耻辱：
冷刺着死人的骨头，就要毁灭我们的一生，
我们只希望有一个希望当作报复。
3 X# X. H% V" G. a  n) m; F

1947年8月


- d' L) I' \0 T5 K注1：本诗第5、6、7章与《时感四首》第2、3、4章相同，为求组诗完整，一并录入。
注2：本诗第4章最后三节曾经作者修订，现按《穆旦诗全集》（李方编）版本整理如下：

……　……
* K6 F. c# c: b痛苦的问题愈在手术台上堆积，
7 B4 K5 u; {5 B; N, j充满活力的青年学会说不平，但却不如
9 C6 R+ \5 r3 L( M/ _9 H* i从里面出生的弟弟，一开头就成功，

) w9 y4 T2 P  J' n; e& b每一天有更多的恐慌，更矛盾的聪明，
尽管我们用一切来建造一道围墙，
也终于给一个签字，或一只鼠推翻，

! P; X, Y+ l1 d) W: X$ d我们是向着什么秘密的地方走，
饥饿领导着中国进入一个潜流
制造多少小小的爱情又把它毁掉。
……　……

---

1 }3 h, j7 B1 v5 x隐现（长诗）
+ p8 U: `" ^2 ?
5 w6 w; z7 c& b( G& z让我们看见吧，我的救主。
  t) N) W  d, m, N+ v  e

2 v# n9 N9 h! `1 b  ?8 ]1 q１　宣道
: {2 O% F% T8 Q( R& c
: u& @/ w% R1 W- x; ]* \, O8 q- z# R- \现在，一天又一天，一夜又一夜，
我们来自一段完全失迷的路途上，
闪过一下星光或日光，就再也触摸不到了，
- Q1 E$ `6 r. ^7 N: f! N; Y说不出名字，我们说我们是来自一段时间，
- S$ i; A+ {9 H) y2 y/ w9 Z一串错综而零乱的，枯干的幻象，
& J  k. C6 |4 R" |9 q5 N* B. N使我们哭，使我们笑，使我们忧心
用同样错综而零乱的，血液里的纷争，
这一时的追求或那一时的满足，
8 j5 _; j: [" e- v" C5 |& h6 F但一切的诱惑不过是诱惑我们远离；
远远的，在那一切僵死的名称的下面，
% m7 C: y# x  }+ Q( M/ h在我们从不能安排的方向，你
给我们有一时候山峰，有一时候草原，
( t  w, k$ ?" A( H  n　　　有一时候相聚，有一时候离散，
　　　有一时候欺人，有一时候被欺，
　　　有一时候密雨，有一时候燥风，
4 t. ^# o+ ^5 y9 `0 S　　　有一时候拥抱，有一时候厌倦，
　　　有一时候开始，有一时候完成，
　　　有一时候相信，有一时候绝望。

主呵，我们摆动于时间的两极，
$ ^2 O% F& E: v6 p但我们说，我们是向着前面进行，
因为我们认为真的，现在已经变假，
+ `7 z) X, h# t+ V: h, @8 L) n! @我们曾经哭泣过的，现在已被遗忘。
+ @0 N. C1 Z4 G一切在天空，地面，和水里的生命我们都看见过了，
2 T9 v3 X# b8 x我们看见在所有的变中只有这个不变，
无论你成功或失败只有这个不变，
' Y& a- E  j* |新奇的已经发生过了正在发生着或者将要发生，然而只有这个不变：
无尽的河水流向大海，但是大海永远没有溢满，海水又交还河流，
5 z' O% `! V( z一世代的人们过去了，另一个世代来临，是在他们被毁的地方一个新的回转，
在日光下我们筑屋，筑路，筑桥：我们所有的劳役不过是祖业的重复。
  W4 j& `0 r$ e+ J& u或者我们使用大理石塑像，崇拜我们的英雄与美人，看他终竞归于模糊，
7 @! {, E7 x5 ^! a( Y3 b  {: C我们痛惜美丽的失去了，但失去的并不是它的火焰，
' P2 p$ D& l% }! [$ S我们一切的发明不过为了——但我们从没有增加安适，也没有减少心伤。
我们和错误同在，可是我们厌倦了，我们追念自然，
以色列之王所罗门曾经这样说：
/ H, Y2 Y4 ^& [& x  r) @一切皆虚有，一切令人厌倦。
* a3 e% b/ L) j# P* D5 U' Z那曾经有过的将会再有，那曾经失去的将再被失去。
; n, b& ~! n  l/ f5 H我们的心不断地扩张，我们的心不断地退缩，
; A) r. B4 C0 p' e# P+ t; v我们将终止于我们的起始。
5 t2 C( h1 S- [0 T: v
所以我们说：
% o! b1 h3 M9 Z: @+ ?0 g我们能给出什么呢？我们能得到什么呢
0 M  U$ G' c. \0 _6 ~! }一切的原因迎接我们，又从我们流走，
所有古老的传统，所有的声音，所有的喜怒笑骂，所有的树木花草都在等待我们的降生，
有一个生命赋予了这所有的让他们等待：
智者让智慧流过去，青年让热情流过去，先知者让忧患流过去，农人让田野的五谷流过去，
　　少女让美的形象流过去，统治者让阴谋和残酷流过去，反抗者让新生的痛苦流过去，
　　大多数人让无知的罪恶流过去，
我们是我们的付与，在我们的付与中折磨，
一切完成它自己；一切奴役我们，流过我们使我们完成。
所以我们说
7 Y5 G! O% Y4 v  b& L5 H我们能给出什么呢？我们能得到什么呢
, g" Z  \- k% C- W在一条永远漠然的河流中，生从我们流过去，死从我们流过去，血汗和眼泪从我们流过去，
* _7 H; T& B' X- i4 E, Z　　真理和谎言从我们流过去，
- h6 k- b) Y9 B+ r有一个生命这样地诱惑我们，又把我们这样地遗弃，
如果我们摇起一只手来：它是静止的，如果因此我们变动了光和影，如果因此花朵儿开放，
　　或者我们震动了另外一个星球，
8 j% \) N- c5 f4 ~, W主呵，这只是你的意图朝着它自己的方向完成。
1 o. R9 k0 J8 Q! I8 }
5 b0 F0 i8 Y4 u& i/ b) c２ 　历程

在自然里固定着人的命运
当人从自然的赤裸里诞生
他的努力是不断地获得
' i) a  ^3 Z5 R0 d% V# E4 U4 G! w隔离了多的去获得那少的
5 o& D5 |2 B, j/ F5 I+ P当人从自然的赤裸里诞生
! C$ K4 g5 |" O5 w% y我要指出他的囚禁，他的回忆
成了他的快乐
! B" M6 z9 n) S+ ]
　　情人自白：
# f" g* r, }' y
全是不能站稳的
亲爱的，是我脚下的路程；
. S1 w  Z* n7 i接受一切温暖的吸引在岩石上，
而岩石突然不见了。孩童的完整
2 m  N' r0 Z) p9 W! `在父母的约束里使我们前行：
那新鲜的知识，初见的
$ a: q  l4 v' j  M& ~. W欢快，世界向我们不断扩充，
' v- O- V0 P, X4 I5 B  {5 j: W. A4 D可是当我爬过了这一切而来临，
) \& M, _/ H) z3 I' L亲爱的，坐在崩溃上让我静静地哭泣。
; s$ @: H) ]: O, M5 W9 k0 |
一切都在战争，亲爱的，
那以真战胜的假，以假战胜的真，
一的多和少，使我们超过而又不足，
& J" w% V3 D" _) U+ T没有喜的内心不败于悲，也没有悲
能使我们凝固，接受那样甜蜜的吻
不过是谋害使我们立即归于消隐。
1 j: A& k& d/ A* P那每一伫足的胜利的光辉
) t9 F% _  [  h0 d+ F+ S虽然胜利，当我终于从战争归来，
当我把心的疲倦呈献你，亲爱的，
7 x# s; s4 M2 L+ v. b- a. h为什么一切发光的领我来到绝顶的黑暗，
坐在崩溃的峰顶让我静静地哭泣。

, _( d" a% h" p8 u' c　　合唱：
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9 S  j0 S7 l. L  U, @如果我们能够看见
我们的童年所不意拥有的
0 B5 {( U; S9 \4 R而后远离了，却又是成年一切的辛劳
同所寻求失败的，

如果人世各样的尊贵和华丽
不过是我们片面的窥见所赋予，
: T6 L/ k' y, a6 F. y* T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在欢笑后面的哭泣哭泣后面的
最后一层欢笑里，
* H( }+ e% _7 u; m
: h! e1 v# ^9 _: k0 F在虚假的真实底下
8 x8 e3 t. R) P. a% o5 c那真实的灵活的源泉，
如果我们不是自禁于
0 @/ `$ T9 |$ F9 Z; J我们费力与半真理的蜜约里
" l, R% n0 P0 Q& o, {, {) Q+ ?/ z期望那达不到的圆满的结合。

# j2 c  s3 @- ^1 X0 d) L0 X; M在我们的前面有一条道路
: [. e* F& V; r; T# v在道路的前面有一个目标
这条道路指引我们又隔离我们
走向那个目标，
5 ]% ~8 Q" a/ A3 _9 J: e! m; Q6 T在我们黑暗的孤独里有一线微光
这一线微光使我们留恋黑暗
* u6 u* ^& N+ f: G- ?5 d这一线微光给我们幻象的骚扰
2 \: {8 |- ~7 p5 x+ t! k- f3 ?' B在黎明确定我们的虚无以前
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……

　　爱情的发见：
% g4 D7 {, @" o, b# u" Y
活着是困难的，你必须打一扇门。
这世界充满了生，却不能动转
6 O: @  y0 }- u2 P( O挤在人和人的死寂之中，
# f+ f: E" |) u' k  o8 h看见金钱的闪亮，或者强权的自由，
; c+ g, u  r: I* A: s伸出脏污的手来把障碍屏除，
（在有路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' D/ h5 b2 J" a  A: n6 @. ^阴谋，欺诈，鞭子都成了他的扶助。
% x( G% k8 n0 u; r4 R5 o* L　　　他在黄金里看见什么呢？他从暴虐里获得什么呢？
( S/ Y6 x+ S7 \/ d& A　　　宽恕他，为了追寻他所认为最美的，
　　　他已变得这样丑恶，和孤独。
( h% `( b  p8 {活着是困难的，你必须打一扇门。
  z9 f( I" W  K# ~) g那为人讥笑的偏见，狭窄的灵魂
5 z4 D9 h9 |' L1 y  n$ N: @使世界成为僵硬，残酷，令人诅咒的，
无限的小，固执地和我们的理想战斗，
（在有路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1 Q+ S* x6 u. v2 T" l( u挡住了我们，使历史停在这里受苦。
- W  D" e1 `' B1 e* a　　　他为什么不能理解呢？他为什么甘冒我们的怨怒呢？
+ Q" ]) \9 K& D$ V　　　宽恕他，因为他觉得他是拥抱了
& ^8 e( T! s+ W　　　真和善，虽然已是这样腐烂。
0 |. U7 O$ E" |5 P
# Q8 r/ L) ^$ [% T9 h5 i7 H爱着是困难的，你必须打一扇门。
/ U+ g- [1 s2 h8 Z# ^  l& X, t我们追求的是繁茂，反而因此分离。
我曾经爱过，我的眼睛却未曾明朗，
: U2 ]4 z' W6 i6 c一句无所归宿的话，使我不断悲伤：
8 s" D; ]- X( |. m* W* T她曾经说，我永远爱你，永不分离。
& N( g2 J( J# k- T  P3 P2 N（在有路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' h1 S. {& N- Q9 g: q+ u" P: M虽然她的爱情限制在永变的事物里，
虽然她竟说了一句谎，重复过多少世纪，
  d  t8 d9 `$ c  S7 h　　　为什么责备呢？为什么不宽恕她的失败呢？
　　　宽恕她，因为那与永恒的结合
5 F  n- d4 T  i+ f4 ~　　　她也是这样渴求却不能求得！

　　合唱：
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- g5 F3 O  T: B" C6 w如果我们能够看见
- {4 \3 M. H) r  R' c不是这里或那里的茁生
# E* `6 e! e' A: o1 o, b也不是时间能够占有或者放弃的，

' S( Q% ]2 D* B# O/ ^, p  L/ ]如果我们能够给出我们的爱情
: `9 {1 F, M+ T& }4 t6 u) `不是射在物质和物资间把它自己消损，
- p) d7 d! X6 N$ ^2 M2 `6 H如果我们能够洗涤
- ~0 G4 a9 U5 n8 j6 C. F% j我们小小的恐惧我们的惶惑和暗影
放在大的光明中，
  i  W( Q9 V* f9 J1 l1 B
如果我们能够挣脱
欲望的暗室和习惯的硬壳
  \) ]7 B5 S6 v5 t+ N: {迎接他，
  Z/ f' B7 h- K5 S9 e如果我们能够尝到
不是一层甜皮下的经验的苦心
他是静止的生出动乱
  h7 l9 W# M" l8 d他是众力的一端生出他的违反。
Ｏ他给安排的歧路和错杂！
为了我们倦了以后渴求
. D9 ^7 V9 Q. D' Z( @" F3 l原来的地方。
他是这样地喜爱我们
他让我们分离
% ]' s4 s  y9 C! m  h, J, P  q他给我们一点权力等它自己变灰，
Ｏ他正等我们以损耗的全热
: v, _/ i, a5 m" O  d& B: ]投回他慈爱的胸怀。
; }6 r8 |3 ~: [, R9 e. ?
/ \* d/ ~1 V& Q; [３　祈神

在我们的来处和去处之间，
在我们的获得和丢失之间，
主呵，那目光的永恒的照耀季候的遥远的轮转和山河的无尽的丰富
) U- X# d# h8 n! A' I1 e枉然：我们站在这个荒凉的世界上，
我们是廿世纪的众生骚动在它的黑暗里，
2 ~$ B' `% u7 V8 N) W我们有机器和制度却没有文明
- ~' I6 o) |# w0 T! e我们又复杂的感情却无处归依
, K3 d. C/ V7 [* |& H6 M我们有很多的声音而没有真理
我们来自一个良心却各自藏起，

8 S& u$ `, r. m7 y我们已经看见过了
" E! v2 m9 ^0 r% I. l) X2 ^! w那使我们沉迷的只能使我们厌倦，
那使我们厌倦的挑拨我们一生，
1 D; n% d# J- s0 {( X那使我们疯狂的
是我们生活里堆积的、无可发泄的感情
7 d0 M' `- r6 R% [为我们所窥见的半真理利用，
主呵，让我们和穆罕穆德一样，在他沙漠的岁月里，
让我们在说这些假话做这些假事时
/ g4 d& R9 j" c* Q! ~3 j想到你，

在无法形容你的时候，让我们忍耐而且快乐，
) ~4 o9 h" {$ z" N让你的说不出的名字贴近我们焦灼的嘴唇，无所归宿的手和不稳的脚步，
因为我们已经忘记了
4 A- r& @" m! `. Z9 S8 ^  d我们各自失败了才更接近你的博大和完整，
! U* Y. ^' u7 y+ Q( }! T! Y4 g+ U2 p我们绕过无数圈子才能在每个方向里与你结合，

让我们和耶苏一样，给我们你给他的欢乐，
因为我们已经忘记了
1 g) M8 Q2 I* s" b9 ~在非我之中扩大我自己，
0 \% H- F8 p9 y" h让我们体验我们朝你的飞扬，在不断连续的事物里，
让我们违反自己，拥抱一片广大的面积，
- [) M4 _3 y8 C" d+ S
主呵，我们这样的欢乐失散到哪里去了

