穆旦诗选

zhangwei

穆旦（1918-1977）原名查良铮，曾用笔名梁真。浙江海宁人，出生于天津。九叶诗人之一、翻译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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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|4 ?) d& S* {/ u少年时代的穆旦在南开中学读书时便对文学有浓厚兴趣，开始写诗。1935年考入北平清华大学外文系，抗日战争爆发后，随学校辗转于长沙、昆明等地，并在香港《大公报》副刊和昆明《文聚》上发表大量诗作，成为有名的青年诗人。1940年在西南联大毕业后留校任教。1940年在西南联大毕业后留校任教。1949年赴美国留学，入芝加哥大学英国文学系学习。1952年获文学硕士学位。1953年回国后，任南开大学外文系副教授。1958年调图书馆工作。1977年因心脏病突发去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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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G$ @5 c( a2 ?' ~, I穆旦于40年代出版了《探险者》、《穆旦诗集(1939～1945)》和《旗》三部诗集，是“九叶诗派”的代表性诗人。50年代起，穆旦开始从事外国诗歌的翻译，主要译作有俄国普希金的作品《波尔塔瓦》、《青铜骑士》、《普希金抒情诗集》、《普希金抒情诗二集》、《欧根·奥涅金》、《高加索的俘虏》、《加甫利颂》，以及《雪莱抒情诗选》、《唐璜》、《拜伦诗选》、《布莱克诗选》、《济慈诗选》。所译的文艺理论著作有苏联季摩菲耶夫的《文学概论》（《文学原理》第一部）、《文学原理（文学的科学基础）》、《文学发展过程》、《怎样分析文学作品》和《别林斯基论文学》等。
早期作品（1934-1939）：

[南开时期] 流浪人　神秘　两个世界　夏夜　一个老木匠　前夕　冬夜　哀国难
3 o, \8 R5 i6 Q' H2 r$ ]  G8 |[清华时期] 更夫　玫瑰的故事　古墙　野兽
[联大初期] 我看　园　合唱二章 童年 出发——三千里步行之一　原野上走路——三千里步行之二

中期作品（1939-1948）

[1939年]： 防空洞里的抒情诗　劝友人　从空虚到充实　祭
[1940年]： 蛇的诱惑　玫瑰之歌 漫漫长夜　在旷野上　不幸的人们　悲观论者的画像
# G4 Z; A& L' ^+ E2 \5 W- w　　　　　　窗——寄敌后方某女士　还原作用 我　五月　智慧的来临
[1941年]： 潮汐　在寒冬的腊月里　夜晚的告别　我向自己说　鼠穴　华参先生的疲倦　中国在哪里
/ q; P# [& m2 p" o1 C　　　　　　神魔之争　小镇一日　哀悼　摇篮歌　控诉 赞美　黄昏　洗衣妇　报贩
[1942年]： 春底降临　春　诗八章　出发 阻滞的路 自然底梦　幻想底乘客
[1943年]： 祈神二章　诗二章
; c; a3 }+ s5 X4 |- j' P+ W4 U[1944年]： 赠别　裂纹 寄——　活下去
[1945年]： 线上　被围者　退伍　春天和蜜蜂 忆　海恋　旗　流吧,长江的水　风沙行　甘地
　　　　　　给战士 野外演习 一个战士需要温柔的时候　七七 先导　农民兵　打出去
& K; i; ]8 U& x8 @　　　　　　奉献　反攻基地　通货膨胀　良心颂　苦闷的象征　轰炸东京　森林之魅 云
[1947年]： 时感四首　他们死去了　荒村　三十诞辰有感　饥饿的中国 隐现　我想要走
　　　　　　暴力　胜利 牺牲　手 发现　我歌颂肉体
" _  D' i( z- ?[1948年]： 甘地之死　世界　城市的舞 诗 绅士和淑女　诗四首

晚期作品（1951-1976）

[50年代]：美国怎样教育下一代　感恩节——可耻的债　妖女的歌　葬歌　问 我的叔父死了
! l. |9 W+ l* j　　　　 去学习会　三门峡水利工程有感　“也许”和“一定”　九十九家争鸣记
[70年代]：苍蝇　智慧之歌 理智和感情　演出　城市的街心　诗　理想　听说我老了　冥想
5 r. ~& B; ~' Q$ P　　　　　 春　夏　友谊　有别　自己　秋　秋(断章)　沉没　停电之后 好梦
# q' y2 V' g/ C  @9 \1 W# d3 L　　　　　“我”的形成　老年的梦呓 　问　爱情　神的变形　面包　退稿信　黑笔杆颂　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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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k/ b6 [. m( |2 l+ W7 l& k0 s流浪人

　　饿——
我底好友，
它老是缠着我
　在这流浪的街头。

2 {' C! \6 [; M软软地，
% V; ]- q& }2 G( O是流浪人底两只沉重的腿，
) i( v7 x) d: |# b0 m- ?. G( ^一步，一步，一步……
天涯的什么地方？
没有目的。可老是
疲倦的两只脚运动着，
一步，一步……流浪人。
8 j4 O4 ?4 [; |( }- G+ ]# @
$ K3 ~5 L  x1 L　　仿佛眼睛开了花
　　　飞过了千万颗星点，像乌鸦。
0 x, c  M" n& N) O) v) H7 Z昏沉着的头，苦的心；
火热般的身子，熔化了——
　　棉花似地堆成一团
) l7 p* l4 o) a. x# g可仍是带着软的腿
+ {" R" \1 ?( O+ d　一步，一步，一步……
" i0 v7 M( E3 ?. `( e3 l6 a

# W  i# O- ]9 z  J( `; T/ I" x$ r（1933年）4月15日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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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秘

朋友，宇宙间本没有什么神秘，
要记住最秘的还是你自己。
) p6 Q5 q! L0 [6 G你偏要编派那是什么高超玄妙，
这样真要使你想得发痴！

; L' r0 z0 H' Q世界不过是人类的大赌场，朋友
4 {  i. s0 A- |) H" K/ S好好的立住你的脚跟吧，什么都别想，
那么你会看到一片欺狂和愚痴，一个平常的把戏，
但这却尽够耍弄你半辈子。
或许一生都跳不出这里。
' _6 {2 @) @5 C; i7 Y# j
你要说，这世界太奇怪，
2 _, H- C6 i; V# L) Q人们为什么要这样子的安排？
我只好沉默，和微笑，
- c7 z3 k- I7 q% L3 u等世界完全毁灭的一天，那才是一个结果，
暂时谁也不会想得开。
8 d' k* ]: Z; X; R6 d0 g7 i

1933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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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个世界

1 D  y% [; N! n8 I" h( w. G看她装得像一只美丽的孔雀——
4 Z& w# t. |- k: D+ N五色羽毛镶着白边，
粉红纱裙拖在人群里面，
她快乐的心飘荡在半天。

美丽可以使她样子欢喜和发狂，
( B1 o0 Z  V9 M博得了喝彩，那是她的渴望；
“高贵，荣耀，体面砌成了她们的世界！
管它什么，那堆在四面的伤亡？”……

0 U6 \1 p4 J( I隐隐的一阵哭声，却不在这里；
孩子需要慈爱，哭嚷着，什么，“娘？”
但这声音谁都不知道，“太偏僻！”
5 N8 O7 [& a/ o' r/ G" T哪知却惊碎了孩子的母亲的心肠？

三岁孩子也舍得离开，叫他嚎，
" p2 ^% [9 W: E6 ~# C女人狠着心，“好孩子，不要哭——
妈去做工，回来给你吃个饱！”
丝缸里，女人的手泡了一整天，
" X! R2 U$ A, }* H- l1 J肿的臂，昏的头，带着疲倦的身体，
( l6 z9 s+ k" I摸黑回了家，便吐出一口长气……
# z. Y! C9 q: K, w0 b- S生活？简直把人磨成了烂泥！
' J5 \' d% m2 s& r0 T, o, m
5 E0 t7 L" L3 r% Z7 O5 G: m美的世界仍在跳跃，眩目，
但她却惊呼，什么污迹染在那丝衣？
同时远处更迸出了孩子的哭——
“妈，怕啊，你的手上怎么满铺了血迹？”


1933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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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夜

; a# I; V  ]/ H$ x% ]7 d! e5 [黑暗，寂静，
5 @+ s- a9 f; E/ {3 ?1 r这是一切；
4 l5 d+ |( M6 S天上的几点稀星，
狗，更夫，都在远处响了。

前阶的青草仿佛在摇摆，
青蛙跳进泥塘的水中，
传出一个洪亮的响，
“夜风好！”
: U4 g8 h% F- @

1933年6月24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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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老木匠
5 T; T" B2 @7 b# d# \" [$ c

我见到那么一个老木匠
) i% q- L) F' J1 N0 A# T9 t; q从街上一条破板门。
1 [) g% ?2 Z7 x2 B/ }那老人，迅速地工作着，
+ j+ K5 e  O. _3 Y9 i' j+ q全然弯曲而苍老了；
看他挥动沉重的板斧
0 q, O- z5 U% |* n9 Q像是不胜其疲劳。
2 A4 Z0 S  `9 p8 q- X* F. x5 Z+ N, U
; t6 I1 u3 E* ]0 e( w- g2 a' |孤独的，寂寞的
老人只是一个老人。
5 M6 Z" I. Y. d( `. v伴着木头，铁钉，和板斧
春，夏，秋，冬……一年地，两年地，
老人的一生过去了；
牛马般的饥劳与苦辛，
  j0 w5 G! w8 A; K  y像是没有教给他怎样去表情。
+ J3 Z* j# x8 Y0 [) E# K0 N) M也会见：老人偶而吸着一支旱烟，
" e0 ]1 l9 \$ O8 y) J对着漆黑的屋角，默默地想
& E# [0 S& S2 p- V那是在感伤吧？但有谁
! @% L3 u3 q8 {& o知道。也许这就是老人最舒适的一刹那
: u" Y2 k6 c6 w: z看着喷着的青烟缕缕往上飘。
0 U# e7 ^1 }0 @0 Q' ?) M
. q$ s5 ~2 m. W7 O/ c沉夜，摆出一条漆黑的街
振出老人的工作声音更为洪响。
从街头处吹过一阵严肃的夜风
% {( }2 y0 b! e8 D' s卷起沙土。但却不曾摇曳过
那门板隙中透出来的微弱的烛影。
" O. \* o6 U  t1 ], e
9月，29日，1934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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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d8 R6 q1 N0 O# X, p9 K$ |: F% q前夕

希望像一团热火，
# K  d  V1 t/ y( M2 ^尽量地烧
个不停。既然
世界上不需要一具僵尸，
一盆冷水，一把
. E1 {6 c5 s: \- u/ g; s, N死灰的余烬；
1 [/ T$ x" @" z/ n) V. o  f# z那么何不爽性就多诅咒一下，
& Y4 O1 q7 Z- Y7 a; k0 a) V让干柴树枝继续地
" p' F3 a; f* Q) s7 G烧，用全身的热血
鼓舞起风的力量。
顶多，也不过就烧了
你的手，你的头，
即使是你的心，
* q  t, }. I5 N7 y要知道你已算放出了
1 u& U9 D' J  o1 h3 _/ W! I# O燎野中一丝的光明；
5 t6 W$ D0 i9 W3 V; o如果人生比你的
0 M1 a- L( q5 Z& }/ D# p8 E! \理想更为严重，
苦痛是应该；
一点的放肆只不过
完成了你一点的责任。
不要想，
- s& U/ W2 v! ]4 s5 W) [" f黑暗中会有什么平坦，
0 H; ], D; h/ q, L: c' z什么融合；脚下荆棘
扎得你还不够痛？——
我只记着那一把火，
那无尽处的一盏灯，
就是飘摇的野火也好；
/ ?) D/ L6 l5 Y8 Y5 p5 E这时，我将
3 t) u& }8 [2 e永远凝视着目标
* x/ w& _  y1 d! ?+ Z4 p追寻，前进——
- ~2 {" f) L7 @3 Q3 ?3 q拿生命铺平这无边的路途，
" k' ?: b% B+ n% w4 v我知道，虽然总有一天
血会干，身体要累倒！
7 n7 d5 X, v% D, G: b7 _
: t3 ~( f0 c2 @# }- z1934年10月31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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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f. o0 ~9 W3 `5 L' |冬夜
( J. g! a" B8 ^$ n

5 E  G+ @0 U8 I5 a更声仿佛带来了夜的严肃，
寂寞笼罩在墙上凝静着的影子，
3 A/ x+ {3 w3 R, e; Z默然对着面前的一本书，疲倦了
树，也许正在凛风中瑟缩，

夜，不知在什么时候现出了死静，
风沙在院子里卷起来了；
* b) F' m* u$ d5 @脑中模糊地映过一片阴暗的往事，
1 H; k- [/ ~" C7 j3 _远处，有凄恻而尖锐的叫卖声。

, b, J7 @+ U8 i, W- y) j( @8 a6 v
(1934年)11月3日偶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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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t0 {) F2 r4 [哀国难
  B4 z9 F* q( y( a

一样的青天一样的太阳，
一样的白山黑水铺陈一片大麦场；
3 t# H8 H4 I; h可是飞鸟飞过来也得惊呼：
! N  G" e# {9 Q1 W呀！这哪里还是旧时的景象？
9 K+ h+ |4 H! z1 U0 j( s# B我洒着一腔热泪对鸟默然——
# b5 j: K6 k5 M0 l$ M9 U我们同忍受这傲红的国旗在空中飘荡！

眼看祖先们的血汗化成了轻烟，
3 }' y$ Z% n* i( _' z2 e% i2 @铁鸟击碎了故去英雄们的笑脸！
眼看四千年的光辉一旦塌沉，
5 k& \* ]% L' M铁蹄更翻起了敌人的凶焰；
坟墓里的人也许要急起高呼：
  i. P3 S* t- W1 T7 F7 q“喂，我们的功绩怎么任人摧残？
你良善的子孙们哟，怎为后人做一个榜样！”
可惜黄土泥塞了他的嘴唇，
4 A% L7 v5 e6 z* j哭泣又吞咽了他们的声响。

5 C/ R$ c3 y' H. H  `新的血涂着新的裂纹，
广博的人群再受一次强暴的瓜分；
一样的生命一样的臂膊，
我洒着一腔热血对鸟默然。
站在那里我像站在云端上，
碧蓝的天际不留人一丝凡想，
3 j) n* f" X( E$ [微风顽皮地腻在耳朵旁，
告诉我——春在姣媚地披上她的晚装；
  g  q0 a- }3 h* A9 j可是太阳仍是和煦的灿烂，
2 r2 u6 t" m& D  I$ b野草柔顺地依附在我脚边，
半个树枝也会伸出这古墙，
青翠地，飘过一点香气在空中荡漾......
- |0 `1 k1 t: p: y" D0 H- Y, w  \远处，青苗托住了几间泥房，
影绰的人影背靠在白云边峰。
流水吸着每一秒间的呼吸，波动着，
寂静——寂静——
蓦地几声巨响，
池塘里已冲出几只水鸟，飞上高空打旋。
6 G0 U% F7 T; V; @$ S+ ^# F
1935年6月13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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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Y8 X- ]/ t; T# }3 V$ s* Q! N, y7 t更夫
% B, b/ R: U3 T0 _; E

) \! ?, Y6 p, d5 J7 F冬夜的街头失去了喧闹的
脚步和呼喊，人的愤怒和笑靥
+ f& o# w( _- \3 @4 f. H" b; X如隔世的梦，一盏微弱的灯光
5 C% C. l6 M9 n+ \( d/ k闪闪地摇曳着一付深沉的脸。
" K& h# O  ^2 N/ j# |6 _) p9 X8 h
怀着寂寞，像山野里的幽灵，
他默默地从大街步进小巷；
0 O( d. b. ~  b% I2 I5 ]& Q生命在每一声里消失了，
0 @* q1 u9 d4 q, z$ ?0 o5 e) d- X化成声音，向辽远的虚空飘荡；
& P4 G6 Q7 G& d2 k
飘向温暖的睡乡，在迷茫里
警起旅人午夜的彷徨；
一阵寒风自街头刮上半空，
深巷里的狗吠出凄切的回响。
: h3 x+ O0 S4 O
把天边的黑夜抛在身后，
一双脚步又走向幽暗的三更天，
期望日出如同期望无尽的路，
) ^7 d1 E" Z( O鸡鸣时他才能找寻着梦。

1936年11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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玫瑰的故事

0 `. d" \9 v- k% i* _, c　　英国现代散文家L.P.Smith有一篇小品The Rose,文笔简洁可爱,内容也非常隽永,使人百读不厌,故事既有不少的美丽处,所以竟采取了大部分织进这一篇诗里,背景也一仍原篇,以收异域及远代的憧憬之趣。至于本诗能够把握住几许原文的美,我是不敢断言的;因为,这诗对于我本来便是一个大胆的尝试。想起在一九三六年的最后三天里,苦苦地改了又改,算是不三不四地把它完成了;现在看到,我虽然并不满意,但却也多少是有些喜欢的。

二十六年一月忙考时谨志
1 }* j/ x8 L! O8 a4 g3 G
- F$ O! p9 I: S; y庭院里盛开着老妇人的玫瑰,
有如焰焰的火狮子雄踞在人前,
当老妇人讲起来玫瑰的故事,
回忆和喜悦就轻轻飘过她的脸。

……许多年前，还是我新婚以后，
我同我的丈夫在意大利周游，
那时还没有铁路，先生，一辆马车，
带我们穿过城堡又在草原上驰走。

在罗马南的山路上马车颠坏了，
它的修理给我们三天的停留：
第一晚我们在茫茫的荒野里，
找到路旁的一间房子，敝落而且破旧。
7 j  C9 a3 X5 q# Q1 S% T, d
我怎能睡啊，那空旷的可怕的黑夜！
流水的淙淙和虫鸣嘘去了我的梦；
趁天色朦胧，我就悄悄爬起来，
倚立在窗前，听头发舞弄着晨风。

. x$ y7 v' f* Z* ?, R" j2 ^- \已经很多年了，我尚能依稀记得，
7 c& w2 a8 j. t8 O- Y清凉的月光下那起伏的蓝峰；
渐渐儿白了，红了，一些远山的村落，
吻着晨曦，象是群星明耀地闪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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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村烦嚣地栖息在高耸的山顶，
一所客栈逗留住我们两个客人。
几十户人家围在短墙里，像个小菜园，
但也有礼俗，交易，人生的悲哀和喜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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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a6 a: s' `2 e酒店里一些贵族医生和官员，
也同样用悠闲弹开了每天的时间，
, r% f) {1 Z+ d/ k在他们中间我看到一个清瘦的老人，
又美丽，又和蔼，有着雄健的话锋。

他的头发斑白，精神像个青年，
' M- A7 k3 N5 L# g2 N他明亮的眸子里闪耀着神光，
不住地向我们看，生疏里掺些惊异，
可是随即笑了，又像我们早已熟悉。
  T+ {/ b+ [1 X" m( Y; J1 n
7 u# N: n. Y- F; y$ s! B6 F' x$ v老人的温和引起来一阵微风，
3 W2 O1 d) V7 x" C轻轻地吹动了水面上的浮萍；
' l+ E8 B( ^8 k1 V他向我们说陌生人不必客气，
7 L* ?4 J: T, B' U1 [* Z他愿意邀请陌生的客人到他家里。

# a3 v$ ]9 J, K! I# [  m; C于是，在一个晴朗炎热的下午，
青青的峦峰上斜披夕阳的紫衫，
" t2 p2 K  D* l) f8 N一辆小车辘辘地驰向老人的田园，
$ _( c/ C; b- a8 a  k里面坐着我和我的丈夫。
: u2 X% p3 \% C/ z: k$ P2 L
这所田园里铺满了小小的碎石，
, A! {* R7 v1 @  h8 E$ e; L) G4 L丛绿下闪动着池水的波影，
7 k* W2 u5 `" S) ]4 E# s4 M一棵紫红的玫瑰向天空高伸，
发散着甜香，又蔽下幽幽的静。

玫瑰的花朵展开了老人的青春，
5 ]& H5 q6 q, C9 i4 ?每一阵香化成过去美丽的烟痕，
老人一面让酒一面向我们讲，
多样的回忆在他脸上散出了红光。
0 e: `9 i# J1 p- z
他坦然地微笑，带着老年的漠冷，
2 X) Y# f4 y* r. k慢慢地讲起他不幸的爱情：
- ~- e. m& P# J# Q, ^“……多少年以前，我年轻的时候，
那隔河的山庄住着我爱的女郎，
8 K  v9 X$ ^' i3 ?  L( f4 Q
$ t0 y, l6 g. d8 H% N“她年轻，美丽，有如春天的鸟，
她黄莺般的喉咙会给我歌唱，
我常常去找她，把马儿骑得飞快，
越过草坪，穿出小桥，又抛下寂寞的墓场。

“可是那女郎待我并不怎样仁慈，
她要故意让我等，啊，从日出到日中！
9 [* G9 p% K& j/ k2 K; u3 g在她的园子里我只有急躁地徘徊，
激动的心中充满了热情和期待。
, b+ Q& E6 i! u
9 ^+ t( d/ L2 s0 X“园子里盛开着她喜爱的玫瑰，
" J  |( Y1 Z5 @# b清晨时她常殷殷地去浇水。
焦急中我无意地折下了一枝，
可是当我警觉时便把它藏进衣袋里。

“这小枝玫瑰从此便在泥土中成长，
( J; m- K' ?) R; c4 ?洗过几十年春雨也耐过了风霜，
2 y; l- @* n' g7 z如今，啊，它已是这样大的一棵树……”
, R* Y& d, Y* S& l1 X+ v3 [. N别时，老人折下一枝为我们祝福。
1 {; T. X7 h% y9 [0 P8 \1 _
. I' E3 c* f  }; ^" E! K修理好的马车把我们载上路程，
铃声伴着孩子们欢快的追送；
终于渐渐儿静了，我回视那小村
已经高高地抛在远山的峰顶……
  o9 U9 b% |3 k6 [& k2 A
& a' C+ A8 O9 C- N, z现在，那老人该早已去世了，
年轻的太太也斑白了头发！
她不但忘却了老人的名字，
并且也遗失了那个小镇的地址。
4 n9 }( e  r/ E$ R$ Q
只有庭院的玫瑰在繁茂地滋长，
年年的六月里它鲜艳的苞蕾怒放。
+ C/ Y! M$ W$ o+ i3 \4 z& O4 x好像那新芽里仍燃烧着老人的热情，
浓密的叶子里也勃动着老人的青春。

发表于《清华周刊》（1937年1月25日）
署名：慕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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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}: Q5 r/ ]; t. [. x& q7 y4 A古墙

/ C/ d, z$ K8 U% G一团灰沙卷起一阵秋风，
奔旋地泻下了剥落的古墙，
7 ^' c3 J) ], N% l4 X: m一道晚霞斜挂在西天上，
古墙的高处映满了残红。
  z" N  I% P1 R. u( U, S/ F$ a% {/ c
古墙寂静地弓着残老的腰，
  v7 |9 N6 R& P! q' W9 S- c% `) ?驼着悠久的岁月望着前面。
一只手臂蜿蜒到百里远，
败落地守着暮年的寂寥。

" O( c- B' T- @$ b/ C凸凹的砖骨镌着一脸严肃，
0 g& f/ B2 M# ?+ y; H2 Q4 \# E/ U; P6 U默默地俯视着广阔的平原；
3 U+ k3 \, U! h5 {3 Z古代的楼阁吞满了荒凉，
古墙忍住了低沉的愤怒。
# \$ V) P; G/ J2 }
% s$ C* v* |8 D0 ^/ [9 |  u: D野花碎石死死挤着它的脚跟，
苍老的胸膛扎成了穴洞；
当憔悴的瓦块倾出了悲声，
古墙的脸上看不见泪痕。
9 n7 E7 H5 ?" w* e" t6 q
暮野里睡了古代的豪杰，
; R# @3 D. g! z+ r! N古墙系过他们的战马，
9 h5 H( H1 Z9 j/ l轧轧地驰过他们凯旋的车驾，
欢腾的号鼓荡动了原野。
2 N* \; e' C" Y# R, v: Z  _' O( L/ Q5 k
时光流过了古墙的光荣，
狂风折倒飘扬的大旗，
8 T& p* ?- ]0 Y; p% }, \. r7 E' c古代的英雄埋在黄土里，
如一缕浓烟消失在天空。
0 ]2 s: Q% U4 T. u) X1 t% ^- t
古墙蜿蜒出刚强的手臂，
曾教多年的风雨吹打；
* @0 u  x# b4 T. X" C层层的灰土便渐渐落下，
% M4 q( }5 ?5 H$ v0 \古墙回忆着，全没有惋惜。

  J; n' F, b9 H8 f0 K) ?3 h怒号的暴风猛击着它巨大的身躯，
. F$ u& E8 V; g- c( f  }沙石交战出哭泣的声响；
野草由青绿褪到枯黄，
( {1 U3 V; q4 ^' i8 F' c+ z  @在肃杀的原野里它们战栗。

古墙施出了顽固的抵抗，
暴风冲过它的残阙！
$ Y+ ?) R- V( _9 q: X2 p( m+ b4 U苍老的腰身痛楚地倾斜，
6 i! Q  Y$ l. K! R它的颈项用力伸直，瞭望着夕阳。
9 n" {' f; }) M  Q' K
晚霞在紫色里无声地死亡，
7 T" z) ~8 z4 r% R% j/ u3 x黑暗击杀了最后的光辉，
当一切伏身于残暴和淫威，
: r3 E) |, @3 U, N- q矗立在原野的是坚忍的古墙。

& R9 @- V" J4 z, ?- L*原载北平《文学》杂志1937年1月诗歌专号。以上据李方《穆旦诗全集》本。曹元勇《蛇的诱惑》本有文字出入，如“奔旋”作“奔驰”、“严肃”作“严悚”、“肃杀”作“悚杀”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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野兽

" ~& j5 J" r( x+ S( b黑夜里叫出了野性的呼喊，
, p" j! h) m- Q- e* Z5 C0 `是谁，谁噬咬它受了创伤？
) `/ y" Z) S( i: _9 l在坚实的肉里那些深深的
- o! o% j, A: v; T3 |0 x& m$ D% n血的沟渠，血的沟渠，灌溉了
翻白的花，在青铜样的皮上！
. W; ~* H6 p. U( |9 B是多大的奇迹，从紫色的血泊中
它抖身，它站立，它跃起，
& c3 _5 T  U# ~风在鞭挞它痛楚的喘息。
. o0 {: S6 {* |! d! V* Y* Z4 \8 J. `
% M3 C8 M3 Q# ?; N% G' f然而，那是一团猛烈的火焰，
5 L7 |2 l" b8 g: b是对死亡蕴积的野性的凶残，
在狂暴的原野和荆棘的山谷里，
像一阵怒涛绞着无边的海浪，
) k1 X6 Q' _, I9 s# h/ L8 W1 M" L. `" j它拧起全身的力。
7 ]/ i3 m8 C: K3 X0 r( ^+ q; \( N在黑暗中，随着一声凄厉的号叫，
它是以如星的锐利的眼睛，
1 L6 J$ ?/ V, ^射出那可怕的复仇的光芒。
# i$ g# ~4 z5 W- X5 K7 S9 g
1937年11月

---

我看

0 Q8 e/ B  O$ n( f& W我看一阵向晚的春风
9 `- E: M. }# Z4 ]悄悄揉过丰润的青草，
9 P9 m& ]& s7 E% B- ?" B9 ]% \( e我看它们低首又低首，
也许远水荡起了一片绿潮；

: X- z0 W5 ~5 [" f1 \- i0 c4 Q& R我看飞鸟平展着翅翼
静静吸入深远的晴空里，
- Q+ l) J( F% m我看流云慢慢地红晕
无意沉醉了凝望它的大地。

Ｏ，逝去的多少欢乐和忧戚，
我枉然在你的心胸里描画！
# Q4 N  x+ D7 q% c; l+ kＯ！多少年来你丰润的生命
永在寂静的谐奏里勃发。
: o. m, D* s; u! a2 {% Q
也许远古的哲人怀着热望，
曾向你舒出咏赞的叹息，
如今却只见他生命的静流
随着季节的起伏而飘逸。

  Z2 P4 U) W1 `% \( a1 U( S$ z去吧，去吧，Ｏ生命的飞奔，
叫天风挽你坦荡地漫游，
. @# P$ F1 ]( k, X像鸟的歌唱，云的流盼，树的摇曳；
2 Z! G6 n5 h8 M4 E/ k
" B% k% O4 n) }7 e5 O/ cＯ，让我的呼吸与自然合流！
4 a, \/ Z4 m# j" D  b+ y$ l1 J. o让欢笑和哀愁洒向我心里，
像季节燃起花朵又把它吹熄。

1 d0 m5 J2 n* t9 n: m$ I1938年6月

---

园

从温馨的泥土里伸出来的
以嫩枝举在高空中的树丛，
1 C# N8 n7 ^% r( b# l1 K1 u沐浴着移转的金色的阳光。
1 R" N! x2 X! h7 e
" z5 D5 K% @- ^/ @% E水彩未干的深蓝的天穹
+ w4 J6 t* c  Z4 _1 y2 j紧接着蔓绿的低矮的石墙，
- Y/ G! ]- L4 i静静兜住了一个凉夏的清晨。
" P1 x0 a1 y- W
全都盛在这小小的方园中：
' h+ M4 x3 Q6 O# F3 J! A3 l5 x7 d那沾有雨意的白色卷云，
2 N) v: K1 h' f# w, ?6 e7 v2 e远栖于西山下的烦嚣小城。
, j: |' U* b: }" w. q
如同我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，
. l! ]1 W: Y( C躲在密叶里的陌生的燕子
, ?; t! E. f% J% A% N3 V永远鸣啭着同样的歌声。
8 A0 {; |% n! Y; e8 ~' v
1 E2 g# A# B0 F" ^4 `2 _: [( Q- y当我踏出这芜杂的门径，
关在里面的是过去的日子，
9 z1 k5 z$ p1 c9 K. F) O8 l& @青草样的忧郁，红花样的青春。
0 s0 J/ s8 G' ~$ V! |- T6 K$ S
1938年8月

---

合唱二章 又题：Chorus二章

　　１
) @: f% H1 ^5 I8 T' G
当夜神扑打古国的魂灵，
静静地，原野沉视着黑空，
- N. Y. \( f7 o7 w* y* g. hＯ飞奔呵，旋转的星球，
叫光明流洗你苦痛的心胸，
9 ?# X1 ]3 y4 r: c4 H( H叫远古在你的轮下片片飞扬，
像大旗飘进宇宙的洪荒，
看怎样的勇敢，虔敬，坚忍，
辟出了华夏辽阔的神州。
Ｏ黄帝的子孙，疯狂！
. U3 D" s6 _8 m一只魔手闭塞你们的胸膛，
2 g5 A& E. ?. o  f" B+ i! {万万精灵已踱出了模糊的
. w7 o6 f  z) ?6 w碑石，在守候、渴望里彷徨。
一阵暴风，波涛，急雨——潜伏，
等待强烈的一鞭投向深谷，
% g: Q" p# l$ u1 C' n8 H& s4 i0 x5 }埃及，雅典，罗马，从这里陨落，
Ｏ这一刻你们在岩壁上抖索！
说不，说不，这不是古国的居处，
0 i# S+ |" e' [  v' S1 {' mＯ庄严的盛典，以鲜血祭扫，
亮些，更亮些，如果你倾倒……
, T# j. N& b( r# s( Z1 @# b
5 x6 ]8 E  d1 H+ L0 ]　　２
7 p0 P. F$ C1 {9 d! m. Z9 N
# x9 s7 m# ^5 C( [. M, ?让我歌唱帕米尔的荒原，
$ N/ x6 l2 M: g6 X4 Q! {用它峰顶静穆的声音，
混然的倾泻如远古的熔岩，
缓缓迸涌出坚强的骨干，
- k$ [4 B7 w# i# r像钢铁编织起亚洲的海棠。
7 L: K/ p7 J5 e+ g0 VＯ让我歌唱，以欢愉的心情，
3 d; x7 z2 E5 h7 g& f7 m7 k浑圆天穹下那野性的海洋，
推着它倾跌的喃喃的波浪，
像嫩绿的树根伸进泥土里，
它柔光的手指抓起了神州的心房。
当我呼吸，在山河的交铸里，
( x  ^0 \5 y0 B9 G无数个晨曦，黄昏，彩色的光，
, s8 a( L1 P% ~1 @! H  }& Y- I从昆仑，喜马，天山的傲视，
流下了干燥的，卑湿的草原，
当黄河，扬子，珠江终于憩息，
多少欢欣，忧郁，澎湃的乐声，
随着红的，绿的，天蓝色的水，
! l6 [/ z% K; P+ g. N向远方的山谷，森林，荒漠里消溶。
. q- M. J3 }6 s6 ZＯ热情的拥抱！让我歌唱，
让我扣着你们的节奏舞蹈，
" m  q/ q& v( o; V当人们痛苦，死难，睡进你们的胸怀，
摇曳，摇曳，化入无穷的年代，
他们的精灵，Ｏ你们坚贞的爱！
& G9 o# l, N# [- ^! }3 Q# b
; v( O) l/ }% Q/ w6 [1939年2月