因为我们生活着却没有中心
我们有很多中心
! {. q+ B5 m: N6 J/ f我们的很多中心不断地冲突，
或者我们放弃
生活变为争取生活，我们一生永远在准备而没有生活，
0 Y7 ?3 N% b- S5 W2 ~. u三千年的丰富枯死在种子里而我们是在继续……

主呵，我们衷心的痛惜失散到哪里去了
. x5 P2 ^# \2 X, y
每日每夜，我们计算增加一点钱财，
每日每夜，我们度量这人或那人对我们的态度，
3 G) w; X4 S- |每日每夜，我们创造社会给我们划定的一些前途，
6 I4 v! l+ h! k/ s" d. g: Q
主呵，我们生来的自由失散到哪里去了

等我们哭泣时已经没有眼泪
' [4 L6 r. s" u' ~6 N等我们欢笑时已经没有声音
5 z0 F1 C( j  q- u! H: n8 Z% v等我们热爱时已经一无所有
一切已经晚了然而还没有太晚，当我们知道我们还不知道的时候，

9 ^  Y3 F7 O3 P( K主呵，因为我们看见了，在我们聪明的愚昧里，
我们已经有太多的战争，朝向别人和自己，
  D6 j: R, k8 D- M太多的不满，太多的生中之死，死中之生，
我们有太多的利害，分裂，阴谋，报复，
% D: s, k9 h) y7 l' h: `$ s这一切把我们推到相反的极端，我们应该
& K& S% \: B, n: m, h忽然转身，看见你
9 w" g. i+ F$ d7 ~4 X9 I
这是时候了，这里是我们被曲解的生命
' N1 S! \5 Y8 Y+ }9 h2 P& _请你舒平，这里是我们枯竭的众心
请你揉合，
# H$ M* o# L6 y, O* d' n主呵，生命的源泉，让我们听见你流动的声音。
1 s% w* Z4 B( ]$ ]" e
1947年8月

% m# {+ R+ e2 r, L" f4 Y' X注：本诗曾经作者修订，改动若干文字和译名（耶苏-耶稣），主要更动在第二部（历程）《爱情的发见》一节，现据李方《穆旦诗全集》本照录入如下：

…………
　　爱情的发见：
7 s+ n0 _9 p2 P3 A' m
. ^% a5 z' g2 r! W1 d生活是困难的，哪里是你的一扇门。
这世界充满了生命，却不能动转
' I+ j" I. ]; g; w1 m挤在人和人的死寂之中，
看见金钱的闪亮，或者强权的自由，
伸出脏污的手来把障碍摒除，
6 b' K, s$ b: k8 M( @  M（在有行为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1 O% [2 X- c4 }- Q9 R) |4 m阴谋，欺诈，鞭子都成了他的扶助。
　　　他在黄金里看见什么呢？他从暴虐里获得什么呢？
　　　宽恕他，为了追寻他所认为最美的，
: P- o1 f# j9 u# d* O" l8 ~　　　他已变得这样丑恶，和孤独。
生活是困难的，哪里是你的一扇门。
2 Q7 i2 L/ x9 a( |1 ?4 Z( T) s那为人讥笑的偏见，狭窄的灵魂
; O: `5 Q0 k2 Q- P+ J使世界成为僵硬，残酷，令人诅咒的，
无限的小，固执地和我们的理想战斗，
+ G$ U9 d# J! X3 J1 F0 x3 Z8 ^3 q（在有行为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挡住了我们，使历史停在这里受苦。
　　　他为什么不能理解呢？他为什么甘冒我们的怨怒呢？
　　　宽恕他，因为他觉得他是拥抱了
+ m, u! h: }( U' r4 j　　　真和善，虽然已是这样腐烂。
. o, B5 e3 h0 o8 T6 m
生活是困难的，哪里是你的一扇门。
2 E/ }; |% X+ x7 ^, W$ M$ j我们追求的是繁茂，反而因此分离。
  s' {% k1 `. `6 O2 I7 P我曾经爱过，我的眼睛却未曾明朗，
5 Y* P8 |( k& X' O# T2 M; q* H一句无所归宿的话，使我不断悲伤：
她曾经说，我永远爱你，永不分离。
（在有行为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虽然她的爱情限制在永变的事物里，
6 Y7 y3 x4 \' s虽然她竟说了一句谎，重复过多少世纪，
: G" R0 y  J. o* c( r5 f) H+ _　　　为什么责备呢？为什么不宽恕她的失败呢？
9 _6 T! L" n. E( w4 c- F- D　　　宽恕她，因为那与永恒的结合
; m& ~; {/ b9 h% c* e7 N　　　她也是这样渴求却不能求得！
) L# ]( J* v5 U& r9 \5 V1 s1 y# m…………

---

/ [- i3 g/ x0 Z4 R% i4 D我想要走
2 J: p5 g3 p3 f% X) N

我想要走，走出这曲折的地方，
曲折如同空中电波每日的谎言，
和神气十足的残酷一再的呼喊
/ _& d; S  e6 \; q7 j, M从中心麻木到我的五官；
$ m$ v) |* a- L& V我想要离开这普遍而无望的模仿，
: Q+ T4 `; z: ?1 r; f) I这八小时的旋转和空虚的眼，
因为当恐惧扬起它的鞭子，
  M! W& u0 B& R0 l( G这么多罪恶我要洗消我的冤枉。

7 ?) z6 q4 `& }( }" t; z- i! W' h( Y我想要走出这地方，然而却反抗；
( y" t' b, y. K% T4 I2 T/ i一颗被绞痛的心当它知道脱逃，
它是买到了沉睡的敌情，
和这一片土地的曲折的伤痕；
" d5 }6 L: f% w我想要走，但我的钱还没有花完，
6 H' C0 M  H1 V6 Q" u! t有这么多高楼还拉着我赌博，
有这么多无耻，就要现原形，
* [+ Q. D3 r- U, p我想要走，但等我花完我的心愿。

7 v: ?/ F, v% g- G" i9 _
1 y* y& I* v  g4 r( j1947年10月

---

暴力

+ I6 U$ U# e+ v/ I从一个民族的勃起
7 T: e: h' g7 m+ i# O. l! @! l到一片土地的灰烬，
0 n. f" F5 C# f% x6 s3 x+ F从历史的不公平的开始
到它反覆无终的终极：
. ?2 t: o7 t+ b; [9 ^( g* n6 ~每一步都是你的火焰。
6 Q9 s' J- h2 Z- }$ X
7 a: R! G2 G6 P" @. q从真理的赤裸的生命
到人们憎恨它是谎骗，
从爱情的微笑的花朵
到它的果实的宣言：
每一开口都露出你的牙齿。
. U- i  T( w, }/ X- R
5 u7 A+ K  c/ Y' z从强制的集体的愚蠢
% z4 [( p- [( ^! j1 K到文明的精密的计算，
- G; [1 a9 G' p! Y) i5 {  B4 y从我们生命价值的推翻
4 {. U8 w' Z4 R7 i到建立和再建立：
最得信任的仍是你的铁掌。

从我们今日的梦魇
0 ^# G$ R) |, G3 T) \; c* q到明日的难产的天堂，
从婴儿的第一声啼哭
( x6 k) Y) t5 w) ~0 G# ~直到他的不甘心的死亡：
# V' }3 _* B/ W/ }& C一切遗传你的形象。
% g7 E/ j0 M5 a. E% Y
1947年10月

---

  i+ |1 C! E6 D3 B# \4 c2 ^2 I; s胜利
# E/ _: i2 Q1 \) z8 |! G

他是一个无限的骑士
在没有岸沿的海坡上，
% B( _3 ]0 H" Y$ N& D# Z' b* d* g他驰过而溅起有限的生命
虽然他去了海水重又合起，
在他后面留下一片空茫
2 x4 o+ I/ n. w3 p一如前面他要划分的国土，
但人们会由血肉的炙热
追随他，他给变成海底的血骨。

每一次他有新的要挟，
每一次我们都绝对服从，
我们的泪已洒满在他心上，
于是他登高向我们宣称：

' t: K, a( l8 y+ E  G4 N! h他的脸色是这么古老，
3 N9 a  j) R' t- c, a每条皱纹都是人们的梦想，
! G/ Q8 r- r$ N% M" ~这一次终于被我们抓住：
一座沉默的，荣耀的石像。

' D% s/ G' e; L# S0 y
' p1 w: ]$ `& y' z+ p/ f1947年10月

---

牺牲
) n0 {; L# o3 D& e- |

因为有太不情愿的负担
使我们疲倦，
因为已经出血的地球还要出血，
我们有全体的苍白，
' `9 b% p5 ~7 c9 m- t2 r任地图怎样变化它的颜色，
5 G$ Q! D5 o4 X  E  w! [0 \( Z* k或是哪一个骗子的名字写在我们头上；

5 F" A- e2 x$ J6 A* m1 {, c0 Z所有的炮灰堆起来
; b: ?! y  i4 O0 j是今日的寒冷的善良，
) e1 P+ P$ |1 I, [: n所有的意义和荣耀堆起来
& m% k0 W, }" E1 k4 w/ g- g是我们今日无言的饥荒，
然而更为寒冷和饥荒的是那些灵魂，
陷在毁灭下面，想要跳出这跳不出的人群；
* ?8 u2 X5 _  i+ L6 E$ g* Q1 M$ z
一切丑恶的掘出来
: w: c$ Y/ K) T* l6 T, Y3 h把我们钉住在现在，
: f& r$ T, J, q( ~  x  J1 `一个全体的失望在生长
: v" S9 q, |7 A2 C" _吸取明日做他的营养，
无论什么美丽的远景都不能把我们移动：
这苍白的世界正向我们索要屈辱的牺牲。

, C. [0 t( H' ^* C6 V( x1947年10月

---

3 [* I% H& x# C- U, X手
! Q# u7 {( v9 m# Q5 i. k* m

  A  T+ y+ M3 y6 @% B1 r我们从哪里走进这个国度？
这由手控制而灼热的领土？
3 E3 c# f6 ^, a% j4 m手在条约上画着一个名字，
3 T6 Y( z( o: i6 D) r; W手在建筑城市而又把它毁灭，
7 @/ N, X4 s) N手掌握人的命运，它没有眼泪，
它以一秒的疏忽把地球的死亡加倍，
不放松手，牵着一个个的灵魂
4 w3 l% e% o* c1 h( N2 z它拿着公文皮包或者按一下门铃，
. L5 p6 u. C" p十个国王都由五指的手推出，
我们从哪里走进这个国度？
6 w- y2 l. A" L2 @6 O/ d5 e
/ ?3 j$ V7 o4 v8 @' |9 R2 _; k万能的手，一只手里的沉默
7 a* `1 n! Q# t2 ^谋杀了我们所有的声音。
一万只粗壮的手举起来
0 n; C2 l! ~  }可以谋害一双孤零的眼睛，
既然眼睛旋起像黑夜的雾，
' m' M* i$ ]/ H" X我们从哪里走进这个国度？
既然五指的手可以随意伸开，
2 i- q" F( f. C四方的风都由它吹来，
5 ]2 d- p. g7 f  G; W; Q紧握着钱的手到处把我们拦住，
( K; G6 w; \! s" P+ L我们从哪里走进这个国度？

1947年10月

---

发现
% S# R0 ^3 r6 q

在你走过和我们相爱以前，
我不过是水，和水一样无形的沙粒，
你拥抱我才突然凝结成为肉体；
流着春天的浆液或擦过冬天的冰霜，
4 t4 I: A: T5 x# u( j8 W这新奇而紧密的时间和空间；
. O4 j: [# u6 Y. D' ^" r( r
在你的肌肉和荒年歌唱我以前，
6 h5 ^$ w, Y1 D/ b* o我不过是没有翅膀的喑哑的字句，
3 P: `, w' U/ j9 u0 E! S* P从没有张开它腋下的狂风，
当你以全身的笑声摇醒我的睡眠，
/ Y' C9 }: \% ]使我奇异的充满又迅速关闭；

' i/ L7 |2 E* B& {! }" }6 l2 f! K8 n你把我轻轻打开，一如春天
) N/ h5 c2 u% T: T3 n一瓣又一瓣的打开花朵，
你把我打开像幽暗的甬道
直达死的面前：在虚伪的日子下面
解开那被一切纠缠着的生命的根；

4 m! u1 k5 _7 E! l$ A你向我走进，从你的太阳的升起
翻过天空直到我日落的波涛，
你走进而燃起一座灿烂的王宫：
由于你的大胆，就是你最遥远的边界：
我的皮肤也献出了心跳的虔诚。

% ?- n: K) @1 C6 @1947年10月

---

8 B" o7 Q; f. L1 A: Y' ~  U我歌颂肉体

我歌颂肉体，因为它是岩石
在我们的不肯定中肯定的岛屿。
# l4 a5 `: f4 a& ~0 v
& v3 e+ @1 J$ |# y我歌颂那被压迫的，和被蹂躏的，
有些人的吝啬和有些人的浪费：
) x9 g) J: q; Z# k  P1 _# o那和神一样高，和蛆一样低的肉体。
4 j" k  ~" ]4 h# S* d1 ~7 Z+ L( d( a
) t- T- `, t# B0 r. E. z我们从来没有触到它，
0 n3 [% ~" _) Y/ f8 s我们畏惧它而且给它封以一种律条，
但它原是自由的和那远山的花一样，丰富如同
2 h2 n4 t7 `3 Y7 |0 f1 B* q" f8 S2 H蕴藏的煤一样，把平凡的轮廓露在外面，
' D  @% D2 ^& Y$ G$ ]它原是一颗种子而不是我们的掩蔽。
7 d3 O& W; R/ k5 B: c. \7 i9 T6 D1 L4 j
* x4 O0 D" G$ l' w7 [性别是我们给它的僵死的符咒，
我们幻化了它的实体而后伤害它，
我们感到了和外面的不可知的联系和一片大陆，
却又把它隔离。

# L5 P8 ?: ?. F4 I0 R那压制着它的是它的敌人：思想，
（笛卡尔说：我想，所以我存在。）
! @5 M3 |, Q# M) r! y但是像不过是穿破的衣服越穿越薄弱越褪色
' y- o1 c. I& x- u! A! E9 h7 G/ _越不能保护它所要保护的，
自由而又丰富的是那肉体。

! @5 \8 \( W  ^" ~7 Z% g7 h7 u我歌颂肉体：因为它是大树的根，
+ v: [" Z/ _' h% v摇吧，缤纷的树叶，这里是你坚实的根基；
& q6 }/ q; V! d% [  H一切的事物令我困扰，
1 O  j. l' w. l- o1 ^: ?) H+ t一切事物使我们相信而又不能相信，就要得到
而又不能得到，开始抛弃而又抛弃不开，
但肉体使我们已经得到的，这里。
! b. P( D5 A: N0 U/ b( r# f/ e这里是黑暗的憩息。
/ r7 w8 L- E: J7 F是在这个岩石上，成立我们和世界的距离，
是在这个岩石上，自然存放一点东西，
风雨和太阳，时间和空间，都由于它的大胆的
网罗而投进我们怀里。
9 ?* J6 a. x" C) h. u但是我们害怕它，歪曲它，幽禁它，
因为我们还没有把它的生命认为是我们的生命，
还没有把它的发展纳入我们的历史，因为它的秘密
还远在我们所有的语言之外。
% w0 V% J7 E$ G% ]1 h
我歌颂肉体，因为光明要从黑暗里出来：
7 l% t! @$ P6 o4 N9 y2 J& t+ ?) v你沉默而丰富的刹那，美的真实，我的肉体。
* k+ S& C, F0 q
  r- @  S" b& J8 k% S" R1 K9 D1947年11月

---

1 u& P! h3 |1 D: @, l" c! v甘地之死

　　１

不用卫队，特务，或者黑色
4 S5 ~3 I4 b. ]4 x的枪口，保卫你和人共有的光荣，
人民中的父亲，不用厚的墙壁，
2 B' k9 Y4 e$ d8 v6 ^/ ?# P把你的心隔绝像一座皇宫，
. u: P/ u" j& Q" I
不用另一种想法，而只信仰
力和力的猜疑所放逐的和平，
不容忍借口或等待，拥抱它，
一如混乱的今日拥抱混乱的英雄，
7 f* j. @+ ?: @# h3 X( r) N5 t. Q
6 R! K( d  w: I/ u' x, e# U于是被一颗子弹遗弃了，被
这充满火药的时代和我们的聪明，
甘地，累赘的善良，被挤出今日的大门，

2 B! H. c) B; q6 {2 A. V2 V一切向你挑战的从此可以歇手，
从此你是无害的名字，全世界都纪念
用流畅的演说，和遗忘你的行动。
& J7 z$ L2 O# M% |- l8 q% \3 w
　　２
1 H5 ~) u: p0 v. ]: o5 x3 c
! b. H- R/ k$ R1 u% G3 z" z恒河的水呵，接受着一点点灰烬，
& K; s6 q1 v" t  X/ s/ m接受举世暴乱中这寂灭的中心，
" ?" O( U! l# ?% d" W7 ]因为甘地已经死了，生命的微笑已经死了，
4 s7 K( c% o  v人类曾瞄准过多的伤害，倒不如
仍你的波涛给淹没于无形；
那不洁的曾是他的身体；不忠的，
- s( b8 V; e% b# v( d- A- g) i  E3 P是束缚他的欲念；像紧闭的门，
. W) _7 @: Z, _3 n如今也已完全打开，让你流入，
7 t" i3 h& ~0 `9 E2 h, ]5 y他的祈祷从此安息为你流动的声音。
自然给出而又收回：但从没有
这样广大的它自己，容纳这样多人群，
; Z" o. w3 R  ]" f8 g恒河的水呵，接受它复归于一的灰烬，
- }2 C: j# w3 G8 b# V* z  _甘地已经死了，虽然没有人死得这样少：
留下一片凝固的风景，一隅蓝天，阿门。
6 `5 V' a2 M, x9 m/ w  N+ e8 K0 c( i
1948年2月4日

---

9 h2 J% u* m& R% b9 T世界

小时候常爱骑一匹白马
) X6 X6 |; r4 c. V+ n走来走去在世界的外边，
: F  n- T, S, T+ F那得甲的日记和绿色的草场
每一年保护使我们厌倦，

  @2 o, c* l( d0 H1 U% w也常常望着大人神秘的嘴
或许能透出一线光亮，
在茫然中，学校帮助我们寻求
那关在世界里的一切心愿。

劳苦、忍耐、热望的眼泪，
. Y! y3 I+ M3 H. \( v7 X2 {正象是富有的人们在期待：
; O8 h' t! h: b7 d% B7 q) q因为我们愚蠢而年轻，等一等
就可以踏入做美好的主人。

啊，为了寻求“生之途径”，
7 `; x; M% V# k1 W$ R$ N' g4 E这颗心还在试探那看不见的门，
可是有一夜我们忽然醒悟：
年复一年，我们已踯躅在其中！

7 I! i# w+ ?5 g) {$ ^假如你还不能够改变，
你就会喊出是多大的欺骗，
3 z5 K' _, ^" \$ I5 v你常常藐视的一切就是他，
1 V- z1 V+ f, L: O7 B# n$ B0 Z) f你仅存的梦想就这样实现。

他把贫乏早已拿给你——
- {/ _: W- m2 t% `! n$ e那被你尝过又呕出的东西，
逼着你回头再完全吞下：
" s% \! v! N) u& j4 }3 l过去、未来、陈旧和新奇。
3 s$ |5 b% j! |9 E5 V$ S; `4 X; |) J
他不能取悦你，就要你取悦他，
6 f, u. m8 b0 q; u- o因为他是这么个无赖的东西，
你和他手拉着手象一对情人，
2 m4 c  o4 ]% s7 r% b) ]; L) i这才是人们都称羡的旅行。
3 S( {( }# B! B! E0 J3 j
* J, B4 x, D" P! i" g) o7 D直到他象潮水一样的退去，
. N2 p) \& q* @' `# O留下一只手杖支持你全身，
等不及我们做最后的解说，
- a! G( w0 x8 v6 H: d$ E一如那已被辱尽的时代的人群。
; j4 F' Q8 k4 i( p! t& d8 e6 {* _
1948年4月

---

% C1 Z8 ^& t$ c城市的舞
( m" v2 }2 A3 @$ z% X

$ o1 O" n7 W+ U- S: D3 D为什么？为什么？然而我们已跳进这城市的回旋的舞，
) p: D2 A# i' h2 F+ H3 q6 }它高速度的昏眩，街中心的郁热。
5 B8 ~, `- j  u+ p+ U无数车辆都怂恿我们动，无尽的噪音，
9 k1 Q1 n9 }* G9 T. ]0 ?请我们参加，手拉着手的巨厦教我们鞠躬：
呵，钢筋铁骨的神，我们不过是寄生在你玻璃窗里的害虫。

3 R+ Q/ o  m2 {把我们这样切，那样切，等一会就磨成同一颜色的细粉，
& ]& O$ e9 E- k1 L死去了不同意的个体，和泥土里的生命；
3 X3 H- s3 ?! g/ |- E( @! L阳光水分和智慧已不再能够滋养，使我们生长的
& [' I  [3 ^! K' f, G5 M是写字间或服装上的努力，是一步挨一步的名义和头衔，
2 Z) r$ o. Q5 F. `3 w想着一条大街的思想，或者它灿烂整齐的空洞。

哪里是眼泪和微笑？工程师、企业家和钢铁水泥的文明
0 M6 A# }: D: T/ z9 q5 P一手展开至高的愿望，我们以藐小、匆忙、挣扎来服从
9 D6 N# a8 ?$ [: P% e3 S许多重要而完备的欺骗，和高楼指挥的“动”的帝国。
9 v; ~& \7 |1 K" Q4 B, ~1 M1 N不正常的是大家的轨道，生活向死追赶，虽然“静止”有时候高呼：
为什么？为什么？然而我们已跳进这城市的回旋的舞。

1948年4月

---

诗
) p* a0 s- h5 _6 _8 ^: C2 @" k7 D

1
; y+ Q: M7 M5 g& h# B$ Y9 A* D
在你我之间是永远的追寻：
你，一个不可知，横越在我的里面
和外面，在那儿上帝统治着
" K( f- a! R: o, f' f" I呵，渺无踪迹的丛林的秘密，

爱情探索着，像解开自己的睡眠
- x% \7 P, o9 F% v( @+ y无限的弥漫四方但没有越过
: G; @6 C# D" ~5 i9 \" W2 c+ v我的边沿；不能够获得的
欢乐是在那合一的根里。
( m4 m  t, b" x, W0 I- [
我们互吻，就以为抱住了——
* d% O9 K& s1 H' a! j# g呵，遥远而又遥远的。从何处浮来
. o6 o) b. m$ V  V9 q耳、目、口、鼻和惊觉的刹那，
在时间的旋流上又向何处浮去。

你，安息的终点；我，一个开始，
我追寻于是展开这个世界。
但它是多么荒蛮，不断的失败
早就要把我们到处的抛弃。
* }% g+ K8 L$ m
/ n* [0 I$ |. ]6 G5 Q( |, I; S; N2

当我们贴近，那黑色的浪潮，
& J! H4 c1 I2 m3 D我突然将我心灵的微光吹熄，
  H) h: d7 d6 j2 h那多年的对立和万物的不安
* D! ?# Q0 ~7 c- b都要从我温存的手指向外死去，
  m9 o, v5 o5 Z
5 J+ S# H) U' ^  ^) S那至高的忧虑，凝固了多少个体的，
& k' S4 T" d& u7 a) r: Y% F多少年凝固着我的形态，
也突然解开，再也不能抵住
你我的血液流向无形的大海，
7 f+ F5 C, k1 s& M$ j8 W! G
  y# l" \1 x, t+ X) K4 o脱净样样日光的安排，
我们一切的追求终于来到黑暗里，
( @5 U. y, J1 W7 O1 E世界正闪烁，急躁，在一个谎上，
4 q. m  l" ?7 e$ H9 f0 i* B3 [而我们忠实沉没，与原始合一，

, R9 [9 b, R$ ]8 c7 C当春天的花和春天的鸟
还在传递我们的情话绵绵，
但你我已解体，化为群星飞扬，
; Y5 v9 p' W8 I向着一个不可及的谜底，逐渐沉淀。
# [; B! ^( T; C- C* Z  H, |
1948年4月

---

: ]! a8 D- C  a, x绅士和淑女
% P2 M" g3 I2 q* t

* ^6 G# \7 O" E% y' o9 l: I绅士和淑女，绅士和淑女，
走着高贵的脚步，有着轻松愉快的
( p& P( k% r! ?3 V7 X谈吐，在家里教客人舒服，
或者出门，弄脏一尘不染的服装，
4 A, y- F$ U* @; w回来再洗洗修洁的皮肤。
绅士和淑女永远活在柔软的椅子上，
或者运动他们的双腿，摆动他们美丽的
1 u3 B! K% K+ |) v6 e: o# u) f臀部，像柳叶一样的飞翔；
不像你和我，每天想着想着就发愁，
见不得人，到了体面的地方就害羞！
0 V- E, @8 b; Z6 q2 S! h) r哪能人比人，一条一条扬长的大街，
* O9 ?' }; X. b& j看我们这边或那边，躲闪又慌张，
8 x- i/ a3 P* X/ {  r& {, t) g汽车一停：多少眼睛向你们致敬，
高楼，灯火，酒肉：都欢迎呀，欢迎！
( q7 @! _- Z8 X1 M  W4 r, Y( C诸先生决定，会商，发起，主办，
* P% I. `- A# U; y+ e4 z* B" V5 _夫人和小姐，你们来了也都是无限荣幸，
3 S: N4 b! s; \" c: w: b4 v; |只等音乐奏起，谈话就可以停顿；
( q1 S7 _, i1 h  c而我们在各自的黑角落等着，那不见的一群。
你们就任，我们才出现为下属，
你们办工厂，我们就挤破头去做工，
你们拿着礼帽和鲜花结婚，我们也能尽一份力，
可是亲爱的小宝宝，别学我们这么不长进。
呵呵，绅士和淑女，敬祝你们一代一代往下传，
千万小心伤风，和无法无天的共产党，
0 o6 W) \; B* x" v) C中国住着太危险，还可以搬出到外洋！

  q  l/ \8 k0 q* p1948年4月

---

" X$ D! B9 Q' D. b! ^9 T# ]诗四首

　　１
+ ?0 ^5 b! O& q; {
迎接新的世纪来临！
但世界还是只有一双遗传的手，
智慧来得很慢：我们还是用谎言、诅咒、术语，
翻译你不能获得的流动的文字，一如历史
$ _% I: @. m6 L& R% r& D) M0 K
在人类两手合抱的图案里
那永不移动的反复残杀，理想的
9 X3 d' \' j3 M! d! o. l9 A诞生的死亡，和双重人性：时间从两端流下来
  y5 k& T) s, z$ t带着今天的你：同样双绝，受伤，扭曲！
! _- v# l. k2 @6 p; `$ ?7 e* ]
0 T$ X; I- S% R2 `. d7 t# j3 p4 b迎接新的世纪来临！但不要
懒惰而放心，给它穿人名、运动或主义的僵死的外衣
不要愚昧一下抱住它继续思索的主体，
5 `* l. \" f9 a
迎接新的世纪来临！痛苦
而危险地，必须一再地选择死亡和蜕变，
一条条求生的源流，寻觅着自己向大海欢聚！
; J- M3 g: u' o8 {( ~$ M
　　２
: v" }/ v/ m: O7 ]. \* r
他们太需要信仰，人世的不平
0 y! k! c9 P: g6 k8 h9 `突然一次把他们的意志锁紧，
$ v9 V1 p1 c% W4 W从一本画像从夜晚的星空
他们摘下一个字，而要重新

排列世界用一串原始
的字句的切割，像小学生作算术
饥饿把人们交给他们做练习，
勇敢地求解答，“大家不满”给批了好分数，
! D# G4 T- m- d8 v7 _1 }
/ m" z4 Z' T- x6 b! A8 g用面包和抗议制造一致的欢呼
他们于是走进和恐惧并肩的权力，
推翻现状，成为现实，更要抹去未来的“不”，
2 ^8 u/ ^: h8 ~! q; H$ A4 Z- I: B
% |/ x/ b4 }% P4 m爱情是太贵了：他们给出来
! g0 @( x& N& J2 A索去我们所有的知识和决定，
再向新全能看齐，划一人类像坟墓。
$ d- b( x8 f! W3 }6 e3 @
　　３
5 C# B" S" d: z8 `/ b+ g( c' z. g3 q) J
永未伸直的世纪，未痊愈的冤屈，
秩序底下的暗流，长期抵赖的债，
, `7 Y5 J/ n! D: k9 e冰里冻结的热情现在要击开：
5 N. S0 y8 d: g) o0 w& K来吧，后台的一切出现在前台；

幻想，灯光，效果，都已集中，
3 {) t+ X4 j+ W, I“必然”已经登场，让我们听它的剧情——
+ i" h9 n/ m) g' `3 f5 M+ {呵人性不变的表格，虽然填上新名字，
- T, U6 w" V3 l! I行动的还占有行动，权力驻进迫害和不容忍，
- o  |' d, m3 ~
9 u4 t% M5 e) @- ~; R5 S善良的依旧善良，正义也仍旧流血而死，
! n  ]$ J6 R  Z! D' D- ~0 N谁是最后的胜利者？是那集体杀人的人？
5 ?/ F+ O+ g7 @1 n0 Y8 i这是历史令人心碎的导演？

因为一次又一次，美丽的话叫人相信，
我们必然心碎，他必然成功，
) f+ t5 Z" a$ p" P$ ^, U一次又一次，只有成功的技巧留存。

* q$ F/ N, e. r' v8 w　　４
  x9 l* `" T7 m' U5 |7 r
目前，为了坏的，向更坏争斗，
9 C* c4 j- m7 W7 i" @1 i暴力，它正在兑现小小的成功，
政治说，美好的全在它脏污的手里，
6 z6 a( ]8 f1 W跟它去吧，同志。阴谋，说谎，或者杀人。
! H7 P3 C8 t/ Z& R! x
( t4 h$ @+ C9 M7 [* r1 i  f( T做过了工具再来做工具，
3 J1 M- [# g. z" E3 n, q5 z+ z3 k所有受苦的人类都分别签字
制造更多的血泪，为了到达迂回的未来
) l& B6 I$ w% X- S* `对垒起“现在”：枪口，欢呼，和驾驶工具的

1 ~4 x. g7 x3 j+ N& y6 y6 o; u英雄：相信终点有爱在等待，
为爱所宽恕，于是错误又错误，
相信暴力的种子会开出和平，
3 m& S7 y, v+ O
逃跑的成功！一时间就在终点失败，
# l& v; `! N, F& ~3 m. x2 f还要被吸进时间无数的角度，因为
面包和自由正获得我们，却不被获得！
  n6 Y' m. M( V# y4 y
1948年8月