---

童年

秋晚灯下，我翻阅一页历史……
' ^2 M* i6 _8 u/ N% e5 v/ v窗外是今夜的月，今夜的人间，
: V( _( o; S3 J$ _- C一条蔷薇花路伸向无尽远，
" {! h; y7 e% X) n0 X6 O8 R色彩缤纷，珍异的浓香扑散。
于是有奔程的旅人以手，脚
贪婪地抚摸这毒恶的花朵，
（呵，他的鲜血在每一步上滴落！）
& `: J8 P/ m+ J' u; b他青色的心浸进辛辣的汁液
0 w$ J) H* t9 j) Y/ Z; j3 g2 p7 Y+ Q腐酵着，也许要酿成一盅古旧的
醇酒？一饮而丧失了本真。
也许他终于象一匹老迈的战马，
- J) b2 a2 P' e7 Q- E8 Y: U披戴无数的伤痕，木然嘶鸣。

而此刻我停伫在一页历史上，
5 e+ A. e4 z3 ]3 C7 B摸索自己未经世故的足迹
在荒莽的年代，当人类还是
一群淡淡的，从远方投来的影，
朦胧，可爱，投在我心上。
天雨天晴，一切是广阔无边，
一切都开始滋生，互相交溶。
, m6 s+ w! S. F, K% {7 p( e. Y无数荒诞的野兽游行云雾里，
（那时候云雾盘旋在地上，）
. g7 O5 u  j' {) }" j( _矫健而自由，嬉戏地泳进了
从地心里不断涌出来的
火热的熔岩，蕴藏着多少野力，
' |6 \- m* [% ^/ H! E% h; N多少跳动着的雏形的山川，
8 V; `/ ~! L0 U这就是美丽的化石。而今那野兽
  i& e6 C1 I8 q4 Z8 g. x绝迹了，火山口经时日折磨
也冷涸了，空留下暗黄的一页，
等待十年前的友人和我讲说。
6 s# _7 O' w) ]$ ]% Z& }# m
' h( {6 c& |) S3 [3 K+ i% M/ p灯下，有谁听见在周身起伏的
那痛苦的，人世的喧声？
被冲击在今夜的隅落里，而我
望着等待我的蔷薇花路，沉默。

6 f4 J  [$ w7 t3 r8 L1939年

---

出发——三千里步行之一

澄碧的沅江滔滔地注进了祖国的心脏，
浓密的桐树，马尾松，丰富的丘陵地带，
欢呼着又沉默着，奔跑在江水两旁。
6 x# a# y# ?2 Q: Y/ }3 E% p
( b' {  T' F# h1 N9 y) Y千里迢遥，春风吹拂，流过一个城脚，
在桃李纷飞的城外，它摄了一个影：
/ m# g6 `1 B! ^黄昏，幽暗寒冷，一群站在海岛上的鲁滨逊
. h+ j9 u# B; k失去了一切，又把茫然的眼睛望着远方，

% @# V  |" r: ~% I凶险的海浪澎湃，映红着往日的灰烬。
2 x9 L3 t1 G! D$ R（哟！如果有Guitar，悄悄弹出我们的感情！）
一扬手，就这样走了，我们是年轻的一群。
2 O2 E' P0 z; G% F& M3 E6 ]. J
( D, c& {0 g4 W在军山铺，孩子们坐在阴暗的高门槛上
晒着太阳，从来不想起他们的命运……
5 o. ~, S, @% V& j  S% v. B在太子庙，枯瘦的黄牛翻起泥土和粪香，
背上飞过双蝴蝶躲进了开花的菜田……
+ H  n( ^8 M; m2 q2 a6 ?3 J在石门桥，在桃源，在郑家驿，在毛家溪……
  R( q2 F; K' F$ ~6 p我们宿营地里住着广大的中国人民，
在一个节目里，他们流着汗挣扎，繁殖！

我们有不同的梦，浓雾似的覆在沅江上，
; I- {& M% `5 Z" ?8 j8 k而每日每夜，沅江是一条明亮的道路，
# K* ]% Z6 i5 m$ c7 u- A不尽的滔滔的感情，伸在土地里扎根！
哟，痛苦的黎明！让我们起来，让我们走过
浓密的桐树，马尾松，丰富的丘陵地带，
欢呼着又沉默着，奔跑在河水两旁。
# b+ w7 T. H2 A6 K/ K( ^+ g
1940年10月21日发表于《大公报·重庆版》

---

原野上走路——三千里步行之二
0 G( {5 @9 g2 g8 j6 e

我们终于离开了渔网似的城市，
那以窒息的、干燥的、空虚的格子
/ _" r5 Y. m  U3 O" T4 R! E6 \不断地捞我们到绝望去的城市呵！

, s7 V; X! p, Y7 d- p  _: n而今天，这片自由阔大的原野
  f& P( [, v2 f从茫茫的天边把我们拥抱了，
我们简直可以在浓郁的绿海上浮游。
* L  `- f6 p0 c5 c
" S4 c0 l, H) I: I1 N1 y2 \% B- P我们泳进了蓝色的海，橙黄的海，棕赤的海……
Ｏ！我们看见透明的大海拥抱着中国，
一面玻璃园镜对着鲜艳的水果；
一个半弧形的甘美的皮肤上憩息着村庄，
( D! B2 q1 z  v( Z8 c+ U. z# Y转动在阳光里，转动在一队蚂蚁的脚下，
到处他们走着，倾听着春天激动的歌唱！
# A: Z! `5 a' A听！他们的血液在和原野的心胸交谈，
（这从未有过的清新的声音说些什么呢？）
Ｏ！我们说不出是为什么（我们这样年青）
在我们的血里流泻着不尽的欢畅。

9 j, L" W4 e1 E; ?& j7 k5 s我们起伏在波动又波动的油绿的田野，
2 H+ v1 M9 a. ^' v! e3 z7 r9 r一条柔软的红色带子投进了另外一条
系着另外一片祖国土地的宽长道路，
圈圈风景把我们缓缓地簸进又簸出，
# X% r5 O3 F  e. Q+ s1 A而我们总是以同一的进行的节奏，
* B5 o9 L" n9 P把脚掌拍打着松软赤红的泥土。

我们走在热爱的祖先走过的道路上，
多少年来都是一样的无际的原野，
" Z4 p8 C7 v2 P! t" x$ I（Ｏ！蓝色的海，橙黄的海，棕赤的海……）
多少年来都澎湃着丰盛收获的原野呵，
如今是你，展开了同样的诱惑的图案
2 n* C" z$ w! _% f- l7 j% V- E等待我们的野力来翻滚。所以我们走着
+ x# ?: p( @: b( F! f$ \+ D我们怎能抗拒呢？Ｏ！我们不能抗拒
% M$ P$ V5 ]0 W8 k( x3 q6 x" N7 \那曾在无数代祖先心中燃烧着的希望。

2 q. t4 V- k- H; x7 y+ d* |' R" M这不可测知的希望是多么固执而悠久，
中国的道路又是多么自由和辽远呵……

1940年10月25日
' r& X9 i8 H9 t( {# ]* }
$ B$ L1 R' `5 X  @/ ^9 q注：本诗中的感叹词“Ｏ”，原文为“口欧”，缺字。

---

防空洞里的抒情诗
8 _* |9 [- z: B3 y7 J$ q4 ?# P

他向我，笑着，这儿倒凉快，
% I' o4 p* _. M: L当我擦着汗珠，弹去爬山的土，
, e) s( ?+ {9 v, ^' @$ M4 t当我看见他的瘦弱的身体
战抖，在地下一阵隐隐的风里。
) K2 B9 [9 Z. i$ D" b. C他笑着，你不应该放过这个消遣的时机，
7 H4 }5 }" v1 _& Z* b1 c这是上海的申报，唉这五光十色的新闻，
让我们坐过去，那里有一线暗黄的光。
我想起大街上疯狂的跑着的人们，
那些个残酷的，为死亡恫吓的人们，
6 Z' {5 ]9 ~2 p, n+ ^像是蜂踊的昆虫，向我们的洞里挤。

8 _8 v; z  b. g8 l! t谁知道农夫把什么种子洒在这地里？
, s, x, W& J9 d) H我正在高楼上睡觉，一个说，我在洗澡。
" h, A7 `: Q3 b- d3 U你想最近的市价会有变动吗？府上是？
! P2 V# |0 }- ]' q/ l哦哦，改日一定拜访，我最近很忙。
  o* m/ c) A! c寂静。他们像觉到了氧气的缺乏，
虽然地下是安全的。互相观望着：
Ｏ黑色的脸，黑色的身子，黑色的手！
1 e/ N0 e; }( W4 V0 Q/ K这时候我听见大风在阳光里
2 p, |0 q5 [* x1 n! R附在每个人的耳边吹出细细的呼唤，
从他的屋檐，从他的书页，从他的血里。
* E2 q6 H2 V% P
炼丹的术士落下沉重的
3 y6 y* y" p  f* H: a眼睑，不觉坠入了梦里，
无数个阴魂跑出了地狱，
. q6 [0 m8 L, Q' V4 K# R5 l' m/ z# H悄悄收摄了，火烧，剥皮，
听他号出极乐园的声息。
1 q, t9 [4 S8 B  A9 n% y1 ~Ｏ看，在古代的大森林里，
那个渐渐冰冷了的僵尸！
# j- h/ F- N4 L; n! U$ o* V: _
我站起来，这里的空气太窒息，
0 F4 q6 t5 f. j, X  T我说，一切完了吧，让我们出去！
7 G" N- [6 t, X但是他拉住我，这是不是你的好友，
8 Y8 Y9 ]$ d$ B9 P6 K/ H! s, g) y她在上海的饭店结了婚，看看这启事！
( y9 |: p- d" H) s3 @: g6 q
8 J$ O  ?/ k. ]我已经忘了摘一朵洁白的丁香花挟在书里，
7 B# C& @9 E- o- K2 F6 {我已经忘了在公园里摇一只手杖，
在霓虹灯下飘过，听Love Parade散播，
Ｏ我忘了用淡紫的墨水，在红茶里加一片柠檬。
0 R5 C1 P  |. d3 Q; ?, H  `当你低下头，重又抬起，
5 C) a0 b3 N! j8 Z你就看见眼前的这许多人，你看见原野上的那许多人，
　　你看见你再也看不见的无数的人们，
; q! x, N2 X% q9 b于是觉得你染上了黑色，和这些人们一样。
5 E) V4 J* A3 s* F
那个僵尸在痛苦的动转，
他轻轻地起来烧着炉丹，
在古代的森林漆黑的夜里，
“毁灭，毁灭”一个声音喊，
“你那枉然的古旧的炉丹。
* b& h" X3 f7 ^死在梦里！坠入你的苦难！
# X/ D  Q% h$ x) u" T0 l% G; Q听你既乐得三资多么洪亮！”

谁胜利了，他说，打下几架敌机？
我笑，是我。
4 x! Q) r  N& }5 v- `* m/ p
当人们回到家里，弹去青草和泥土，
从他们头上所编织的大网里，
我是独自走上了被炸毁的楼，
而发见我自己死在那儿
僵硬的，满脸上是欢笑，眼泪，和叹息。

1939年4月

---

" n5 o: U" Z- q( |劝友人
- Q5 ^% ~2 U) P) q6 r

4 U2 D$ b, m! N2 h' v" M在一张白纸上描出个圆圈，
点个黑点，就算是城市吧，
你知道我画的正在天空上，
那儿呢，那颗闪耀的蓝色小星！
4 Y, l; A" k: @% s- a, T; i7 k( i于是你想着你丢失的爱情，
独自走进卧室里踱来踱去。
, I* o; _7 z0 U' H( e2 g朋友，天文台上有人用望远镜
. g/ w4 [/ p! j4 ~# d0 h正在寻索你千年后的光辉呢，
/ E" U* y0 L  Q* v: }+ @也许你招招手，也许你睡了？
# \  ]( ^$ ]4 Z; {# B8 I
1939年6月

---

从空虚到充实

１

1 Z; J! l7 w' o! n饥饿，寒冷，寂静无声，
广漠如流沙，在你脚下……

: M9 k9 j. ~7 w让我们在岁月流逝的滴响中
( r: }( ~4 [! C3 z固守着自己的孤岛。
无聊？可是让我们谈话，
4 V& |  \: H: K' p/ N# V我看见谁在客厅里一步一步地走，
播弄他的嘴，流出来无数火花。

一些影子，愉快又恐惧，
- o1 Y& }5 k: ~7 ~在无形的墙里等待着福音。
“来了！”然而当洪水
张开臂膊向我们呼喊，
# G0 T6 D! E0 g& h: K5 f( l  d$ A这时候我碰见了Henry王，
他和家庭争吵了两三天，还带着
8 ^- w' V; k$ U6 c% K4 L' V潮水上浪花的激动，
4 F" X7 e3 B) ?( K% o2 k8 h疲倦地，走进咖啡店里，
8 L8 u) c8 h7 f又舒适地靠在松软的皮椅上。
我该，我做什么好呢，他想。
5 p% S# A  v! O% K对面是两颗梦幻的眼睛
沉没了，在圈圈的烟雾里，
) s0 A! t6 I9 M3 F我不能再迟疑了，烟雾又旋进
2 Z& A% u; z( _脂香里。一只递水果的手
握紧了沉思在眉梢：
我们谈谈吧，我们谈谈吧。
2 }- {' Z5 T8 a4 V生命的意义和苦难，
朱古力，快乐的往日。
于是他看见了
, f; G0 E4 _% S& ]海，那样平静，明亮的呵，
2 r  r: M6 V0 @1 x8 }. d4 j$ k4 D在自己的银杯里在一果敢后，
9 l; X9 Z$ u7 I% T- k+ n+ p街上，成对的人们正歌唱，
起来，不愿做努力的……
3 D/ P  k$ ?" b, ^" D. I他的血沸腾，他把头埋在手中。
5 |8 w# B: ^# l" }0 v
２

5 Q- V% `& x8 h3 O6 d# ]2 c- `8 n( [呵，谁知道我曾怎样寻找
) j) p. ~5 A; x我的一些可怜的化身，
1 p& }8 d4 F7 x5 ]2 @- G3 e当一阵狂涛涌来了
8 Z  @- r2 r( _# I扑打我， 流卷我，淹没我，
& K& f5 i" U$ A从东北到西南我不能
& W; C, n" n8 s7 D5 x) ^支持了。
* A/ b) z3 b% p4 w- z3 {. c
这儿是一个沉默的女人，
“我不能支持了援救我！”
然而她说得过多了，她旋转
4 Q" m* _& B1 Q: e! K5 x5 B. I转得太晕了，如今是
张公馆的少奶奶。
这个人是我的朋友，
对我说，你怕什么呢？
这不过是一场梦。这个人
# }2 u! A! j4 t; _& g. |流浪到太原，南京，西安，汉口，
( z* p1 u8 \( l8 k! X, M" P) G/ b写完《中国的新生》，放下笔，
+ O2 s+ ~: k( x+ Z9 r唉，我多么渴望一间温暖的住房，
和明净的书几！这又是一个人，
他的家烧了，痛苦地喊，
3 O8 |9 i9 x) p* ?. S1 j战争，战争，在轰炸的时候，
# R. R& I; S8 v% U（一片洪水又来把我们淹没，）
整个城市投进毁灭，卷进了
& A' F1 a+ V' ~- @! I: K- @海涛里，海涛里有血
7 D% n/ D9 Q- p! |9 X0 \的浪花，浪花上有光。

! h! p0 U9 C& G0 y! r! `/ Y然而这样不讲理的人我没有见过，
他不是你也不是我，
请进我们得救的华宴吧我说，
7 k0 Z" T+ X  u% T/ x; j* k这儿有硫磺的气味裂碎的神经。
( w. X& B- K. o* B% E7 [他笑了，他不懂得忏悔，
0 L5 z: ?9 @' i2 t/ d' z8 R也不会饮下这杯回忆，
# l+ L8 X% B  [- u彷徨，动摇的甜酒。
我想我也许可以得到他的同情，
可是我们的三段论法里，
9 y+ q* i. Q3 X9 E9 o* W/ r我不知道他是谁。
9 m! U) x: N# y: w
& P1 m) w: R( P! H/ c, Q8 x３

只有你是我的兄弟，我的朋友，
' @6 @/ m; w7 p; Q多久了，我们曾经沿着无形的墙
- g- G) C* i6 C( o$ e# C一块走路。暗暗地，温柔地，
（为了生活也为了幸福，）
) ~3 o6 Q. C. x/ p再让我们交换冷笑，阴谋和残酷。
然而什么！

大风摇过树木，
2 e3 T) U( z- Q+ ?8 j3 R2 V! n从我们的日记里摇下露珠，
6 `( {7 P( V, Y7 o" A在旧报纸上汇成了一条细流，
" i( b1 A& \. y7 H# j  e+ b# {$ h（流不长久也不会流远，）
流过了残酷的两岸，在岸上
我坐着哭泣。
; z$ r9 r* {5 |! A艳丽的歌声流过去了，
" w- d0 x+ p6 v) O祖传的契据流过去了，
茶会后两点钟的雄辩，故园，
黄油面包，家谱，长指甲的手，
- G! r  _! j% t  ?0 I. j道德法规都流去了，无情地，
这样深的根它们向我诉苦。
枯寂的大地让我把住你
2 n) ]1 I3 O( Q, j在泛滥以前，因为我曾是
你的灵魂，得到你的抚养，
& A9 l) c! T# @! ]% S我把一切在你的身上安置，
, S/ a9 q% w3 K" q6 c0 k+ `9 E8 F: Z可是水来了，站脚的地方，
* @* H4 Z# S2 @4 e也许，不久你也要流去。

; m7 F% C, J" ]2 t* V3 J  N４

洪水越过了无声的原野，
$ E/ U$ o5 K2 O  J漫过了山角，切割，暴击；
展开，带着庞大的黑色轮廓
+ g* C& [$ H+ {$ |和恐怖，和我们失去的自己。
; G0 f: s/ B) E1 L死亡的符咒突然碎裂了
发出崩溃的巨响，在一瞬间
我看见了遍野的白骨
$ b. l9 _) z) `# {" Y旋动，我听见了传开的笑声，
粗野，洪亮，不像我们嘴角上
, d5 o6 v; s* b8 B- m5 i" z/ x2 q疲乏地笑，（当世界在我们的
5 Z8 ]; H: Q+ D9 H$ M' S* Y4 Z+ o: N舌尖揉成一颗飞散的小球，
变成白雾吐出，）它张开像一个新的国家，
8 P* g' ]1 m  Z5 B& `% M3 e要从绝望的心里拔出花，拔出草，
0 v+ E& X# o4 a5 b2 t# ?我听见这样的笑声在矿山里，
! @+ i/ _6 ^8 E- k在火线下永远不睡的眼里，
在各种勃发的组织里，
在一挥手里
谁知道一挥手后我们在哪儿？
8 O- b6 h9 I# }- u% L; n% z. x我们是这样厚待了这些白骨！
8 g- X& `0 _; Q1 ]' K- Y
/ i( N$ y) C9 w: M德明太太对老张的儿子说，
- C* g1 L. j* T' l+ f! E（他一来到我家我就对他说，）
你爹爹一辈子忠厚老实人，
你好好的我们不会错待你。
4 K2 ^. {$ `& q- m' I7 o) z3 C1 X可是小张跑了，他的哥哥
（他哥哥比他有出息多了，）
是庄稼人，天天抹黑走回家里，
/ F0 w& f3 q. @& \1 ~我常常对他棉絮跟他说，
0 h- W$ k! |3 W- b是这种年头你何必老打你的老婆。
昨天他来请安，带来他弟弟
战死的消息……

然而这不值得挂念，我知道
1 u2 F; ^6 N0 X& {  G( B8 c一个更静的死亡追在后头，
/ w6 y4 K8 p. m6 Q/ z因为我听见了洪水，随着巨风，
从远而近，在我们的心里拍打，
  e3 l5 e3 Q4 x4 H吞噬着古旧的血液和骨肉！

５
. t" f: n1 v3 h. n
- t( p! ]4 G* z! U+ _于是我就病倒在游击区里，在原野上，
. |* d) p& `- Y原野上丢失的自己正在滋长！
因为这时候你在日本人的面前，
必须教他们唱，我听见他们笑，
3 ]! C4 l7 d( h7 f4 H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，
为了光明的新社会快把斗争来展开，
. E9 [5 B! j2 J1 ]% |* B起来，起来，起来，
; N0 O' N! k% w$ s. U) W3 v
我梦见小王的阴魂向我走来，
1 K+ N+ D4 D2 I% u$ N（他拿着西天里一本生死簿）
' i2 r$ \; Z. a4 ~你的头脑已经碎了，跟我走，
我会教你怎样爱怎样恨怎样生活。
不不，我说，我不愿意下地狱
只等在春天里缩小、溶化、消失。
4 D3 [# E- E* P9 q海，无尽的波涛，在我的身上涌，
1 J- Q; O8 T8 _/ M7 _% z8 l( V) W% m流不尽的血磨亮了我的眼睛，
6 e5 i7 u  }4 o/ B, _在我死去时让我听见海鸟的歌唱，
虽然我不会和，也不愿谁看见我的心胸。

1939年9月
6 X- V" C) |5 V" t- X8 K
注：《从空虚到充实》原发表于《大公报》（香港）1940年3月27日。后在作者本人收录入集时，删除其中第五节。以上选用的是最初发表版本。

---

祭
6 F( ^& G' ]6 K$ P- _& i

阿大在上海某家工厂里劳作了十年，
贫穷，枯槁。只因为还余下一点力量，
一九三八年他战死于台儿庄沙场。
+ Z# k, h4 K8 Z8 O! Q在他瞑目的时候天空中涌起了彩霞，
/ K6 H0 I6 k, v* ~# C  K2 B' _- F2 |染去他的血，等待一早复仇的太阳。
! q3 _9 I5 h; |6 p2 }% |
昨天我碰见了年轻的厂主，我的朋友，
, X8 E  S/ S, I9 |9 [7 ^而感叹着报上的伤亡。我们跳了一点钟
狐步，又喝些酒。忽然他觉得自己身上
9 `; c1 f6 ]9 w+ ?! I. Y长了刚毛，脚下濡着血，门外起了大风。
他惊问我这是什么，我不知道这是什么。

又名：有钱出钱，有力出力

---

* Q* ~: B! t9 p蛇的诱惑
——小资产阶级的手势之一
5 H2 X+ U9 N" k8 Z: j

$ H" }' j$ r7 P4 t4 ~　　创世以后，人住在伊甸乐园里，而撒旦变成了一条蛇来对人说，上帝岂是真说，不许你们吃园当中那棵树上的果子么？
　　人受了蛇的诱惑，吃了那棵树上的果子，就被放逐到地上来。
　　无数年来，我们还是住在这块地上。可是在我们生人群中，为什么有些人不见了呢？在惊异中，我就觉出了第二次蛇的出现。
3 X+ V9 }8 |. P' p- j$ I　　这条蛇诱惑我们。有些人就要被放逐到这贫苦的土地以外去了。

9 {$ f* S6 K# r. s6 B9 Q5 t. v

/ d0 x  T8 d, d5 |夜晚是狂欢的季节，
带一阵疲乏，穿过污秽的小巷，
细长的小巷像是一支洞箫，
当黑暗伏在巷口，缓缓吹完了
) S# f7 S: G5 D. u4 D% |7 A3 {+ S它的曲子：家家门前关着死寂。
- v) F7 p% Q. Q( j! k1 H而我也由啜泣而沉静。呵，光明
（电灯，红，蓝，绿，反射又反射，）
# b% v2 D$ ^. x  O7 A: A从大码头到中山北路现在
" o% i- x2 b4 u/ b! p亮在我心上！一条街，一条街，
) G, Y: K* I6 z/ ?* P) d7 E! c闹声翻滚着，狂欢的季节。
: W: L& z8 T9 f这时候我陪德明太太坐在汽车里
开往百货公司；

; d  h; Y8 ]/ p  w7 S( b$ _: r2 j这时候天上亮着晚霞，
% n) K' h) r; p黯淡，紫红，是垂死人脸上
最后的希望，是一条鞭子
) H# D0 ~! T$ c; [8 Q抽出的伤痕，（它扬起，落在
每条街道行人的脸上，）
太阳落下去了，落下去了，
却又打个转身，望着世界：
  |, Q0 z4 \6 t2 L“你不要活吗？你不要活得
好些吗？”
/ U1 t; z( p2 Z　　　　我想要有一幅地图
指点我，在德明太太的汽车里，
经过无数“是的是的”无数的
" ]1 N( K& d: w痛楚的微笑，微笑里的阴谋，
% {2 q& F/ i( c* p  Z! S一个廿世纪的哥伦布，走向他
9 n& a, W0 Y  O" m* I4 I探寻的墓地

% r; T$ f' V8 [0 M( Z在妒羡的目光交错里，垃圾堆，
/ b% N. ?% f/ g  c  q0 y$ U% S脏水洼，死耗子，从二房东租来的
0 D6 I- _: c& I人同骡马的破烂旅居旁，在
: K# N  F$ ^& y/ e& Y哭喊，叫骂，粗野的笑的大海里，
（听！喋喋的海浪在拍击着岸沿。）
我终于来了——
8 V0 ^( k- Q4 i& ~/ x
2 n4 N/ |9 P0 L, w4 {4 @老爷和太太站在玻璃柜旁
! u$ P; ^& u3 X! {* m# Z挑选着珠子，这颗配得上吗？
$ L3 h* V% i+ @# p才二千元。无数年青的先生
和小姐，在玻璃夹道里，
! k# ?  \* t7 l3 A: ~* `穿来，穿去，和英勇的宝宝
; \5 Y! N# `, O# r% e带领着飞机，大炮，和一队骑兵。
' z2 u$ O+ _  |! E# V衣裙窸窣（注）地响着，混合了
# K9 ^( i2 l8 Q9 v. A细碎，嘈杂的话声，无目的地
随着虚晃的光影飘散，如透明的
灰尘，不能升起也不能落下。
& M8 b5 G2 c) X( u' R5 L- J“我一向就在你们这儿买鞋，
七八年了，那个老伙计呢？
这双样式还好，只是贵些。”
而店员打恭微笑，象块里程碑
从虚无到虚无
' G) O. \! B! d* W+ c
/ P! o1 v" ~2 l( I. I' _而我只是夏天的飞蛾，
- d3 k# h; t9 _: n& Z% U0 Q1 F+ H凄迷无处。哪儿有我的一条路
又平稳又幸福？是不是我就
啜泣在光天化日下，或者，
飞，飞，跟在德明太太身后？
7 F4 \3 ]3 l: M& A. q7 D我要盼望黑夜，朝电灯光上扑。
) V7 E  w1 E# g, R. s虽然生活是疲惫的，我必须追求，
虽然观念的丛林缠绕我，
善恶的光亮在我的心里明灭，
6 i* o# K  P. }' R自从撒旦歌唱的日子起，
$ W+ `9 E& S' J8 e3 k& a8 H我只想园当中那个智慧的果子：
阿谀，倾轧，慈善事业，
这是可喜爱的，如果我吃下，
我会微笑着在文明的世界里游览，
带上遮阳光的墨镜，在雪天，
穿一件轻羊毛衫围着火炉，
用巴黎香水，培植着暖房的花朵。

( y% E  P0 E( c1 J1 L那时候我就会离开了亚当后代的宿命地，
* \; q6 T! G  Z1 _8 h6 t$ g贫穷，卑贱，粗野，无穷的劳役和痛苦……
但是为什么在我看去的时候，
我总看见二次被逐的人们中，
另外一条鞭子在我们的身上扬起：
那是诉说不出的疲倦，灵魂的
  l) T; I' n% R# Q0 {3 l' D- G: Z哭泣——德明太太这么快的
* E/ `7 Q/ u1 |失去的青春，无数年青的先生
6 Y$ E: u4 i2 F" Z  ]5 n和小姐，在玻璃的夹道里，
穿来，穿去，带着陌生的亲切，
和亲切中永远的隔离。寂寞，
5 y$ r+ z/ K% S& o/ t锁住每个人。生命树被剑守住了，
人们渐渐离开它，绕着圈子走。
而感情和理智，枯落的空壳，
1 C3 B% |  M- Z5 D播种在日用品上，也开了花，
: Q- ?, t' l6 q“我是活着吗？我活着吗？我活着
0 R- L3 e: c+ C* a: G& {0 @( o$ l. u7 ?- `为什么？”
# J$ ?1 N) q$ [9 k　　　　为了第二条鞭子的抽击。
8 F5 S& P) t  \/ }4 Q墙上有播音机，异域的乐声，
0 A: D, Y. y9 L  b8 c' f& Z扣着脚步的节奏向着被逐的
“吉普西”，唱出了他们流荡的不幸。

( ~7 _' P4 c0 D0 u' T呵，我觉得自己在两条鞭子的夹击中，
我将承受哪个？阴暗的生的命题……
9 I) P% T, T& w  m; d. {4 M
1940年2月

注：窸窣（悉（穴字头）窣）。《蛇的诱惑》（曹元勇编）有一条注解，说：在诗集《探险队》中原文为“蟋蟀”，疑是印刷错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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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z' O  W4 [  n+ p1 o% {* l玫瑰之歌
$ k$ k3 Y7 v& X

1、一个青年人站在现实和梦的桥梁上
8 F3 q' d, }: X% D# P7 M& F$ ^, R7 U我已经疲倦了，我要去寻找异方的梦。
那儿有碧绿的大野，有成熟的果子，有晴朗的天空，
) K( b% `' ~, `/ X2 W) ~大野里永远散发着日炙的气息，使季节滋长，
! ?  Z+ S- ^: j- m( x. N% b那时候我得以自由，我要在蔚蓝的天空下酣睡。

4 u: O) m# C  y# C谁说这儿是真实的？你带我在你的梳妆室里旋转，
告诉我这一样是爱情，这一样是希望，这一样是悲伤，
3 {) c9 M8 g9 F/ `! @, @& z无尽的涡流飘荡你，你让我躺在你的胸怀，
当黄昏溶进了夜雾，吞蚀的黑影悄悄地爬来。