---

& ?% v/ W/ Y! Q* q$ `  M5 T美国怎样教育下一代

美国怎样教育下一代？
专家的笑脸会有一套解答；
, n2 F, l$ j$ }7 I0 r我只遇见过母亲，愁眉不展，
' V* Z( d3 v, q5 {3 y6 z( A问我对她的孩子有什么办法？
小彼得，和他的邻居没有两样，
腰里怀着枪，走路摇摇摆摆，
每天在街上以杀人当游戏，
6 p# ?7 V+ N2 \- Q6 [说话讲究狠，动手讲究快，
( c! J/ h9 ]) T6 @  B5 a! M/ P; ?妈妈的规劝是耳边风，
: ]7 J* H* G4 u, C5 R3 o" g姐妹看见他都害怕地躲开：
且不要相信他是个英雄，
谁打倒他，他便绝对地服从。
啊，小彼得，不念书，不吃饭，
# I0 x4 [' i# o1 {8 s7 ]- b3 K% G每天跟着首领在街头转。
+ ^% ]: V7 D; K6 R起初你也是个敏感的孩子，
: s. h5 r* x6 H4 }, h  `- v为什么学得这么麻木，这么冷酷？
, u& M- B5 J1 {0 a* W可是电影，无线电，连环图画，
指引了你作人的第一步？
杀人放火的好汉真吸引人，
明抢和暗骗才最可佩服：
害了别人，虽然不讲究良心，
他们可是快乐而又成功。
呵，成功！学校里的教科书
3 x9 b. Q8 g, e. a可不也说成功是多么光荣！
可怜的彼得，等你再长大一点，
就会看到你的手枪不够用。
4 k8 _& L% P+ ^9 h5 |. h报纸每天宣扬堕落和奸诈，
商业广告极力耻笑着贫穷。
你怎么活下去？怎样快掘金？
9 k1 y+ ?* q: I1 H怎样使出手段去制服别人？
5 Y, c% b* l1 v) ?自私的欲望不得不增长，
你终于是满意还是绝望，
8 i: X: c, o, j6 X夸张的色情到处在表演，
. ?$ A, u$ l  b* `+ a使你年青的心更加不平衡。
8 `8 m, R/ I$ \2 o: D疯人院？或者青少年改造所？
别让它为你打开黑色的大门！
7 n! p  M1 _5 c: V. F. A呵，小彼得，逃吧；你逃不开；
屋角暗藏着各样的灾害。
7 w) h: T1 ?$ J' j# q$ F+ B黑衣牧师每星期向你招手，
# L& X1 E. i1 _. C6 L. L! B' j0 a让你厌弃世界和正当的追求；
各种悲观哲学等在书店里，
! P1 a# c3 j7 n7 w# `6 a" s; d4 }) X用各样的逻辑要给你忧愁；
只要翻一翻，看一看，想一想，
2 T( K, x# n  {3 ~  k' t+ ?无论你多高或多低的胃口，
鬼魅似的阴影准保要遮丑，
! v3 U( R& I  _$ B# R- ?* Q; B你生命里的上升的太阳，
7 e0 e+ N5 A, Q; l* r7 ]  v彼得呵，无怪你的母亲愁眉不展，
她忧闷的日子还很长，很长，
: w" V" D& ?( m, i% v5 _: E其实你安全冲过了这么多关口，
! o0 j# B: H4 M5 p7 Q  g最后一只手要抓住你不放，
. P1 X4 @7 W$ m8 w! q5 s$ ?& J那只手呀，正在描绘战争的蓝图，
! I7 a0 b, P# W! H; W& n8 a) l那图上就要涂满你的血肉！
& C$ e# l, C' N1 d! s4 @
1951年11月

---

感恩节——可耻的债
- S: d* a2 L" l8 r

感谢上帝——贪婪的美国商人；
9 I8 B/ Z; G5 m% L+ z- H) [6 p0 P感谢上帝——腐臭的资产阶级！
感谢呵，把火鸡摆上餐桌，
十一月尾梢是美洲的大节期。
! `) Y  o; l3 O  ]
感谢什么？抢吃了一年好口粮；
感谢什么？希望再作一年好生意；
3 u3 j" L6 k* ]# z# k9 t& f明抢暗夺全要向上帝谢恩，
2 f1 v; I9 D; b+ y6 s6 ^: i无耻地，快乐的一家坐下吃火鸡。

; R0 A2 x6 m& ~2 d3 |感谢他们反压迫的祖先，三百年前，
2 |6 E; K  F6 G& W# D# W  |流浪，逃亡，初到美国来开辟；
是谁教他们种的玉米，大麦和小麦？
5 p8 r' l% R; m% d在蛮荒里，谁给了他们珍贵的友谊？
' \$ j7 `# {+ l& f
' s: k) Q: a, {5 N6 d% [  J0 x* w9 \1 G4 t感谢上帝？你们愚蠢的东西！
感谢上帝？原来是恶毒的诡计：
/ N1 P$ Q5 J( ?' i9 g, f! e有谁可谢？原来那扶助他们的“土人”
早被他们的子孙杀绝又灭迹。
+ X0 |6 z& l& R- j% h
感谢上帝——自由已经卖光，
) E1 y4 R( S0 v! q3 `9 H& K感谢上帝——枪杆和剥削的胜利！
! X& |( j  B$ h9 [6 H) F2 I# o银幕上不断表演红人的“野蛮”，
& i2 o7 d9 ?0 B, W6 ^但真正野蛮的人却在家里吃火鸡。
& `+ @9 j- B# F0 U4 u4 ?) M
3 D. B3 m" \. z感谢呀，呸！这一笔债怎么还？
6 c4 E5 M; Z: N; S, S肥头肥脑的家伙在家吃火鸡；
有多少人饿瘦，在你们的椅子下死亡？
! {0 a7 T; q) F( J快感谢你们腐臭的玩具——上帝！

1951年

---

妖女的歌

一个妖女在山后向我们歌唱，
“谁爱我，快奉献出你的一切。”
+ G, a6 @+ x" @! l因此我们就攀登高山去找她，
$ B& j- O0 ~, ~+ M要把已知未知的险峻都翻越。
' V1 g4 ^. O" F( R4 z8 e' ~2 b, J
这个妖女索要自由、安宁、财富，
4 _$ n: w% v6 h5 r- k我们就一把又一把地献出，
4 n3 `, ~  f, Z0 A丧失的越多，她的歌声越婉转，
终至“丧失”变成了我们的幸福。
( b4 X4 j$ e& @" B% ~
& q- J( q/ V* f% g8 r  j8 c我们的脚步留下了一片野火，
山下的居民仰望而感到心悸；
4 d1 \* J- J- P那是爱情和梦想在荆棘中闪烁，
4 j6 P& J; e# ]# a% i而妖女的歌已在山后沉寂。

1956年

---

) ]& a1 _- j* Q) s+ L葬歌

　　１
* ]! A. F% Q. d2 b
你可是永别了，我的朋友？
0 l& ^9 e$ `1 Y+ y' @! {, f　我的阴影，我过去的自己？
$ I9 w4 o! ]3 L" l天空这样蓝，日光这样温暖，
. F6 V# I+ [4 X　在鸟的歌声中我想到了你。

我记得，也是同样的一天，
　我欣然走出自己，踏青回来，
9 ]' Q2 e. H# j" a& k我正想把印象对你讲说，
- X/ ^2 {9 S0 I( p9 {0 @3 }　你却冷漠地只和我避开。
. }5 l$ W5 X0 y$ `
自从那天，你就病在家中，
% {5 q$ h* }) z; Z5 z( F　你的任性曾使我多么难过；
' q* ]9 m1 M1 r唉，多少午夜我躺在床上，
) ^4 d3 u/ t* v" }0 Q　辗转不眠，只要对你讲和。
2 v7 V) `7 r' F
$ I( W* F3 Q8 \$ k) t7 {! v5 g0 @  J我到新华书店去买些书，
　打开书，冒出了熊熊火焰，
( d) T% C+ o2 |& O& j5 F2 j这热火反使你感到寒栗，
% T2 \2 ]2 j$ r' Y& C: }4 |, g' {　说是它摧毁了你的骨干。
& r; U& R0 i$ k5 J$ g
7 _) \+ ?4 v5 x% `6 _2 d有多少情谊，关怀和现实
　都由眼睛和耳朵收到心里；
好友来信说：“过过新生活！”
　你从此失去了新鲜空气。

* \. Q# h* v8 x; t历史打开了巨大的一页，
- v: v& `1 k: n; ~　多少人在天安门写下誓语，
我在那儿也举起手来；
! l4 r% _% ?: Y, |　洪水淹没了孤寂的岛屿。

6 i- t) e$ p' Q6 ^8 I5 O, Z2 m; Y3 v0 R你还向哪里呻吟和微笑？
; c  `. T7 `" `' x: G5 P　连你的微笑都那么寒伧，
$ |- n" y: y5 y- u3 l9 {+ S/ ?你的千言万语虽然曲折，
　但是阴影怎能碰得阳光？
2 O2 x& d# N. D0 v
, w- d4 w8 G1 d" Q4 F我看过先进生产者会议，
3 I. E4 L) Z( K/ U: f) V" f　红灯，绿彩，真辉煌无比，
他们都凯歌地走进前厅，
　后门冻僵了小资产阶级。
6 g4 n" b. o% P/ C. N
我走过我常走的街道，
; U8 V' A' |# ?6 g　那里的破旧房正在拆落，
/ a# M( A' L9 p- y呵，多少年的断瓦和残椽，
　那里还萦回着你的魂魄。

你可是永别了，我的朋友？
. G' b  w6 [0 h: m8 }8 h; ?　我的阴影，我过去的自己？
+ k; r1 j: S% T) j" u天空这样蓝，日光这样温暖，
　安息吧！让我以欢乐为祭！
- s9 }* ?  W+ Q9 J( K1 C- C0 A5 Q
　　２

6 R; K! L; x/ ]/ C“哦，埋葬，埋葬，埋葬！”
“希望”在对我呼喊：
“你看过去只是骷髅，
* J( z* }2 x; Q4 W, }还有什么值得留恋？
8 p- t5 x% f) v# O他的七窍流着毒血，
沾一沾，我就会瘫痪。”
0 p& ^+ v% H6 j
但“回忆”拉住我的手，
她是“希望”底仇敌；
4 y0 H- [) g+ v- @7 O. J她有数不清的女儿，
% n' D3 r# t* g# T- M2 `5 \& B其中“骄矜”最为美丽；
9 H# }8 y2 Q3 `' L. D6 m, Q“骄矜”本是我的眼睛，
6 n; v+ a" f- [* j+ a我真能把她舍弃？

“哦，埋葬，埋葬，埋葬！”
“希望”又对我呼号：
  K; d) ?# d+ g6 W$ L, P“你看她那冷酷的心，
怎能再被她颠倒？
她会领你进入迷雾，
/ V7 c2 j4 ]7 I, ~在雾中把我缩小。”

  j: Z' k: e3 B6 Q幸好“爱情”跑来援助，
4 h/ ]! {  Y5 G2 u“爱情”融化了“骄矜”：
一座古老的牢狱，
呵，转瞬间片瓦无存；
: [% ^$ [* K, m! {1 ]  o但我心上还有“恐惧”，
) Z0 k% ^! h4 N: W- I这是我慎重的母亲。

“哦，埋葬，埋葬，埋葬！”
. ~1 f! E; t# p8 ^. i! C" S“希望”又对我规劝：
“别看她的满面皱纹，
3 b  U# P( I  K0 l1 w她对我最为阴险：
& \1 j: a7 B/ c* C- m1 J她紧保着你的私心，
又在你头上布满

使你自幸的阴云。”
但这回，我却害怕：
; W/ d$ f9 [5 \7 Z) l8 {- n" u“希望”是不是骗我？
2 h- ~  n% M& r7 ^: r我怎能把一切抛下？
要是把“我”也失掉了，
哪儿去找温暖的家？
* q/ ^! }3 r$ F; v$ S9 z+ E
/ c5 \: K- b) {“信念”在大海的彼岸，
这时泛来一只小船，
' C) H! W  U' [& b% X- X我遥见对面的世界
毫不似我的从前；
/ z- j& _6 O4 h6 c# s9 B6 m6 F2 `为什么我不能渡去？
" p" m  B6 T: ~/ `' e; X“因为你还留恋这边！”

. X7 A" ~2 X, p, O8 h& E; K& ~% r“哦，埋葬，埋葬，埋葬！”
$ S" N6 V; Z$ n4 q我不禁对自己呼喊：
在这死亡底一角，
+ I& M; ^: Y+ q! E, P2 e1 k) x4 m4 R6 \我过久地漂泊，茫然；
! _$ e- N% K4 i+ ^5 W让我以眼泪洗身，
* m8 e; S8 V) D3 e) m' m: j/ k先感到忏悔的喜欢。

6 J1 u) L( n" ?　　３

7 _: T* Z: Z% w7 x就这样，像只鸟飞出长长的阴暗甬道，
我飞出会见阳光和你们，亲爱的读者；
/ y. [+ H* u6 B% B; u$ M1 Z- e3 g2 p# O这时代不知写出了多少篇英雄史诗，
; X9 f: c' V& \而我呢，这贫穷的心！只有自己的葬歌。
6 `; @7 [2 r: R3 W9 p没有太多值得歌唱的：这总归不过是
一个旧的知识分子，他所经历的曲折；
+ H0 z& ~! F+ X3 m+ Q8 Q7 O1 i他的包袱很重，你们都已看到；他决心
+ h6 j4 O) D& f. w和你们并肩前进，这儿表出他的欢乐。
就诗论诗，恐怕有人会嫌它不够热情：
对新事物向往不深，对旧的憎恶不多。
" {  \& v  P! U$ `) s) t也就因此……我的葬歌只算唱了一半，
9 z& p0 C) |6 [那后一半，同志们，请帮助我变为生活。
& x& N* M/ X9 S- L+ }7 h* v0 I. p/ x
1957年

---

- }2 A; ^3 M. j问

生活呵，你握紧我这支笔
一直倾泻着你的悲哀，
* B+ U( k7 h, y4 V, K! z可是如今，那婉转的夜莺
. R, y- b/ _, u2 q8 C' l. i" d* v已经飞离了你的胸怀。
; Y5 P( }5 H2 W5 B. }1 Y! |$ a* j
! z  h4 s5 J1 {- i) W0 O- w在晨曦下，你打开门窗，
室中流动着原野的风，
% H+ x3 ]) [2 q3 b4 q' l$ t9 I唉，叫我这支尖细的笔，
; f7 a3 N3 x& G6 f0 |怎样聚敛起空中的笑声？

1957年

---

- X# ^: a7 ^$ b' ]0 [我的叔父死了
3 B6 `- N+ y/ V& g+ c/ Y; ^

% S0 C7 C7 E! D) X# q3 A我的叔父死了，我不敢哭，
我害怕封建主义的复辟；
我的心想笑，但我不敢笑：
" A! [" B! x& n: _  o7 M是不是这里有一杯毒剂？
0 b  r# D) Q0 }- o  b, g. j
一个孩子的温暖的小手
使我忆起了过去的荒凉，
我的欢欣总想落一滴泪，
但泪没落出，就碰到希望。

+ H7 \$ v& R( X/ `, `" C6 P平衡把我变成了一棵树，
4 a4 \! x8 M( _8 E, ~它的枝叶缓缓伸向春天，
+ b" d3 J9 b) j& a从幽暗的根上升的汁液
4 y# M7 n+ p, I3 `$ _6 {$ f0 j在明亮的叶片不断回旋。

1957年

---

去学习会
0 j2 P% s- @# [4 U- \

下午两点钟，有一个学习会。
5 ?7 ?, U1 z" V. U- B! y! g) v# p; O我和小张，我们拿着书和笔记，
一路默默地向着会议室走去。
( o/ d/ h$ o' j$ l
$ i+ n9 {, R3 a, p' O. `$ l5 l是春天呵！吹来了一阵熏风，
$ I3 I, I3 u. d人的心都跳跃，迷醉而又扩张。

下午两点钟，有一个学习会：
8 g4 d% O. J5 ?2 Q2 t8 a/ a阅读，谈话，争辩，微笑和焦急，
一屋子的烟雾出现在我的眼前。
+ v( p& ^. D, C
9 |# b8 \9 l& t. @多蓝的天呵！小鸟都在歌唱，
把爱情的欲望散播到心灵里。

我和小张，我们拿着书和笔记，
走过街道，走过草地，走过小桥，
! E' D; }. M( y( P对了，走过小桥，像所有的人那样……
% m  q# x+ w" m
* \  o% t) e7 o4 t) x- E# J- e对面迎过来爱情的笑脸，
影影绰绰，又没入一屋子的烟雾。
4 L1 a$ M. ^& a- ^
5 F& E/ j6 D2 M笔记要记什么？天空说些什么？
是不是说，这日子如此晴和，
# G) q: {. c2 i4 l! ]. \2 ^5 ?这街道，这草地，都是为了你？
2 ~3 n; \. Z$ y$ {& B+ Y) {
7 N. U; }; y5 w9 _# U7 F/ J心里是太阳，脚步是阳光下的草，
向下午两点钟，向学习会走去。

" M5 t' e( d. t0 E1957年

---

三门峡水利工程有感
4 I" N  O. p, U/ c- ~

想起那携带泥沙的滚滚河水，
# D+ N4 V/ T2 d, H% m也必曾明媚，像我门前的小溪，
) b* N0 f2 D. k4 r% t) N原来有花草生在它的两岸，
人来人往，谁都赞叹它的美丽。

只因为几千年受到了郁积，
/ p% p- o% z- O5 @- p; w它愤怒，咆哮，波浪朝天空澎湃，
但也终于没有出头，于是它
溢出两岸，给自己带来了灾害。

7 [6 n. H! c" F* z2 {# c又像这古国的广阔的智慧，
3 H% X! ~4 x; F# E1 [! Z- v3 P几千年来受到了压抑、挫折，
! |& H: ]  V8 k7 }9 U% K于是泛滥为荒凉、忍耐和叹息，
有多少生之呼唤都被淹没！
9 k1 m4 C! W' v! J: W( ~& e
虽然也给勇者生长了食粮，
1 p8 H7 c# Z0 J" j死亡和毒草却暗藏在里面；
谁走过它，不为它的险恶惊惧？
' z. o5 B# Y- p3 o' X1 n泥沙滚滚，已不见昔日的欢颜！

: S, m9 {& L" ~! C) s5 A呵，我欢呼你，“科学”加上“仁爱”！
8 \, H( z  B) H# n' g如今，这长远的浊流由你引导，
将化为晴朗的笑，而它那心窝
9 g: Q$ m. D$ Y/ N* k* o0 [- E. T还要迸出多少热电向生活祝祷！
+ }+ @% ?- ]' M8 O6 `; V
1957年

---

“也许”和“一定”
: p  E# s% h6 @7 ]4 |, Q. {4 P

. j+ b" \4 J9 Q3 h% x# Q) W9 H也许，这儿的春天有一阵风沙，
不全像诗人所歌唱的那般美丽；
也许，热流的边沿伸入偏差
会凝为寒露：有些花瓣落在湖里；
数字的列车开得太快，把“优良”
和制度的守卫丢在路边叹息；
- h' u" |* ]1 d. V$ Z3 ]也许官僚主义还受到人们景仰，
因为它微笑，戴有“正确”底面幕；
2 n: y) p% K3 B; A也许还有多少爱情的错误
对女人和孩子发过暂时的威风，——
这些，岂非报纸天天都有记述？
* A" G' ]# t9 }9 S5 @' }+ M
$ y7 l- B$ t; X# ^. b' S敌人呵，快张开你的血口微笑，
对准我们，对准这火山口冷嘲。

! D8 w# _1 K. K, h就在这里，未来的时间在生长，
在沉默下面，光和热的岩流在上涨；
哈，崭新的时间，只要它迸发出来，
1 E$ i, Q5 ]0 t9 ~# c你们的“历史”能向哪儿躲藏？
( P( h5 T% d- ?3 \+ z7 j9 T* H你们的优越感，你们的凌人姿态，
你们的原子弹，盟约，无耻的谎，
还有奴隶主对奴役真诚的喝采，
还有金钱，暴虐，腐朽，联合的肯定：
; K9 L; d3 I- ]7 x/ ?: j! p# |! N  W这一切呵，岂不都要化为灰尘？
敌人呵，随你们的阴影在诽谤
% {$ k/ |, g, h4 I- v  l因为，这最后的肯定就要出生；
! X$ [. ]( ]+ R/ Q; {" i2 I: t它一开口，阴影必然就碰上光亮，
/ `4 W- o/ f) p; [如今，先让你们写下自己的墓铭。

1957年

---

九十九家争鸣记
/ D1 L) f7 [# q3 d! f2 t# U2 T

2 |3 S; o. }4 h* ~百家争鸣固然很好，
九十九家难道不行？
6 T! y6 x: S6 ~: a2 V9 x' ^我这一家虽然也有话说，
0 D& O% V0 F% x( G" s现在可患着虚心的病。
6 E  X' K  N. C1 Q6 N
+ @' q4 K$ Y: b7 C! U6 u! j  |5 d我们的会议室济济一堂，
. ?, T$ \' d& T) T# ~3 @恰好是一百零一个人，
为什么偏多了一个？
. ]% P7 ]9 u0 h# \! m/ K; H他呀，是主席，单等作结论。

因此，我就有点心虚，
盘算好了要见机行事；
首先是小赵发了言，
! J' O$ k0 C6 O, l* E# Z句句都表示毫无见识。
# w, {2 y7 f& H. d* w3 ~. c
% {0 B6 _' [5 }4 d3 k8 b0 G但主席却给了一番奖励；
钱、孙两人接着讲话，
+ k: H5 x1 c" s$ W2 R9 K虽然条理分明，我知道
/ c$ Q+ t) o. Q) Q* G2 \% v* k那内容可是半真半假。

7 E3 J9 a4 s- N' M& F2 ~) k1 ~老李去年做过检讨，
这次他又开起大炮，
虽然火气没有以前旺盛，
9 ~; ^1 W  ^4 s' t8 \1 U1 [/ H可是句句都不满领导。

+ N9 v- F3 m9 W+ G& [“怎么？这岂非人身攻击？
& e9 t% j4 c8 o4 R) e0 q争鸣是为了学术问题！
& M/ h5 g* C( Y/ Q1 J: m应该好好研究文件，
最好不要有宗派情绪！”
6 f8 _& I9 M  I: e! Y3 b# \) K
周同志一向发言正确，
一向得到领导的支持；
+ W, w/ j# X5 F0 ]3 R因此他这一说开呀，
# b6 |. C) E; B5 U看，有谁敢说半个不是？

问题转到了原则性上，
, Z+ g1 o6 I: H5 C" e- G最脑人的有三个名词：
# r& w$ F  H# C3 j$ D" Y这样一来，空气可热闹了，
发言的足有五十位同志。
+ r3 B' i7 }; f* j. L
其中一位绰号“应声虫”，
* K* _" S3 K/ o- f1 f- D还有一位是“假前进”，
他们两人展开了舌战，
真是一刀一枪，难解难分。

) ?3 G! o6 S. r, l' Q有谁不幸提到一个事实，
1 v1 c7 H, @5 G$ y和权威意见显然不同，
5 [6 L8 k# C& ~) w没发言的赶紧抓住机会，
/ j8 Y& ?  n/ C) d  v+ J在这一点上“左”了一通：
! s: k7 v  G. c+ a: Q# V
“这一点是人所共知！”
& f# x( W% D9 d0 W“某同志立场很有问题！”
主席说过不要扣帽子，
因此，后一句话说得很弯曲。

就这样，我挨到了散会时间，
我一直都没有发言，
$ D4 r1 L: z2 D主席非要我说两句话，
我就站起来讲了三点：
6 j& I( |1 A, X+ Q& ~& C5 u
4 p* Z3 \( `4 i: E3 ^第一，今天的会我很兴奋，
4 v! T) D2 n+ d第二，争鸣争得相当成功，
* s; [' V% K$ d1 q& a第三，希望这样的会多开几次，
! m& w7 e/ L0 e6 i6 z' ^0 u大家更可以开诚布公……

9 U  E- T' ?0 `" W7 }2 [4 B　　附记

读者，可别把我这篇记载
- p: X5 ]# x8 r4 [- y% l' P1 v" `( b来比作文学上的典型，
因为，事实是，事过境迁，
这已不是今日的情形。
' o" F& {& W" m3 `" B3 A
# X7 w/ F5 u3 d! l. W那么，又何必拿出来发表？
2 `, d+ Y, I5 [. R我想编者看得很清楚：
在九十九家争鸣之外，
9 g  e6 J, F- L也该登一家不鸣的小卒。
9 D  L$ |9 c; C/ m1 }. m5 o
1957年

---

& P% T- O& ^! M4 X$ Q, t苍蝇

( H; r1 w- Q: @7 c! z5 l, s% s苍蝇呵，小小的苍蝇，
在阳光下飞来飞去，
谁知道一日三餐
你是怎样的寻觅？
谁知道你在哪儿
躲避昨夜的风雨？
/ X' U: g  \& ?- M# p- a世界是永远新鲜，
你永远这么好奇，
生活着，快乐地飞翔，
半饥半饱，活跃无比，
东闻一闻，西看一看，
4 |- T( w2 B. S也不管人们的厌腻，
我们掩鼻的地方
对你有香甜的蜜。
# a+ |2 Z4 j4 e# ?. O自居为平等的生命，
你也来歌唱夏季；
是一种幻觉，理想，
7 F5 q. E  R* b( V. ~6 ^" B把你吸引到这里，
# n3 |" f  Y8 w4 @飞进门，又爬进窗，
来承受猛烈的拍击。

1975年

---

智慧之歌
; V9 R/ r9 F' W& u

1 s7 b  c; ?2 n. P+ v我已走到了幻想底尽头，
( v; }# m# o! ~' D- R这是一片落叶飘零的树林，
每一片叶子标记着一种欢喜，
现在都枯黄地堆积在内心。
: N- K  U  n8 ?& H  S/ R
有一种欢喜是青春的爱情，
2 z: L0 Z! c% y- d$ z  W. I那时遥远天边的灿烂的流星，
  A9 s4 t1 S8 ~( k! U有的不知去向，永远消逝了，
2 A1 a: J7 |* \3 I" F0 G4 `有的落在脚前，冰冷而僵硬。
# n3 X6 S2 r9 o- L+ A% c( W( q
另一种欢喜是喧腾的友谊，
/ U( O% m9 Q2 \9 C( m茂盛的花不知道还有秋季，
: o! E$ x+ b3 \6 E% K+ D0 R2 s1 A4 G/ \社会的格局代替了血的沸腾，
生活的冷风把热情铸为实际。

另一种欢喜是迷人的理想，
他使我在荆棘之途走得够远，
( U4 W4 `& P; a1 E+ y6 m; Z5 ^. B为理想而痛苦并不可怕，
! Q+ o6 L' C1 V可怕的是看它终于成笑谈。

只有痛苦还在，它是日常生活
每天在惩罚自己过去的傲慢，
- f5 d' ^) Z# P/ w那绚烂的天空都受到谴责，
( b- y5 b0 P. Q: A还有什么彩色留在这片荒原？
! v9 {/ ]) m) |: }
但唯有一棵智慧之树不凋，
( y2 o" J, A% K1 o8 f我知道它以我的苦汁为营养，
# p2 x# a  E1 z; s: A: }& C它的碧绿是对我无情的嘲弄，
- R; J" d3 V, F5 j( g7 Z我咒诅它每一片叶的滋长。

2 {" }' P' |9 o3 {- w- X1976年3月

---

7 y4 S0 U9 t4 ]) L7 a! z- ^9 p理智和感情
, x* r5 S: E$ b* R) m3 X+ W

　　１　劝告

. {% G) J, U; n0 W3 \% t如果时间和空间
是永恒的巨流，
' I, q# H; Q" D# T. k而你是一粒细沙
随着它漂走，
一个小小的距离
7 o7 R" t( h+ _# }- @% I  F( U就是你一生的奋斗，
" {. s4 n+ s& `从起点到终点
) T2 S  C& u1 J1 X0 O/ q让它充满了烦扰，
) Z" W* q9 V( V2 }只因为你把世事
7 }3 o9 W; ?9 a看得过于永久，
* [/ [8 ~; y. h" T: s你的得意和失意，
5 Z5 r0 O0 _! [你的片刻的聚积，
5 q% W; {0 {& u- W7 i+ N1 E& h转眼就被冲走
在那永恒的巨流。

　　２　答复
8 F5 ]9 O" U1 K, b9 W1 ]
& @% R. ]: s$ z) k5 j; i你看窗外的夜空
黑暗而且寒冷，
* D* c* O+ q7 n0 W0 M1 o# ~; U+ H那里高悬着星星，
' ^0 T# |" [- w1 B& q像孤零的眼睛，
燃烧在苍穹。
% p/ X  s! q# V8 [1 p( M& e: M; d7 y它全身的物质
- q7 g: R0 @- V1 S6 k: f) ?3 v是易燃的天体，
1 L8 Q4 M& Y. m  ^! s9 l  s即使只是一粒沙
也有因果和目的：
它的爱憎和神经
$ E3 G( W/ I% P都要求放出光明。
因此它要化成灰，
% `5 ^' l# _$ s' ^% p; N5 j因此它悒郁不宁，
固执着自己的轨道
# Y; T* {: N$ I: p把生命耗尽。
& l5 x1 v4 `* B1 r4 @
1976年3月

---

演出
& ~1 f- H3 A* |7 ]8 d

  Y/ \$ v# Z( }" B7 n慷慨陈词，愤怒，赞美和欢笑
8 J) f5 ?/ N' ~% |3 i) U1 n5 e是暗处的眼睛早期待的表演，
只看按照这出戏的人物表，
演员如何配置精彩的情感。
) G2 g* P) U% I( V4 D5 g" B
终至台上下已习惯这种伪装，
7 y2 @3 n* Q7 p而对天真和赤裸反倒奇怪：
怎么会有了不和谐的音响？
快把这削平，掩饰，造作，修改。
- t/ e& z% Q9 O( w: S  f2 a
9 j3 ]: w4 e# Z  H6 j. e0 x0 |为反常的效果而费尽心机，
* K5 e. U2 n% m$ e每一个形式都要求光洁，完美；
“这就是生活”，但违反自然的规律，
尽管演员已狡狯得毫不狡狯，
2 o* i3 d" |. }. c9 i' P+ R) o
却不知背弃了多少黄金的心
而到处只看见赝币在流通，
它买到的不是珍贵的共鸣
而是热烈鼓掌下的无动于衷。

4 A* L2 ?; l) w( Y+ _+ ]3 F9 p- w1976年4月

---

城市的街心

大街伸延着像乐曲的五线谱，
人的符号，车的符号，房子的符号
% f& v1 ?1 J7 t3 l密密排列着在我的心上流过去，
! ^0 _4 c  |9 w( \$ k6 f起伏的欲望呵，唱一串什么曲调？——
不管我是悲哀，不管你是欢乐，
也不管谁明天再也不会走来了，
它只唱着超时间的冷漠的歌，
从早晨的匆忙，到午夜的寂寥，
一年又一年，使人生底过客
感到自己的心比街心更老。
只除了有时候，在雷电的闪射下
我见它对我发出抗议的大笑。

: \4 f! o) u' C: n1976年4月

---

# Q& S; Q2 O0 I& Q. q9 Z诗

诗，请把幻想之舟浮来，
稍许分担我心上的重载。
. K2 o* p6 g  ~5 `# b0 ?
诗，我要发出不平的呼声，
# Y% t; l3 L& W: P但你为难我说：不成！