Ｏ让我离去，既然这儿一切都是枉然，
1 s6 m% j' E6 w我要去寻找异方的梦，我要走出凡是落絮飞扬的地方，
因为我的心里常常下着初春的梅雨，现在就要放晴，
在云雾的裂纹里，我看见了一片腾起的，像梦。
/ q: l2 ?& ]3 Y+ ]! n
2、现实的洪流冲毁了桥梁，他躲在真空里
( I$ ^' g. Z8 c( H/ K4 v什么都显然褪色了，一切是病恹而虚空，
朵朵盛开的大理石似的百合，伸在土壤的欲望里颤抖，
土壤的欲望是裸露而赤红的，但它已是我们的仇敌，
当生命化作了轻风，而风丝在百合忧郁的芬芳上飘流。
& k2 g. ^2 Y; z* e% A; K
自然我可以跟着她走，走进一座诡秘的迷宫，
在那里像一头吐丝的蚕，抽出青春的汁液来团团地自缚；
' ~. c! A, \! M$ O7 Y; p/ ?2 l散步，谈电影，吃馆子，组织体面的家庭，请来最懂礼貌的朋友茶会，
9 S7 m: q: Z$ J+ l. w3 }/ q然而我是期待着野性的呼喊，我蜷伏在无尽的乡愁里过活。
. Q# {) E7 U$ U8 ~
而溽暑是这么快地逝去了，那喷着浓烟和密雨的季候；
而我已经渐渐老了，你可以看见我整日整夜地围着炉火，
梦昧似的喃喃着，像孤立在浪潮里的一块石头，
当我想着回忆将是一片空白，对着炉火，感不到一点温热。

3、新鲜的空气透进来了，他会健康起来吗
在昆明湖畔我闲踱着，昆明湖的水色澄碧而温暖，
莺燕在激动地歌唱，一片新绿从大地的旧根里熊熊燃烧，
3 b1 C1 L9 o/ U播种的季节——观念的突变——然而我们的爱情是太古老了，
# X9 F6 y0 x" o! G. o  b9 i$ S一次颓废列车，沿着细碎之死的温柔，无限生之尝试的苦恼。

我长大在古诗词的山水里，我们的太阳也是太古老了，
没有气流的激变，没有山海的倒转，人在单调疲倦中死去。
; V7 }# E3 n' a$ i- |突进！因为我看见一片新绿从大地的旧根里熊熊燃烧，
8 N! z; r! R4 S0 L: P我要赶到车站搭一九四○年的车开向最炽热的熔炉里。
6 U7 d5 E8 {# Y6 o5 r
虽然我还没有为饥寒，残酷，绝望，鞭打出过信仰来，
+ m- |; @2 r9 x+ K8 R没有热烈地喊过同志，没有流过同情泪，没有闻过血腥，
然而我有过多的无法表现的情感，一颗充满熔岩的心
期待深沉明晰的固定。一颗冬日的种子期待着新生。

1940年3月

---

漫漫长夜

我是一个老人。我默默地守着
这迷漫一切的，昏乱的黑夜。
4 i0 _9 D! F/ u; R
+ O2 F& ~5 m5 v0 K3 U我醒了又睡着，睡着又醒了，
  ]) j" W; u  f  r然而总是同一的，黑暗的浪潮，
从远远的古京流过了无数小岛，
( d2 b% h+ g3 i$ d) C0 t* w, {同一的陆沉的声音碎落在
我的耳岸：无数人活着，死了。
- ~7 j- a/ a! B6 G, J
那些淫荡的游梦人，庄严的
幽灵，拖着僵尸在街上走的，
; s4 V% V0 R0 q6 N3 w2 t2 J# f, j伏在女人耳边诉说着热情的
& t' b- |: M1 j+ E怀疑分子，冷血的悲观论者，
和臭虫似的，在饭店，商行，
& |$ C. w8 y5 N0 `% y- u9 S剧院，汽车间爬行的吸血动物，
2 h6 n7 N7 x4 c4 D' v% U# }8 G这些我都看见了不能忍受。
我是一个老人，失却了气力了，
只有躺在床上，静静等候。
0 o& i: B% ~0 E
然而总传来阵阵狞恶的笑声，
从漆黑的阳光下，高楼窗
# h- G+ b& @4 v& ?灯罩的洞穴下，和“新中国”的
沙发，爵士乐，英语会话，最时兴的
0 G" }- _8 L, V8 E4 e$ s2 B葬礼。——是这样蜂拥的一群，
笑脸碰着笑脸，狡狯骗过狡狯，
8 o( j" ]7 \% u+ G8 z0 ^* [这些鬼魂阿谀着，阴谋着投生，
8 O' A2 N1 n6 [+ N9 V5 S在墙根下，我可以听见那未来的
大使夫人，简任秘书，专家，厂主，
已得到热烈的喝采和掌声。
/ O2 ^  i* d5 R* Z4 q呵，这些我都听见了不能忍受。
3 E0 V- L; S! r" f( c( h
但是我的孩子们战争去了，
; x6 f5 N' }: [% s' [9 M# t% j（我的可爱的孩子们茹着苦辛，
( x% J; s& |. J' g$ I他们去杀死那吃人的海盗。）
& {! p# n0 A+ a) T8 h$ G  r9 v
4 J7 M; Q4 H( D9 `" r$ S我默默地躺在床上。黑夜
! {- ?1 w+ i+ ~. y! b摇我的心使我不能入梦，
( g1 U% }3 K/ p: s0 t因为在一些可怕的幻影里，
1 H0 `' @+ l, w7 n5 {- I我总念着我孩子们未来的命运。
我想着又想着，荒芜的精力
9 ]% Q* O4 V5 D, O" G" |  l4 b/ Z4 z折磨我，黑暗的浪潮拍打我，
蚀去了我的欢乐，什么时候
我可以搬开那块沉沉的碑石，
孤立在墓草边上的
5 y! G4 J5 C/ N, i2 n* ~% e死的诅咒和生的朦胧？
) r8 ^. k! y! r: I/ Z7 P, ^$ }. G3 o在那底下隐藏着许多老人的青春。

  _% e; g, N. n1 {# Y! J+ O0 d( l4 p但是我的健壮的孩子们战争去了，
  w2 b" {1 D1 `4 |  ?; p. `（他们去杀死那比一切更恶毒的海盗，）
为了想念和期待，我咽进这黑夜里
7 G! A& P6 s* ^4 A1 V- @不断的血丝……

1940年4月

---

在旷野上

6 b& t1 F& B4 E* O# n5 P8 ~我从我心的旷野里呼喊，
3 U) a+ Z) M1 ?: M) W" Q为了我窥见的美丽的真理，
而不幸，彷徨的日子将不再有了，
当我缢死了我的错误的童年，
" k5 ~$ R9 c4 h4 x0 y: |（那些深情的执拗和偏见！）
我们的世界是在遗忘里旋转，
. q5 k+ A3 Z& d* B' M每日每夜，它有金色和银色的光亮，
所有的人们生活而且幸福
3 E4 x$ V/ e. X: Z7 Y9 z' q快乐又繁茂，在各样的罪恶上，
积久的美德只是为了年幼人
" ~4 Z; c2 H. K那最寂寞的野兽一生的哭泣，
从古到今，他在遗害着他的子孙们。

; D% _! W* u& G在旷野上，我独自回忆和梦想：
在自由的天空中纯净的电子
盛着小小的宇宙，闪着光亮，
穿射一切和别的电子化合，
当隐隐的春雷停伫在天边。
2 v1 m8 O: W: v
在旷野上，我是驾着铠车驰骋，
我的金轮在不断的旋风里急转，
( s; h$ m% G+ t# A% J我让碾碎的黄叶片片飞扬，
$ p3 x# v  j! c, c) z9 b0 N% h$ W（回过头来，多少绿色的呻吟和仇怨！）
* T% r3 j3 B# l$ c, r( S我只鞭击着快马，为了骄傲于
我所带来的胜利的冬天。
在旷野上，无边的肃杀里，
7 {$ B0 f$ a: c' E, i/ \谁知道暖风和花草飘向何方，
7 m& ], @: p! X$ I残酷的春天使它们伸展又伸展，
用了碧洁的泉水和崇高的阳光，
4 b2 L( H! H! ?* ^% }! {; F/ J9 ?挽来绝望的彩色和无助的夭亡。

  ?. B9 k1 s" y然而我的沉重、幽暗的岩层，
我久已深埋的光热的源泉，
; F# Z) v3 C) L; |5 q却不断地迸裂，翻转，燃烧，
' i1 h. b: ]. `当旷野上掠过了诱惑的歌声，
Ｏ，仁慈的死神呵，给我宁静。
: K3 o3 ^: ?$ `2 W
, ?( L0 ?8 h. _3 y1 i8 w1940年8月

---

不幸的人们

我常常想念不幸的人们，
如同暗室的囚徒窥伺着光明，
% X. N2 `" V3 J+ p自从命运和神祗失去了主宰，
我们更痛地抚摸着我们的伤痕，
在遥远的古代里有野蛮的战争，
8 B2 v* n; Z( e" ^7 q. S, a5 z有春闺的怨女和自溺的诗人，
5 B7 f# i* ]" K8 z2 L. ^是谁安排荒诞到让我们讽笑，
笑过了千年，千年中更大的不幸。
3 F+ @9 ^: a0 X. X3 a
诞生以后我们就学习着忏悔，
  @; O3 p% ], x  t$ }8 ?  |我们也曾哭泣过为了自己的侵凌，
9 y( a6 m) H" N0 R) d- @  H这样多的是彼此的过失，
仿佛人类就是愚蠢加上愚蠢——
是谁的分派？一年又一年，
" k9 F9 l) {" o7 }9 t# a( K8 _+ f1 \我们共同的天国忍受着割分，
所有的智慧不能够收束起，
  G: ^  g" x! b; \/ K7 }8 u: R* Q: I  S最好的心愿已在倾圮下无声。
$ L: J4 ?3 u! P
/ e* |0 B: K" n, m& x- ?像一只逃奔的小鸟，我们的生活
孤单着，永远在恐惧下进行，
如果这里集腋起一点温暖，
. ?5 W  K4 s& r% w% E% U* v  h  p一定的，我们会在那里得到憎恨，
# @% ^3 ?/ x1 \  H3 h然而在漫长的梦魇惊破的地方，
一切的不幸汇合，像汹涌的海浪，
" y$ r+ J& o1 M4 W/ C( v我们的大陆将被残酷来冲洗，
; ]& M1 i7 i' y, ?" \- v3 N7 ~洗去人间多年山峦的图案——
9 ~0 ~0 ^* [$ \是那里凝固着我们的血泪和阴影。
而海，这解救我们的猖狂的母亲，
永远地溶解，永远地向我们呼啸，
呼啸着山峦间隔离的儿女们，
  Q( a2 V3 K1 u4 Q无论在黄昏的路上，或从碎裂的心里，
我都听见了她的不可抗拒的声音，
低沉的，摇动在睡眠和睡眠之间，
当我想念着所有不幸的人们。

: o$ l& \2 J* ]2 }, k1940年9月

---

* }9 O) G2 @5 I& v悲观论者的画像

( R+ O0 h& o0 s* W在以前，幽暗的佛殿里充满寂寞，
银白的香炉里早就熄灭了火星，
我们知道万有的只是些干燥的泥土，
4 M' V1 C* u8 M1 M# K虽然，塑在宝座里，他的眼睛

仍旧闪着理性的，怯懦的光芒，
' E3 S# s, B$ X算知过去和未来。而那些有罪的
2 I% p/ k0 \5 J1 i5 j以无数错误堆起历史的男女
——那些匍匐着现出了神力的，

8 j. T* w; O6 J8 o他们终于哭泣了，并且离去。
- Z, Y1 G! `  C: I! a, C9 M政论家们枉然呐喊：我们要自由！
3 ?! O) F( Q; B负心人已去到了荒凉的冰岛，
伸出两手，向着肃杀的命运的天：
$ ]8 L) E1 k$ V/ t  m+ ]
, s" {( i% l& p4 a$ p% P; i“给我热！为什么不给我热？
我沉思地期待着伟大的爱情！
都去掉吧：那些喧嚣，愤怒，血汗，
: f& ?) K/ j, ^+ O  S- N人间的尘土！我的身体多么洁净。
) z  r1 v* D* \0 S* N0 Z
9 N& S7 F& F5 |# n. O6 }“然而却冻结在流转的冰川里，
& A- m. a+ z8 ~# J1 L, M- r2 C每秒钟嘲笑我，每秒过去了，
那不可挽救的死和不可触及的希望；
给我安慰！让我知道
9 e- x( _0 R" X# O; B* a5 W7 ]2 w
& q' X4 F) W- C& E8 |- C! O' b“我自己的恐惧，在欢快的时候，
. x  @+ f6 {) N, Z0 W: P: I和我的欢快，在恐惧的时候，
4 N& a) K6 n( V+ ]' Z2 m2 z让我知道自己究竟是死还是生，
6 w+ r$ c% C& a& w7 p为什么太阳永在地平的远处绕走……”

1940年9月5日

---

& T/ t. i( }8 U) J窗
# ]* V7 a% m& V: N+ ^. L——寄敌后方某女士
/ V3 v1 R( n8 ]& E

' K: _8 l2 A" d( m: ~0 [是不是你又病了，请医生上楼，
7 \0 C9 d- G  L指给他看那个窗，说你什么也没有？
4 U8 e! ?2 ~1 u- Q$ n0 h+ g我知道你爱晚眺，在高倨的窗前，
& P9 o6 B+ d% A2 g# o) r你楼里的市声常吸有大野的绿色。

3 f3 k( Z' X% v+ A. o: W从前我在你的楼里和人下棋，
我的心灼热，你害怕我们输赢。
想着你的笑，我在前线受伤了，
$ ~& n  p# ~. C2 @然而我守住阵地，这儿是片好风景。
: v+ e' m) S. g, v7 {& S4 A
7 K, N( f6 j3 D7 S; W# S原来你的窗子是个美丽的装饰，
, h/ X7 P2 j1 J( V我下楼时就看见了坚厚的墙壁，
它诱惑别人却关住了自己。

---

还原作用
6 d7 n" t7 [' K

污泥里的猪梦见生了翅膀，
从天降生的渴望着飞扬，
当他醒来时悲痛地呼喊。
+ V' n2 _5 M3 e6 E& T2 U
胸里燃烧了却不能起床，
跳蚤，耗子，在他身上粘着：
8 g5 J+ u8 W" B  T9 N1 ^: H! D你爱我吗？我爱你，他说。

八小时工作，挖成一颗空壳，
7 g. R: p6 G! d3 d  r& o荡在尘网里，害怕把丝弄断，
蜘蛛嗅过了，知道没有用处。
' ?7 @2 ]: v/ a7 d4 `& x
他的安慰是求学时的朋友，
三月的花园怎么样盛开，
6 h* N+ W' n% ^  m- ]8 i通信联起了一大片荒原。
/ ?( \3 \' b; F' A1 B& k* w
那里看出了变形的枉然，
1 i- `+ H7 `/ I! i$ N开始学习着在地上走步，
) P& x: H  \! H! C2 S$ g一切是无边的，无边的迟缓。

1940年11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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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z/ m( r' p/ c" Z5 X我

从子宫割裂，失去了温暖，
, p8 D6 b) V* d" U( e是残缺的部分渴望着救援，
. g( o* Y8 C/ j5 M7 o+ t永远是自己，锁在荒野里，

从静止的梦离开了群体，
痛感到时流，没有什么抓住，
不断的回忆带不回自己，

5 X7 s* ?/ L  q! l" T" c; }遇见部分时在一起哭喊，
是初恋的狂喜，想冲出樊篱，
伸出双手来抱住了自己
' t3 {& _5 T5 C2 Y" F7 d. z$ B% z! c
# k* j0 N" U6 }  i2 a幻化的形象，是更深的绝望，
永远是自己，锁在荒野里，
* i, t3 o; `; I! d. f+ p仇恨着母亲给分出了梦境。

1940年11月

---

五月
' C5 P9 R( a. p6 s5 }; G

0 ^# a  N1 R8 B6 D! L5 I6 V五月里来菜花香
布谷留恋催人忙
8 K; k# n+ D- p0 ]万物滋长天明媚
' G) O; B8 D6 x浪子远游思家乡
4 U) E6 `7 S9 C2 H
6 D( l7 K  H5 H' O% e( q, ?8 Q& o勃朗宁，毛瑟，三号手提式，
或是爆进人肉去的左轮，
1 |# C$ j) a. f* j( \它们能给我绝望后的快乐，
对着漆黑的枪口，你们会看见
从历史的扭转的弹道里，
: X/ y4 ]1 l/ I" W; E7 i# D5 T: X我是得到了二次的诞生。
  s) P, U* u' y5 X! [无尽的阴谋；生产的痛楚是你们的，
是你们教了我鲁迅的杂文。

负心儿郎多情女
& X  k! \  T" t( }' R5 V& P: K荷花池旁订誓盟
而今独自倚栏想
落花飞絮漫天空
7 c- r2 V4 T* ^' j6 z/ Z4 I
而五月的黄昏是那样的朦胧，
在火炬的行列叫喊过去以后，
谁也不会看见的
被恭维的街道就把他们倾出，
在报上登过救济民生的谈话后
0 d! G( u. F: w3 l/ l谁也不会看见的
) ]; H1 ~5 Z# t愚蠢的人们就扑进泥沼里，
而谋害者，凯歌着五月的自由，
紧握一切无形电力的总枢纽。

0 _, ^4 a, U# d; ~9 k( O$ D4 w春花秋月何时了
- o+ E2 S+ A: z6 I; A- r郊外墓草又一新
0 x* e/ p& f4 r, G& V9 I昔日前来痛苦者
+ {  \0 {- Z3 H+ B已随轻风化灰尘
( S0 T. [3 g8 z
! M6 P, R8 x9 v4 L/ V- b- g还有五月的黄昏轻网着银丝，
# W. n4 \! ^5 j/ I9 d诱惑，溶化，捉捕多年的记忆，
$ J- y- l7 v" O. v挂在柳梢头，一串光明的联想……
浮在空气的水溪里，把热情拉长……
- U) z' B! K% H) A+ s2 p: V6 l8 U于是吹出些泡沫，我沉到底，
) j0 j* _, [% h- F% K4 I3 t- E; u+ {安心守住你们古老的监狱，
  p9 K8 m$ }& F$ M% p' Y9 J一个封建社会搁浅在资本主义的历史里。
! O4 {6 r, I9 ]' n8 v" ^: Y
1 X# Q) X- T  I' ?, j! @  }8 ?一叶扁舟碧江上
7 g& o0 b( p! ~) r) o晚霞炊烟不分明
9 D4 [+ s# ]/ |  n, x7 e良辰美景共饮酒
你一杯来我一盅

. D' Z1 F9 o" Q% S6 y而我是来飨宴五月的晚餐，
: ]; K- M: h9 s" n/ j: d6 V8 b在炮火映出的影子里，
有我交换着敌视，大声谈笑，
我要在你们之上，做一个主人，
" x* v$ V/ [8 y9 _. Q9 u1 S知道提审的钟声敲过了十二点。
因为你们知道的，在我的怀里
$ {0 a! J( I* u7 g藏着一个黑色小东西，
流氓，骗子，匪棍，我们一起，
在混乱的街上走——

5 K! l3 x) K5 @+ @0 J他们梦见铁拐李
; ?# q, g' C* N" D, h6 D- P丑陋乞丐是仙人
1 Q9 l; |! ?, J. }* S游遍天下厌尘世
6 L2 V3 x' k- u  _% n一飞飞上九层云
/ d! l& A+ R9 V, S, W' [! }
1940年11月

---

3 C$ x, Q9 Y) o$ A+ ]3 Z0 M智慧的来临
! p- f" w; V* ?5 R- ?1 Q$ ]

4 m5 J' A! |5 t* `3 y) Z, }1 u4 B  A成熟的葵花朝着太阳移转，
太阳走去时他还有感情，
; f" e5 I5 l+ y, H3 @在被遗留的地方忽然是黑夜，
3 |8 {4 N9 q5 N% B7 q- O
" x) X0 ^6 X. c3 d) H对着永恒的像片和来信，
- S/ @/ b* c0 J; H破产者回忆到可爱的债主，
刹那的欢乐是他一生的偿付，

" t' Z6 K: Y- ]/ a0 G然而渐渐看到了运行的星体，
向自己微笑，为了旅行的兴趣，
( D* z9 W& f6 D5 J# `和他们一一握手自己是主人，
0 s. M  R9 H' W2 i
( ~; T  ]+ s5 J. j+ }& Y从此便残酷地望着前面，
1 {6 I' E! O- n! P' F1 G& A送人上车，掉回头来背弃了
动人的忠诚，不断分裂的个体
7 e8 C/ V+ d1 v. O2 {: w# y
/ d' O- G/ p! D6 Z) ?8 y2 G  u稍一沉思会听见失去的生命，
' `5 m( i7 X4 K$ A7 A8 k落在时间的激流里，向他呼救。
# F3 E2 l, M% a9 ~6 P
1940年11月

---

潮汐
* e: y* a$ d9 H  j) p, O/ N$ ^3 h

1
: U. X0 R0 y& L) u
当庄严的神殿充满了贵宾，
朝拜的山路成了天启的教条，
我们知道万有只是干燥的泥土，
虽然，塑在宝座里，他的容貌

# h, c9 y' _+ M' q仍旧闪着伟业的，降服的光芒，
' w  B8 b( ~; M( ]- _9 C已在谋害里贪生。而那些有罪的
/ x3 j8 k, y& q. v. t9 V7 `以无数错误铸成历史的男女，
/ n1 n0 t0 l, |4 Y: D/ ?: [. s6 p那些匍匐着献出了神力的，
) p* m9 }6 {' p4 S  I
他们终于哭泣了，自动离去了，
; a2 x+ a+ m* K2 w- k6 {放逐在正统的，传世的诅咒中，
有的以为是致命的，死在殿里，
. {0 S) d" L6 C. v& P有的则跋涉着漫长的路程，

看见到处的繁华原来是地域，
不能够挣脱，爱情将变做仇恨，
/ R* a( v" _4 O/ W' ]# Y, y2 [是在自己的废墟上，以卑贱的泥土，
- \# Y6 ?! ]+ q- P7 e( m他们匍匐着竖起了异教的神。
: ]! }% x4 @. u% @7 u7 O
" Y: Z" Z: j) ^1 _2
& h  R9 N' A4 H# Z7 s
8 t- W9 o% q/ z4 y* k9 G9 \; }这时候在中原上，唪经的人
在无可挽留中送走了贵宾，
表现了正直。而对于那些有罪的，
从经典里引出来无穷的憎恨；
1 }8 F& J0 A% o0 ~+ L; ~0 J, @
回忆起卖身后得到的恩惠，
% u' N2 ^0 ?# o" t+ F3 Q他叹息，要为自杀的尸首招魂：
7 N4 B. M- O' |宇宙间是充满了太多的血泪，
你们该忏悔，存在一颗宽恕的心。

而愚昧不断地在迫害里伸展，
& }: Z% q7 y" }: N密集的暗云下不使人放心，
唪经人做了法事，回到鼠穴里，
. _5 s1 i! V* q: [庄严的神殿原不过一种猜想，
6 H, l$ N6 B' K% U- G3 ]+ l
而雷终于说话了，自杀的尸首
虽然他们也歌唱而且欢欣，
却无奈地随着贵宾和唪经者，
（是）在一个星球上，向着西方移行。
" |- |9 t7 _* U! J4 _. t: a7 r
. Y* _) |: u, H2 G3 {! w5 ?0 s$ `1941年1月

---

在寒冷的腊月的夜里

, c9 j% r1 I+ N0 I1 \在寒冷的腊月的夜里，风扫着北方的平原，
1 @3 w. I. K+ p) N北方的田野是枯干的，大麦和谷子已经推进村庄，
- v- d% G4 z/ k8 \: Z岁月尽竭了，牲口憩息了，村外的小河冻结了，
# y3 _7 y# f/ [6 `在古老的路上，在田野的纵横里闪着一盏灯光，
　　　　一副厚重的，多纹的脸，
$ Q( J. v. u7 w　　　　他想什么？他做什么？
　　在这亲切的，为吱哑的轮子压死的路上。

风向东吹，风向南吹，风在低矮的小街上旋转，
; U$ C+ p, t. A0 K) v木格的窗子堆着沙土，我们在泥草的屋顶下安眠，
谁家的儿郎吓哭了，哇——呜——呜——从屋顶传过屋顶，
他就要长大了渐渐和我们一样地躺下，一样地打鼾，
　　　　从屋顶传过屋顶，风
/ w8 z% E/ _) W　　　　这样大岁月这样悠久，
　　我们不能够听见，我们不能够听见。

% E1 @" ^& L5 I1 \火熄了么？红的炭火拨灭了么？一个声音说，
我们的祖先是已经睡了，睡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，
/ w1 r% U! m$ z3 o4 ]7 j所有的故事已经讲完了，只剩下了灰烬的遗留，
在我们没有安慰的梦里，在他们走来又走去以后，
7 M: k! u9 G! l' _　　　　在门口，那些用旧了的镰刀，
0 V: I/ D9 k& X, j) K* Y! Z　　　　锄头，牛轭，石磨，大车，
. v9 G0 ^  P) o- E! |$ e" T& {2 k0 m& T　　静静地，正承接着雪花的飘落。
  v5 i) V) V5 ]  q2 ]+ m
  y1 W  m3 [2 P) [0 Y
3 |" q( D! L; J: B1941年2月

---

; U& R% W7 e. B夜晚的告别
# N9 V1 G) M" L* \: R

她说再见，一笑带上了门，
她是活泼，美丽，而且多情的，
4 T) t% z4 o, P7 q: s& @在门外我听见了一个声音，
, G' [4 W- B/ Q, {5 y风在怒号，海上的舟子嘶声的喊：
( n5 l4 o( ], I( X什么是你认为真的，美的，善的？
什么是你的理想的探求？
一付毒剂。我们失去了欢乐。
( K! W& G* _% D( J4 M2 q. v
' N* F* a0 F. R( K0 `( ~4 n" b+ @风粗暴地吹打，海上这样凶险，
我听不见她的细弱的呼求了，
8 m' Z- @/ m  y风粗暴的吹打，当我
在冷清的街道一上一下，
+ ^! @. s* m) F( |" l8 O' O1 M多少亲切的，可爱的，微笑的，
2 Q, x* t# f2 N% Z* M" Y是这样的面孔让她向我说，
你是冷酷的。你是不是冷酷的？
1 ]% ?  s: A, a1 m* @6 P
. a+ N) H0 E) J: R. e我是太爱，太爱那些面孔了，
, g8 p" L" F) @3 |他们谄媚我，耳语我，讥笑我，
2 }* R6 J0 d( A/ D6 ?% r( H8 f鬼脸，阴谋，和纸糊的假人，
" [1 X# _; E7 x  P/ i7 N  _- {使我的一拳落空，使我想起
老年人将怎样枉然的太息。
因为青春是短促的。当她说，
你是冷酷的。你是不是冷酷的？
; f' W6 f$ e# F7 L( v" i
. n9 c) t. Q# f9 {$ a! V一个活泼，美丽，多情的女郎，
她愿意知道海上的风光，
( b: @) |4 J, T0 U) W2 |+ K6 W8 V7 s那些坦白后的激动和心跳，
热情的眼泪，互助，温暖……
谁知道，在海潮似的面孔中，
+ v, g+ z9 ^0 o( V/ l- \0 z也许将多了她的动人的脸——
我不奇异。这样的世界没有边沿。
# @: l2 n" `8 Q; _1 |6 h$ U
在冷清街道上，我独自
走回多少次了：多情的思索
是不好的，它要给我以伤害，
当我有了累赘的良心。
嘶声的舟子驾驶着船，
: Q: Z3 H1 X4 S0 k$ b8 v  |他不能倾覆和人去谈天，
, Z7 ?: t3 @7 |* X在海底，一切是那样的安闲！

. D# |9 M* `. S/ e) J# Y1941年3月

---

我向自己说
( U/ `) q- N5 j) C% J

我不再祈求那不可能的了，上帝，
/ \$ K& A8 t, {6 S2 l当可能还在不可能的时候，
- C0 }2 i1 R/ F" W4 @/ L8 q8 |生命的变质，爱的缺陷，纯洁的冷却
% R4 Q4 a  F% m  \9 L$ t( |9 w+ n这些我都继承下来了，我所祈求的
3 W* Z" X3 R5 L  j  M, s6 x* Z
因为越来越显出了你的威力，
从学校一步就跨进你的教堂里，
是在这里过去变成了罪恶，
5 K- C1 I1 L5 f8 y0 W而我匍匐着，在命定的绵羊的地位，

不不，虽然我已渐渐被你收回了，
: x9 _6 U. f7 M! r2 A. h虽然我已知道了学校的残酷
在无数的绝望以后，别让我
把那些课程在你的坛下忏悔，

虽然不断的暗笑在周身传开，
- F& y  R  B9 y# \" Z2 t* l7 z而恩赐我的人绝望的叹息，
不不，当可能还在不可能的时候，
+ h7 M; j! D: ?我仅存的血正恶毒地澎湃。

1941年3月

---

鼠穴

我们的父亲，祖父，曾祖，
多少古人借他们还魂，
多少个骷髅露齿冷笑，
当他们探进丰润的面孔，
计议，诋毁，或者祝福，
) U& q& W" ~7 g- {, U
虽然现在他们是死了，
" R) [8 }# j, M# m虽然他们从没有活过，
却已留下了不死的记忆，
当我们祈求自己的生活，
在形成我们的一把灰尘里，
& J3 a0 K1 Z; `1 V
% k9 r( g0 C8 d  F+ Q& P* a我们是沉默，沉默，又沉默，
在祭祖的发霉的顶楼里，
用嗅觉摸索一定的途径，
' C, C& o. d& z8 U  {2 o有一点异味我们逃跑，
# l, m0 e7 C. W' ~2 i& G我们的话声说在背后，
- M1 N' Z  N0 ^/ H! G# d1 ~
有谁敢叫出不同的声音？
不甘于恐惧，他终要被放逐，
/ Z  k3 n. m1 R# h2 q这个恩给我们的仇敌，
一切的繁华是我们做出，
我们被称为社会的砥柱，

6 l. J* P/ J6 X$ S- }因为，你知道，我们是
不败的英雄，有一条软骨，
我们也听过什么是对错，
虽然我们是在啃啮，啃啮
& v, v; k$ K3 M9 T' b所有的新芽和旧果。

7 Z( K1 n" a! O- h; E$ U1941年3月

---

华参先生的疲倦
! R0 T7 d" ?) Y2 o1 a8 H

这位是杨小姐，这位是华参先生，
微笑着，公园树荫下静静的三杯茶
8 J: L* G% T# d在试探空气变化自己的温度。
+ y) F; x; r4 |3 z+ T% q我像是个幽暗的洞口，虽然倾圮了，
( p/ ^4 \- `7 ^. q  C; n7 @. L1 F她的美丽找出来我过去的一个女友，
“让我们远离吧”在蔚蓝的烟圈里消失。
谈着音乐，社会问题，和个人的历史，
顶喜欢的和顶讨厌的都趋向一个目的，
片刻的诙谐，突然的攻占和闪避，
! |2 k/ Q: e( y, j; ?" p2 }就从杨小姐诱出可亲近的人，无疑地，
于是随便地拜访，专心于既定的策略，
# J* \4 T( i, g4 ^5 S像宣传的画报一页页给她展览。
3 C: j( o* M+ F. K: O6 \我看过讨价还价，如果折衷成功，
是在丑角和装样中显露的聪明。