* Q+ S- r9 I# P: B# ?' R; v$ k6 _诗人的悲哀早已汗牛充栋，
你可会从这里更登高一层？
4 J. s8 e% h2 n" U0 y
多少人的痛苦都随身而没，
% Y9 c4 @; Y) Q( A从未开花、结实、变为诗歌。
4 s( i% }- z( v0 {) H( S4 i# l& W! b
5 j& R1 A2 c. u9 s; |你可会摆出形象底筵席，
3 B9 b( b! `4 P6 p( ~3 J一节节山珍海味的言语？
- p4 C* W  e8 y! t8 `1 A
要紧的是能含泪强为言笑，
) e2 W; H8 x' E! u没有人要展读一串惊叹号！

诗呵，我知道你已高不可攀，
* C4 K7 m* C4 ~+ }& s( @) j7 }千万卷名诗早已堆积如山：
* |: f/ }7 l/ c/ a
印在一张黄纸上的几行字，
) n9 V* `# |/ l1 E6 ^等待后世的某个人来探视，

设想这火热的熔岩的苦痛
& ?# D0 X0 n) a$ B8 x伏在灰尘下变得冷而又冷……

# |% d: s8 q& o6 X3 O  {. n- O7 F" g又何必追求破纸上的永生，
) |9 r7 \0 ?. W" m: q. l7 h沉默是痛苦的至高的见证。
7 U$ ]8 l; [( w" d- w  @3 b8 a" u
1976年4月

---

: a/ n. r9 R' [2 f7 t理想
; W6 P% D3 K4 L1 W8 f

　　１

没有理想的人像是草木，
在春天生发，到秋日枯黄，
对于生活它做不出总结，
面对绝望它提不出希望。
  p$ b1 X; L9 ?3 N$ b8 n; l& c: M
% b( A! P  b6 ]1 X$ b# Y9 O( Q没有理想的人像是流水，
- \4 \  C/ n* p/ v, U为什么听不见它的歌唱？
原来它已为现实的泥沙
逐渐淤塞，变成污浊的池塘。
9 J4 B1 u9 S& ?- F- k; J% F6 I
! s. n9 N! J6 ?- y* R( }! [没有理想的人像是空屋
而无主人，它紧紧闭着门窗，
生活的四壁堆积着灰尘，
外面在叩门，里面寂无音响。
: z5 s$ F+ z' X+ c
* |/ s2 w7 X6 V那么打开吧，生命在呼喊：
让一个精灵从邪恶的远方
侵入他的心，把他折磨够，
. Q8 M9 ^. j! Z! n% M- q因为他在地面看见了天堂。
- F( @1 _* l/ C
　　２
! A: ?6 I% e$ \
理想是个迷宫，按照它的逻辑
8 X. `5 ^) `7 b你越走越达不到目的地。
. @3 q$ D$ M* B
/ f; Z) s) I' n" _) I* D呵，理想，多么美好的感情，
) c; F% D! |2 d# e2 }+ N" e5 p但等它流到现实底冰窟中，
你看到的就是北方的荒原，
使你丰富的心倾家荡产。

2 D( x% x+ h4 \6 r, o1 ^& j0 h, l“我是一个最合理的设想，
我立足在坚实的土壤上，”
但现实是一片阴险的流沙，
只有泥污的脚才能通过它。
" |: W) \) `* N; p4 v4 [
“我给人指出崇高的道路，
我的明光能照澈你的迷雾，”
6 H# P( u, ~! @' S. x别管有多少人为她献身，
我们的智慧终于来自疑问。
) b% S# n1 ?9 O- w9 i; C) X  c
% {) s- Y$ n0 U毫无疑问吗？那就跟着她走，
像追鬼火不知扑到哪一头。
  ?/ f6 V- A3 i2 m% q5 H) o) m% I/ W
2 }% c) y& U$ Q0 X8 O4 C& X8 t1976年4月

---

5 q8 u0 \" T: A2 E5 s& A听说我老了

我穿着一件破衣衫出门，
+ p( m0 S+ q) [' C1 t这么丑，我看着都觉得好笑，
因为我原有许多好的衣衫
& x0 Q, y$ G9 y5 I3 e都已让它在岁月里烂掉。

人们对我说：你老了，你老了，
0 s- b  B  @0 Z8 {. E. g但谁也没有看见赤裸的我，
; k4 k- Q' Y/ W' e; w. T" }, q9 Z+ ]只有在我深心的旷野中
才高唱出真正的自我之歌。
" U; B# p% z0 L4 K# R
: x! _, B" E7 S' N  \它唱到，“时间愚弄不了我，
* f( a# P& Z/ Z4 T1 g5 z5 n7 D我没有卖给青春，也不卖给老年，
我只不过随时序换一换装，
参加这场化装舞会的表演。

& i- R$ X% D) r$ E3 t“但我常常和大雁在碧空翱翔，
或者和蛟龙在海里翻腾，
凝神的山峦也时常邀请我
: F2 g" p/ u& Q2 B. u  Z到它那辽阔的静穆里做梦。”

1976年4月

---

$ Q6 D/ `$ w% G* P冥想
3 r2 @9 B: A' h+ v: h0 i; j. b

　　１
# b6 n9 o# c0 v. y. f0 H( @" ~) v6 _
+ r4 y* ?' A/ v1 }  C为什么万物之灵的我们，
遭遇还比不上一棵小树？
今天你摇摇它，优越地微笑，
9 b6 x" M! ]7 j+ y% E2 q明天就化为根下的泥土。
* ^  t6 G! d0 p  W5 S为什么由手写出的这些字，
+ K7 o6 R7 N* P0 \6 [竟比这只手更长久，健壮？
它们会把腐烂的手抛开，
* y0 l4 ^& P9 l& _. e0 l而默默生存在一张破纸上。
% m+ h* L: \/ I" g因此，我傲然生活了几十年，
9 p& P! u) `) x% c* i6 [6 G仿佛曾做着万物的导演，
实则在它们长久的秩序下
  Q' y; b% H. O' z; g, {) \3 D' F我只当一会小小的演员。
) M. m! f3 {0 d) i2 f* t
　　２

/ i: x8 w  Y) }' |  F把生命的突泉捧在我手里，
我只觉得它来得新鲜，
8 `3 ]/ a! a* b& r是浓烈的酒，清新的泡沫，
. ?: T% G6 q  ?) X注入我的奔波、劳作、冒险。
仿佛前人从未经临的园地
就要展现在我的面前。
; ?4 S! Y3 b$ {3 p/ ]: k- ?7 L但如今，突然面对着坟墓，
% {8 f9 J/ q) P  y6 K- [我冷眼向过去稍稍回顾，
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
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，
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
" q) g0 Z# y4 e7 g8 q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。

1976年5月
% E& H. f3 L( m& e8 X春

春意闹：花朵、新绿和你的青春
一度聚会在我的早年，散发着
秘密的传单，宣传热带和迷信，
激烈鼓动推翻我弱小的王国；

你们带来了一场不意的暴乱，
1 }. C# i/ B' n# q' T把我流放到……一片破碎的梦；
从那里我拾起一些寒冷的智慧，
9 E) h  R) \' v' C* v卫护我的心又走上途程。
* Y, H. c1 z& m$ ^9 h8 q" c- u
0 c  ]% z  p2 C7 t) k多年不见你了，然而你的伙伴
4 c' o4 a! l- H5 I( X+ S春天的花和鸟，又在我眼前喧闹，
% x1 C7 v5 Z8 k我没忘记它们对我暗含的敌意
$ I/ t4 o8 p0 }' v0 z和无辜的欢乐被诱入的苦恼；
; F/ N5 K& r, b+ ?% j
你走过而消失，只有淡淡的回忆
. C5 I- `: V/ E稍稍把你唤出那逝去的年代，
8 O* _% q) k; t" r& n$ m而我的老年也已筑起寒冷的城，
2 _5 b, z& C% r把一切轻浮的欢乐关在城外。

被围困在花的梦和鸟的鼓噪中，
2 b+ [; k/ V# A9 B9 {, G* R- n寂静的石墙内今天有了回声
5 T$ U" N4 C/ D$ H  L$ i回荡着那暴乱的过去，只一刹那，
2 X# r! ^- n0 I# ?& q" K使我悒郁地珍惜这生之进攻……

/ N! O( Y9 {! i8 V. i1976年5月

---

4 y: x0 [% f$ q& U0 Q7 q! s夏
7 R2 y0 O9 K; s9 l, B- b7 d

绿色要说话，红色的血要说话，
9 i! L. J* h3 `浊重而喧腾，一齐说得嘈杂！
' ^; n( A0 r; @  B% o. Z. I" k是太阳的感情在大地上迸发。

太阳要写一篇伟大的史诗，
* x: p$ }, v5 @富于强烈的感情，热闹的故事，
但没有思想，只是文字，文字，文字。

, \' r  }& k& ]4 _他要写出我的苦恼的旅程，
  g2 H. @  l9 K* V- b正写到高潮，就换了主人公，
" @7 p, C# x% ?我汗流浃背地躲进冥想中。
  @0 k3 A. ?' ]: x9 e5 t
他写出了世界上的一切大事，
1 Z* E2 Q% C/ n（这我们从报纸上已经阅知）
* v& u" D2 {: ^: t9 R+ ]) ]只不过要证明自己的热炽。
0 t3 @/ @1 ^9 f/ f% q3 @
: c5 m0 c7 G7 D/ N* h1 V: [冷静的冬天是个批评家，
6 d5 t8 u0 R7 K) y3 u# K. r把作品的许多话一笔抹杀，
却仍然给了它肯定的评价。
: e. }! p3 P# I+ g- @6 N* w* @
据说，作品一章章有其连贯，
$ K7 {2 z8 j6 V3 G从中可以看到构思的谨严，
因此还要拿给春天去出版。

1976年6月

---

友谊
0 \* `+ `1 R: R3 R8 a& g4 Q2 B

１
: F8 ], ~  X  t9 |; u
我珍重的友谊，是一件艺术品
被我从时间的浪沙中无意拾得，
挂在匆忙奔驰的生活驿车上，
有时几乎随风飘去，但并未失落；

又在偶然的遇合下被感情底手
屡次发掘，越久远越觉得可贵，
因为其中回荡着我失去的青春，
又赋予我亲切的往事的回味；
3 {4 @0 T& u, K: m( O" \3 D+ L
受到书信和共感的细致的雕塑，
& D. `! g- c( |! n7 L, ~摆在老年底窗口，不仅点缀寂寞，
而且象明镜般反映窗外的世界，
/ v, |% V& {& U( u5 ?2 R使那粗糙的世界显得如此柔和。
* C6 n) A# ?2 ]" n, v6 E+ v+ ?
２

5 F6 a5 q6 _! e/ Y. @; S5 t$ f你永远关闭了，不管多珍贵的记忆，
曾经留在你栩栩生动的册页中，
也不管生活这支笔正在写下去，
还有多少思想和感情突然被冰冻；
( O) d; n1 `1 {) c, {
1 m  t* R8 i1 d4 Y2 [! |: E! I永远关闭了，我再也无法跨进一步，
到这冰冷的石门后漫步和休憩，
去寻觅你漫煦的阳光，会心的微笑，
$ Z5 k' r0 a5 Y不管我曾多年沟通这一片田园；

呵，永远关闭了，叹息也不能打开它，
我的心灵投资的银行已经关闭，
留下贫穷的我，面对严厉的岁月，
独自回顾那已丧失的财富和自己。
0 I0 [: ]1 F9 A# Y5 `. `
" `" E* y' K, Z7 m' G+ L% V1976年6月

---

有别

这是一个不美丽的城，
0 a+ p% h9 p8 X) N0 N在它的烟尘笼罩的一角，
; a$ f+ Y1 ^/ X7 \像蜘蛛结网在山洞，
3 }8 r7 A5 U2 l* |1 I+ i# i# g9 d一些人的生活蛛丝相交。
我就镌结在那个网上，
1 {1 t+ k% K- O9 @* y3 c* N6 P左右绊住：不是这个烦恼，
就是那个空洞的希望，
或者熟稔堆成的苍老，
或者日久磨擦的僵硬，
使我的哲学愈来愈冷峭。

1 \/ @/ ]# X* h可是你的来去像春风
吹开了我的窗口的视野，
% M, [" u" l0 ~+ f5 p4 Q一场远方的缥缈的梦
  ~) j6 e7 E$ r使我看到花开和花谢，
. N2 X$ ~' L8 d- ~* L" u) B一幕春的喜悦和刺疼
消融了我内心的冰雪。
如今我慢步巡游这个城，
, n9 x# f5 z% J! v; v再也追寻不到你的踪迹，
3 `& D' H' ^' ^. ~( ]2 z5 L可是凝视着它的烟雾腾腾，
( R2 @: \5 w9 @我顿感到这城市的魅力。

5 i5 c+ D$ I, p" ~/ a, \  b  d1976年6月

---

自己
7 L2 O! d$ Z( P; B7 z" ^

不知哪个世界才是他的家乡，
4 M3 I) u0 ^% L/ j他选择了这种语言，这种宗教，
: r5 c" @0 U4 I9 N他在沙上搭起一个临时的帐篷，
2 ^' b- M4 a- c' s9 s% q1 h0 _0 j于是受着头上一颗小星的笼罩，
他开始和事物作着感情的交易：
5 L6 `3 I  _( N　　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。

& Z) c% h' O# y( A0 i+ U# ]在征途上他偶尔碰见一个偶像，
于是变成它的膜拜者的模样，
把这些称为友，把那些称为敌，
  i) i# }* C8 U" l喜怒哀乐都摆到了应摆的地方，
  S, y/ J! U; [* v他的生活的小店辉煌而富丽：
: D  ]% U5 W9 f: K& o: g+ z9 ^　　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。

# I. w8 r" y( }' m4 _昌盛了一个时期，他就破了产，
1 H3 s" i5 p9 y1 R& S7 E仿佛一个王朝被自己的手推翻，
事物冷淡他，嘲笑他，惩罚他，
% ^" _& @% b  ~& L但他失掉的不过是一个王冠，
午夜不眠时他确曾感到忧郁：
　　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。

另一个世界招贴着寻人启事，
他的失踪引起了空室的惊讶，
1 o0 p( e0 L1 i0 x& J0 }那里另有一场梦等他去睡眠，
还有多少谣言都等着制造他，
这都暗示一本未写成的传记：
　　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。

1976年

---

1 P0 [* f: e' Y, Y/ ]秋

　　１
0 K! d$ v$ X& y% x. [
( |1 Q3 y* w( |( I天空呈现着深邃的蔚蓝，
* r& f2 d9 t! }5 l7 {* X2 }仿佛醉汉已恢复了理性；
4 Y8 A% R4 C# e7 _8 m+ F. H) ]大街还一样喧嚣，人来人往，
但被秋凉笼罩着一层肃静。

一整个夏季，树木多么紊乱！
现在却坠入沉思，像在总结
/ V; t& `3 A0 ^: D2 C5 g1 {它过去的狂想，激愤，扩张，
# b6 ^5 J& N( Z于是宣讲哲理，飘一地黄叶。
! m0 A; Y3 R6 e/ z, ?$ b9 r4 R
8 y+ E8 u2 M9 Q+ I田野的秩序变得井井有条，
土地把债务都已还请，
谷子进仓了，泥土休憩了，
+ |. R3 `8 L& n4 n自然舒了一口气，吹来了爽风。
# Y0 @7 ?7 X; i$ B3 W& s: z! D
死亡的阴影还没有降临，
一切安宁，色彩明媚而丰富；
流过的白云在与河水谈心，
它也要稍许享受生的幸福。
. M3 T/ \* ], D9 u. ]& u; E
　　２

你肩负着多年的重载，
1 G6 t3 S% {" f: U歇下来吧，在芦苇的水边：
# i7 B; H" ^+ q. x远方是一片灰白的雾霭
/ s8 T7 H6 I  T静静掩盖着路程的终点。

! n; x, Q) v# Z9 a处身在太阳建立的大厦，
连你的忧烦也是他的作品，
) z: W! a, Z! }" \- m歇下来吧，傍近他闲谈，
6 L% ^! f# x* R: Y# y7 r+ \如今他已是和煦的老人。
" p4 t* I1 M- R" i2 x" I
这大地的生命，缤纷的景色，
曾抒写过他的热情和狂暴，
而今只剩下凄清的虫鸣，
绿色的回忆，草黄的微笑。
- Q/ \, r+ ?8 W" `2 n
这是他远行前柔情的告别，
2 O0 b2 p0 }" q+ S然后他的语言就纷纷凋谢；
为何你却紧抱着满怀浓荫，
, z: u/ J. E; L! L: m不让它随风飘落，一页又一页？

　　３
+ H" x( }1 A0 N6 B) o4 N$ k
经过了溶解冰雪的斗争，
! X4 L8 _* q" G9 ^  ?. k8 U又经过了初生之苦的春旱，
这条河水渡过夏雨的惊涛，
终于流入了秋日的安恬；
+ O3 O& R% p) g' p: }% M
9 f; W. f% Z0 w1 v攀登着一坡又一坡的我，
有如这田野上成熟的谷禾，
3 w$ [) s8 {$ }: Z9 t& S. V从阳光和泥土吸取着营养，
' U( l4 b; P6 d8 o) u& d不知冒多少险受多少挫折；
! C' b* h# \% k% L
在雷电的天空下，在火焰中，
这滋长的树叶，飞鸟，小虫，
和我一样取得了生的胜利，
从而组成秋天和谐的歌声。

呵，水波的喋喋，树影的舞弄，
和谷禾的香才在我心里扩散，
5 b9 k4 s9 }* n$ L) E) G6 [% ?却见严冬已递来它的战术，
$ m; i6 E) J* z6 X6 Q- Z在这恬静的、秋日的港湾。
( R' Z5 G) J/ U% O  I
1976年9月

---

/ R9 R) \7 C/ x$ N" m7 q: E4 }秋（断章）
4 ^( y. l1 y( \

　　２

才买回串串珠玉的葡萄，
又闻到苹果浅红的面颊，
3 a- t# E; Q& p3 e! E% j多汁的梨，吃来甘美清凉，
那是秋之快慰被你吞下。
, u: I. K8 c) B1 N- `6 w  H
( Y8 J' k+ e' d6 b8 T长久被困在城市生活中，
' ?6 o  A9 R( P8 \4 B+ T% |我渴望秋天山野的颜色，
听一听树木摇曳的声音，
! v% x$ G( o4 O3 G5 L望一望大地的闲适与辽阔。
  g9 ^' O$ u* F0 [: n2 p
可是我紧闭的斗室
0 ?! R9 v2 A- a& v# @: l7 ?3 T7 c有时也溜进山野的来客：
) ?0 Q) _" E: `7 a8 h: H当洁白的月光悄悄移动，
8 ~. a9 `  R8 W4 m4 q窗外就飘来秋虫的歌；
; Q% A" D2 u) }* G7 i
/ t) ~/ F: ?. K# l/ U: U3 X暂时放下自己的忧思，
我愿意倾听着凄凉的歌，
) j/ K5 t2 ^- q3 l) {那是大地的寂寞的共鸣
; j& @/ X1 X* _$ F! l把疲倦的心轻轻抚摸。
6 N- K6 F2 [( P2 H/ ~% z
　　３
# n# N9 }) [9 g7 b6 P* J
- z$ q5 ^/ y: F. O6 p大自然在春天破土动工，
到秋天为美修建了住宅，
/ g4 E7 E% f; \" ^. P- |! \1 _- W锄头在檐下静静靠着，
# i% b; k+ p; q  ]1 N' H; L看白云悄悄地把她载来。
" q  I- K/ r1 }2 w5 J& U6 G2 c# g: j8 s
可是收割机以更快的步伐
7 y% M  B7 L+ }, i" ]2 @5 T" W轧轧轧轧地在田野收割，
刮来阵阵冷风，接着又下雨，
  t  T3 M: C% |$ i/ t" N6 m0 H风风雨雨，一天天把她搜索；

她歇息的青纱帐被掀倒了，
% N! n, ]! v9 G; U; N又穿过树林，把叶子踏成泥，
0 x3 g# l/ t( o+ }搜呵，搜呵，大地吓得苍白，
4 F" D9 ?: V) \. o" Z: A水边的蛙尽力向土里隐蔽；

) S3 r* M9 B/ I- k3 o“变！”在追击，像溃败的大军，
* ?1 ^% k  C* J: q9 M" _美从自然，又从心里逃出，
呵，永远的流亡者，在你面前：
又是厌色的天空，厌色的雾！

---

沉没
1 r& ?3 _9 M$ Y

身体一天天坠入物质的深渊，
  b& K% S' G" M8 _5 p% q' V6 K9 n首先生活的引诱，血液的欲望，
: f/ }3 y* ?( q1 n给空洞的青春描绘五色的理想。
1 k- b: r8 L2 a, I: q3 k
  p- Q4 j# N- _% w) G接着努力开拓眼前的世界，
% R9 f& V4 V" X% S8 ^. M1 A) V喜于自己的收获愈来愈丰满，
但你拥抱的不过是消融的冰山：
. }6 e$ e0 g8 P
% B  m9 b% z- B爱憎、情谊、蛛网的劳作，
都曾使我坚强地生活于其中，
( ]4 X# G+ l0 i" F/ t而这一切只搭造了死亡之宫；
. F) Y) s; h, g6 i% f7 m
0 S' s# j1 B: Y& }" I* B曲折、繁复、连心灵都被吸引进
日程的铁轨上急驰的铁甲车，
  O) q' }+ x% ^飞速地迎来和送去一片片景色！

5 B8 J  R! O" |) ~3 E2 J/ q% o呵，耳目口鼻，都沉没在物质中，
* K% E# s! T, H! k5 j我能投出什么信息到它窗外？
2 S8 D/ H5 S% k( g2 l, G6 o2 l8 C什么天空能把我拯救出“现在”？

1976年

---

停电之后
3 l4 n/ h: B& \5 X

; }0 \# [& M; x太阳最好，但是它下沉了，
拧开电灯，工作照常进行。
我们还以为从此驱走夜，
暗暗感谢我们的文明。
可是突然，黑暗击败一切，
美好的世界从此消失灭踪。
但我点起小小的蜡烛，
+ H& E: t  P, \把我的室内又照得通明：
继续工作也毫不气馁，
% ?5 S- ]% b% u7 z0 {只是对太阳加倍地憧憬。
+ H! R0 }1 p2 j$ m4 H2 a0 z' w, I
次日睁开眼，白日更辉煌，
小小的烛台还摆在桌上。
我细看它，不但耗尽了油，
而且残留的泪挂在两旁：
这是我才想起，原来一夜间，
' U; y+ I  G" ~; H# e& [有许多阵风都要它抵挡。
8 o% x3 H6 {( P" s于是我感激地把它拿开，
1 ?9 L2 z! @) \  f默念这可敬的小小坟场。
( _3 i1 U7 H1 q( e
+ [4 ]* S3 d9 J2 Y6 D. ]1976年10月

---

好梦
9 J( m- `6 H& j, q  [: Y4 [4 C" z

5 `0 ~* }' d( p3 S因为它曾经集中了我们的幻想，
& s" I$ `4 k4 E& d  M它的降临有如雷电和五色的彩虹，
( @0 V* A) P% Q拥抱和接吻结束了长期的盼望，
它开始以魔杖指挥我们的爱情：
1 F! x/ p2 {8 D3 \　　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。
9 F7 Z  H- H" J2 |
因为它是从历史的谬误中生长，
- Y7 |) W' ?5 M; G我们由于恨，才对它滋生感情，
但被现实所铸成的它的形象
只不过是谬误底另一个幻影：
. |% M1 v5 L0 M& w　　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。
. y- v- W  U. l. Y* W$ m
4 h  g9 ?" l; `) }因为热血不充溢，它便掺上水分，
于是大笔一挥画出一幅幅风景，
它的色调越浓，我们跌得越深，
5 A+ n0 F6 K# ?. d% K终于使受骗的心粉碎而苏醒：
$ L, ], z0 M  _5 u& ]/ B3 e2 x　　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。

! U- a- ^+ X5 Q& g9 K: V因为真实不够好，谎言变为真金，
) Z4 ]! ~7 v, j' q$ |它到处拿给人这种金塑的大神，
% J4 K& j% c4 f* L; T但只有食利者成为膜拜的一群，
只有仪式却越来越谨严而虔诚：
　　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。

因为日常的生活太少奇迹，
+ N6 w3 D, `& k" [; M' \它不得不在平庸之中制造信仰，
" _& q& N1 }$ L- j+ ~2 {但它造成的不过是可怕的空虚，
和从四面八方被嘲笑的荒唐：
: s% I* d9 z/ w, p2 F5 i/ |8 e4 P6 Y　　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。

0 [6 R. Z) a  K' u) X1976年

---

“我”的形成
9 @" n+ _- S- l

报纸和电波传来的谎言
都胜利地冲进我的头脑，
等我需要做出决定时，
# A& r; R9 ]  a3 `它们就发出恫吓和忠告。
' E9 `8 M! d! e/ F
; U* g' a8 t* u$ u. Q& D  }一个我从不认识的人
挥一挥手，他从未想到我，
正当我走在大路的时候，
0 I8 l3 U. D& y! a却把我抓进生活的一格。
, w7 S; a- u7 e% W  t6 j
! y1 {1 g; c4 C( v从机关到机关旅行着公文，
你知道为什么它那样忙碌？
1 N: Y% C! U7 V( {只为了我的生命的海洋
从此在它的印章下凝固。

; f: t  l* v( Y; e* Z1 E9 b; S在大地上，由泥土塑成的
许多高楼矗立着许多权威，
我知道泥土仍将归为泥土，
但那时我已被它摧毁。

+ f3 s8 S, ?8 Q* ^0 R仿佛在疯女的睡眠中，
" m  x  g( U" T/ d一个怪梦闪一闪就沉没；
  T6 d& X# D( ~  l  O2 {她醒来看见明朗的世界，
+ f+ Q/ b, a) e, d6 Y* E, x6 t但那荒诞的梦钉住了我。

3 q* }7 `# B7 `6 a$ x. X8 U& W1976年

---

) X3 K, k% d% F& Q老年的梦呓

1
6 b$ K% v" ^" x5 b/ A8 L! |
这么多心爱的人迁出了
& R! P6 t" r. J6 `  i我的生活之温暖的茅舍，
! W1 `5 r/ b7 j+ S有时我想和他们说一句话，
7 Q. M' A" }/ ?7 ?6 ~但他们已进入千古的沉默。

; s9 {& k# v  x+ z# K; ~我抓起地上的一把灰尘，
向它询问亲人的音信，
! ]! K, ?; t+ A; ?/ `就是它曾有过千言万语，
) q8 K* _# [2 n/ L0 Y8 R就是它和我心连过心。
( K7 f7 V. @$ ]8 I2 _! Q
# o7 S) c& f& b) r啊，多少亲切的音容笑貌，
' G) K4 v- I% r4 p已迁入无边的黑暗与寒冷，
/ i' E2 \( L$ k3 c0 c/ G- k我的小屋被撤去了藩篱，
越来越卷入怒号的风中。

' m* x' |8 C: ^" F( M但它依旧微笑地存在，
虽然残破了，接近于塌毁，
朋友，趁这里还烧着一点火，
1 s  J6 ]5 g/ v5 h$ p7 `且让我们暖暖地聚会。
. E: w8 h; Z. w: u- ^0 E
6 R5 L4 g3 M/ {5 H& P2

4 B6 r6 K7 D- J' S生命短促得象朝露：
你的笑脸，他的愤怒，
还有她那少女的妩媚，
" _3 v( S; Z3 ]! J张眼竟被阳光燃成灰！
不，它们还活在我的心上，
4 O) m: P% v) m: r  U3 [等着我的心慢慢遗忘埋葬。

9 N6 e+ ]" }5 n3
1 m5 h/ @6 u# T; [
我和她谈过永远的爱情，
, c. u/ G5 x3 R& ^- x8 g我们曾把生命饮得沉醉；
另一个使我怀有怨恨，
因为她给我冷冷的智慧；
还有一个我爱得最深，
1 f# F, C- C" C3 }  b+ T虽然我们隔膜有如路人；
但这一切早被生活忘掉，
若不是坟墓向我索要！

- s6 \1 o3 I8 W( t) C3 O* ?4

过去的生命已经丢失了，
4 c) @/ o) e4 ~; V& p你何必还要把它找回来？
打一个电话就能把她约到，
; A' _: {4 A  j$ a+ f! t可是面对面再也没有华彩；
7 v2 F" U  [5 W/ m" ?# F+ Y那年轻的太阳，年轻的草地，
灿烂的希望和无垠的天空
* R3 O1 g: _* ~2 Z: c, t  i0 t' s都已变成今天冷淡的言语，
# J, |" e. `3 `5 M) D/ w使记忆的画面也遭霜冻。

5

到市街的一角去寻找惆怅，
0 Z7 Z- {( N0 l( U6 U3 i因为我们曾在那里无心游荡，
年轻的日子充满了欢乐，
6 m3 P+ P1 l# n8 g( o呵，只为了给今天留下苦涩！
到那庭院里去看一间空屋，
( b' O( |5 P  u$ j+ o; J% K因为它铭刻一段共同的旅途，
: r4 L7 [( j# g' b) G; e6 [' F当时写的什么我尚无所知，
现在才读出一篇委婉的哀诗。
3 `$ h: R6 l0 H% f" {
9 B8 z1 @: u2 f9 X9 d3 X2 o6

别动吧，凡她保留的物品
也在保留着她的生命：
这一叠是亲友的来信，
4 _4 K) @- V" G: J; o) D4 f来往琐事拼写着感情。
这是一些暗黄的戏单，
她度过的激动的夜晚。
* B& t& R0 D4 B) N/ V9 ]% `8 H这只花瓶并不出色，
但记载一次旅途之乐。
还有旧扇，破表，收据……
- m" o. {1 a; [" D7 b如今都失去了迷底，
9 y8 J; O8 L1 {4 T! |; p自从她离开这个世界，
它们的信息已不可解。
$ o7 N' M+ q4 r但这些静物仍有余温，
似乎居住着她的灵魂。
  n4 Q8 v# Q. a
1976年

---

问

' D) t! k5 t8 @: e# a我冲出黑暗，走上光明的长廊，
. ~/ g' E; @5 v) [' x( Q! n而不知长廊的尽头仍是黑暗；
我曾诅咒黑暗，歌颂它的一线光，
但现在，黑暗却受到光明的礼赞：
　　心呵，你可要追求天堂？
. ~4 ?2 |$ X# f; m- Q4 [- ~& B
多少追求者享受了至高的欢欣，
/ Q4 Z4 ?  A% v因为他们播种于黑暗而看不见。
不幸的是：我们活到了睁开眼睛，
8 z+ b0 J, I6 G& @4 o  e/ c' h却看见收获的希望竟如此卑微：
6 k! T+ G' S; K& h* \2 T　　心呵，你可要唾弃地狱？