4 ~8 R: L6 r- s) ]8 D' R春天的疯狂是在花草，虫声，和蓝天里，
' q% j0 f/ d. F& d3 m而我是理智的，我坐在公园里谈话，
虽然——
我曾经固执着像一架推草机，
曾经爱过，在山峦的起伏上奔走，
) i( d* y: L. L" Z6 b# W0 a: j4 ]我的脸和心是平行的距离，
我曾经哭过笑过，里面没有一个目的，
我没有用脸的表情串成阴谋，
0 [3 T/ K6 Q$ l! |/ s寻得她的欢喜，践踏在我的心上
让她回忆是在泥沼上软软的没有底……
& b' l$ {  k# ~6 \  i$ a; p# U& Q  A; ~) ~
+ W$ O0 T/ B9 f7 c! o天际之外，如果小河还是自在地流着，
2 t) {1 t" Z* M2 p$ H那末就别让回忆的暗流使她凝滞。
; G  ^9 N% N& Y- f我吸着烟，这样的思想使我欢喜。
* i$ a5 ?, q5 T% f4 j& G+ W
在树荫下，成双的人们散着步子。
他们是怎样成功的？
他们要谈些什么？我爱你吗？
" Y8 h( V* V$ ?有谁终于献出了那一献身的勇气？
( Z, R& }  y# ?; ^9 Z! W) b, N（我曾经让生命自在地流去了，
# E& F3 Y- P; K5 H崇奉，牺牲，失败，这是容易的。）
而我和杨小姐，一个善良的人，
* f. x+ ^6 a1 d8 C% k6 p或许是我的姨妹，我是她的弟兄，
2 C( H0 U: |: x3 S1 ^% q或许是负伤的鸟，可以倾心地抚慰，
在祝福里，人们会感到憩息和永恒。
, G% l+ Q" Q" u! u9 g. w然而我看见过去，推知了将来，
+ J5 g) V% b9 x$ k- h( w6 w2 C我必须机智，把这样的话声放低：
你爱吃樱桃吗？不。你爱黄昏吗？
不。
* ]$ b1 _, B. H' e诱惑在远方，且不要忘记了自己，
在化合公式里，两种元素敌对地演习！
/ j4 k$ ]' u1 y" @9 D' p. q
而事情开头了，就要没有结束，
风永远地吹去，无尽的波浪推走，
“让我们远离吧” 在蔚蓝的烟圈里消失。
& O! W' }5 v5 C+ O! ?
6 b8 H9 {* t& b! P) \5 v& X% a% }我喝茶。在茶喝过了以后，
在我想横在祭坛上，又掉下来以后，
* j/ g" ^. s$ ?, \- P! D1 r* w  j在被人欣羡的时刻度去了以后，
表现出一个强者，这不是很合宜吗？
0 X1 s5 n2 ]$ d; `+ i/ ?& z/ \我决定再会，拿起了帽子。
3 O. A: w) ?% h, i3 V我还要去办事情，会见一些朋友，
和他们说请你……或者对不起，我要……
为了继续古老的战争，在人的爱情里。

9 W& y0 D1 Q; E  C8 A* E孤独的时候，安闲在陌生的人群里，
' `+ L4 @, A" b- v0 g在商店的窗前我整理一下衣襟，
我的精神是好的，没有机会放松。
7 Q# P; O( M' F( ]) a
原载重庆《大公报》1941年4月24日

---

* R$ u2 N( l& {! ^6 ]# }中国在哪里

　　１

% ]. X' S. u* \( A/ l) i$ r6 m有新的声音要从心里迸出，
（他们说是春天的到来）
住在城市的人张开口，厌倦了，
他们去到天外的峰顶上觉得自由，
( \0 A$ j0 K4 ^& f' ^路上有孤独的苦力，零零落落，
4 S2 n& H6 V# ^* s下着不稳的脚步，在田野里，
粗黑的人忘记了城里的繁华，扬起
( _) K4 q- {8 q9 q+ I& {久已被扬起的尘土，

* O" U9 k1 ?; S1 G% D- }2 c在河边，他们还是蹬着干燥的石子，
俯着身，当船只逆行着急水，
/ ~5 x7 V* j  J, A8 p, [7 W2 t; [哎唷，——哎唷，——哎唷，——
多思的人替他们想到了在西北，
在一望无际的风沙之下，
9 i0 B& B; S  Y9 G* T+ b: I正有一队骆驼“艰苦地”前进，

而他们是俯视着了，
# _5 G5 ~: I) }, f( G* m/ W静静，千古淘去了屹立的人，
不动的田垅却如不动的山岭，
  }0 h$ x& s5 `" z在历史上，也就是在报纸上，
  T1 @$ a7 C" c* g5 ?6 ^那里记载的是自己代代的父亲，

地主，商人，各式的老爷，
没有他们儿子那样的聪明，
4 N+ h& k/ E2 {. V( Z" O. e7 Y+ N他们是较为粗鲁的，
+ C1 d! o: n+ w- x他们仔细地，短指头数着钱票，
" W) a' ?# G7 |) o2 ]0 K3 h) x; e把年轻女人搂紧，哈哈地笑，

躺下他们睡了，也不会想到
（每一代也许迟睡了三分钟），
因而他们的儿子渐渐学会了
( k) u7 T& F+ W' Z9 J4 w自己的悲观的，复杂的命运。

　　２
7 ~! c5 I3 s5 i, F. x
那是母亲的痛苦？那里
4 L3 q3 q; `" E1 u7 J& M母亲的悲哀？——春天？
在受孕的时期，
看进没有痛苦的悲哀，那沉默，
虽然孩子的队伍站在清晨的广场，
有节拍的歌唱，他们纯洁的高音
& G& e( p  j; h3 R虽然使我激动而且流泪了，
( D& X( a  K3 h" y7 G+ n虽然，堕入沉思里，我是怀疑的，

* r) _5 e1 ^8 l; Q希望，系住我们。希望
3 g% Q% z+ o) R3 w9 P在没有希望，没有怀疑
的力量里，
2 u) c- {7 m' X2 }, Z  z2 H5 [
在永远被蔑视的，沉冤的床上，
在隐藏了欲念的，枯瘪的乳房里，
我们必需扶助母亲的生长
3 q; |; i( |3 A: N我们必需扶助母亲的生长
& ]$ U( y" A) V  S( V我们必需扶助母亲的生长
0 b: F4 T5 f, _3 i: k因为在史前，我们得不到永恒，
我们的痛苦永远地飞扬，
5 n8 R4 F* B+ M  ?0 @0 U而我们的快乐
+ q: }# `8 S6 B0 |; G/ [在她的母腹里，是继续着……

---

$ K0 ^$ W, \+ y3 J. s神魔之争（长诗）
5 @0 C) Y- Z  }3 Z4 D" x　　　　——赠董庶

6 c+ N9 {  W) o9 h　　东风：
6 m+ `8 m( r# X3 i7 |# X9 s- e, u
太阳出来了，海已经静止，
! ]) e5 }) I4 |1 P" G* h' _苏醒的大地朝向我转移。
' G% [2 z% Q; {' p! }Ｏ光明！Ｏ生命！Ｏ宇宙！
8 |9 E" d7 |( @. g! X7 n2 I8 ?我是诞生者，在一拥抱间，
退却的繁星触我而流去，

来自虚无，我轻捷的飞跑，
0 k4 D% o7 B. g4 s7 c( J" J哪里是方向？方向的脚步
迟疑的，正在随我而扬起。
在篱下有一枝新鲜的玫瑰。
为我燃烧着，寂寞的哭泣，

$ b5 C6 `" y; R4 n! n) ^. r虽然我和她一样的古老，
0 ?# `( m+ `) ^, u恋语着，不知道多少年了，
虽然她生了又死， 死了又生，
# c/ I9 E2 O5 w' z- L1 z4 u游荡着，穿过那看不见的地方，
重到这腐烂了一层的岩石上，
$ S- `% D; }' q; L: Y
在山谷，河流，绿色的平原，
那最难说服的是人类的乐声，
因我的吹动，每一年更动听，
但我不过扬起古老的愚蠢：
正义，公理，和时代的纷争——
, l" `/ E# z! l  b' J+ f6 a! R
7 m- V7 Y# b, G: U' e1 gＯ旋转！虽然人类在毁灭
他们从腐烂得来的生命：
我愿站在年幼的风景前，
一个老人看着他的儿孙争闹，
0 S6 n8 w" x% Q3 D2 Y, C' r憩息着，轻拂着枝叶微笑。
" J, ^7 U  p" t8 g: R
$ q7 A- K) v. s$ Y; u# b/ _7 @9 `  w　　神：

一切和谐的顶点，这里
是我。

6 }. Q" U7 g, C　　魔：
  f) H! b( D- E% U& c: u# _
　　而我，永远的破坏者。

+ }# Y) n8 E; e; E- d　　神：
0 t  |8 W1 L. V- N* \1 Z( o9 t
不。它不能破坏，一如
8 P1 ~! y& |7 j爱的誓言。它不能破坏，
& @% ^; F# @2 S( F当远古的圣殿屹立在海岸，
承受风浪的吹打，拥抱着
多少英雄的血，多少歌声
流去了，留下了膜拜者，
当心心联起像一座山，
永远的生长，为幸福荫蔽
7 T) M/ F1 w7 x' p6 y1 P+ g2 ?* H直耸到云霄，美德的天堂，
是弱者的渴慕，不屈的
8 j& X/ Y' P( i/ _# `/ C恩赏。
　　你不能。

　　魔：

7 t/ @( O1 k% h) T$ N' H) B5 K5 n# A　　是的，我不能。
5 J. S% e9 m. O% I/ G+ e因为你有这样的力！你有
双翼的铜像，指挥在
# m  j6 v+ j4 t- E; ]/ S大理石的街心。你有胜利的
博览会，古典的文物，
聪明，高贵，神圣的契约。
+ Z+ U, {% b( t* d7 d) r' Z你有自由，正义，和一切
* [. G7 [. [! ~我不能有的。
# P& ]! T! R" V　　　　　Ｏ，我有什么！
- ?7 E+ q0 d/ c9 N. H6 T' \' m在寒冷的山地，荒漠，和草原，
当东风耳语着树叶，当你
启示了你的子民，散播了
  C+ M. ?& \, f4 H3 ]! R最快乐的一年中最快乐的季节，
他们有什么？那些轮回的
1 ]4 b; k2 I3 l$ n: f$ s牛、马、和虫豸。我看见
: l$ y7 A6 v+ m/ P空茫，一如在被你放逐的
, O9 P# L& `4 I8 v8 |+ @凶险的海上，在那无法的
' I, E6 `* d* ^7 s# |4 d眼里，被你抛弃的渣滓，
, H% E4 }- O3 m2 w. p他们枉然，向海上的波涛
6 v$ a. b' D% a1 i1 b  D倾泻着疯狂。Ｏ我有什么！
无言的机械按在你脚下，
+ q8 `) J! s. i1 }+ F$ S7 x: f充塞着煤烟，烈火，听从你
/ ~$ A9 [5 t0 y2 {+ J) y当毁灭每一天贪婪的等待，
8 J8 ?3 @& Z. o2 T8 Z4 N6 w' n他们是铁钉，木板。相互
4 E" {5 C" M1 T; ~6 Z) \5 a& f& J磨出来你的营养。
* k- r+ j# ^; W: `; a　　　　　　　Ｏ，天！
不，这样的呼喊有什么用？
. B" C7 x; ^# ?4 V8 l; o5 c因为就是在你的奖励下，
. G3 q+ V6 z6 W他们得到的，是耻辱，灭亡。
- ?0 ^) r% }7 h
( P9 N1 l5 p  T8 a" C. E　　神：

! ?3 H3 C! F- X) u仁义在哪里？责任，理性，
永远逝去了！反抗书写在
$ w# T" K( C9 R' r2 Z你的脸上。而你的话语，
那一锅滚沸的水泡下，
; f7 y6 i! H! h奔窜着烈火，是自负，
% y7 ^. c! v( X0 G9 b# t/ g' c/ a无知，地狱的花果。
你已铸出了自己的灭亡，
那爱你的将为你的忏悔
喜悦，为你的顽固悲伤。

( s8 V! J9 W; E. d- V9 N3 |: q我是谁？在时间的河流里，
7 `& \1 P7 d+ m3 M一盏起伏的，永远的明灯。
- A- O+ ]8 d: X1 ^7 ^  G$ `0 x我听过希腊诗人的歌颂，
+ _2 V8 ]6 U, _! b) M$ c浸过以色列的圣水，印度的
佛光。我在中原赐给了
1 G  X3 @' s: X5 f% O* J$ B智慧的诞生。在幽明的天空下，
我引导了多少游牧的民族，
从高原到海岸，从死到生，
无数帝国的吸力，千万个庙堂
9 T; e* u# B6 F3 Y& x因我的降临而欢乐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现在，
我错了吗？当暴力，混乱，罪恶，
要来充塞时间的河流。一切
- y% y( \& J9 ?3 B  u光辉的再不能流过，就是小草
, H1 F3 Y* f- ]0 ]" {' ^3 [也将在你的统治下呻吟。
- F+ Y  P  {% q5 [$ {8 J我错了吗？所有的荣誉，
法律，美丽的传统，回答我！
0 U6 U. M3 K: |1 z- M; V
7 J5 w5 N) H' C) W2 ]; j　　魔：

% ^& y0 J' x; {9 a5 u% r" A; ]7 b# ?黑色的风，如果你还有牙齿，
诅咒！
暴躁的波涛也别在深渊里
7 A" F7 H; N' R2 m+ E: ^　　翻滚着你毒恶的泛滥，
让狡诈的，凶狠的，饥渴的死灵，
蟒蛇，刀叉，冰山的化身，
  E9 F, f5 V) g整个的泼去，
　　　　　在错误和错误上，
凡是母亲的孩子，拿你的一份！

" I0 i' X' {2 g7 X7 L　　神：

畏惧是不当的，我所恐怕的
4 Q2 b+ Y) K6 S! U0 ?+ i6 J; a5 n6 y已经来临了。
　　　　　Ｏ，纵横的山脉，
0 b( O. H; r, j; I$ M/ L) C7 v在我的威力下奔驰的，你们
9 Y% V+ {3 W( }4 P( Y& h$ F- T拧起我的筋骨来！在我胸上，
. E8 C( u6 Y0 q' j' B7 r8 m让炸弹，炮火，混乱的城市，
) J& E- S+ m6 F! C3 {喷出我洁净的，和谐的感情。
站在旋风的顶尖，我等待
; W* t- q8 K' U3 N9 f9 {# Y你涌来的血的河流——沉落，
9 ?& t8 n" a3 k, I( q/ h当我收束起暴风雨的天空，
0 Y$ f2 U; Q* K& k1 e3 l而阴暗的重云再露出彩虹。
0 y6 N. K) \4 c+ L
% X: B/ d, J6 _( W( L　　林妖合唱：

谁知道我们什么做成？
8 w& ]) m  ]  @7 }  H啄木鸟的回答：叮当！
我们知道自己的愚蠢，
. a4 b7 v1 R; M* h$ W: k一如树叶永远的红。
. M1 [$ d2 z3 b
/ U1 X$ {$ ^8 `2 {; ?谁知道生命多么长久？
+ q# w, j2 d5 C0 N0 S一半醒着，一半是梦，
我们活着是死，死着是生，
呵，没有人过的更为聪明。
1 u7 w9 \* F' h5 m. B
小河的流水向我们说，
: O6 A* p! P( f& O/ Z: z谁能够数出天上的星？
9 q, j; }8 f* K9 k/ z: F但是在黑夜，你只好摇头，
: ?, [9 l8 z& G6 r- J当太阳照耀着，我们能。

这里是红花，那里是绿草，
9 h! |/ a( f' V谁知道它们怎样生存？
: K. T* V6 t/ B6 Q2 A6 Z呵没有，没有，没有一个，
# _) J8 w. x4 {/ H我们知道自己的愚蠢。
5 g) d: B0 F" T* \5 u# D6 ~) {
5 b  y$ Q9 }1 I2 u6 ]/ T( h　　林妖甲：
7 V6 }' e) r$ O: Q
白日是长的，虽然生命
% u: O! @- T5 B- T* ?* M# _短得像一句叹息。我们怎样
% y) E1 G/ g6 C  Z3 O消磨这光亮？亲爱的羊，
小鹿，鼹鼠，蚯蚓，告诉我。
. J0 g* K* _) ~5 }2 q: _6 q5 c' ?7 O深入羞怯的山谷，我们将
5 V5 c0 E0 O) M. u4 h换上她的衣裳？还是追逐
  F1 g5 {# G' Y  l嗡营里，蜜蜂的梦？或者，
* v3 G+ w* y7 Y$ e  \* m1 h钻入泥土听年老的树根
& l, \7 R, `0 x; f$ A" r+ `: K+ ^讲它的故事？
. i! S' @- S3 }8 M/ S8 w　　　　　Ｏ谁在那儿？
那是什么？

3 ~4 ^) Y* E  t" q9 [$ T　　林妖乙：

, O+ v$ e! a. h/ ]那是火！
　　　　　从四面向我们扑来。
0 M& Y  D4 ?4 b: lＯ看！树木已露出黑色的头发
向上飘扬，它的温柔的胸怀
也卷动着红色的舌头！
7 \! L3 d; {4 D: a2 P, K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Ｏ火！火！
2 j  O2 R& U9 [
. k" c+ W( M' R# g: M8 n# O　　魔：
, j. W/ R1 ?- t: U
不要躲避我残酷的拥抱，
这空虚的心正期待着血的满足！
- w4 |/ @& t- B5 e1 q没有同情，没有一只温暖
3 I% U3 ]/ @! }的手，抚慰我的创痕。
* K6 ^9 u9 V3 f9 X/ U& B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但是，
为什么我要渴求这些？
7 ^& i0 x! X& l/ \为什么我要渴求茫昧的笑，
一句哄骗的话语，或者等待
成列的天使歌舞在墓前
% A) G7 G! i9 q1 Z" h  O掷洒着花朵？全世的繁华
不为我而生，当受苦，失败，
随我到每一个地方，张开口，
; H8 T2 d4 d7 u7 }# w我的吞没是它的满足，渗合着
使我痛苦的冷笑。然而幸免，
诅咒又将在我头上，我不能
取悦又不能逃脱。因为我是
8 D# O; E5 d' Z: c过去，现在，将来，死不悔悟的
& c% q, u8 M" a: D. q+ t# t天神的仇敌。
　　　　　那些在乐园里
豢养的猫狗，鹦鹉，八哥，
为什么我不是？娱乐自己，
他们就得到了权力的恩宠，
当刀山，沸油，绝望，压出来
7 l+ ]8 d5 i1 E, W$ y* ]我终日终年的叹息，还有什么
我能期望的？天庭的和谐
关我在外面，让幽暗
向我讽笑，每一次愤怒
给我雕出更可憎的容颜。
而我的眼泪，Ｏ不！为什么
! Y) R) b4 E* |5 k我要哭泣，那只会得到
他的厌恶。
0 f7 s' b% T9 k& ?; S2 |6 n　　　　我比他更坏吗？
全宇宙的生命，你们回答我，
7 G: A; |% v* ]当我领有了天国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Ｏ，战争！

　　林妖：

他来了，一个永远的不，
  ~7 E" N, Q& v4 L走进白热的占有的网，
Ｏ他来了点起满天的火焰，
- n% r7 N+ |9 q% B8 I3 j和刚刚平息的血肉的纷争。
1 s2 N9 a/ M! M- D5 b
+ E3 ^1 B1 i# A" w+ l8 ^5 L! GＯ永明的太阳！你的温暖
9 {- ~* U- Y8 ^% [! u2 A4 v枉然的在我们的心里旋转，
, r4 J* q, L0 `4 y( l1 l自然的爱情朝一处茁生，
而人世却把它不断的割分。
# [  G4 ]2 j& h/ R
  ]- c# N+ {; u& l; F绿草上的露珠，Ｏ和平！
5 k0 c7 K, S3 l# |( P) v交给我们无边的扩展，
* ~2 ^" l/ Q, h7 P9 X, v+ B当晨光，树林，天空，飞鸟，
欢欣的，在一颗泪里团圆。

, v5 o; T( W. _( K3 \3 ?+ B那给我们带来光亮的眼睛
还要向着地面的灰尘固定， < 一颗种子也不能够伸叶，开花，
( S. {( U: w. X- V$ g. I为现实抱紧，它做着空虚的梦。

/ a! R( J# Y) F) q. Y' u5 k+ M7 XＯ回来吧，希望！你的辽阔
1 o: E2 K/ d) A, N: x已给我们罩下更浓的幽暗，
; D/ R6 ^9 R" Q3 M0 A诚实的爱情也不要走远，
它是危险的，给人以伤痛。
' f: \; ^5 b4 ^- X
9 o9 C6 U7 k: R1 U0 D+ p在那短暂的，稀薄的空间，
4 P" I0 B6 q' ?7 x: d8 W( @" ~我们的家成了我们的死亡。
1 n3 M  q' j' D$ J; R! nＯ，谁能够看见生命的尊严？
* [5 }' \; R' W/ k$ k  l和我们去，和我们去，把一切遗忘！

　　东风：
9 y  L- V  k5 O) j2 N' R2 @
我的孩子，虽然这一切
& r( u! D2 p6 M0 J# s0 Q由我创造，我对我爱的
7 G+ S$ G0 y' ~- U" ~最为残忍。我知道，我给了你
过早的诞生，而你的死亡，
也没有血痕，因为你是
, k/ J2 ~. \6 J: y6 J4 O- Z留存在每一个人的微笑中，
% b' I# Z% K  ^& G: j: W你是终止的，最后的完整。

当宇宙开始，岩石的热
拒绝雨水的侵蚀，所以长久
1 g. a6 g# C4 f# e/ p: }3 X地球上凝皱着阴霾的面孔，
暴击，坚硬，于是有海，
海里翻动着交搏的生命，
弱者不见了，那些暗杀者
伸出水外，依旧侵蚀着
地层。历史还正年轻，
在泥土里，你可以看见
% e" V3 z- @* K树根和树根的缠绕——
( K: s, P$ f# s: Q: a虽然它的枝叶，在轻闲的
摇摆，是胜利的骄傲。到处
微菌和微菌，力和力，
存在和虚无，无情的战斗。

没有地方你能够逃脱，
- R1 N; X) w, \9 Q正如我把种子到处去播散，
8 {% T1 j1 F$ U, q) H让烈火烧遍，均衡着力量，
1 T4 U6 J+ m' J$ J5 f) y于是岩石上将会得到
0 e- U! P% o' q& N6 B温煦的老年。然而现在
既然在笑脸里，你看见
6 p) A% X5 x2 z, v. d阴谋，在欢乐里，冷酷，
3 U# ]" R( u' H# l. @2 f+ Y7 t在至高的理想里隐藏着
  i9 O7 ^6 B7 C; h' X8 d- d- ]彼此的杀伤。你所渴望的，
9 G0 N0 ]5 H+ {$ ?远不能来临。你只有死亡，
我的孩子，你只有死亡。
: V- H: W+ Z! ~0 J6 {) ~
　　林妖合唱：
  e( R- X9 `% U& {% s- q/ u4 Z
谁知道我们什么做成？
啄木鸟的回答：叮，当！
- O+ Y+ B% z; A7 d& c9 D我们知道自己的愚蠢，
一如树叶永远的红。
' d8 Q9 J9 Y' k9 o
谁知道生命多么长久？
8 c0 w% @& N; B3 U( }. y3 b- s! E一半醒着，一半是梦。
我们活着是死，死着是生，
' F, |" w. p) v* o3 M0 A呵，没有谁过的更为聪明。

小河的流水向我们说，
7 W8 d0 l( W: ~# H+ D谁能够数出天上的星？
6 W$ G- C% u7 k$ H  s& s但是在黑夜，你只有摇头，
( u4 g8 |8 {, u- x/ Y当太阳照耀着，我们能。
& z$ s  Y' Y# [! `8 ]4 j+ h' H9 Z
这里是红花，那里是绿草，
谁知道它们怎样生存？
呵没有，没有，没有一个，
我们知道自己的愚蠢。

1941年6月作
7 y. S7 Y7 [# a6 ]5 X: S6 U) f1947年3月重订
1 }# n' U  `3 f$ Q
* K9 I1 F8 {# _作者晚年曾对本诗做若干修改，主要是开头第一部分，如下：

　　东风：
2 i* f% b- F6 J2 L
& X7 ^# e; Z* U! ^& B! v: G太阳出来了，海已经静止，
苏醒的大地朝向我转移。
Ｏ光明！Ｏ生命！Ｏ宇宙！
我是诞生者，在一拥抱间，
无力的繁星触我而流去，

来自虚无，我轻捷的飞跑，
* ?0 h7 r" A+ B# j! h) r  a: q哪里是方向？方向的脚步
迟疑的，正在随我而扬起。
在篱下有一枝新鲜的玫瑰。
6 T5 u3 i! A4 V, V6 A为我燃烧着，寂寞的哭泣，
3 \9 I3 K4 @1 k5 @
5 J! O4 i7 X5 {, J虽然她和我一样的古老，
4 a, N, l) {4 r% o5 W恋语着，不知道多少年了，
) E: A; {8 h8 g: W5 X( A虽然她生了又死， 死了又生，
游荡着，穿过那没有爱憎的地方，
重到这腐烂了一层的岩石上，
5 n; c2 a2 i$ @3 ^1 ^8 g( [/ l
在山谷，河流，绿色的平原，
那最后诞生的是人类的乐声，
$ a; H/ N% F" ]! l, ]: z- a& ?( r因我的吹动，每一年更动听，
& V1 F- Z+ ~$ c但我不过扬起古老的愚蠢：
正义，公理，和时代的纷争——
6 k  ?* B7 o+ W* L8 Z
2 X( w2 ]  U+ K, YＯ旋转！虽然人类在毁灭
" q; V8 H  r# s5 Q; Q( s- N他们从腐烂得来的生命：
8 A) v/ n3 r+ I- B' L4 C我愿站在年幼的风景前，
2 }; l5 P" B5 }' V一个老人看着他的儿孙争闹，
+ z: |. \2 U  O憩息着，轻拂着枝叶微笑。

---

. A8 m7 _2 c2 e6 e  b3 @小镇一日
8 k3 t) k* h! Z5 @

在荒山里有一条公路，
公路扬起身，看见宇宙，
+ o/ A# f4 V1 _; n想忽然感到了无限的苍老；
8 Z. V2 j  D8 v2 N0 K* v% F: Y在谷外的小平原上，有树，
) w% [0 \0 w2 X6 ]  z有树荫下的茶摊，
6 I  X# d' ?7 N  x在茶摊旁聚集的小孩，
' q9 y7 b' f! H7 I; |6 c9 V这里它歇下来了，在长长的
绝望的叹息以后，
重又着绿，舒缓，生长。
, j4 R9 }# T6 J/ h' _
! l, u; k7 p- m8 {6 B可怜的渺小。凡是路过这里的
+ O. g) d, T3 x, @: E5 n也暂时得到了世界的遗忘：
那幽暗屋檐下穿织的蝙蝠，
. o6 ~9 v7 M4 m那染在水洼里的夕阳，
4 Z1 l5 Z8 {+ X7 z; s6 G和那个杂货铺的老板，
$ {8 c5 y! j, v一脸的智慧，慈祥，
他向我说“你先生好呵，”
, v8 b. h1 W2 c% ~' \我祝他好，他就要路过
2 b2 D" m  g+ ^1 m从年轻的荒唐
到那小庙旁的山上，
和韦护，韩湘子，黄三姑，
# ]# {7 W& u' d- b5 S' ^# v: L9 w/ f0 t同来拔去变成老树的妖精，
或者在夏夜，满天星，
, j5 ]& G- f5 Y0 ?故意隐约着，恫吓着行人。
! @2 u' a- U% P: ?: x0 Q3 ]& H; C
8 I# m7 H; p# C' j- {# ?: a现在他笑着，他说，
（指着一个流鼻涕的孩子，
一个煮饭的瘦小的姑娘，
) t6 r! T# g& o和吊在背上的憨笑的婴孩，）
4 a& d, t$ B# }+ l% U“咳，他们耗去了我整个的心！”
- B0 U; M4 F' V! x0 ~! d一个渐渐地学会插秧了，
5 c% A% b" E0 l/ I0 B就要成为最勤快的帮手，
就要代替，主宰，我想，
0 y  C" y5 o2 |6 L! [/ T; l像是无纪录的帝室的更换。
一个，谁能够比她更为完美？
缝补，挑水，看见媒婆，
也会低头跑到邻家，
想一想，疑心每一个年轻人，
虽然命运是把她嫁给了
- t/ M8 d! x' E2 N+ `呵，城市人的蔑视？或者是
/ t7 n! e4 f9 o一如她未来的憨笑的婴孩，
7 X( }) e$ V" t( R" l永远被围在百年前的
' x# d% w: P9 J/ e) Q! D梦里，不能够出来！

3 y) O# s" ?1 C0 B# D一个旅人从远方而来，
$ k2 |& x# U/ l0 J又走向远方而去了，
" V+ X! ]9 F. ]9 ~8 e这儿，他只是站站脚，
% i! z1 t1 @" ]5 x* X看一看蔚蓝的天空
# o6 b8 w1 M2 H2 J0 r& t和天空中升起的炊烟，
$ \" E9 t& ^4 i9 V- Q# N: U他知道，这不过是时间的浪费，
仿佛是在办公室，他抬头
看一看壁上油画的远景，
# B) U. f: s2 A2 l9 D" ^值不得说起，也没有名字，
在他日渐繁复的地图上，
沉思着，互扭着，然而黄昏
来了，吸净了点和线，
7 r, K  x+ ~3 ?3 H当在城市和城市之间，
落下了广大的，甜静的黑暗。
没有观念，也没有轮廓，
7 y4 z. W; s$ |在虫声里，田野，树林，
5 e8 g# {+ l% J7 S2 Q0 y7 v和石铺的村路有一个声音，
如果你走过，你知道，
% w+ m  f0 c  p- Z5 c& ~' Z& m朦胧的，郊野在诱唤
老婆婆的故事，——
) x1 d( e! N: g: `0 o+ T+ X+ R很久了。异乡的客人
怎能够听见？那是讲给
迟归的胆怯的农人，
那是美丽的，信仰的化身。
: _3 x$ u9 F) M% z% f7 S# b* U他惊奇，心跳，或者奔回
( N4 i7 S) P4 r" F$ L从一个妖仙的王国
穿进了古堡似的村门，
6 V1 f6 H- D- Y/ J; _2 I在那里防护的，是微菌，
* u; C. N, f/ ]& o3 P疾病，和生活的艰苦。
皱眉吗？他们更不幸吗，
' P) t. b& V4 L/ |# y比那些史前的穴居的人？
也许，因为正有歇晚的壮汉
- h6 H7 O! r3 ]. q是围在诅咒的话声中，
也许，一切的挣扎都休止了，
, j  i! W' r8 N4 I9 Q9 }只有鸡，狗，和拱嘴的小猪，
从它们白日获得的印象，
迸出了一些零碎的
9 k! I! P1 ?4 Z5 D# F3 g酣声和梦想。
+ }1 x" n0 N' w3 F7 l. b
% c' D$ y& c! m5 C. f; [! K( A所有的市集和嘈杂，
, n7 t3 K7 E7 m4 y. n2 H流汗，笑脸，叫骂，骚动，
: [) {, ~3 \" P$ a# {9 y当公路渐渐地向远山爬行，
别了，我们快乐地逃开
这旋转在贫穷和无知的人生。
+ \+ W5 O5 P/ \- U# A我们叹息着，看着
, E; V+ L( w0 g' T& u在朝阳下，五光十色的
一抹白雾下笼罩的屋顶，
抗拒着荒凉，丛聚着，
: }/ }9 P& t9 f/ {就仿佛大海留下的贝壳，
是来自一个刚强的血统。
! g0 [' g- m8 i0 Z从一个小镇旅行到大城，先生，
/ x3 F/ w! H2 h/ Y变幻着年代，你走进了
' B' C5 \6 C" _7 @6 t/ w文明的顶尖——
在同一的天空下也许
( E- R  r( I+ `; i' T回忆起终年的斑鸠，
鸣啭在祖国的深心，
" d+ r; }+ s0 H2 ]; F& d, c9 o当你登楼，憩息，或者躺下
在一只巨大的黑手上，
这影子，是正朝向着那里爬行。
! T8 }$ _+ @% P. j" [' |
* ?# I, U9 [& }) l# @1941年7月

---

哀悼
. G5 s  R; o8 k* d; W

是这样广大的病院，
; ~: T* _% A$ h; j( D$ [Ｏ太阳一天的旅程！
+ J6 ^" H; f* v$ ^3 Y! q! T我们为了防止着疲倦，
+ F( H  ~8 ~# Y/ |' R这里跪拜，那里去寻找，
) F% H8 b9 g. i7 U8 E) O我们的心哭泣着，枉然。
0 S* L5 M' R1 [. f5 w
Ｏ，哪里是我们的医生？
躲远！他有他自己的病症，
一如我们每日的传染，
, w/ B- k# c: G! R" T# q( a- r人世的幸福在于欺瞒
达到了一个和谐的顶尖。
8 L6 D' \  j: X# V% J8 K
! P$ a- S9 {) tＯ爱情，Ｏ希望，Ｏ勇敢，
9 H! p/ r- R2 v; l/ Q你使我们拾起又唾弃，
唾弃了，我们自己受了伤！
2 y* A4 d3 k* U6 O我们躺下来没有救治，
8 _1 }. I; `' E% L9 p( N3 G% `我们走去，Ｏ无边的荒凉！

- J' A: _" H- o' E6 S4 H* @& p1941年7月

---

摇篮歌
/ A) w7 M! {, f( r4 @4 t1 a　　　——赠阿咪
6 Y0 k6 G; M  `7 s2 z) S! j8 |

- `' M3 C- ~* M) b　　流呵，流呵，
1 b5 ~" ?  [8 I8 X6 m- Y0 k, a　　馨香的体温，
　　安静，安静，
流进宝宝小小的生命，
& R. a0 |8 D. O+ A你的开始在我的心里，
! \  _! G8 G5 V0 }$ o　当我和你的父亲
3 t4 Q0 T. P  }8 o　　洋溢着爱情。

合起你的嘴来呵，
别学成人造作的声音，
让我的被时流冲去的面容
远远亲近着你的，乖乖！
　　　去了，去了
　　我们多么羡慕你
, q1 ]% A/ i5 [7 j& k　　　柔和的声带。

8 X: e6 n- R% M% {1 _) z5 M　　摇呵，摇呵，
　　初生的火焰，
! r. X( l7 Y7 ^+ G& R" V. e/ \虽然我黑长的头发把你覆盖，
虽然我把你放进小小的身体，
你也就要来了，来到成人的世界里，
1 ~5 e- F9 T- a1 Z* E# H　　摇呵，摇呵，
6 D+ i4 I; g3 V+ }& `( m7 R+ t　我的忧郁，我的欢喜。

　　来呵，来呵，
! ?& t# Q2 B2 J7 t　无事的梦，
　　轻轻，轻轻，
落上宝宝微笑的眼睛，
等你长大了你就要带着罪名，
+ `$ D  r$ ~( Q# O- J$ v　　从四面八方的嘴里
　笼罩来的批评。

' d& s8 {& F! `/ X% J% x但愿你有无数的黄金
. B  f( N2 @7 l( s; n* y) J使你享到美德的永存，
% `# m* g7 ?) s　一半掩遮，一半认真，
　　睡呵，睡呵，
% n" X7 W2 i; T9 _3 J　在你的隔离的世界里，
别让任何敏锐的感觉
使你迷惑，使你苦痛。
5 V2 `, Q  c) U& M7 w
睡呵，睡呵，我心的化身，
/ p7 k. H: T) a7 F4 q恶意的命运已和你同行，
% Z, ?# l* V+ ]/ q它就要和我一起抚养
你的一生，你的纯净。
　　去吧，去吧，
　为了幸福，
　　宝宝，先不要苏醒。
% c+ A. T0 n- _% j6 n$ s9 V6 R
0 Q0 O6 G0 u1 m* D( I6 P1941年10月
: |% ~7 {8 y3 u8 C1 C( |/ G: H
本诗系为王佐良夫妇的第一个孩子诞生而作。“阿咪”即王佐良夫人徐序。诗中的“我”是一位母亲，她在对襁褓中的婴孩说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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控诉
: X) i# {' |8 y2 i5 M
0 |1 U( R# i2 h5 f8 B; ?又名《寄后方的朋友》
4 L3 A' _" ?0 e9 K/ L( t2 d5 _

  J. P2 l3 ]# z8 o; e8 D１

2 M) I. |* [. o  p) z冬天的寒冷聚集在这里，朋友，
对于孩子一个忧伤的季节，
因为他还笑着春天的笑容——
! e" C& i! a! r+ L: d+ L( u当叛逆者穿过落叶之中，

瑟缩，变小，骄傲于自己的血；
# V; I. ]# ~) ]2 e2 t- _" L$ L为什么世界剥落在遗忘里，
+ q' c* G5 J& ?; Q3 m去了，去了，是彼此的招呼，
7 ?6 p# Z. T$ h* V4 U和那充满了浓郁信仰的空气。

而有些走在无家的土地上，
跋涉着经验，失迷的灵魂
再不能安于一个角度
的温暖，怀乡的痛苦枉然；

7 U$ E: W8 m4 U有些关起了心里的门窗，
逆着风，走上失败的路程，
7 W9 P5 Y. _! i- @. v虽然他们忠实在任何情况，
春天的花朵，落在时间的后面。
& e% ?6 ]3 L4 }% G. G
因为我们的背景是千万人民，
悲惨，热烈，或者愚昧的，
他们和恐惧并肩而战争，
自私的，是被保卫的那些个城；

我们看见无数的耗子，人——
避开了，计谋着，走出来，
支配了勇敢的，或者捐助
* {7 }8 n7 d* |8 A财产获得了荣名，社会的梁木。
# Y: z" g1 d  ?8 _5 C
我们看见，这样现实的态度
强过你任何的理想，只有它
# n4 e4 @1 g" @. B+ U不毁于战争。服从，喝彩，受苦，
是哭泣的良心唯一的责任——
1 z$ r3 x3 z% n; H6 k# K/ n
& p* q" l( `0 z2 a无声。在这样的背景前，
冷风吹进了今天和明天，
' F3 a& `4 p  @# J: d! _6 b冷风吹散了我们长住的
/ b. A$ k: y% H0 i6 M永久的家乡和暂时的旅店。
8 l9 j, J- l+ @+ V- i3 y% `
２
! r5 E" i' U; ?0 }6 U
我们做什么？我们做什么？
" ^9 I7 N; U" }7 b/ {. ]8 X生命永远诱惑着我们
" A% I/ l/ e* B% ~( e# V在苦难里，渴寻安乐的陷阱，
唉，为了它只一次，不再来临；

也是立意的复仇，终于合法地
6 r; b' L! y! P& C! F4 M自己的安乐践踏在别人心上
的蔑视，欺凌，和敌意里，
7 i' ?; e  ?" I. h. K虽然陷下，彼此的损伤。
" G( T7 u+ N0 d  U6 K
2 J! g- J3 U8 n; Z  g, X  K9 _或者半死？每天侵来的欲望
" z- d' d9 _7 p4 \隔离它，勉强在腐烂里寄生，
+ d- {9 `2 V$ V- J假定你的心里是有一座石像，
( W' `$ n- A; ^' V0 h: G5 G刻画它，刻画它，用省下的力量，

而每天的报纸将使它吃惊，
以恐吓来劝说他顺流而行，
8 C& r8 L4 b8 P! v& @$ @也许它就要感到不支了，
倾倒，当世的讽笑；

& I" q- h4 Q6 Z  B6 ^$ r5 y. ?但不能断定它就是未来的神，
这痛苦了我们整日，整夜，
$ y, I# g* h& o' ^3 e零星的知识已使我们不再信任
血里的爱情，而它的残缺

' ]9 R/ B( }9 X: z) P; W我们为了补救，自动的流放，
! H( r$ D: s0 `- t0 j$ G6 u/ d什么也不做，因为什么也不信仰，
阴霾的日子，在知识的期待中，
我们想着那样有力的童年。
3 A! [! I4 O  g% t6 @
) v& \, ~+ d" }  @- }这是死。历史的矛盾压着我们，
平衡，毒戕我们每一个冲动。
" R) l+ [; e& I  m那些盲目的会发泄他们所想的，
而智慧使我们懦弱无能。
! G& l5 }) C% v- K( H; e
我们做什么？我们做什么？
. ]( d1 J! m2 [6 p0 t* p呵，谁该负责这样的罪行：
, c. n1 U& `0 Z$ b一个平凡的人，里面蕴藏着
- h. @6 D/ x4 l无数的暗杀，无数的诞生。
. s' @8 \. c' K3 W8 k$ _4 |
$ `7 T! Y% Y9 e# Q1941年11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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赞美
- p# c4 a( Z2 q- \

走不尽的山峦和起伏，河流和草原，
+ D. c. z/ _% O$ v% u7 e3 I数不尽的密密的村庄，鸡鸣和狗吠，
2 O5 ]# y8 O% m, D接连在原是荒凉的亚洲的土地上，
/ h7 _7 O% W5 q  p; P! n& [( `在野草的茫茫中呼啸着干燥的风，
在低压的暗云下唱着单调的东流的水，
8 W* k/ B9 A/ p3 H# h5 r在忧郁的森林里有无数埋藏的年代。
它们静静地和我拥抱：
说不尽的故事是说不尽的灾难，沉默的
是爱情，是在天空飞翔的鹰群，
2 C/ N# H. P1 D是干枯的眼睛期待着泉涌的热泪，
* v8 @3 y- A* x当不移的灰色的行列在遥远的天际爬行；
我有太多的话语，太悠久的感情，
我要以荒凉的沙漠，坎坷的小路，骡子车，
- v1 r$ K& Z" h4 G我要以槽子船，漫山的野花，阴雨的天气，
我要以一切拥抱你，你，
我到处看见的人民呵，
在耻辱里生活的人民，佝偻的人民，
( ]' C! E9 I8 V9 c( a2 Q我要以带血的手和你们一一拥抱。
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。
, h2 b& `% B* f: y% e8 e
一个农夫，他粗糙的身躯移动在田野中，
他是一个女人的孩子，许多孩子的父亲，
多少朝代在他的身边升起又降落了
& U+ |* N/ ^, ~" [  s: r7 Z而把希望和失望压在他身上，
% E6 T- S& F5 D- _0 b) h而他永远无言地跟在犁后旋转，
翻起同样的泥土溶解过他祖先的，
是同样的受难的形象凝固在路旁。
在大路上多少次愉快的歌声流过去了，
: u# F- X% J" z4 v6 ?3 C: c0 |3 h多少次跟来的是临到他的忧患；
; |# Q4 p; u  Y: r在大路上人们演说，叫嚣，欢快，
& [! {6 r% u- A( x$ J然而他没有，他只放下了古代的锄头，
再一次相信名词，溶进了大众的爱，
4 W( f- S" ^# A. h3 _5 ^  F$ u& {; ~坚定地，他看着自己溶进死亡里，
而这样的路是无限的悠长的
& n1 J) ]6 B! p4 e而他是不能够流泪的，
4 @. X# F# ^9 M. d他没有流泪，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。

6 u, k. v7 p3 n% J在群山的包围里，在蔚蓝的天空下，
在春天和秋天经过他家园的时候，
在幽深的谷里隐着最含蓄的悲哀：
一个老妇期待着孩子，许多孩子期待着
饥饿，而又在饥饿里忍耐，
1 _6 [7 O* D- h7 f  U4 \在路旁仍是那聚集着黑暗的茅屋，
一样的是不可知的恐惧，一样的是
大自然中那侵蚀着生活的泥土，
0 u9 N1 F, `7 a. N5 ^! N% b2 U而他走去了从不回头诅咒。
& U( U4 z5 z7 V; b为了他我要拥抱每一个人，
为了他我失去了拥抱的安慰，
因为他，我们是不能给以幸福的，
痛哭吧，让我们在他的身上痛哭吧，
+ `4 q5 H8 s1 A# s- j& k2 P* n7 v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。

一样的是这悠久的年代的风，
一样的是从这倾圮的屋檐下散开的
无尽的呻吟和寒冷，
! [: g2 `. y) \" [  h2 {它歌唱在一片枯槁的树顶上，
它吹过了荒芜的沼泽，芦苇和虫鸣，
一样的是这飞过的乌鸦的声音。
当我走过，站在路上踟蹰，
: ]2 E" a2 r3 ]8 g我踟蹰着为了多年耻辱的历史
! \  I+ p/ M. T: ?* W9 n仍在这广大的山河中等待，
' A) G. u3 B& T) R等待着，我们无言的痛苦是太多了，
/ f, [8 N# q$ K2 n) H7 j然而一个民族已经起来，
然而一个民族已经起来。
7 a* _; E; G5 A4 m
1941年12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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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{) S. M, p0 `! U8 M  @黄昏

逆着太阳，我们一切影子就要告别了。
# h) j, a+ L% ]0 n. p一天的侵蚀也停止了，象惊骇的鸟
; Y' ~1 l6 \4 W欢笑从门口逃出来，从化学原料，
1 u* f7 A7 y" S7 C( q7 Z2 e6 e从电报条的紧张和它拼凑的意义，
2 N8 T4 k' c' K) _" Q: f; ^从我们辩证的唯物的世界里，
( w2 W( E' H6 }" X, f( c  M* |) ]欢笑悄悄地踱出在城市的路上
浮在时流上吸饮。Ｏ现实的主人，
9 [7 i7 w/ F" Q# D来到神奇里歇一会吧，枉然的水手，
可以凝止了。我们的周身已是现实的倾覆，
" q. y+ v2 ?$ l  c' D突立的树和高山，淡蓝的空气和炊烟，
是上帝的建筑在刹那中显现，
& `$ J: p; i6 z这里，生命另有它的意义等你揉圆。
你没有抬头吗看那燃烧着的窗？
那满天的火舌就随一切归于黯淡，
9 D3 D! I1 J5 j" n. [Ｏ让欢笑跃出在灰尘外翱翔，
) {1 ~* U( n& w  y$ o# d( w) E当太阳，月亮，星星，伏在燃烧的窗外，
在无边的夜空等我们一块儿旋转。

1941年12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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洗衣妇

' a4 {+ a1 f8 B( T% y- _' A3 M一天又一天，你坐在这里，
重复着，你的工作终于
) S! Z7 Y: U' e1 w枉然，因为人们自己
4 c! z( V* ~6 }! _7 F3 c3 G' I是脏污的，分泌的奴隶！
& S2 _1 n3 h7 I- F飘在日光下的鲜明的衣裳，
9 I1 ]) r7 b9 {* k你的慰藉和男孩女孩的
好的印象，多么快就要
( s8 c) o+ @7 g1 w暗中回到你的手里求援。
于是世界永远的光烫，
而你的报酬是无尽的日子
在痛苦的洗刷里
# ~) I* B6 x7 s在永远不反悔里永远地循环。
# }/ [! `7 S9 a8 S: `你比你的主顾要洁净一点。

* _3 u0 @: x* u) M# [1941年12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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报贩
. Z1 T/ z5 @$ }, R

$ Z/ U. i! C! `' {" c, u6 L+ r- b这样的职务是应该颂扬的：
9 u7 s, [1 @/ v- z我们小小的乞丐，宣传家，信差，
! u) @% A- {1 m: L, r% E5 L一清早就学会翻觔斗，争吵，期待——
只为了把“昨天”写来的公文
2 j* h. _$ @: ]放到“今天”的生命里，燃烧，变灰。

3 a9 [3 B8 g2 S, \2 |而整个城市在早晨八点钟
摇摆着如同风雨摇过松林，
! t: U2 w) L5 S$ w+ e& r. q6 E当我们吃着早点我们的心就
+ U* \9 A$ [1 O4 ?, q8 }承受全世界踏来的脚步——沉落
9 D6 Y- y0 }6 t在太阳刚刚上升的雾色之中。
6 C8 D1 l5 ]: i. W
这以后我们就忙着去沉睡，
一处又一处，我们的梦被集拢着
" Y5 ]- X$ w# q% v  o- n  q知道你们喊出来使我们吃惊。

2 S# f- ~4 k* z4 G9 G* F1941年12月
" p/ V* U, U+ p! @& X  Q
注：李方编《穆旦诗全集》本中，“觔斗”作“斛斗”，诗末无标点，疑有误，以上按常识更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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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T( X2 J4 T7 ]6 ~5 [) n# I春底降临
. v2 X9 d* ?$ C* N% Y+ j( v

1 P; p# q6 q9 P$ W" n5 L现在野花从心底荒原里生长，
坟墓里再不是牢固的梦乡，
因为沉默和恐惧底季节已经过去，
所有凝固的岁月已经飘扬，
虽然这里，它留下了无边的空壳，
无边的天空和无尽的旋转；
过去底回忆已是悲哀底遗忘，
而金盅里装满了燕子底呢喃，

而和平底幻象重又在人间聚拢，
+ S* n' f( _4 j2 h: B经过醉饮的爱人在树林底边缘，
. k6 a) F  r8 S! v8 X, d  i" Q他们只相会于较高的自己，
在该幻灭的地方痛楚地分离，
但是初生的爱情更浓于理想，
再一次相会他们怎能不奇异：
) _" E0 ^" k5 T. x/ w0 C0 r人性里的野兽已不能把我们吞食，
只要一跃，那里连续着梦神底足迹；
% f' g, V$ E9 }+ T; m5 ~7 m
而命运溶解了在它古旧的旅途，
' @- J3 A9 |% g0 w/ V3 s分流进两岸拭着疲弱的老根，
这样的圆珠！滋润，嬉笑，随它上升，
) M' y1 K7 k# S于是世界充满了千万个机缘，
桃树，李树，在消失的命运里吸饮，
+ Q: s  r1 h0 H3 w  R$ ]% l是芬芳的花园围着到处的旅人。
9 z: g% W" h+ U. ?7 K% E9 y  h因为我们是在新的星象下行走，
, f4 g' y) S( ?. t7 E$ C那些死难者，要在我们底身上复生；
3 B. _. D; @6 F! B
而幸福存在着再不是罪恶，
小时候想象的，现在无愧地拚合，
" a$ Q$ M: `- J1 Y$ T. `: L# t牵引着它而我们牵引着一片风景：
; I- Q& X+ Y$ E  i' r2 e/ R谁是播种的？他底笑声追过了哭泣，
% o3 X. a3 p$ M+ i一如这收获着点首的，迅速的春风，
一如月亮在荒凉的黑暗里招手，
那起伏的大海是我们底感情，
& ]) I# b" q, P8 L% p# F/ R8 U再没有灾难：感激把我们吸引；
5 |  Y9 h, v$ }/ C$ b7 X; j) |
从田野到田野，从屋顶到屋顶，
' u/ E% G* U4 J( m0 ~( z一个绿色的秩序，我们底母亲，
带来自然底合音，不颠倒的感觉，
冬底谎，甜蜜的睡，怯弱的温存，
8 A0 _% e+ z7 v1 n/ y2 i在她底心里是一个懒散的世界：
0 ~1 J# O# B2 u" A: d7 b" s  k因为日，夜，将要溶进堇色的光里
永不停歇；而她底男女的仙子倦于
( X6 {2 I0 V/ ]享受，和平底美德和适宜的欢欣。

* A* ]/ ?1 o: [5 P5 }1942年1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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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M" {' Q  ]6 p( G1 R春
- g% t( h2 G0 {! x

+ P1 E3 Z4 \+ C$ I, u$ x, y# B绿色的火焰在草上摇曳，
4 `+ G0 c$ E2 }6 q他渴求着拥抱你，花朵。
8 ~6 x6 [0 \6 A: V" S( s" J# c反抗着土地，花朵伸出来，
当暖风吹来烦恼，或者欢乐。
! }' _, b! Q: m; Y/ c如果你是醒了，推开窗子，
4 f2 m. F1 L* F) Z* m看这满园的欲望多么美丽。

  R3 ]+ |: e* [" J蓝天下，为永远的迷迷惑着的
* W( ?# h, U+ G4 R是我们二十岁的紧闭的肉体，
3 m) E  D( K' f- m! V/ o; l$ y一如那泥土做成的鸟的歌，
/ U1 ^! @/ \4 [7 q; g5 t# v你们被点燃，却无处归依。
呵，光，影，声，色，都已经赤裸，
* K" Q" R7 N4 j- w4 l' h( D. D痛苦着，等待伸入新的组合。
5 K3 a. I6 V" _4 |+ l9 B
1942年2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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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`0 h, p! ^1 S. Q- [诗八章
+ w7 D. L  E* s1 Y
& L# n+ e% V  e8 X  d/ U# X又名：诗八首

9 D* b- E$ a5 I; d/ U  k1

. _5 I  Y$ z( y* n* k; G你底眼睛看见这一场火灾，
4 w1 `; M$ \+ r" Z4 D& w# y* g你看不见我，虽然我为你点燃；
唉，那燃烧着的不过是成熟的年代。
你底，我底。我们相隔如重山！
& j" D. G. ~2 r3 u& u8 U
7 L* G- \  d' a5 ^" P( J0 e9 V' K6 @9 }从这自然底蜕变底程序里，
我却爱了一个暂时的你。
6 t; m  _$ O6 F6 E. @即使我哭泣，变灰，变灰又新生，
$ a  k! B- |* Q* ~, v* E姑娘，那只是上帝玩弄他自己。

2

* r1 I, w& h2 j' V. G) S水流山石间沉淀下你我，
9 C7 @, |& x; y$ q而我们成长，在死底子宫里。
$ C$ k! e/ R# E8 l在无数的可能里一个变形的生命
永远不能完成他自己。

4 N" u4 S8 ?) V我和你谈话，相信你，爱你，
+ c! k) A# E9 h5 Z这时候就听见我底主暗笑，
不断地他添来另外的你我
使我们丰富而且危险。

9 N2 a* {* j/ C0 z( A7 ]1 i5 F8 S3

4 z5 `# z+ e% I7 L+ h你底年龄里的小小野兽，
) O. l( I: c2 d4 k6 T* \它和春草一样的呼吸，
它带来你底颜色，芳香，丰满，
它要你疯狂在温暖的黑暗里。

我越过你大理石的理智殿堂，
而为它埋藏的生命珍惜；
你我底手底接触是一片草场，
; ]2 z% e3 I" g+ a* k' |那里有它底固执，我底惊喜。

4
: _- y) {7 V; Q( q: N. |
静静地，我们拥抱在
用言语所能照明的世界里，
而那未成形的黑暗是可怕的，
# J( X- Q) k1 Z9 g/ ~. k那可能和不可能的使我们沉迷。

: p6 K+ }$ h; H. Y那窒息着我们的
是甜蜜的未生即死的言语，
# v  q7 _! V6 X8 s& p它底幽灵笼罩，使我们游离，
5 E. p: h( Z7 R3 n2 _$ P游进混乱的爱底自由和美丽。
* k1 s, x4 k- K: V6 x- P
0 |7 L9 W) a+ m0 I: }1 i1 v5

夕阳西下，一阵微风吹拂着田野，
" }6 Z' a3 a- a4 I是多么久的原因在这里积累。
那移动了的景物移动我底心
# v8 I& f2 C8 k* B/ d从最古老的开端流向你，安睡。
# S( c8 D4 y* ]4 }: S
那形成了树木和屹立的岩石的，
7 W: D) ~8 L5 R. k  j将使我此时的渴望永存，
8 t' P6 P  @: m' [' L) s) f5 f一切在它底过程中流露的美
教我爱你的方法，教我变更。
# F$ N# u3 Q* A2 \) K
6

相同和相同溶为怠倦，
& c8 e9 ~9 ^( X" I6 G" d; D在差别间又凝固着陌生；
/ e$ X+ w0 ]% W& y0 K是一条多么危险的窄路里，
* Z9 S" Q: Q" [我制造自己在那上面旅行。

( a* k9 A7 V+ r' h& h; \他存在，听从我底指使，
3 N- Q1 a+ U. }4 D, S5 n3 S他保护，而把我留在孤独里，
3 Y% t& i; M/ W7 f8 t  `6 c他底痛苦是不断的寻求
你底秩序，求得了又必须背离。
7 h1 S, c6 z* t9 u( ?
7

风暴，远路，寂寞的夜晚，
丢失，记忆，永续的时间，
7 N  I& F" m+ g/ K5 W1 r所有科学不能祛除的恐惧
( f  I& F* h$ n让我在你底怀里得到安憩——

& o4 e1 ?! }2 d+ B2 A4 N! h呵，在你底不能自主的心上，
你底随有随无的美丽的形象，
" w$ v8 u( u; S( G" C; f那里，我看见你孤独的爱情
8 y4 `$ T& k4 d" L) G4 u0 u笔立着，和我底平行着生长！
+ w, [0 _: P4 a0 ]1 o5 i. ~# T0 F
8

7 N- I, }! H3 V9 N5 ^1 \再没有更近的接近，
所有的偶然在我们间定型；
只有阳光透过缤纷的枝叶
2 K; [+ K& X+ h& i分在两片情愿的心上，相同。
2 b  V( y/ O7 \8 V& u
3 h6 @- J7 }7 L  W5 y3 P等季候一到就要各自飘落，
而赐生我们的巨树永青，
它对我们的不仁的嘲弄
（和哭泣）在合一的老根里化为平静。

5 X- D) ]% E! Y' j3 ?5 d1941年2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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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发

1 C+ ~9 a. j1 A% c告诉我们和平又必需杀戮，
而那可厌的我们先得去喜欢。
& g2 e: r2 _* B. _4 X; u" `知道了“人”不够，我们再学习
$ v' O% a$ A# d, D蹂躏它的方法，排成机械的阵式，
智力体力蠕动着像一群野兽，
% o8 d' C8 _  o
- {* C3 t  U% m/ C告诉我们这是新的美。因为
我们吻过的已经失去了自由；
好的日子去了，可是接近未来，
给我们失望和希望，给我们死，
因为那死的制造必需摧毁。
/ l7 o( M+ V  Q1 s- m
- _* ^) M! Z  f1 G8 M8 p# U2 n9 @给我们善感的心灵又要它歌唱
* [( I8 ?7 q3 w僵硬的声音。个人的哀喜
2 g& T) V, r! s* i  N% A5 T6 B7 ]被大量制造又该被蔑视
3 r1 K+ ]. b( b: t; Y/ }) r1 \5 r被否定，被僵化，是人生的意义；
+ Z6 @9 m% p% U在你的计划里有毒害的一环，
5 o+ V2 D  d) x8 \) [/ Z# Q
就把我们囚进现在，呵上帝！
在犬牙的甬道中让我们反复
行进，让我们相信你句句的紊乱
是一个真理。而我们是皈依的，
1 S0 d3 p. e1 B0 J你给我们丰富，和丰富的痛苦。
  M; F& Q; u# T! Y9 e+ c
9 r$ W3 g& G' o, k1942年2月
, o! b! a2 m. a. E; U
" W/ A8 E  i* Y# z( O8 P3 {+ `* ~& g, T又名：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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阻滞的路

我要回去，回到我已失迷的故乡，
趁这次绝望给我引路，在泥淖里，
摸索那为时间遗落的一块精美的宝藏，

虽然它的轮廓生长，溶化，消失了，
在我的额际，它拍击污水的波纹，
0 v8 e% z5 S6 h5 j, @" i/ r- v你们知道正在绞痛着我的回忆和梦想，

, P0 f$ J- A  N我要回去，因为我还可以
8 a& u5 q3 i" m6 k, d孩子，在你们的脸上舐到甜蜜，
0 k8 Z9 e1 U3 d& `( {/ m' u即使你们歧视我来自一个陌生的远方，
9 |( ^3 J' e5 D2 J
. i) T. y' C* h; D孩子，我要沿着你们望出的地方退回，
虽然我已曾鉴定不少异地的古玩：
为我憎恶的，狡猾，狠毒，虚伪，什么都有
0 p, \& D" }* n- A8 H
( o, t8 |& y  x3 ?" A5 Y0 ?9 u这些是应付敌人的必需的勇敢，
保护你们的希望，实现你们的理想；
, g: L" t; w- @# \" f1 V然而我只想回到那已失迷的故乡，

+ s$ c. u( Z# x1 t因为我曾是和你们一样的，孩子，
我要向世界笑，再一次闪着幸福的光，
我是永远地，被时间冲向寒凛的地方。

$ u+ ~/ ?4 `1 P, F+ Y
1942年8月22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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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然底梦

我曾经迷误在自然底梦中，
5 }- W9 \  S8 U0 c( F: @4 r9 B我底身体由白云和花草做成，
9 K( \2 X% `/ J' a4 e我是吹过林木的叹息，早晨底颜色，
当太阳染给我刹那的年轻，
: {4 l+ P% d9 \2 B- A1 [
4 y" V/ g/ X7 S% R7 Y那不常在的是我们拥抱的情怀，
它让我甜甜的睡：一个少女底热情，
- z7 T% h; F# p使我这样骄傲又这样的柔顺。
; r( F$ u' q9 j( F$ l我们谈话，自然底朦胧的呓语，

3 w* R9 {2 o% A! U5 `, p7 R美丽的呓语把它自己说醒，
而将我暴露在密密的人群中，
我知道它醒了正无端地哭泣，
鸟底歌，水底歌，正绵绵地回忆，
; M: U+ i. R' G
因为我曾年青的一无所有，
( e0 O* W/ T5 A, v% P4 [施与者领向人世的智慧皈依，
9 M2 w- Z4 D+ f& x6 ?! G而过多的忧思现在才刻露了
我是有过蓝色的血，星球底世系。

1942年11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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幻想底乘客

$ C$ {6 l9 D1 A: M, Q% w% H0 b丛幻想底航线卸下的乘客，
永远走上了错误的一站，
而他，这个铁掌下的牺牲者，
当他意外地投进别人的愿望，

) u( u! D; Q% T0 Q/ A/ i多么迅速他底光辉的概念
) g! R4 }2 Z& \4 v" _已化成琐碎的日子不忠而纡缓，
是巨轮的一环他渐渐旋进了
一个奴隶制度附带一个理想，

; }, w' m/ U( g2 l( C4 I1 c这里的恩惠是彼此的恐惧，
而温暖他的是自动的流亡，
' b1 K0 i. h! \* ^那使他自由的只有忍耐的微笑，
秘密地回转，秘密的绝望。
2 E3 ?" o" D) Z6 J5 V
& f, \. j$ z7 s1 j亲爱的读者，你就会赞叹：
. ?/ s! q; E) X/ Y* }3 v; n爬行在懦弱的，人和人的关系间，
( z2 M+ |( U$ O1 e" h" a化无数的恶意为自己营养，
他已开始学习做主人底尊严。
3 s+ J& d& O# u' u! k$ B
& }9 }1 w& N5 K9 y5 F* d1942年12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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祈神二章

　　１
. N' W6 W6 o4 o
7 m$ P7 v0 i$ `; _, r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
不是这里或那里的茁生
1 k( v  u$ |; ~+ N$ I* S也不是时间能够占领或者放弃的，
. b8 D3 T+ j8 o6 G+ R
4 P; C0 G# J8 R3 I如果我们能够给出我们的爱情
不是射在物质和物资间把它自己消损，
如果我们能够洗涤
1 h# V( _, E  h5 L; n我们小小的恐惧我们的惶惑和暗影
放在大的光明中，
. A- E# \+ ~' b& y% i
* j& T5 v* l0 X- |如果我们能够挣脱
欲望的暗室和习惯的硬壳
迎接他——
如果我们能够尝到
/ p' l- \. [0 O: `: z1 r$ w不是一层甜皮下的经验的苦心，
8 L5 C! b6 q9 g
8 ?. _7 P, P+ j4 ?他是静止的生出动乱，
: E; g: g# z# N7 n/ w$ ?, J8 h他是众力的一端生出他的违反。