( F( n2 l" O8 ~3 I1 d我曾经为唾弃地狱而赢得光荣，
而今挣脱天堂却要受到诅咒；
( s9 q  f! L6 j. h. ^我是否害怕诅咒而不敢求生？
! \% h& E2 v( b5 F, z8 e4 p+ D我可要为天堂的绝望所拘留？
　　心呵，你竟要浪迹何方？

---

! ^! B5 g- I+ ?" s1 M" a爱情
- C. h" \1 G1 E. V$ F

爱情是个快破产的企业，
( N3 a3 P$ }2 Y: Y假如为了维护自己的信誉；
. k8 X' }. q# [, n$ e9 V它雇用的是些美丽的谎，
' D8 y, {) l- G2 O2 y向头脑去推销它的威力。
9 g+ a$ U1 Q) Y( e4 ^
4 E, J% D" R4 r爱情总使用太冷酷的阴谋，
让狡狯的欲望都向她供奉。
& Z8 B% j9 E0 V有的膜拜她，有的就识破，
给她热情的大厦吹进冷风。

爱情的资本变得越来越少，
假如她聚起了一切热情；
2 M7 P5 f6 Y  ~4 A( a& Z" I只准理智说是，不准说不，
然后资助它到月球去旅行。
% z! U. s; o4 G2 B% s
; S" z- k& h5 F9 r; U5 ?3 F虽然她有一座石筑的银行，
但经不起心灵秘密的抖颤，
别看忠诚包围着笑容，
9 x$ r, S# z% u7 D行动的手却悄悄地提取存款。

---

" l) t( x  k% M0 X/ Y& @! f神的变形

) ^+ ?3 w0 r, }. B7 |" S/ x& m神
( U" T0 W2 N6 V0 D9 C/ |/ _8 {
浩浩荡荡，我掌握历史的方向，
有始无终，我推动着巨轮前进；
我驱走了魔，世间全由我主宰，
4 O. e3 Q" G. T6 W人们天天到我的教堂来致敬。
8 E$ c5 e* N4 b" M我的真言已经化入日常生活，
我记得它曾引起多大的热情。
我不知度过多少胜利的时光，
+ |0 v' V$ U+ C* r0 y可是如今，我的体系像有了病。
2 N; w3 q% r5 x0 V2 X1 C, Z
+ p8 g( S9 N- `% ~$ w权力
2 w( N6 I5 v! Y5 M
我是病因。你对我的无限要求
就使你的全身生出无限的腐锈。
你贪得无厌，以为这样最安全，
却被我腐蚀得一天天更保守。
你原来是从无到有，力大无穷，
+ j  y3 [& R8 M- l一天天的礼赞已经把你催眠，
' b( a  ^5 b) O岂不知那都是我给你的报酬？
而对你的任性，人心日渐变冷，
在那心窝里有了另一个要求。
, j! W: I2 Q5 B7 N
+ v8 w, R6 B! k' ^/ i5 i魔
! K; k+ K$ z; P. A. _) a$ O
& Y. z% {* f" P" ^  Y那是要求我。我在人心里滋长，
重新树立了和你崭新的对抗，
而且把正义，诚实，公正和热血
$ d! `  \/ a/ A/ S' m! S0 y: c都从你那里拿出来做我的营养。
你击败的是什么？熄灭的火炬！
# S0 S) E) d6 l, X, y) e* z$ u4 H可是新燃的火炬握在我手上。
$ X1 i" o& F$ H8 ?6 F5 n: K% P虽然我还受着你权威的压制，
但我已在你全身开辟了战场。
决斗吧，就要来了决斗的时刻，
+ A" {% ~/ F) Z" Z  Z  g# F5 V万众将推我继承历史的方向。
8 N8 U# B' ]; ^. M呵，魔鬼，魔鬼，多丑陋的名称！
可是看吧，等我由地下升到天堂！

人

神在发出号召，让我们击败魔，
魔发出号召，让我们击败神祇；
% X. u" R+ j. R: [4 l8 L# r( a我们既厌恶了神，也不信任魔，
我们该首先击败无限的权力！
这神魔之争在我们头上进行，
我们已经旁观了多少个世纪！
不，不是旁观，而是被迫卷进来，
怀着热望，像为了自身的利益。
打倒一阵，欢呼一阵，失望无穷，
总是绝对的权利得到了胜利！
神和魔都要绝对地统治世界，
而且都会把自己装扮得美丽。
心呵，心呵，你是这样容易受骗，
但现在，我们已看到一个真理。

( N4 D4 `/ O2 j% {9 g) o. `魔

7 H3 `5 Q9 h( m% G' J& L人呵，别顾你的真理，别犹疑！
只要看你们现在受谁的束缚！
我是在你们心里生长和培育，
' b0 _, j, U! f2 S/ a( z4 b我的形象可以任由你们雕塑。
只要推翻了神的统治，请看吧：
7 M- O+ O( d9 w$ x* I7 v$ C我们之间的关系将异常谐和。
我是代表未来和你们的理想，
难道你们甘心忍受神的压迫？
1 M. J9 I# U3 o
3 r/ X0 ?/ K, `* l6 h. t人
3 C% _0 }: C; x( j" H$ E9 {
对，哪里有压迫，哪里就有反抗；
  y$ e, n/ h' ~! u( ?谁推翻了神谁就进入天堂。
- d3 O# b5 W' h, M8 \* m
% E$ \& q- j7 J权力

而我，不见的幽灵，躲在他身后，
不管是神，是魔，是人，登上宝座，
我有种种幻术越过他的誓言，
以我的腐蚀剂伸入各个角落；
* p+ |+ e6 }, X: |. |4 E- B& y不管是多么美丽的形象，
6 S- u$ t4 d+ s+ N最后……人已多次体会了那苦果。
: p- a& K6 F- k5 ]; }$ P; b! a
1976年

---

8 _+ S$ ]9 g' ^) |8 o& m) v1 L面包

清晨在桌上冒热气的面包
3 t8 v9 |$ g1 c) \$ P1 P: B$ \2 }驱走了夜的怀疑之阴影，
' q' Z* o4 H! W1 n" i它使我又感到了太阳的闪动
好似我自己额上跳动的脉搏。

呵，生之永恒的呼吸，黑夜的火光，
江河的广阔，家檐下的温暖，
3 q% g. V( P' H( B. [被锁在钢铁或文字中的霹雷——
( N& n! H4 z7 d; O2 O/ D" T! p0 m这一切都由劳动建立在大地上。
+ j6 v' Y& F# i# x3 f. W. }( l$ C) _
我们无需以贫困或饥饿的眼睛
  E' Z- o2 ]$ X3 s- j去注视谁的松软的大面包，
5 p% v- ~* \5 b) }并夜夜忍住自己的情绪，像呻吟

我们想到的是未来的丰收，
1 d9 x' ]( ]  p. r% I+ _田野闪耀，欢快，好似多瑙河，
而清晨……

1976年，残稿

---

# S7 _  i8 k7 {$ o退稿信
( ?) n2 T9 @6 n) n  Z# x: x

0 e& K+ g0 X* B# P" A+ q+ c您写的倒是一个典型的题材，
3 |/ K1 ~+ d( @4 i+ Q9 T只是好人不最好，坏人不最坏，
黑的应该全黑，白的应该全白，
: L' J% n" U3 Y/ G3 k" g而且应该叫读者一眼看出来！
( N$ ?4 L5 D4 X% p- i
您写的故事倒能给人以鼓舞，
要列举优点，有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，
只是六、七、八、九、十都够上错误，
这样的作品可不能刊出！

您写的是真人真事，不行；
# J4 u, W$ c  N. A4 x3 s您写的是假人假事，不行；
% m# e9 v& n7 ?$ U总之，对此我们有一套规定，
最好请您按照格式填写人名。

$ w; \- J! a8 Q% t2 b您的作品歌颂了某一个侧面，
6 ]/ g% w( s4 Q3 q0 c$ p8 F又提出了某一些陌生的缺点，
这在我们看来都不够全面，
您写的主题我们不熟捻。

! ?1 E' t( `( ^5 _2 J) k' w1 r  j百花园地上可能有些花枯萎，
可是独出一枝我们不便浇水，
" e0 R& H) }, D0 H我们要求作品必须十全十美，
$ B( a9 G; C0 r0 ?9 d& N您的来稿只好原封退回。

; @  h& v4 t. O& ~  _1976年11月

---

黑笔杆颂
" K' |" w& I6 P3 m+ e2 h7 d/ h+ c0 ?——赠别“大批判组”
( ?1 D% \9 _3 }; d

多谢你，把一切治国策都“批倒”，
  n- Y* c; c/ E' _( A& _0 n. B; Q人民的愿望全不在你的眼中：
努力建设，你叫作“唯生产力论”，
认真工作，必是不抓阶级斗争；
0 z) E/ {4 i3 D4 W你把按劳付酬叫作“物质刺激”，
一切奖罚制度都叫它行不通。
( p5 v! f0 L* s学外国先进技术是“洋奴哲学”，
但谁钻研业务，又是“只专不红”；
9 _% s2 l, n% A4 f办学不准考试，造成一批次品，
8 j4 f: c" C) O. ]9 m% _你说那是质量高，大大地称颂。
7 R* d6 d9 X6 R' e2 t连对外贸易，买进外国的机器，
你都喊“投降卖国”，不“自立更生”；
不从实际出发，你只乱扣帽子，
' J4 W; u* K# e& u你把一切文字都颠倒了使用：
% t- i0 @' _& \0 R- v7 G到处唉声叹气，你说“莺歌燕舞”，
7 @8 j( h" F5 }% s. T把失败叫胜利，把骗子叫英雄，
% Y, H3 n  B0 L每天领着二元五角伙食津贴，
却要以最纯的马列主义自封；
吃得脑满肠肥，再革别人的命，
反正舆论都垄断在你的手中。
* R/ ]' a% _& e; g人民厌恶的，都得到你的吹呼，
只为了要使你的黑主子登龙；
' L' W8 F- P/ a+ G' g: R, p* L2 Y& B好啦，如今黑主子已彻底完蛋，
7 }7 c! U% ~" N0 s你做出了贡献，确应记你一功。

" c6 T- c# ^# A1 H; I1976年

---

冬
9 _7 o* [" B2 _& {

& ]; y. O9 Z$ w- [+ r  t１
( k% _% L! r) i. K9 Z
. m2 k& z) E7 [& S+ }
0 G" G: N3 l4 _3 G( }, A我爱在淡淡的太阳短命的日子，
& {( d* W7 l2 Q; E; B临窗把喜爱的工作静静做完；
3 |  A4 B$ k, x, _6 Q" X才到下午四点，便又冷又昏黄，
我将用一杯酒灌溉我的心田。
多么快，人生已到严酷的冬天。

. Y* H, }4 P% M我爱在枯草的山坡，死寂的原野，
) W5 ]1 `0 p* x& G独自凭吊已埋葬的火热一年，
8 B/ E6 `6 @, q3 X& W看着冰冻的小河还在冰下面流，
不只低语着什么，只是听不见。
1 ?, d# g/ R2 m& X! D! c, y呵，生命也跳动在严酷的冬天。
2 w( p  b6 T8 E. n  t1 x7 l1 O
$ L7 r6 p0 U9 G9 m4 e我爱在冬晚围着温暖的炉火，
和两三昔日的好友会心闲谈，
听着北风吹得门窗沙沙地响，
. r% \: N/ ^7 h8 P而我们回忆着快乐无忧的往年。
人生的乐趣也在严酷的冬天。

1 m" K% e: Y( w7 v! Q4 ?/ |. n我爱在雪花飘飞的不眠之夜，
把已死去或尚存的亲人珍念，
% x3 |2 Y- J( `; J5 T/ i当茫茫白雪铺下遗忘的世界，
我愿意感情的激流溢于心田，
来温暖人生的这严酷的冬天。



２
4 y. d5 P" \: |& D
寒冷，寒冷，尽量束缚了手脚，
# t" u( E& J7 ?3 u! d' g潺潺的小河用冰封住了口舌，
9 K7 K6 t) R$ N# P7 A& [7 ]盛夏的蝉鸣和蛙声都沉寂，
  X; A7 N9 E1 _大地一笔勾销它笑闹的蓬勃。

; t6 M# Y" i# h0 B# C" o7 L谨慎，谨慎，使生命受到挫折，
花呢？绿色呢？血液闭塞住欲望，
经过多日的阴霾和犹疑不决，
: A0 g+ r  X) q: N8 V  x! r2 F+ H0 E才从枯树枝漏下淡淡的阳光。

奇怪！春天是这样深深隐藏，
哪儿都无消息，都怕峥露头角，
年轻的灵魂裹进老年的硬壳，
' ~2 b: z6 ~2 x- @9 j仿佛我们穿着厚厚的棉袄。
7 t7 w$ e% j; L& I; i
. s6 `+ R' O$ }2 h/ m

３
$ [4 _: Z) x2 l* [9 e9 }! n6 V6 S. K
你大概已停止了分赠爱情，
5 J+ g% S/ s/ k) E. ~( L3 N把书信写了一半就住手，
  V& I0 Y! e8 @+ ]9 z: _望望窗外，天气是如此萧杀，
因为冬天是感情的刽子手。

你把夏季的礼品拿出来，
1 G# p8 f* a3 A/ h' f; O3 d无论是蜂蜜，是果品，是酒，
0 e5 w) R0 t9 u- x/ w然后坐在炉前慢慢品尝，
, o) j8 S9 D6 c6 c( c" N% d因为冬天已经使心灵枯瘦。
4 |% s& q7 R8 I3 Z! r1 D* r5 Z3 e
你那一本小说躺在床上，
在另一个幻象世界周游，
' K8 _" U8 @) J2 X0 x它使你感叹，或使你向往，
因为冬天封住了你的门口。
+ x+ K/ F- c: T) w
9 Q* i& m4 c2 L% g. W$ p; `! p你疲劳了一天才得休息，
听着树木和草石都在嘶吼，
你虽然睡下，却不能成梦，
8 n; R; V/ G5 Y+ w* W( F5 v( {& t因为冬天是好梦的刽子手。
: g( j) {) f1 y( F' N6 b1 O8 ]
0 c4 F8 i  ~7 x2 t) d6 m- @3 ?

４
% g  p) n: ?4 ^# `9 U
! o- l) b1 Q9 E. A& w在马房隔壁的小土屋里，
3 e3 w8 V6 w/ s风吹着窗纸沙沙响动，
几只泥脚带着雪走进来，
4 O/ K+ d8 E4 R0 }让马吃料，车子歇在风中。

) |) J7 m, C4 x; N, y9 H3 C. i高高低低围着火坐下，
1 |/ t6 \5 h: ^1 Q* ?有的添木柴，有的在烘干，
& v  u" V# }, A3 P3 u/ \2 \有的用他粗而短的指头
* [( _' ^8 ?* t把烟丝倒在纸里卷成烟。

4 Z6 P$ E% B5 [/ F+ U8 f一壶水滚沸，白色的水雾
弥漫在烟气缭绕的小屋，
吃着，哼着小曲，还谈着
+ j) R# x$ v" c" j枯燥的原野上枯燥的事物。

北风在电线上朝他们呼唤，
原野的道路还一望无际，
  `9 V# [( r- z4 i几条暖和的身子走出屋，
又迎面扑进寒冷的空气。
# T' S" i& j( F  ]/ {4 ~
1976年12月

注：本诗第一章，在初稿及《诗刊》1980年第2期刊载时，每节最后一行均为“人生本来是一个严酷的冬天”。诗人曾将本诗寄给朋友，经杜运燮提议，认为如此复沓似乎“太悲观”，故改为不同的四行。穆旦家属和杜运燮所编《穆旦诗选》（1986）收入的即为诗人的改定稿。这里选用的是《穆旦诗选》版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