Ｏ他给安排的歧路和错杂！
5 [2 u5 P$ z% ^3 I  [/ @* _为了我们倦了以后渴求
原来的地方。
他是这样的喜爱我们
$ M4 ^( i$ \+ N( i) a他让我们分离
他给我们一点权利等它自己变灰。
Ｏ他正等着我们以损耗的全热
投回他慈爱的胸怀。
& x; y: K0 o- v1 l5 ^% o
　　２
' O9 q0 q% P: k0 M+ ]6 {
5 h/ M# _: c5 k9 E; b* D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. j0 i" V" a6 p* h如果我们能够看见
- w3 j( p: e, k/ z8 S我们的童年所不意拥有的
; }# A3 d4 V4 [而后远离了，却又是成年一切的辛劳
- g5 X- `9 f2 [( z" D同所寻求失败的，
9 {1 E5 {7 P/ |+ N  u/ F' t8 t( |8 `
如果人世各样的尊贵和华丽
; J2 a$ o" e. |$ G9 o. j; N2 k! F不过是我们片面的窥见所赋予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在欢笑后面的哭泣哭泣后面的
5 w# S% U+ x  |7 f: M+ }! e7 k最后一层欢笑里，
- R8 V. C  d; Y7 U. ?8 j! P
1 s- l% t& p7 L1 ?( Q5 y在虚假的真实底下
那真实的灵活的源泉，
如果我们不是自禁于
" E/ l$ J* b; Q我们费力与半真理的密约里
  v% T& ]  R- t% K) n& A期望那达不到的圆满的结合，
$ Z, [8 ]1 x0 {; x. |
1 x0 p& c. K, c& X在我们的前面有一条道路
3 A) z) R1 n- y: H- h在这路的前面有一个目标
8 h- a3 I% G% m( J) V这条道路引导我们又隔离我们
走向那个目标，
在我们黑暗的孤独里有一线微光
2 [! s7 B( C! B3 Z4 s这一线微光使我们留恋黑暗
1 ~* U$ Z2 v+ w1 l  ^4 n8 l这一线微光给我们幻象的骚扰
在黎明确定我们的虚无以前
2 m! U7 ^# a+ _9 P
9 ?3 @& i) @7 ~: ]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7 v& z) K; E, e$ L# |, U' g+ E如果我们能够看见……
# S& q  ?2 o" r
1943年3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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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二章

" V/ ?. Z, O/ e7 z又名《诗》
4 S. ]3 u- R& F: t

- E7 N' Q, L( L8 e( ?* L8 \8 F１
  @! n6 i) c) x& ]3 t0 X
2 m, A" f2 x  N* Z/ }我们没有援助，每人在想着
* @  r" C4 e7 K! q, f他自己的危险，每人在渴求
% h' D& }$ l3 q( b  A1 p荣誉，快乐，爱情的永固，
而失败永远在我们的身边埋伏，

它发掘真实，这生来的形象
; v$ k% Y2 y$ ^( U* y5 x2 [3 s  S我们畏惧从不敢显露；
+ `5 ^& g, R. ], U站在不稳定的点上，各样机缘的
交错，是我们求来的可怜的
( b6 L/ }  d7 q% q
幸福，我们把握而没有勇气，
享受没有安宁，克服没有胜利，
我们永在扩大那既有的边沿，
才能隐藏一切，不为真实陷入。
4 s; q- I5 L4 D3 D! L9 _
这一片地区就是文明的社会
8 v  L# U: M: h9 i5 D/ |所开辟的。呵，这一片繁华
% q$ {- T' l' ]; x. g8 {虽然给年青的血液充满野心，
在它的栋梁间却吹着疲倦的冷风！

! L3 v* ?' \' }3 ], y8 j２
1 v9 W% a( R% x  J4 \8 J: R
永在的光呵，尽管我们扩大，
看出去，想在经验里追寻，
终于生活在可怕的梦魇里，
. |7 t6 o4 w+ P1 }! |, v5 R一切不真实，甚至我们的哭泣
$ {" z8 h1 q; e3 p% R
; c0 n% @0 E$ n3 J0 }6 X也只能重造哭泣，自动的
被推动于紊乱中，我们的肃清
+ ^' N. G$ k) w% q6 F3 f: d( A也成了紊乱，除了内心的爱情
* K" D, o& N' P8 R! `3 _: R虽然它永远随着错误而诞生，

3 @  P# i% N  G$ O6 |6 T是唯一的世界把我们溶和，
直到我们追悔，屈服，使它僵化，
它的光消殒。我常常看见
那永不甘心的刚强的英雄，

人子呵，弃绝了一个又一个谎，
8 b; c; E& L" P$ u0 X4 \你就弃绝了欢乐；还有什么
更能使你留恋的，除了走去
向着一片荒凉，和悲剧的命运！

' g/ q; ?- ?4 z8 a1943年4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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赠别

8 o! p" b% r3 i1
多少人的青春在这里迷醉，
+ i, v3 v! ]  Z( X' N' Q, B7 v然后走上熙攘的路程，
朦胧的是你的怠倦，云光和水，
& A) R4 X8 {6 Q他们的自己失去了随着就遗忘，
* c/ U9 Q, `& X! m" M
  \- r; k6 `" k" J多少次了你的园门开启，
你的美繁复，你的心变冷，
尽管四季的歌喉唱得多好，
当无翼而来的夜露凝重——

等你老了，独自对着炉火，
就会知道有一个灵魂也静静地，
他曾经爱你的变化无尽，
# u; V0 U: y: p1 O; M  n旅梦碎了，他爱你的愁绪纷纷。

: W7 L  q( P. N6 C! W1 r2
# v" p$ t( k( m$ S* D3 B; V0 |每次相见你闪来的倒影
1 H' ^/ c2 T, j8 w千万端机缘和你的火凝成，
3 T8 f5 ^' c& n1 }/ A, k6 T) Q已经为每一分每一秒的事体
在我的心里碾碎无形，
8 N0 p3 m& J% s& f* {
4 X; B( [; [$ G你的跳动的波纹，你的空灵
& \* T0 C3 b5 r7 F1 w6 k) c的笑，我徒然渴望拥有，
% ]! o1 \" ^" F' b- P3 U它们来了又逝去在神的智慧里，
留下的不过是我曲折的感情，
0 y& G# z' J+ z2 O$ E; I* a+ ^
看你去了，在无望的追想中，
4 q$ v# J- J" @1 d3 ~' A0 t这就是为什么我常常沉默：
直到你再来，以新的火
4 ~; |3 [+ I6 a8 t$ Y  z摒挡我所嫉妒的时间的黑影。
9 `; Y" K! {, ^* B' e$ j3 p8 I
; y5 R  |0 F3 b. A1944年6月

---

! {  N& i$ p7 S7 s! P4 C裂纹

  `9 E! V7 k0 K9 G6 L% g( a1
9 n& k6 i* i9 _& x: J% N) x7 f每一清早这安静的街市
+ F# y. i0 ^; o. f+ {不知道痛苦它就要来临，
0 o) P, K( o# D( q" `  L每个孩子的啼哭，每个苦力
他的无可辩护的沉默的脚步，
和那投下阴影的高耸的楼基，
同向最初的阳光里混入脏污。

7 _! G( b) }$ X% m7 W2 I- m" E4 L那比劳作高贵的女人的裙角，
' I3 P: P! H" n% Q' R& Z  l- H还静静地拥有昨夜的世界，
" p4 f+ ^7 r! \" E: B从中心压下挤在边沿的人们
0 d5 b/ N4 K" V6 L' Y, H已准确地踏进八小时的房屋，
5 o( l1 [$ O+ j; _2 P% D; x这些我都看见了是一个阴谋，
随着每日的阳光使我们成熟。

2
扭转又扭转，这一颗烙印
, I% Y* w+ z  Q$ B% }" i! \终于带着伤打上他全身，
1 |6 ^! K( V3 b* Q9 ~& r0 Q有翅膀的飞翔，有阳光的
! a/ `7 x8 ]# B) L; U滋长，他追求而跌进黑暗，
四壁是传统，是有力的
( a# ^5 c9 q) J- T1 w' f0 I白天，扶持一切它胜利的习惯。
0 f4 _. G6 h- c7 ?
9 r' s0 h. I6 L' K9 I; _0 f新生的希望被压制，被扭转，
等粉碎了他才能安全；
年轻的学得聪明，年老的
因此也继续他们的愚蠢，
: ?+ T' O3 ]8 b+ x9 f睡顾惜未来？没有人心痛：
那改变明天的已为今天所改变。
! ^! ~1 J- ^: m" K
- x' G" |3 Y) v- O4 e  ^! n: H4 I1944年6月

---

寄——

/ G! \, Z1 E( p6 C海波吐着沫溅在岩石上，
5 f, [6 P8 M0 G! u0 P$ B海鸥寂寞的翱翔，它宽大的翅膀
. f& O7 b# m3 M( i3 j从岩石升起，拍击着，没入碧空。
无论在多雾的晨昏，或在日午，
5 y" |' O/ s" \5 M. _4 m1 U6 i姑娘，我们已听不见这亘古的乐声。
( s6 Z. p" @5 B
; A4 ^8 k/ d6 k( Y/ e/ M任脚步走向东，走向西，走向南，
我们已走不到那辽阔的青绿的草原；
4 x, K0 J7 C$ q+ O! r) }! S# O4 n林间仍有等你入睡的地方，蜜蜂
9 z$ F' x; V! I  X& P( K2 \仍在嗡营，茅屋在流水的湾处静止，
姑娘，草原上的浓郁仍这样的向我们呼唤。

: E  V! b9 E0 }. t因为每日每夜，当我守在窗前，
" [8 A- [5 v, k姑娘，我看见我是失去了过去的日子像烟，
微风不断地扑面，但我已和它渐远；
我多么渴望和它一起，流过树顶
飞向你，把灵魂里的霉锈抛扬！
0 @2 I7 q, D! N, M* N2 c
5 \0 Q9 c& m7 M! A) o: I1944年8月

---

; q! J- T8 Y9 i' w  w活下去
/ i( r  k) P4 {8 y" F, T. L3 K

! M" q4 m  P2 F8 f1 ?活下去，在这片危险的土地上，
/ V* D' m- V5 E: H  k7 i0 q活在成群死亡的降临中，
- a8 u2 v* G, P$ t1 g$ K9 X当所在的幻象已变狰狞，所有的力量已经
% c1 ]/ Y( `; N/ I如同暴露的大海
$ Q( b6 Z5 t$ J8 z" ~凶残摧毁凶残，
7 ~( G2 ^. O8 F8 \7 @如同你和我都渐渐强壮了却又死去。
: y6 R( F9 `9 Y; q. U+ ?那永恒的人。
& Y  O# {7 B) E& }' N% }4 s0 P0 M% ^! {
弥留在生的烦忧里，
在淫荡的颓败的包围中，
& G! @' J7 r( q' _: ?  E看！那里已奔来了即将解救我们一切的
2 P# R! s) P' j9 ^, p6 e饥寒的主人；
" u( M3 m# l5 r/ @% n而他已经鞭击，
而那无声的黑影已在苏醒和等待
午夜里的牺牲。
) E1 }9 Y9 R9 h, O
$ p! e7 H1 h3 l! V1 i希望，幻灭，希望，再活下去
在无尽的波涛的淹没中，
谁知道时间的沉重的呻吟就要坠落在
: J" `, D, m  n/ P% A于诅咒里成形的
日光闪耀的岸沿上；
孩子们呀，请看黑夜中的我们正怎样孕育
- _" P+ P6 z% D4 ~0 G难产的圣洁的感情。
4 U1 f% o8 ?! t1 V1 g" z0 Q' R
8 t; H2 |6 i$ `1944年9月

---

线上

人们说这是他所选择的，
自然的赐与太多太危险，
- g- q$ K+ T/ H4 ?: u他捞起一支笔或是电话机，

八小时躲开阳光和泥土，
十年二十年在一件事的末梢上，
; e9 h9 `: p  ]$ @7 c在人世的吝啬里，要找到安全，

3 `9 P2 ?, h2 c' H! E学会了被统治才可以统治，
前人的榜样，忍耐和爬行，
: i' f2 N3 p, R. s7 F长期的茫然后他得到奖章，

那无神的眼！那陷落的两肩！
痛苦的头脑现在已经安分！
那就要燃尽的蜡烛的火焰！

在摆着无数方向的原野上，
3 |/ a) ~# k" G8 ^6 J. h1 e这时候，他一身担当过的事情
碾过他，却只碾出了一条细线。
& y+ x0 f$ u0 L$ e$ [. Q
% V2 B3 u% |6 `" C! F1945年2月

---

- a3 N# h; K: I! {, c1 F$ F6 x被围者
7 ~+ C- ~! p6 T* `

3 |0 b  m7 x& b1 x: T　　１
2 p8 t3 x6 z4 d+ A( s+ l8 F
这是什么地方？时间
每一秒白热而不能等待，
: \) [. @" P/ t  X坠下来成了你不要的形状。
$ g$ p5 P" I. J! @7 W天空的流星和水，那灿烂的
# L. a( |1 @% S+ R3 r  T焦躁，到这里就成了今天
一片砂砾。我们终于看见
过去的都已来就范，所有的暂时
相接起来是这平庸的永远。

5 @/ _/ j" l( G4 ^0 M6 R呵，这是什么地方？不是少年
+ o0 i/ m2 R- |& ^! M5 c给我们预言的，也不是老年
& G  O( j% N9 K) B* @$ D( U6 q7 N在我们这样容忍又容忍以后，
# z* W/ C' ?8 l( F- m- q* S就能采撷的果园。在阴影下
你终于生根，在不情愿里，
终于成形。如果我们能冲出，
勇士呵，如果有形竟能无形，
4 \6 I, R/ Y: z, c- i别让我们拖进在这里相见！

　　２
' \2 |# ?/ J+ v
看，青色的路从这里引出
# w: a) r1 {: ~而又回归。那自由广大的面积，
" ]0 G# E1 v3 N4 u风的横扫，海的跳跃，旋转着
7 a+ K# y, F# S% G( V我们的神智：一切的行程
都不过落在这敌意的地方。
" u, f+ Z7 g. s在这渺小的一点上：最好的
0 K' C) g$ [7 q4 |$ n* |, ^露着空虚的眼，最快乐的
% a7 t! r6 q6 z6 a  [% [# G* C死去，死去但没有一座桥梁。

一个圈，多少年的人工，
% \0 Z5 o2 E; [! b7 p我们的绝望将使它完整。
: ]7 h! e- X4 t2 S毁坏它，朋友！让我们自己
0 f* M2 q$ m2 y/ H+ f; {9 u. j就是它的残缺，比平庸更坏：
5 Q, ^6 {# S1 O7 U/ f' w9 Y3 H8 ]闪电和雨，新的气温和泥土
& L. I4 k' x) Z5 o+ T( h. H才会来骚扰，也许更寒冷，
6 x% _: P$ T+ }因为我们已是被围的一群，
  [! U  Q9 l# ?/ u# w我们消失，乃有一片“无人地带”。
, x3 a! P9 V7 H8 }1 K0 k: o  m
1945年2月

---

" m* L: I/ i' M; w8 S8 E退伍
6 o/ D& f6 X2 w8 D

城市的夷平者，回到城市来，
6 g) `8 H1 a; T) z8 q没有个性的兵，重新恢复一个人，
1 ^+ |, O6 q8 m4 j5 }- s3 @战争太给你寂寞，可是回想
4 p) G" W0 ?) p. W2 Y4 Q那钢铁的伴侣曾给你欢乐，
  `' a/ E  l  r& ^& k0 y( U; B
- t- o- z6 P0 V这里却不成：陌生还是陌生，
! j4 `" ^# m, o* x+ g没有燃烧的字，可以为它舍命，
也没有很快的亲切，孩子般的无耻，
那里全打破这里的平庸，

也没有从危险逼出的幻想，
5 K+ S# X+ B" N  a习惯于取得，人们都近乎等待
而且茫然，没有办法生活，
) M( x9 ]1 a2 q: B城市的保卫者，回到母亲的胸怀：

过去是死，现在渴望再生，
) ?  j0 H" M( p  w: `过去是分离违反着感情，
; ~3 p2 D2 c* c) a! S但是我们的胜利者回来看见失败，
和平的赐与者，你也许不能
3 g& C, |; E, X/ H: n
9 S8 P! J+ R% ^$ i+ ?6 ?4 e# v( c) |# G立刻回到和平，在和平里粉碎，
7 Q! l6 m3 N3 V' Y) g& w4 _  o由不同的每天变为相同，
( A/ t+ r  V: m! u4 g0 @毫未准备，死难者生还的伙伴，
你未来的好日子还隐藏着敌人。
7 o  M$ K9 P3 ?: z/ g7 @: ?
我们在摸索：没有什么可以并比，
/ `# W" f% b# W8 i当你们巨大的意义忽然结束；
要恢复自然，在行动后的空虚里，
要换下制服，热血的梦想者

虽然有点苍老，也许反不如穿上
那样容易；过去有牺牲的欢快，
( F5 l' R0 m; {现在则是日常生活，现在要拾起
) Q) U& Z0 d$ O. s过去遗弃的，虽然已回到我们当中！
, h: n: F; W" {
辛苦的弟兄，你却有点隔膜，
想着年青的日子在那些有名的地方，
" h0 b. y9 W$ U' p& M& J: D因为是在一次人类的错误里，包括你自己，
$ g" E; m5 G- j1 f从战争回来的，你得到难忘的光荣。
7 N; m1 {& {: ]# y* E1 s$ `4 [
, S  |$ I! t7 S/ _: h  v# X1 N1945年4月

注：本诗曾经作者修改，以上选用的是《蛇的诱惑》（曹元勇编）版本，下面是《穆旦诗全集》（李方编）版本中不同的部分，因无第一手资料，无法进一步校勘。
, I( G' N/ P9 c+ Z# B1 J* ^
- O  E+ w, G9 }; J% z% j……
那钢铁的伴侣也给你欢乐，
% _' D9 T. i7 e
…… ……
$ S. m% [  s8 X! }8 P
  v) ~) s7 b$ f) R1 Q$ P% V……
而且腐烂，没有办法生活，
城市的保护者，回到母亲的胸怀：
& F6 D. ?* `+ |6 P- Y9 f2 D
……
0 V7 ^: Q* F6 L9 S( Y和平的给予者，你也许不能
+ R' @  o: [" v
…… ……
0 I; _  k) z" y; R3 _
……
* B7 ^* y- T! M& c  o* N- w要换下制服，热血的梦醒者
" @* }- s' s) t9 [0 B; E$ r
* K) L3 u4 j: I4 z: B7 H% H……
, O: T6 `, y1 \9 |过去遗弃的，虽然是回到我们当中——

% ~- i3 J2 I5 c3 o& e! h# Y, N辛苦过的弟兄，你那有点隔膜，
* Z- q) D  `3 H. J想着年轻的日子在那些有名的地方，
……

---

) [% L8 l- X/ _* t7 x2 x春天和蜜蜂
& D& c. W) }7 a3 }; q

2 i. w2 g# v" K7 ?# L春天是人间的保姆，
带领一切到秋天成熟，
劝服你用温暖的阳光，
用风和雨，使土地重复，
2 ]  R! J) s; r/ b+ w林间的群鸟于是欢叫，
! I8 m3 M( @! _6 f1 f村外的小河也开始忙碌。

5 A% k: _% R3 r& ?& Q9 l我们知道它向东流，
+ _' H  d% R% l; }) X2 a0 R那扎根水稻已经青青，
红色的花朵开出墙外，
因此燃着了路人的心，
; o: t$ y4 k# w3 |: t9 u, ^春天的邀请，万物都答应，
; `! t1 W9 u1 z* l: g8 ]5 q3 m说不得的只有我的爱情。
9 D  Y3 |  Z& ^. s2 T- |3 O& C& F" P
那是一片嗡营的树荫，
我的好姑娘居住在其中，
8 B) `9 A+ [" G5 Q0 d) v你过河找她并不容易，
因为她家有一窠蜜蜂，
你和她讲话，也许枉然，
  h5 q0 u* T2 w* b+ A因为她听着它们的嗡营。
) n8 S2 Z- V9 M; ^- y/ h
好啦，你只有帮她喂养
那叮人的，有翅的小虫，
直到丁香和紫荆开花，
5 E5 R& v# O  G' F我的日子就这样断送：
0 n$ k7 E& A: {" x# X7 ]; Y我的话还一句没有出口，
+ ~; U& X% ^' X7 m) q0 O蜜蜂的好梦却每天不同。
! v) K5 r& ^  g0 I) @
, Q* K; I& \! B9 I- |( [我的埋怨还没有说完，
& {$ m% B" Q, v/ W7 \/ j秋风来了把一切变更，
春天的花朵你再也看不见，
乳和蜜降临，一切都安静，
只有我的说不得的爱情，
9 [. O3 ?& {/ i# B/ L6 _- ]2 i  B还在园里不断的嗡营。

7 S! o! \& Z- Y9 s8 x4 g* l直到好姑娘她忽然叹息，
那缓慢的蜗牛才又爬行，
& y' B9 h2 l8 r既然一切由上帝安排，
! a3 B0 ^9 I7 Z4 ^7 z你只有高兴，你只有等，
冬天已在我们的头发上，
$ i2 u0 J: I: r$ ^6 Y是那时我得到她的应允。

# @* S: l( w" ^+ N3 w$ S1945年4月

---

忆

多少年的往事，当我静坐，
一起浮上我的心来，
一如这四月的黄昏，在窗外，
. q. ?0 m$ U3 ]  ?8 X$ s揉合着香味与烦扰，使我忽而凝住——
/ |$ N1 b. B% U0 a* B一朵白色的花，张开，在黑夜的
和生命一样刚强的侵袭里，
主呵，这一刹那间，吸取我的伤感和赞美。

在过去那些时候，我是沉默，
一如窗外这些排比成列的
都市的楼台，充满了罪过似的空虚，
5 D, w; D9 m2 v4 L( y. S我是沉默一如到处的繁华
1 _9 Q8 u; }3 N: W的乐声，我的血追寻它跳动，
但是那沉默聚起的沉默忽然鸣响，
* g, r& m9 e" o0 m当华灯初上，我黑色的生命和主结合。
7 n6 |# D( t3 x- t% f; \- p* b
是更剧烈的骚扰，更深的
痛苦。那一切把握不住而却站在
我的中央的，没有时间哭，没有
7 U( V- U$ Y& a时间笑的消失了，在幽暗里，
在一无所有里如今却见你隐现。
主呵！淹没了我爱的一切，你因而
放大光彩，你的笑刺过我的悲哀。
+ i, ]2 `1 ~3 y; W0 R
) D1 z( T5 Z" z- S  ~1945年4月
7 X" K! {. o0 G; a1 m
注：第四行，“揉合”或作“糅合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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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W6 o! `8 I4 t海恋
! g. z3 T1 s* v; q* a$ f1 V. p

蓝天之漫游者，海的恋人，
给我们鱼，给我们水，给我们
2 q; M5 o9 p. ]! A燃起夜星的，疯狂的先导，
我们已为沉重的现实闭紧。
& |5 R4 j9 S$ N2 r# q" o& h
自由一如无迹的歌声，博大
占领万物，是欢乐之欢乐，
6 O6 n& u* g/ j- T表现了一切而又归于无有，
我们却残留在微末的具形中。
$ y% t% E9 ]' U7 p* o
' J2 W3 _: E/ Z/ H+ g! Z比现实更真的梦，比水
# u+ I, L: y2 A更湿润的思想，在这里枯萎，
青色的魔，跳跃，从不休止，
路的创造者，无路的旅人。
  z( r0 M* T, u( y% o! `' ^" A
从你的眼睛看见一切美景，
我们却因忧郁而更忧郁，
) \5 Y# m2 g1 i) p$ y& _踏在脚下的太阳，未成形的
力量，我们丰富的无有，歌颂：
9 J. ~) D) }( I' y; Y/ K
日以继夜，那白色的鸟的翱翔，
在知识以外，那山外的群山，
* t: q# t* ^  J; n( M5 b那我们不能拥有的，你已站在中心，
0 P) W5 |3 D+ a% u9 X# O蓝天之漫游者，海的恋人！
6 C3 i9 ?9 b7 w8 x
( y, n* L4 y5 P% l& P1945年4月

---

5 Y9 t) n/ B1 M% k旗
" x7 S; l0 R! a

我们都在下面，你在高空飘扬，
风是你的身体，你和太阳同行，
$ C6 C! k2 y+ G/ s3 ~- H常想飞出物外，却为地面拉紧。
( |8 ~1 ^4 k# K2 P& |; D" y
. s/ ?6 X1 }! T5 }是写在天上的话，大家都认识，
0 X; V( h3 I+ w9 f% @又简单明确，又博大无形，
是英雄们的游魂活在今日。
& \7 ?; r1 y1 ]4 u! X9 N. T8 Q( K
6 e9 V0 O  J7 P9 b  s# f你渺小的身体是战争的动力，
战争过后，而你是唯一的完整，
我们化成灰，光荣由你留存。
: V0 _* d$ b; k# T* E8 g% n/ Q9 w2 R
" S  Q3 K3 r( F' R0 z太肯负责任，我们有时茫然，
" u5 X6 }7 O5 n6 p+ M  t资本家和地主拉你来解释，
3 e4 D: i% z9 J* w! ~/ s用你来取得众人的和平。
- \3 c4 y' P0 W  r6 e
是大家的心，可是比大家聪明，
$ |: g5 l/ Y& l带着清晨来，随黑夜而受苦，
你最会说出自由的欢欣。
, Q+ C( `  z  k, P  R% W- M
) n+ x+ ~- f- J2 E3 ?. n# ~四方的风暴，由你最先感受，
是大家的方向，因你而胜利固定，
3 k% F* X& w$ z" N' h" C我们爱慕你，如今属于人民。
; Q( I7 G3 h1 `' w. A
1945年5月

---

流吧，长江的水
8 L1 I6 J# k* W3 P% `6 T, |$ M4 w1 P* p

流吧，长江的水，缓缓的流，
- C* G, |) F4 u  ^! p4 O玛格丽就住在岸沿的高楼，
她看着你，当春天尚未消逝，
流吧，长江的水，我的歌喉。
+ M( n) s. j/ [9 ^3 ^# _. G3 z- w
9 R! L. E' o8 d* ]9 t多么久了，一季又一季，
8 W2 x' T6 @6 _7 t玛格丽和我彼此的思念，
" J/ `  ^( x! v2 c) O6 K( W你是懂得的，虽然永远沉默，
$ O/ @+ N- P# R流吧，长江的水，缓缓的流。

" ]  [8 E# Y. {: a这草色青青，今日一如往日，
6 v9 _1 `% W& F9 F7 o& E/ H还有鸟啼，霏雨，金黄的花香，
7 O( M0 C. r/ U只是我们有过的已不能再有，
1 h/ o2 B- S( m5 a! K& N流吧，长江的水，我的烦忧。
' t- ~4 p' G) X8 W- I' H
9 L  _! D% G3 V8 |玛格丽还要从楼窗外望，
那时她的心里已很不同，
! K0 S& Y" k6 K: E" h$ d( ^那时我们的日子全已忘记，
; Y, i: o, i' O& K% |5 O流吧，长江的水，缓缓的流。
: [, N( X: p' O* a& O
1945年5月

---

风沙行

男儿的雄心伸向远方，
但玛格丽却常在我的心头。
: M, Z  l7 y6 Y$ ?/ U多少日子过去了，全已经模糊，
1 k# Q1 `/ `- z) n' U$ R只有和玛格丽相约的一刻，
急驰的马儿，扬起四蹄的尘土，
飞速的奔向更飞速的欢乐，
如今却在苍茫的大野停留。
1 T% c3 d, T4 X+ ~6 x( z爱娇的是玛格丽的身体，
. z4 o1 y2 o5 N; w2 z0 A更为雅致的是她小小的局处，
- @$ m) b8 h$ a7 s1 c6 n5 U3 l' m4 f8 m但是我只有和风沙相恋，
夜落草木，那就是我今日的歇宿。
我渴望有一天能够回返，
4 |# X- M- k1 d; g% U; N; [再去看玛格丽在她的高楼，
这一只马儿，你再为我急驰，
0 j% m9 @3 p6 S虽然年轻的日子已经去远，
& a+ D$ {5 I( ~# r7 }但玛格丽却常在我的心头。

' A8 L& J4 b3 U# Q( \: X6 u" W1945年5月

---

甘地

　　1

行动是中心，于是投入错误的火焰中，
& ~- ~* e6 q* k, W在此时此地的屈辱里，要叫真理成形，
一个巨大的良心承受四方的风暴，因爱
1 q; P+ C3 F. m8 r( L8 }- y而遍受伤痕，受伤而自忏悔，
) j! Q3 |: a+ `, x7 \  g4 M, |/ m甘地，骄傲的灵魂，他站得最低。

　　2

左右都是懦弱：压制者的伪善
, @/ Y4 d/ @; T9 I呼喊不出来，因为被压制者自己
就维护伪善，自古以奴役为榜样。
/ X# i5 e9 a  `; Y9 o7 }- U8 V- ]攻击前面的，罪恶自后面携手，
4 I, y7 _( a% \) r! H! `# s9 k甘地唯有勇敢的和上帝同行，使众人忏悔。

& ~0 J& g1 H* D3 Z( N/ V! V* A$ n　　3

把自己交给主，回到农村和土地，
. N$ a8 b+ `8 e% N  H饥饿的印度，无助的印度，是在那里包藏，
' C( H+ T. d" _他把他们暴露出来，为了向他们求乞，
& b( q3 Y0 Z  I8 P  F' Q) `麻痹的印度，凡是他走过的地方，人民得到了起点，
0 K- |& o2 u( g0 O9 y: a甘地以自己铺路，印度有了旅程，再也不能安息。

　　4
' F7 B3 U6 W5 W# {
在“死的大厦”里，人们献给他荣耀的花冠，
6 |0 b( D, N) t1 g' L他所来自的地方，甘地，他已经不再回去，
现代文明有千万诱惑，然而他只寻求贫穷，
! Q& @, V; ^8 K+ P第一个反抗者，没有沾上“死”，一点不肯牺牲。
我们看见他，无穷的热力，周流在自然的怀里。

　　5
( |+ x3 Z/ |" w. P- @$ x: o, A
8 p0 F7 a9 i4 H. f( g. A( p面临崩溃，固守着良知而不转移，
. ]+ g, h1 w" i# j6 D" O$ ~# N$ G每个起点终止于暴力，只好从不要的胜利中折回，
甘地撕开欺骗，他承认失败是因为不肯放弃：
痛苦已经够了，屈辱已经够了，历史再不容错误，
他是指挥被压迫的心，向无形而普在的物质征服。
0 |3 W( O' N9 G0 d
+ q0 q6 n) X$ \　　6
& K( O7 X6 B. `  c, @
成功不是他的，反复追求不过使悲剧更加庄严，
* e, H9 }' k& D- q! m一切决定的朝他反抗，甘地因而得到了表现；
火焰已经投出，当一个世纪还在观望和犹疑，
* Q+ r/ c: N: O! `/ n8 L当生命被敌视，走过而消失，在神魔之间，
$ i; o6 r" ^4 }( r, |' F7 S6 P甘地，他上下求索，在无底里凝固了人的形象。
: ]4 B: o1 ~! L" Y, L. o
　　7
4 q0 D( c+ m& R1 S; }
5 k) Y, x) ]2 a你淹没在浪潮里的巨石，一座古代的神龛，
是无信仰里的信仰，当你的膜拜者已被奴役，
( m1 d, \3 Y% Q无可辩护的声音，在无声之中，要为奴隶举起。
甘地为奴隶筑屋，迷路者因而看到了巨石，
& F, E$ y7 m: \' I7 u0 s2 \印度失而复得，在甘地的坚定里，向现代发出了声音！

　　8

& F! G- Z3 w! G! c9 Q是情感丰富的热带，繁茂的，人和自然的花园，
% u& i/ G' G9 D+ x1 b& E安详的土地，大河流贯，森林里游走着狮王和巨象，
在曙光中，那看见新大陆的人，他来了把十字架竖立，
9 v2 _: X. x; D他竖起的是谦卑美德，沉默牺牲，无治而治的人民，
在耕种和纺织声里，祈祷一个洁净的国家为神治理。
& c" a% i" C! R8 y
1945年4月（或5月）

---

给战士
+ P1 L8 L/ J; @$ A9 k9 _0 K——欧战胜利日
) l: J1 x4 q- j5 X  L+ R2 g

这样的日子，这样才叫生活，
再不必做牛，做马，坐办公室，
* d& M# b, s5 }大家的身子都已直立，

6 B5 t: S8 D3 i6 e/ Z再不必给压制者挤出一切，
0 ~9 o- B! C5 A" K; O; [累得半死，得到酬劳还要感激，
终不过给快乐的人们垫底，
( S- n2 h0 r8 |" n
还有你，几乎已经牺牲，
为了社会里大言不惭的爱情，
现在由危险渡入安全的和平，
0 m4 D! j- G2 V# B
还有你，从来得不到准许
' [% q+ g; K% L4 s, D4 i* x这样充分的表现你自己，
社会只要你平庸，一直到死，
5 S5 @. w& Q- W
可是今天，所有的无力
都在新生，巨狮已经咆哮，
, N+ O* X4 w; N5 [过去是奴隶，冷淡，和叹息，
# D8 M! P' Z5 Q5 k+ i* T& i
0 G2 M+ g$ M% c/ q这样的日子，这样才叫生活，
太阳晒着你，风吹着你，
和你对面的再不是恐惧，
) c$ _% T( i4 \" J/ f
人民的世纪，大家终于起来
( A1 M' U. F4 T3 M3 b+ f为日常生活而战，为自己牺牲，
人民里有了自己的英雄。
8 q3 m8 y4 t6 ^* i8 V3 d
* j* z; V0 a# s! U6 P+ z有了自己的笑，有了志愿的死，
# M' p  b7 Q) H/ T2 N: i多么久了我们只是在梦想，
如今一切终于在我们手中，
. Z! m, I, k7 V# ^' n
! g, v& D$ K  L) H) i0 A有这么一天，不必再乞求，
" O" m8 `- V2 u; r( r; h为爱情生活，大家都放心，
: c" J1 U2 f+ \' l7 e* F6 P; o0 v大家的血里复旋起古代的英灵，
0 o  {; N+ Y# V( a
这是真正的力，为我们取得，
不可屈辱的力，如今得到证明，
在坦途前进，每一步都是欢欣，

别了，那寂寞而阴暗的小屋，
, Q: C# I$ G4 o: h& x% \别了，那都市的霉烂的生活，
; t8 v  v. |. L; ], J% T+ [9 |* o看看我们，这样的今天才是生！
" F, j" Y0 y3 P! _; c% g
1945年5月9日 欧战胜利日

---

4 t2 k9 D: m5 |) C: y3 t+ X野外演习

% m+ ~) l5 c/ b" [我们看见的是一片风景：
多姿的树，富有哲理的坟墓，
那风吹的草香也不能深入他们的匆忙，
他们由永恒躲入刹那的掩护。
: y* v  h; n! _( P# b# T
事实上已承认了大地是母亲，
6 G- U) l& {% R- `! p  c由把几码外的大地当作敌人，
( W% E. J+ F8 Z% j" _; n; b用烟幕来掩蔽，用枪炮射击，
+ b( X2 V8 K- I  M5 f不过招来损伤：真正的敌人从未在这里。

0 W% W0 V  z2 G8 M/ I# z人和人的距离却因而拉长，
人和人的距离才忽而缩短，
危险这样靠近，眼泪和微笑
合而为人生：这里是单纯的缩形。
$ z4 U' G0 w. I* D" h# ?) s
也是最古老的职业，越来
我们越看到其中的利润，
从小就学起，残酷总嫌不够，
+ W3 X# g" ^: `6 h- ]' L全世界的正义都这么要求。
" f7 V# `; V, G; t+ p, R
1945年7月

注：本诗曾经作者修订，以上选用的是《蛇的诱惑》（曹元勇编）版本。《穆旦诗全集》（李方编）版本有2处异文：
- W1 I  t) H2 k& o8 i* N7 v; I
……
用烟当掩蔽，用枪炮射击，
" h: c. l$ j3 @# h- F5 }不过招来损伤，永恒的敌人从未在这里。
' \5 t3 k% ]6 x…………

---

) I9 w- y4 }' |; E  Z, R" [4 A一个战士需要温柔的时候

你的多梦幻的青春，姑娘，
别让战争的泥脚把它踏碎，
那里才有真正的火焰，
而不是这里燃烧的寒冷，
当初生的太阳从海边上升，
) U, h* G# s5 O1 ^0 m: {林间的微风也刚刚苏醒。
2 t0 c8 W; _6 e  m6 ~! p7 r, s
, o. \; z; {$ `4 w! _: O& E6 z0 d别让那么多残忍的哲理，姑娘，
+ S. z  \; M2 ^8 X4 z2 P5 ]也织上你的锦绣的天空，
你的眼泪和微笑有更多的话，
+ C& h+ B# T7 A, ]$ l6 ?2 L更多的使我持枪的信仰，
+ K- K; ~9 Q. z& H+ m当劳苦和死亡不断的绵延，
5 ?2 z; E& t# W% i8 T我宁愿它是南方的欺骗。

因为青草和花朵还在你心里，
" _0 u- ]% q) q7 c开放着人间仅有的春天，
别让我们充满意义的糊涂，姑娘，
4 Y( V/ p4 r) Z也把你的丰富变为荒原，
; P* G7 n0 n) S- i唯一的憩息只有由你安排，
, A. U5 i: `, F! v1 a8 _当我们摧毁着这里的房屋。

你的年代在前或在后，姑娘，
! n8 M/ z; N0 P$ j你的每一个错觉都令我向往，
只不要堕入现在，它嫉妒
- g. b- J3 t! G" O! B我们已得或未来的幸福；
等一个较好的世界能够出生，
- c1 K; d4 N2 J* I: |+ S姑娘，它会保留你纯洁的欢欣。
/ c6 s, D- C- L0 X- M
: k8 F7 n7 C0 v; h4 _5 j3 C- v1945年7月

---

, H) u# L, H" E% f# S七七
' H/ h4 F* K1 I* }4 y3 B8 Z/ Z2 j" v

你是我们请来的大神，
我们以为你最主持公平，
! U0 X( Q5 u+ h; c# u8 b警棍，水龙，和示威请愿，
, K, r  l& H0 _1 o$ J3 u4 ~不过是为了你的来临。
* W) V1 ^2 W1 c- J0 S
/ q0 d3 T/ p4 r- f' `: f& v% ~你是我们最渴望的叔父，
我们吵着要听你讲话，
他们反对的，既然你已来到，
7 k: _) y% k& {8 q借用我们的话来向你欢迎。

谁知道等你长期住下来，
( c* u# y: g1 ]( ~* U( v我们却一天比一天消瘦，
$ q* p- p6 E6 j  ~: J你把礼品胡乱的分给，
. x7 T3 H& t- w8 ^* l$ V: x4 K而尽力使唤的却是我们。
' g' h% }: a( g& O
- F% ~! c6 V; N( A7 U你的产业将由谁承继，
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，
他们显然是你得意的子孙，
而我们的苦衷将无迹可存。
) I1 |5 D0 Q  t% \) b8 u0 D8 H! b
# X3 c& s+ q1 C8 y, m7 {) U1945年7月

---

( w" }5 `3 O) B4 `4 A先导
  V1 ?' U+ D4 M4 [; [

  j; O$ s* n% T" e" L伟大的导师们，不死的苦痛，
+ c6 l: R/ {& l; t, k3 L+ R4 f. ]  o' C你们的灰尘安息了，你们的时代却复生；
, F# [# s& \/ P0 o- K你们的牺牲已经忘却了，一向以欢乐崇奉，
而巨烈的东风吹来把我们摇醒；
& g8 y# A5 p; W# N" g8 T* y
8 y! g0 C, n# t* f0 {0 i1 ^, q" |当春日的火焰熏暗了今天，
# u) {( r# q6 ^& ^9 B明天是美丽的，而又容易把我们欺骗；
: _( W% [1 N  ^" ~' M- m9 E那醒来的我们知道是你们的灵魂，
那刺在我们心里的是你们永在的伤痕；

在无尽的斗争里，我们的一切已经赤裸，
那不情愿的，也被迫在反省或者背弃中，
  A; U* M* i& S' g我们最需要的，他们已经流血而去，
把未完成的痛苦留给他们的子孙。
/ Q1 W! |- F) E7 l# N
; L' [: C* B, _3 p, A7 D不灭的光辉！虽然不断的讽笑在伴随，
因为你们只曾给与，呵，至高的欢欣！
+ t. r( t4 o# i' O. M' S你们唯一的遗嘱是我们，这醒来的一群，
9 X; f2 u3 ~6 d4 M* C( a穿着你们燃烧的衣服，向着地面降临。

1945年7月

---

农民兵

( {0 p# ]1 G! H8 Q- _) Z　　１

1 r0 t3 Q) s9 D: w2 M不知道自己是最可爱的人，
- _  D6 q* T2 g/ G) Z7 o可听长官说他们太愚笨，
3 z" m8 W. H# J& u$ e' ?* f5 w8 U当富人和猫狗正在用餐，
6 X. s: x; e5 e- ^7 f) d是长官派他们看守着大门。
& P: ~2 B. J; g7 [( `) P* k
不过到城里来出一出丑，
" m  w/ S0 B! O. \% n4 @因而抛下家里的田地荒芜，
# }  l. [" }: i# d, d! S国家的法律要他们捐出自由：
同样是挑柴，挑米，修盖房屋。

- f6 l, G2 s; @4 T9 Z% }' Q8 O0 w也不知道新来了意义，
8 u7 Q5 v& T4 a大家都焦急的向他们注目——
# c( }/ J# W; K8 I, Z3 h& x+ V未来的世界他们听不懂，
还要做什么？倒比较清楚。
6 M# C: y3 t5 w5 a( c! a" X9 a
# v6 T( z1 X2 Q1 _$ E8 I+ [4 l" A带着自己小小的天地：
已知的长官和未知的饥苦，
只要不死，他们还可以云游，
看各种新奇带一点糊涂。

9 r: Q6 V- L, |　　２
$ a2 Y2 ?/ \" X
) |2 a3 B% f8 m8 ]1 n  ~" n1 l他们是工人而没有劳资，
他们取得而无权享受，
他们是春天而没有种子，
' @; G' P' O1 w他们被谋害从未曾控诉。
( F% I# o. Q! ?# t/ L
在这一片沉默的后面，
$ a# Y6 a# U9 w3 d3 ^: v我们的城市才得以腐烂，
他们向前以我们遗弃的躯体
9 u# @+ S$ Q/ _. |+ o- P去迎受二十世纪的杀伤。
' v$ f  W: p0 C% ^3 r" |, _
  E$ Y8 N7 O% {6 D美丽的过去从不是他们的，
7 o2 @2 v+ W* x& B# q现在的不平更为显然，
9 b; @6 R7 z; c- n( P% ?而我们竟想以锁链和饥饿，
要他们集中相信一个诺言。

3 ~) i8 F; E) R" d) T那一向都受他们培养的，（注）
3 i1 x( N! ~1 ^- A/ R7 C1 S如今已摇头要提倡慈善，
4 G, u3 N# T* ^5 p但若有一天真理爆炸，
我们就都要丢光了脸面。
% V4 K: t( j4 U3 _
1945年7月

7 G+ J# c% o! m9 m" |1 t' o/ v注：以上选用的是《蛇的诱惑》版本。在《穆旦诗全集》版本中，此句为：“那一向都受他们豢养的，”。

---

打出去

这场不意的全体的试验，
- n1 z7 `6 O2 V" s: v' s, |这毫无错误的一加一的计算，
( t0 D" g& s- {我们由幻觉渐渐往里缩小
直到立定在现实的冷刺上显现：

那丑恶的全已疼过在我们心里，
那美丽的也重在我们的眼里燃烧，
现在，一个清晰的理想呼求出生，
最大的阻碍：要把你们击倒，
- V6 ^% Y; f: d4 T* v/ A
+ A* ?  |/ e# n+ g+ F7 _那被强占了身体的灵魂
每日每夜梦寐着归还，
它已经洗净，不死的意志更明亮，
9 w% T5 t) D7 D/ @( L* m它就要回来，你们再不能阻拦；
6 t2 e3 Z; m$ V
多么久了，我们情感的弱点
枉然地向那深陷下去的旋转，
; W+ K3 x* f  }0 y" r% |那不能补偿的如今已经起来，
最后的清算，就站在你们面前。
/ V4 \& W6 N/ p$ X
* I! m! a( K5 Z* j9 V  p1945年7月

---

  G7 i$ C1 m; y' H& S+ x奉献

: \9 M: p( }- X这从白云流下来的时间，
这充满鸟啼和露水的时间，
6 K* Y+ v! E4 X( b4 N我们不留意的已经过去，
这一清早，他却抓住了献给美满，

6 g5 |1 F  @9 T; h他的身子倒在绿色的原野上，
, }# u6 m3 N, g- ], z9 t一切的烦扰都同时放低，
, z' Y/ c  p- Y& O( A最高的意志，在欢快中解放，
" b9 o$ b9 `; h, ~- }一颗子弹，把他的一生结为整体，

& x* q0 R6 H( t8 X: o% V0 h3 B那做母亲的太阳，看他长大，
看他有时候为阴影所欺，
0 V; D$ @2 ^' H6 [  @如今却全力的把他拥抱，
问题留下来：他唯一的回答升起，
. g5 p; m& Q# {* @/ R
其余的，都等着土地收回，
# g6 t4 c: Q$ A" w' e. C) x5 [3 K他精致的头已垂下来顺从，
% F4 ^: g2 e1 P7 F3 ?( z然而他把自己的生命交还，
- Q' M5 z( U, U. z' S' b已较主所赐给的更为光荣。
9 B% b- f! g2 N
; c; R4 M9 K  C# z1945年7月

---

3 A, z- O4 H0 y+ ~7 q7 a反攻基地

# ~  ~4 \7 f! B! j/ K0 d6 [日里夜里，飞机起来和降落
7 l4 E) {/ k$ ]9 U1 G2 K5 `以三百里的速度增加着希望，
) M1 y+ N: t& A6 S) E9 L1 ^$ P历史的这一步必须要踏出：
4 J  n) X) X6 s5 |; @3 i) N( b; ?汽车穿流着如夏日的河谷，

8 |/ _3 B8 D& M0 B这一个城市，拱卫在行动的中心，
1 ~( B8 b" h3 X* j太阳走下来向每个人歌唱：
我不辨是非，也不分种族，
我只要你向泥土扩张，和我一样。
+ V  P9 b# S! c* W) O
, H0 k$ I- {, f! B过去的还想在这里停留，
) b$ W& J6 G% ^1 i- T  O“现在”却袭击如一场传染病，
4 @, _" T& s' H8 |4 }; p' F  P) ?; l各种饥渴全都要满足，
商人和毛虫欢快如美军，
# m* e4 P' [: k/ p/ Y9 e% L
将军们正聚起眺望着远方，
这里不过是朝“未来”的跳板，
凡有力量的都可以上来，
是你还是他暂时全不管。

/ b% l5 n! t2 w9 d1945年7月

---

' v6 b6 C. N; q7 b通货膨胀
# I- D  A7 e  p8 Q( Q: @/ o

我们的敌人已不再可怕，
' `/ i3 D2 n& a9 @% I$ n他们的残酷我们看得清，
+ h0 K6 {* k* {& E9 V( F7 K9 W我们以充血的心沉着地等待，
) I( m. k$ l% @: H你的淫贱却把它弄昏。
! j+ q8 _- |) M0 j8 ]* h
长期的诱惑：意志已混乱，
你借此倾覆了社会的公平，
凡是敌人的敌人你一一谋害，
! r& I7 C" F+ q6 G, h0 P- }你的私生子却得到太容易的成功。

1 S6 O( C1 H! h( H! A; B无主的命案，未曾提防的
叛变，最远的乡村都卷进，
' t7 D! Z# l" O! t0 u2 y, d我们的英雄还击而不见对手，
他们受辱而死：却由于你的阴影。
  Y4 u" `% }; R- @
0 i- V' z, T$ ]% v  z+ E在你的光彩下，正义只显得可怜，
( Q% L0 O1 q1 B8 @你是一面蛛网，居中的只有蛆虫，
0 F; t. ?6 S* F. ]9 F8 w如果我们要活，他们必须死去，
天气晴朗，你的统治先得肃清！

# e# R1 W( Y9 W- i1 t1945年7月

---

良心颂

虽然你的形象最不能确定，
' f$ `% ]  C" Z) z& I: n就是九头鸟也做出你的面容，
背离的时候他们才最幸运，
秘密的，他们讥笑着你的无用，
7 b+ Q( _" Z: e% f5 q" `
虽然你从未向他们露面，
+ Y2 f- F/ l% Y5 \4 d$ N和你同来的，却使他们吃惊：
饥寒交迫，常不能随机应变，
  W6 _* s. P. S: z7 D不得意的官吏，和受苦的女人，

, |$ d. K0 C4 ?0 N/ L1 q也不见报酬在未来的世界，
9 J2 A4 c( _3 F* g+ Z8 s. N% A: |一条死胡同使人们退缩；
# f# ^7 |5 `* \" S+ P& B6 C9 c! s然而孤独者却挺身前行，
! I' r- K" G2 j, R向着最终的欢快，逐渐取得，
4 s  [# R- A: V; M1 |* l2 o
: G' ]/ A7 i" o' ~* a因为你最能够分别美丑，
至高的感受，才不怕你的爱情，
$ V! ?2 ^, m( _5 n8 @" x他看见历史：只有真正的你
的事业，在一切的失败里成功。
# _3 K! ^* r/ ~6 l
1945年7月

---

+ t: ?/ @! p6 n$ G- }/ n) F苦闷的象征

我们都信仰背面的力量，
  N. u3 {/ T6 ^; e. @* k  |只看前面的他走向疯狂：
初次的爱情人们已经笑过去，
0 u8 {- A7 i8 [+ K: \再一次追求，只有是物质的无望，

那自觉幸运的，他们逃向海外，
5 a, z( u- x0 L, G为了可免去困难的课程；
诚实的学生，教师未曾奖赐，
他们的消息也不再听闻，

% q2 \* M+ \& y: ~常怀恐惧的，恐惧已经不在，
+ v& ~- [8 C3 n4 U: N" J6 b因为人生是这么短暂；
结婚和离婚，同样的好玩，
有的为了刺激，有的为了遗忘，
& D. z; h6 D2 T
5 H8 u+ m3 O/ ?5 i* D) |1 X0 f毁灭的女神，你脚下的死亡
" D3 v8 b, w; W* \已越来越在我们的心里滋长，
枯干的是信念，有的因而成形，
有的则在不断的怀疑里丧生。
! A4 [, n  W6 I4 s, Q4 E
9 `# G4 e1 M+ v  c1 Y1945年7月

---

轰炸东京

我们漫长的梦魇，我们的混乱，
我们有毒的日子早该流去，
! {' }" K  {' ~( h& y4 @只是有一环它不肯放松，
, f- \" B& [9 L8 O9 y2 \炸毁它，我们的伤口才能以合拢。
$ l1 r; j$ w- n) \2 S5 ]# Y
唯一的不理解，在这里侵占，
  S4 n% \- l3 s我们的思想炽热已不能等待，
- L  f# H  J% f1 X传开去，不用外交家和播音机，
那燃烧的大火是仅可能的语言。
4 C6 j3 N. b  R. V  W8 B- X9 l
由于我们的软弱，你们的美德，
$ v8 f  f* ~' D7 @利用无知，那天皇的光荣，
* M8 X. o9 c& V; K尽管你们发狂保卫至死：
我们的常识却布满你们可怜的天空。

因为一个合理的世界就要投下来，
3 g6 I  B' p3 _/ |3 t1 i3 a我们要把你们长期的罪恶提醒，
9 Z" n" y) w9 r, N+ Q. i种子已出芽：每个死亡的爆炸
都为我们受苦的父老爆开欢欣。
% r0 J6 z3 W! f0 `' i
1945年7月

---

2 N; F) T1 x* Z* J森林之魅
　　　　——祭胡康河上的白骨
6 m/ O) n: H, {3 l5 |' `

森林：

7 I9 b& O  h( o  o1 Y6 S  u" _4 v没有人知道我，我站在世界的一方。
我的容量大如海，随微风而起舞，
张开绿色肥大的叶子，我的牙齿。
没有人看见我笑，我笑而无声，
; c5 g% E, N3 D# i6 r- b+ {我又自己倒下去，长久的腐烂，
8 t0 }8 N0 B2 O2 Y仍旧是滋养了自己的内心。
从山坡到河谷，从河谷到群山，
% N9 S3 n+ [# W) }9 [. L* c0 j仙子早死去，人也不再来，
那幽深的小径埋在榛莽下，
0 H6 ~/ K% h6 D* {7 s! Y我出自原始，重把密密的原始展开。
# B9 w' F1 _9 P% B) e那飘来飘去的白云在我头顶，
) k; M" z5 a' h- [全不过来遮盖，多种掩盖下的我
# q6 p; r# {4 f9 {; U9 U9 h是一个生命，隐藏而不能移动。

人：
: T( K4 o" _* u- j) V
离开文明，是离开了众多的敌人，
在青苔藤蔓间，在百年的枯叶上，
死去了世间的声音。这青青杂草，
* C3 B4 S4 _& P+ n! K这红色小花，和花丛中的嗡营，
这不知名的虫类，爬行或飞走，
* l# B- o& {, j+ Z5 e  f和跳跃的猿鸣，鸟叫，和水中的
游鱼，路上的蟒和象和更大的畏惧，
以自然之名，全得到自然的崇奉，
无始无终，窒息在难懂的梦里。
8 P8 l* d) k' z9 D9 K我不和谐的旅程把一切惊动。
: u3 B4 \1 h  r5 Q1 w
/ {! w2 c  s" l! u1 A+ B: I& ]森林：

欢迎你来，把血肉脱尽。
) \. y2 h$ n0 h4 X0 W4 c) g' _/ G
人：

& B& _' _, ^. D; R是什么声音呼唤？有什么东西
; B, Y- |3 k( Z( P- E忽然躲避我？在绿叶后面
  e) a; B9 G* d它露出眼睛，向我注视，我移动
6 c/ A9 S9 X8 k7 |* H它轻轻跟随。黑夜带来它嫉妒的沉默
  K; O8 M. v" Z2 L  S; P( H: i贴近我全身。而树和树织成的网
压住我的呼吸，隔去我享有的天空！
; [0 n2 I4 M1 A8 Q  g% F" Q是饥饿的空间，低语又飞旋，
象多智的灵魂，使我渐渐明白
它的要求温柔而邪恶，它散布
% n+ Z, e: p3 m7 V疾病和绝望，和憩静，要我依从。
在横倒的大树旁，在腐烂的叶上，
  b' i4 O8 _+ [6 c绿色的毒，你瘫痪了我的血肉和深心！
: `5 X( f* G$ ?% G
* i$ S0 e0 V0 J9 _森林：

这不过是我，设法朝你走近，
我要把你领过黑暗的门径；
- [  }5 y8 c* H美丽的一切，由我无形的掌握，
全在这一边，等你枯萎后来临。
美丽的将是你无目的眼，
一个梦去了，另一个梦来代替，
无言的牙齿，它有更好听的声音。
& j. ?: U) a( P( [% x0 H/ m从此我们一起，在空幻的世界游走，
1 J! l' e4 u  S+ W1 m3 W1 O! G! C空幻的是所有你血液里的纷争，
0 k! P8 D* x' m: G你的花你的叶你的幼虫。
" f# S% h9 G/ w8 x) D  {
祭歌：

在阴暗的树下，在急流的水边，
逝去的六月和七月，在无人的山间，
7 p" R. E2 V/ S7 l: C- t你们的身体还挣扎着想要回返，
而无名的野花已在头上开满。

那刻骨的饥饿，那山洪的冲击，
那毒虫的啮咬和痛楚的夜晚，
你们受不了要向人讲述，
如今却是欣欣的树木把一切遗忘。

; B& c9 r; P: X# ?7 i过去的是你们对死的抗争，
' S- `" d; \) I$ m- j4 M! g你们死去为了要活的人们的生存，
8 i* |5 z3 S) q那白热的纷争还没有停止，
( w9 V( j- }+ L4 ?% t% P5 H你们却在森林的周期内，不再听闻。

6 H% @, a' B8 p2 s+ U4 [  r静静的，在那被遗忘的山坡上，
: \& r+ @+ _  G( R还下着密雨，还吹着细风，
没有人知道历史曾在此走过，
留下了英灵化入树干而滋生。
& \2 \" {8 U: U- X3 j
1945年9月

---

云
; d  C9 A8 u6 M+ Y* Q# R

1 _  E) f" W, ]) G7 p- j凝结在天边，在山顶，在草原，
幻想的船，西风爱你来自远方，
- v; J, |- e7 m+ ]一团一团像我们的心绪，你移去
在无岸的海上，触没于柔和的太阳。

是暴风雨的种子，自由的家乡，
低视一切你就洒遍在泥土里，
然而常常向着更高处飞扬，
随着风，不留一点泪湿的痕迹。
/ E$ s6 n# \+ K- J
1945年11月

---

6 i/ E, O3 N6 k4 _2 ~( r% l/ o时感四首

１
) A+ ?0 S3 f5 d7 h& e$ m多谢你们的谋士的机智，先生，
: P% s  X$ T( F' \我们已为你们的号召感动又感动，
, E( q/ _% L4 G9 S9 L" y: U5 r我们的心，意志，血汗都可以牺牲，
" I  I" \/ {: e: R* |: s/ H最后的获得原来是工具般的残忍。

你们的政治策略都很成功，
每一步自私和错误都涂上了人民，
我们从没有听过这么美丽的言语
先生，请快来领导，我们一定服从。

多谢你们飞来飞去在我们头顶，
6 g+ O( ^  ^. ~在幕后高谈，折冲，策动；出来组织
/ d6 X6 z( P" ?* E用一挥手表示我们必须去死
: a7 B1 w; ?) ]7 V而你们一丝不改：说这是历史和革命。

/ j* W- @$ A- r8 E$ N- G0 K人民的世纪：多谢先知的你们，
但我们已倦于呼喊万岁和万岁；
7 ]5 M, b8 i! v/ g( Q2 B% a常胜的将军们，一点不必犹疑，
9 S% K( }% r' w; C! c5 `5 ~8 Z8 w战栗的是我们，越来越需要保卫。

2 i8 \9 E8 k0 s' H/ s正义，当然的，是燃烧在你们心中，
但我们只有冷冷地感到厌烦！
如果我们无力从谁的手里脱身，
- W! y$ c% [( l先生，你们何妨稍吐露一点怜悯。

: _1 x" s9 C  A9 J) t' F２
残酷从我们的心里走来，
它要有光，它创造了这个世界。
5 H2 G) w  `5 G) Q8 P0 y它是你的钱财，它是我的安全，
; M! x2 C' T4 Z; k4 }. c  X它是女人的美貌，文雅的教养。

从小它就藏在我们的爱情中，
# F- q, S& [+ ^; L我们屡次的哭泣才把它确定。
从此它像金币一样流通，
它写过历史，它是今日的伟人。

我们的事业全不过是它的事业，
在成功的中心已建立它的庙堂，
被踏得最低，它升起最高，
( O( A$ Z7 G. o3 v* b! @- u. e7 C它是慈善，荣耀，动人的演说，和蔼的面孔。
" e' ?6 ^" N  G
  m2 f1 M- c, P5 w( S9 Y0 E, q虽然没有谁声张过它的名字，
我们一切的光亮都来自它的光亮；
当我们每天呼吸在它的微尘之中，
呵，那灵魂的颤抖——是死也是生！
. H0 z1 \3 s3 s2 b* B* ]
３
去年我们活在寒冷的一串零上，
. |( d- U5 v* L$ G% P  h今年在零零零零零的下面我们吁喘，
' N( i$ [3 j6 J$ J像是撑着一只破了的船，我们
& A+ A8 N5 k1 U, G从溯水的去年驶向今年的深渊。

: e, u1 Q! F2 }9 e! \, `忽的一跳跳到七个零的宝座，
, p  x; O. {$ g0 F; ?是金价？是食粮？我们幸运地晒晒太阳，
00000000是我们的财富和希望，
又忽的滑下，大水淹没到我们的颈项。
6 I0 r" ?0 @9 u* I7 p
; p) [6 G) n1 S- J* m. s! u然而印钞机始终安稳地生产，
8 d/ f" n6 E& v1 k它飞快地抢救我们的性命一条条，
把贫乏加十个零，印出来我们新的生存，
我们正要起来发威，一切又把我们吓倒。
$ Z  q1 b5 h+ z# S% j& Y& n8 V$ I+ }
" ]7 X1 t* x0 ]! T4 M% V* q( {: r一切都在飞，在跳，在笑，
! T$ t1 \: K$ k" V/ W只有我们跌倒又爬起，爬起又缩小，
& D$ K, V. I1 V1 s- Z  u庞大的数字像是一串列车，它猛力地前冲，
- e3 u# m. T- X" i/ E8 e6 n我们不过是它的尾巴，在点的后面飘摇。

% P2 d; k! h$ f4 G- Z４
% @" H& W( F$ N0 _; Y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，
然后再受辱，痛苦，挣扎，死亡，
) `) _9 A1 R/ w) U4 Q因为在我们明亮的血里奔流着勇敢，
可是在勇敢的中心：茫然。

4 A# @* `  L6 F6 o7 W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，
它说：我并不美丽，但我不再欺骗，
. Y: r4 w  J$ F7 E  Z1 T4 W因为我们看见那么多死去人的眼睛
在我们的绝望里闪着泪的火焰。

当多年的苦难以沉默的死结束，
我们期望的只是一句诺言，
然而只有虚空，我们才知道我们仍旧不过是
" [0 }+ \3 o3 s. O" O幸福到来前的人类的祖先，

; S( |) {/ G( _' q; h还要在无名的黑暗里开辟新点，
而在这起点里却积压着多年的耻辱：
冷刺着死人的骨头，就要毁灭我们的一生，
% O* X# s! ?$ \* a我们只希望有一个希望当作报复。
$ n+ l# H# V* Q8 Q9 g8 O
1947年1月

---

他们死去了
6 I- H  \* _  V- F& }7 K/ Y

% G$ M- k4 t. j可怜的人们！他们是死去了，
- e6 n2 \2 f) Q. U) k1 o3 M1 z7 N我们却活着享有现在和春天。
' P) z6 G1 D" G0 y5 S他们躺在苏醒的泥土下面，茫然的，
9 ?' i; z* l2 T6 x: u+ n毫无感觉，而我们有温暖的血，
; [- l8 W6 H5 u. Q: P明亮的眼，敏锐的鼻子，和
: N* B4 v( N$ \# O8 I耳朵听见上帝在原野上
& @! K/ ~& d! t$ ~0 E9 l1 G在树林和小鸟的喉咙里情话绵绵。

- t5 j  \& r. H# p% k2 u死去，在一个紧张的冬天，
象旋风，忽然在墙外停住——
他们再也看不见着树的美丽，
) L6 d! }1 X2 P& Q/ L3 j山的美丽，早晨的美丽，绿色的美丽，和一切
小小的生命，含着甜蜜的安宁，
- o/ j& ]8 q. _到处茁生；而可怜的他们是死去了，
" w( M. v  N) _  ^3 u; G. z* B) h等不及投井上帝的痛切的孤独。

5 r- a7 v# v- ?4 q) ]* ^呵听！呵看！坐在窗前，
0 w' Z* h. C" \4 L鸟飞，云流，和煦的风吹拂，
梦着梦，迎接自己的诞生在每一个
4 d4 u( ^5 N7 M2 A& P" \清晨，日斜，和轻轻掠过的黄昏——
这一切是属于上帝的；但可怜
他们是为无忧的上帝死去了，
2 ?: V6 J7 L7 n# `5 Z& J7 A他们死在那被遗忘的腐烂之中。

1947年2月

---

荒村
3 ?$ }/ {4 V4 J) a' h

荒草，颓墙，空洞的茅屋，
无言倒下的树，凌乱的死寂……
/ z# n* ]  T. w; G1 I流云在高空无意停伫，春归的乌鸦
. K* o$ s9 a: p$ w8 z' q# I8 w用力的聒噪，绕着空场子飞翔，
象发见而满足于倔强的人间的
沉默的溃败。被遗弃的大地
6 i1 c0 U: t; s2 @1 E7 ~# \是唯一的一句话，吐露给
4 W0 Q- s7 k6 c春风和夕阳——
干燥的风，吹吧，当伤痕切进了你的心，
再没有一声叹息，再没有袅袅的炊烟，
7 j$ I! Z1 E" f& j4 T* ~: h再没有走来走去的脚步贯穿起
5 ?" t' D, b. i* P: A- b( V善良和忠实的辛劳终于枉然。

他们哪里去了？那稳固的根
为泥土固定着，为贫穷侮辱着，
$ b3 G# W6 g  |0 j7 k: ?为恶意压变了形，却从不破裂的，
象多年的问题被切割，他们仍旧滋生。
5 |2 p$ a4 A- ?" J5 q, I/ |他们哪里去了？离开了最后一线，
1 Y% i' d1 {: u7 n, Z那默默无言的父母妻儿和牧童？
, R2 q% S# ~/ s当最熟悉的隅落也充满危险，看见
" Q9 x6 m- E. O( E& k5 S( E象一个广大的坟墓世界在等候，
& A2 k" i1 S. R求神，求人的援助，从不敢向前跑去的
竟然跑去了，斩断无尽的岁月
3 g9 b2 ~/ Q: n1 B, s: l$ [2 R花叶连着根拔去，枯干，无声的，
  m! H4 X; L* d0 y2 M* C从这个没有名字的地方我只有乞求：
干燥的风，吹吧，旋起人们无用的回想。
2 J0 S/ @9 t( S
春晓的斜阳和广大漠然的残酷
投下的征兆，当小小的丛聚的茅屋
象是幽暗的人生的尽途，呆立着。
; d/ c+ j: c' h4 q2 K也曾是血肉的丰富和希望，它们张着
空洞的眼，向着原野和城市的来客
留下决定。历史已把他们用完：
. H% `, Q, S' G5 c# J% e/ U0 k它的夸张和说谎和政治的伟业
终于沉入使自己也惊惶的风景。
干燥的风，吹吧，当伤痕切进了你的心，
3 o! o. }3 O8 A吹着小河，吹过田垅，吹出眼泪，
6 f3 c. W4 U& A8 T' t- J去到奉献了一切的遥远的主人！

1947年3月

---

三十诞辰有感

1

从至高的虚无接受层层的命令，
不过是观测小兵，深入广大的敌人，
9 n6 o8 j5 {* O# h/ p, q! O* @; N必须以双手拥抱，得到不断的伤痛。

多么快已踏过了清晨的无罪的门槛，
那晶莹寒冷的光线就快要冒烟，燃烧，
/ g. `0 v5 D; I# M当太洁白的死亡呼求到色彩里投生。

; N5 u: T5 H; ^$ t8 n) c是不情愿的情愿，不肯定的肯定，
攻击和再攻击，不过是酝酿最后的叛变，
* p3 p7 q3 E$ k8 t胜利和荣耀永远属于不见的主人。

然而暂刻就是诱惑，从无到有，
一个没有年岁的人站入青春的影子，
重新发现自己，在毁灭的火焰之中。

7 L6 {4 X, t  `, S( ~" J/ }2

时而巨烈，时而缓和，向这微尘里流注，
时间，它吝啬又嫉妒，创造同时毁灭，
  S0 P  }  P1 u$ o! p( z接连地承受它的任性于是有了我。
/ D- S4 O0 `) z& w+ f
在过去和未来两大黑暗间，以不断熄灭的
4 t9 z) |* s' g0 R  U5 e现在，举起了泥土，思想和荣耀，
你和我，和这可憎的一切的分野。

而在每一刻的崩溃上，看见一个敌视的我，
# g7 w: C% Z6 t- E; s( \& Z枉然的挚爱和守卫，只有跟着向下碎落，
没有钢铁和巨石不在它的手里化为纤粉。

6 P: N- e$ B% U# t, q! ?% e留恋它象长长的记忆，拒绝我们象冰，
是时间的旅程。和它肩并肩地粘在一起，
一个沉默的同伴，反证我们句句温馨的耳语。
* }: |1 n8 i, |9 B7 y
1947年3月

---

4 n) c" n  N$ u/ O3 d, u, ~饥饿的中国
" y4 r5 k2 b$ m/ G- D+ S4 S* x

& H4 |$ q0 T; z8 |5 P+ p$ ~１
- B3 B9 {" I8 |* g
: Q3 S4 Q7 A8 j饥饿是这孩子们的灵魂。
* b, w: j  S7 W  t( f" Z从他们迟钝的目光里，古老的
7 n# w" d$ ]/ l, r土地向着年轻的远方搜寻，
伸出无力的小手向现在求乞。
( c/ T/ X) B& i- G2 t
0 A, e  A" S* n4 K他们鼓胀的肚皮充满嫌弃，
一如大地充满希望，却没有人来承继。

历史不曾饶恕他们，推出
0 x5 T/ X; b+ {这小小的空虚的躯壳，向着空虚的
四方挣扎，是谁的债要他们偿付：
他们于是履行它最终的错误。
' }" G3 l8 M8 f, A  }
在街头的一隅，一个孩子勇敢的
向路人求乞，而另一个倒下了，
在他的弱小的，绝望的身上，
缩短了你的，我的未来。
' H( a- E* U+ L+ u9 q* v
/ S* [2 \( e1 d. }- O0 v5 b+ K２

% w3 l' \' v( Q: Y/ s7 W我看见饥饿在每一家门口，
或者他得意的兄弟，罪恶；
没有一处我们能够逃脱，他的
9 O; X  Y1 j( Y5 s直瞪的眼睛；我们做人的教育，
- @1 I3 z6 s. M
1 t) i0 v0 f0 z) h7 {2 K渐渐他来到你我之间，爱，
善良从无法把他拒绝，
每一弱点都开始受考验，我也高兴，
- v1 g" s% P, j1 }" }0 b直到恐惧把我们变成石头，

远远的，他原是我们不屈服的理想，
他来了却带着惩罚的面孔，
  R- g. b$ A5 B2 z' {  c! k每天在报上讲一篇故事，
" N3 F/ R/ L3 h太深刻，太惊人，终于使我们漠不关心，
$ v  R9 [* k- @/ y
8 {/ ?+ L  P6 P/ }3 ]$ a$ p直到今天，爱，隔绝了一切，
他在摇撼我们疲弱的身体，
9 y  d$ \4 t: Q, i; Z& o  ]像是等待着有突然的火花突然的旋风
: R3 G) Z" P4 X- j1 a* f2 M从我们的漂泊和孤独向外冲去。
$ V" U& V% R6 i( d1 a, ^4 M
# w: q& ]8 _3 o; ^/ M6 |３

( y% m2 R- W+ Y7 K9 x+ g4 A% r/ l1 W1 Q昨天已经过去了，昨天是田园的牧歌，
, U3 R0 O1 F: Y/ U是和春水一样流畅的日子，就要流入
意义重大的明天：然而今天是饥饿。

昨天是理想朝我们招手：父亲的诺言
得到保障，母亲安排适宜的家庭，孩子求学，
. M/ l; w9 p; ^; d/ h, o昨天是假期的和平：然而今天是饥饿。
4 H. [; l4 e/ u9 w
为了争取昨天，痛苦已经付出去了，
希望的手握在一起，志士的血
5 I+ Q" R8 @. W5 L: R快乐的溢出：昨天把敌人击倒，
/ q" h* E% v/ }8 v今天是果实谁都没有尝到。
4 n3 y& ?/ ]2 V1 ~9 q! w% r
# `2 {/ D# H( s& U7 `' K8 r. Y. D中心忽然分散：今天是脱线的风筝
, w, U  L/ ?4 ?; i- g) H3 `在仰望中翻转，我们把握已经无用，
5 r3 \  R% u7 |" n, A今天是混乱，疯狂，自渎，白白的死去——
1 \: p" ?5 A, R4 H- j4 O然而我们要活着：今天是饥饿。

荒年之王，搜寻在枯干的中国的土地上，
- i* C9 e, b6 |% c, \4 t教给我们暂时和永远的聪明，
怎样得到狼的胜利：因为人太脆弱！

４
' C# x% S( i* G5 g* c
+ l* E7 d4 f) a我们是向着什么秘密的方向走，
于是才有这么多无耻的谎言，
和对浪漫的死我们一再的违抗，
' O1 g% j9 l5 ?  q6 P2 B1 h1 K
8 Y0 K& v* A( `, A% r) R世界是广大的然而现在很窄小，
5 V3 x/ T2 j8 W, e9 z4 `3 R很窄小，我们不知道怎样来俯顺，
1 [0 \5 P3 Q* W7 G: ?创造各样的耻辱不过为了安全，

+ G) N8 |# J" [8 X% F但最豪华的残害就在你我之间，
% _" N8 t7 {' M. v0 J: U道德，法律，和每人一份的贫困
就使我们彼此扼住了喉咙，

终于小心而无望，纷争而又漠然
善良直趋毁灭：而又秘密的等待
3 P$ L7 @0 [/ v" |0 j一个更大的愚蠢把我们救援，
7 ~* V" D# |3 x# C  D
但那受难的农夫逃到城市里，
8 [- M( c3 q% D8 U' t- f( Z他的呼喊已变成机巧的学习，
& O! ]; ^# }( ~6 t; f; V把失恋的土地交给城市论辩，

" Y$ ~+ j$ Q2 c& ^: C4 N纯熟得过期的革命理论在传观着，
充满活力的青年学会说不平，但却不如
默认一切的弟弟，一开头就成功，

% R; ^* {# _) I9 n每一天有更大的恐慌，更多的聪明，
0 h* C/ S8 a1 Y/ S' z! |政治家成了公开的嘲笑，他的签字
却又严重的把我们推向一种决定，

我们是向着秘密的方向走，
饥饿领导中国进入一个潜流，
教给我们应有的爱情又把它毁掉。

５
残酷从我们的心里走来，
$ ?& U6 c( [$ X( H0 B6 ~: P它要有光，它创造了这个世界。
9 U9 C8 O& y1 e2 i+ }7 b它是你的钱财，它是我的安全，
; _3 N* q" j% p它是女人的美貌，文雅的教养。

从小它就藏在我们的爱情中，
我们屡次的哭泣才把它确定。
5 {8 S- q! @2 x: ~2 K0 W从此它像金币一样流通，
它写过历史，它是今日的伟人。
/ s* v/ E. s. w8 G: w; C
0 J, d; Q. L0 T4 k- o+ h我们的事业全不过是它的事业，
在成功的中心已建立它的庙堂，
& h( X5 L0 y9 o' l0 L2 c. O8 c被踏得最低，它升起最高，
它是慈善，荣耀，动人的演说，和蔼的面孔。

虽然没有谁声张过它的名字，
我们一切的光亮都来自它的光亮；
当我们每天呼吸在它的微尘之中，
# g! N& u. |5 N# U# x( }& d' W; {呵，那灵魂的颤抖——是死也是生！

8 f! V3 j9 {( M/ j2 X% A! U６
去年我们活在寒冷的一串零上，
今年在零零零零零的下面我们吁喘，
像是撑着一只破了的船，我们
从溯水的去年驶向今年的深渊。
. o/ P2 R0 N# w& A7 m
! s) `6 h1 E7 e% ]$ Y忽的一跳跳到七个零的宝座，
1 G0 L, d* s6 ^' S; V( _3 g: f/ s/ x是金价？是食粮？我们幸运地晒晒太阳，
00000000是我们的财富和希望，
2 W( F, i8 g7 D+ `6 D, z- W又忽的滑下，大水淹没到我们的颈项。

然而印钞机始终安稳地生产，
, A- B/ R+ Y+ i* \, m它飞快地抢救我们的性命一条条，
6 h5 @8 x( |, J2 V: K/ S0 d把贫乏加十个零，印出来我们新的生存，
我们正要起来发威，一切又把我们吓倒。
: I: T+ L$ |& o: ^. D5 W" D: z& Z
一切都在飞，在跳，在笑，
+ j- {& H3 w. u$ e9 T( h只有我们跌倒又爬起，爬起又缩小，
庞大的数字像是一串列车，它猛力地前冲，
/ L9 C: p+ t3 C+ F我们不过是它的尾巴，在点的后面飘摇。
- B. Z0 e* C, w3 A- h
７
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，
然后再受辱，痛苦，挣扎，死亡，
因为在我们明亮的血里奔流着勇敢，
6 I3 s+ t1 f$ I: @, S; C3 e$ \可是在勇敢的中心：茫然。

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，
它说：我并不美丽，但我不再欺骗，
因为我们看见那么多死去人的眼睛
7 v( R& E9 e# @* Q; `9 `6 B& J2 w& @2 P在我们的绝望里闪着泪的火焰。

当多年的苦难以沉默的死结束，
$ O" D7 D4 a8 I, G* R" E我们期望的只是一句诺言，
8 x6 }; D: o1 e$ v* a# W然而只有虚空，我们才知道我们仍旧不过是
幸福到来前的人类的祖先，
) Z; @# A7 l3 u2 V
还要在无名的黑暗里开辟新点，
而在这起点里却积压着多年的耻辱：
冷刺着死人的骨头，就要毁灭我们的一生，
  q! T( z2 A# s# z. g+ q  T; c我们只希望有一个希望当作报复。


1947年8月
" Q' I2 U( t# k( y7 \* b; b

% Z9 u3 P/ _! U* r* }8 A- |注1：本诗第5、6、7章与《时感四首》第2、3、4章相同，为求组诗完整，一并录入。
8 ]* I  H" w8 x) z$ G注2：本诗第4章最后三节曾经作者修订，现按《穆旦诗全集》（李方编）版本整理如下：

% G4 {; D7 {$ e/ o) |8 Q; p, V……　……
痛苦的问题愈在手术台上堆积，
7 i& h" |  H; q+ v充满活力的青年学会说不平，但却不如
* B* {. b  `; h" E' b从里面出生的弟弟，一开头就成功，
" _6 l" F; v; V. Y  L$ e6 A
每一天有更多的恐慌，更矛盾的聪明，
9 P/ ]! G# l( [9 {尽管我们用一切来建造一道围墙，
也终于给一个签字，或一只鼠推翻，
/ w) E; \+ e( v: ~
我们是向着什么秘密的地方走，
饥饿领导着中国进入一个潜流
$ \9 x' {0 G& m  B0 J制造多少小小的爱情又把它毁掉。
7 N  I0 z9 u8 [: v& c9 R……　……

---

隐现（长诗）
" L  I: P/ \) s# c5 D/ j
. }& U5 \- ~, j6 q' b3 u- G5 ~让我们看见吧，我的救主。

１　宣道
1 ?! r# e7 `' H% T$ j
5 l" u. r- `# W现在，一天又一天，一夜又一夜，
: s" t, g7 T! |, @我们来自一段完全失迷的路途上，
闪过一下星光或日光，就再也触摸不到了，
9 g' a1 |* F" h说不出名字，我们说我们是来自一段时间，
一串错综而零乱的，枯干的幻象，
  x: s) \7 J" z2 C7 _" N6 J) @使我们哭，使我们笑，使我们忧心
9 e' W$ s7 ]6 k: B用同样错综而零乱的，血液里的纷争，
$ |+ a+ l% }9 V% G* ^9 T1 D. n: f这一时的追求或那一时的满足，
" }) p2 z; v3 q3 t0 a* B但一切的诱惑不过是诱惑我们远离；
' V, v0 j( K" T3 }  n0 I" U远远的，在那一切僵死的名称的下面，
在我们从不能安排的方向，你
给我们有一时候山峰，有一时候草原，
　　　有一时候相聚，有一时候离散，
　　　有一时候欺人，有一时候被欺，
+ q# q. c2 }# E( D8 `　　　有一时候密雨，有一时候燥风，
) \0 c1 o4 _. a" g/ |　　　有一时候拥抱，有一时候厌倦，
- j9 @8 C0 ^* A8 J" H4 Y  R# H　　　有一时候开始，有一时候完成，
" x: e4 v% S/ K9 l5 B+ O! i　　　有一时候相信，有一时候绝望。
2 d1 a' i& a+ o
主呵，我们摆动于时间的两极，
但我们说，我们是向着前面进行，
因为我们认为真的，现在已经变假，
' J! R+ Q! W0 U, f我们曾经哭泣过的，现在已被遗忘。
  h& g5 h1 V; l6 j4 ^一切在天空，地面，和水里的生命我们都看见过了，
我们看见在所有的变中只有这个不变，
  c( A1 [  a4 E/ s% O/ ~) {, K, w无论你成功或失败只有这个不变，
新奇的已经发生过了正在发生着或者将要发生，然而只有这个不变：
6 q0 E6 D! S+ _9 k, ~无尽的河水流向大海，但是大海永远没有溢满，海水又交还河流，
' M+ n9 S/ i/ }一世代的人们过去了，另一个世代来临，是在他们被毁的地方一个新的回转，
8 s1 m, w% D9 E8 M2 A/ k$ s3 r% w在日光下我们筑屋，筑路，筑桥：我们所有的劳役不过是祖业的重复。
" k5 j* l4 F+ Y" }或者我们使用大理石塑像，崇拜我们的英雄与美人，看他终竞归于模糊，
我们痛惜美丽的失去了，但失去的并不是它的火焰，
6 N" _2 n! {, z+ s9 A- J我们一切的发明不过为了——但我们从没有增加安适，也没有减少心伤。
我们和错误同在，可是我们厌倦了，我们追念自然，
, j0 u( P0 `. Z3 y6 p) F以色列之王所罗门曾经这样说：
2 @6 B9 \, Z" a7 N. w/ V! P一切皆虚有，一切令人厌倦。
, a# a# Y6 j4 ^, b那曾经有过的将会再有，那曾经失去的将再被失去。
我们的心不断地扩张，我们的心不断地退缩，
* D, F0 p% n8 A9 [4 v% R我们将终止于我们的起始。
. x; s# F0 B# k; f
8 n2 d; m/ H( F) w) U0 J" x% M; Y所以我们说：
我们能给出什么呢？我们能得到什么呢
1 e0 M8 T5 c" |; S一切的原因迎接我们，又从我们流走，
- ^  C* @2 m6 v8 }3 p- _$ Q所有古老的传统，所有的声音，所有的喜怒笑骂，所有的树木花草都在等待我们的降生，
有一个生命赋予了这所有的让他们等待：
智者让智慧流过去，青年让热情流过去，先知者让忧患流过去，农人让田野的五谷流过去，
. l1 F6 c( W' u: c　　少女让美的形象流过去，统治者让阴谋和残酷流过去，反抗者让新生的痛苦流过去，
1 C) a: {: [! h3 ?: o1 A　　大多数人让无知的罪恶流过去，
我们是我们的付与，在我们的付与中折磨，
9 g% C/ L3 F2 k* Z一切完成它自己；一切奴役我们，流过我们使我们完成。
. z  s4 @: u/ c8 d9 k, I5 Y所以我们说
$ k, V( e$ ?9 ^& j( I我们能给出什么呢？我们能得到什么呢
( {3 C+ ?# S% Z. D! l" D在一条永远漠然的河流中，生从我们流过去，死从我们流过去，血汗和眼泪从我们流过去，
* N" b) f- W4 C0 }4 O　　真理和谎言从我们流过去，
- W  X, o3 ]3 _* U) l有一个生命这样地诱惑我们，又把我们这样地遗弃，
5 P3 N) t8 o) j: G4 N% z2 ~0 K+ s) v如果我们摇起一只手来：它是静止的，如果因此我们变动了光和影，如果因此花朵儿开放，
　　或者我们震动了另外一个星球，
0 f2 f4 T4 d% L主呵，这只是你的意图朝着它自己的方向完成。
$ E2 B7 R2 p+ N
２ 　历程

在自然里固定着人的命运
当人从自然的赤裸里诞生
他的努力是不断地获得
  {# z) I* B! w. X9 L3 A隔离了多的去获得那少的
当人从自然的赤裸里诞生
  l; E8 ^$ F& S4 N7 S& w! h3 f我要指出他的囚禁，他的回忆
成了他的快乐
2 \. N; s  l) ?& i
　　情人自白：

% ^- ^0 [9 P/ G/ l全是不能站稳的
5 z; Y9 [' A$ m6 `( |3 ^亲爱的，是我脚下的路程；
' W: C* t5 [; _) v接受一切温暖的吸引在岩石上，
( g$ V% }! P* U而岩石突然不见了。孩童的完整
在父母的约束里使我们前行：
那新鲜的知识，初见的
+ Y* x' T2 k; L0 z6 F& @  d5 H( {欢快，世界向我们不断扩充，
可是当我爬过了这一切而来临，
亲爱的，坐在崩溃上让我静静地哭泣。

一切都在战争，亲爱的，
4 Y9 ^" \+ ]5 }那以真战胜的假，以假战胜的真，
一的多和少，使我们超过而又不足，
; r, F5 Q6 ^: u& }4 c没有喜的内心不败于悲，也没有悲
能使我们凝固，接受那样甜蜜的吻
不过是谋害使我们立即归于消隐。
那每一伫足的胜利的光辉
, S! u' F9 v: Q6 h# R虽然胜利，当我终于从战争归来，
当我把心的疲倦呈献你，亲爱的，
! ~: E% Y( t6 D' D' |, t& q& B为什么一切发光的领我来到绝顶的黑暗，
9 ]7 E# w  _$ Z/ {, \# u% {坐在崩溃的峰顶让我静静地哭泣。

　　合唱：

/ |! \+ o( p) r. I2 A7 O5 Y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
我们的童年所不意拥有的
+ S7 X5 b+ E5 w4 n5 G4 C' z; H而后远离了，却又是成年一切的辛劳
* }$ F+ b! j% g. w同所寻求失败的，

如果人世各样的尊贵和华丽
不过是我们片面的窥见所赋予，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在欢笑后面的哭泣哭泣后面的
最后一层欢笑里，
0 `, E! f. a/ {. u6 A  y
在虚假的真实底下
那真实的灵活的源泉，
/ q* x' q9 j1 u+ }如果我们不是自禁于
# i& N! z7 O$ A' L& M我们费力与半真理的蜜约里
期望那达不到的圆满的结合。
* d8 ^1 F- ^( C9 B! _
在我们的前面有一条道路
* V) @3 A4 ]# u" h/ t在道路的前面有一个目标
* k% X% X( r  ^8 _2 P3 D! K; c& y这条道路指引我们又隔离我们
6 b- _: y  n. V7 n走向那个目标，
在我们黑暗的孤独里有一线微光
& V* ~% [7 e9 i0 @  h3 ]这一线微光使我们留恋黑暗
4 j2 j3 V" ~- u& s. Y/ R$ n6 e这一线微光给我们幻象的骚扰
3 G% h7 i  P( z  h  J在黎明确定我们的虚无以前
, ?! O3 U+ B0 ]+ P
! \  y7 l0 n- G2 H) A' B/ ?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……

3 S; i+ ]% I7 ^4 A; ^# j* ]/ v　　爱情的发见：
2 z, h3 ^) ~+ s; i0 W& ?
活着是困难的，你必须打一扇门。
; j9 v3 a( @" A7 v这世界充满了生，却不能动转
挤在人和人的死寂之中，
- L* {# P$ k" S9 [* [3 }  T4 G9 p1 J看见金钱的闪亮，或者强权的自由，
伸出脏污的手来把障碍屏除，
5 L* ]4 _6 G7 o7 F" j5 L（在有路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阴谋，欺诈，鞭子都成了他的扶助。
. P/ ]8 T0 ]9 ~7 x+ a1 a　　　他在黄金里看见什么呢？他从暴虐里获得什么呢？
　　　宽恕他，为了追寻他所认为最美的，
( {( s: o3 p% l& H/ r+ T- c( n　　　他已变得这样丑恶，和孤独。
  E+ G7 ]2 K: F/ j活着是困难的，你必须打一扇门。
' F  b# E; B% `8 {+ l1 K那为人讥笑的偏见，狭窄的灵魂
使世界成为僵硬，残酷，令人诅咒的，
% j: R& b3 r; N无限的小，固执地和我们的理想战斗，
（在有路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' J$ _7 l, S* S挡住了我们，使历史停在这里受苦。
　　　他为什么不能理解呢？他为什么甘冒我们的怨怒呢？
4 d2 ?% C( f7 E: x! i2 l　　　宽恕他，因为他觉得他是拥抱了
　　　真和善，虽然已是这样腐烂。

爱着是困难的，你必须打一扇门。
我们追求的是繁茂，反而因此分离。
! B- u1 F/ r, q% c! J0 K: p我曾经爱过，我的眼睛却未曾明朗，
一句无所归宿的话，使我不断悲伤：
+ F7 g6 x9 T* _5 e" S, f  ^她曾经说，我永远爱你，永不分离。
（在有路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虽然她的爱情限制在永变的事物里，
( d( Q2 m& }* J虽然她竟说了一句谎，重复过多少世纪，
# R  N) D  ?, m; X$ v  |9 Y　　　为什么责备呢？为什么不宽恕她的失败呢？
　　　宽恕她，因为那与永恒的结合
  U$ W! ^4 w2 G2 ?  R: n* x　　　她也是这样渴求却不能求得！

  q* w" [1 \+ l. {0 o　　合唱：
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/ a+ j, `% z+ @% L6 q; e如果我们能够看见
/ W- ?/ l9 `$ `6 b# K不是这里或那里的茁生
也不是时间能够占有或者放弃的，
0 I9 j# m& v: x
) |% W( Z, W7 {如果我们能够给出我们的爱情
不是射在物质和物资间把它自己消损，
% M- d% S  U# {$ j9 C: E( X6 _如果我们能够洗涤
/ p0 ?8 g; e+ U# }我们小小的恐惧我们的惶惑和暗影
6 j3 }9 f) I* v* A5 A% ]1 V% R放在大的光明中，

, o( [7 I, X1 L; w4 M/ x如果我们能够挣脱
( P+ Y; m; O9 K6 I欲望的暗室和习惯的硬壳
迎接他，
% Z+ G5 i2 p) A' r, G! n如果我们能够尝到
不是一层甜皮下的经验的苦心
他是静止的生出动乱
: z0 K; k" c. Y+ Y( H8 e他是众力的一端生出他的违反。
Ｏ他给安排的歧路和错杂！
为了我们倦了以后渴求
/ g# T, _7 l; L( M0 O原来的地方。
他是这样地喜爱我们
他让我们分离
他给我们一点权力等它自己变灰，
Ｏ他正等我们以损耗的全热
投回他慈爱的胸怀。

３　祈神

" e6 J  A1 n6 N; Q, K( c4 K在我们的来处和去处之间，
在我们的获得和丢失之间，
, a" Z' P! g6 ~) D! t主呵，那目光的永恒的照耀季候的遥远的轮转和山河的无尽的丰富
2 _- Y; Q, V* s. a0 ?, M: z' I1 O5 i枉然：我们站在这个荒凉的世界上，
我们是廿世纪的众生骚动在它的黑暗里，
+ @3 a0 R5 ]# g5 p2 i$ u; c! I6 }+ u我们有机器和制度却没有文明
, V, Z3 s; r3 D+ w! J. V8 z我们又复杂的感情却无处归依
! B, @5 M& b: Y" D我们有很多的声音而没有真理
我们来自一个良心却各自藏起，
1 T* Y( z- I/ Q& V
我们已经看见过了
6 F$ d6 ^& B0 j9 m$ i. |4 e那使我们沉迷的只能使我们厌倦，
那使我们厌倦的挑拨我们一生，
那使我们疯狂的
是我们生活里堆积的、无可发泄的感情
为我们所窥见的半真理利用，
4 @3 j& k5 B5 X* _主呵，让我们和穆罕穆德一样，在他沙漠的岁月里，
) b+ J' ~% ?7 C7 ^' @6 ~. w: d, ?让我们在说这些假话做这些假事时
9 Q) I" D/ }! I3 o7 @想到你，

在无法形容你的时候，让我们忍耐而且快乐，
' U2 M& e9 o7 A9 {5 J3 A: g让你的说不出的名字贴近我们焦灼的嘴唇，无所归宿的手和不稳的脚步，
因为我们已经忘记了
我们各自失败了才更接近你的博大和完整，
我们绕过无数圈子才能在每个方向里与你结合，

, C6 u! A: ?# H3 |' `让我们和耶苏一样，给我们你给他的欢乐，
因为我们已经忘记了
! x1 ]5 T9 R8 e9 H在非我之中扩大我自己，
: L  D: l; G- y  k1 Y! @让我们体验我们朝你的飞扬，在不断连续的事物里，
1 [$ z8 ^7 O: C& ~$ I让我们违反自己，拥抱一片广大的面积，

1 t8 x. F6 W! F  _6 }* N主呵，我们这样的欢乐失散到哪里去了

3 ^% u3 Z, y5 P4 d0 V1 T- |4 h# w0 o因为我们生活着却没有中心
3 _( q& L1 R, U5 H2 m3 m我们有很多中心
我们的很多中心不断地冲突，
+ ~$ o4 F9 x4 X  h或者我们放弃
生活变为争取生活，我们一生永远在准备而没有生活，
三千年的丰富枯死在种子里而我们是在继续……

- _! G4 @& x# \2 n8 y3 `& j主呵，我们衷心的痛惜失散到哪里去了

每日每夜，我们计算增加一点钱财，
/ s: e4 K) X- ^& ?, i- c$ W5 ]每日每夜，我们度量这人或那人对我们的态度，
0 Z8 D; Z9 v4 C1 u每日每夜，我们创造社会给我们划定的一些前途，
# w( k% d) r) K3 A
# U6 Q, I7 Q# P3 T5 q2 K! R2 G! Q主呵，我们生来的自由失散到哪里去了
) S' m; O2 ^6 b+ a) e/ s4 F
等我们哭泣时已经没有眼泪
等我们欢笑时已经没有声音
等我们热爱时已经一无所有
1 U$ Q- {) C7 L  q一切已经晚了然而还没有太晚，当我们知道我们还不知道的时候，
. R3 U% k/ \8 M3 U) S0 r
主呵，因为我们看见了，在我们聪明的愚昧里，
我们已经有太多的战争，朝向别人和自己，
太多的不满，太多的生中之死，死中之生，
# P. ~) A/ f6 x) ~9 p: d, o我们有太多的利害，分裂，阴谋，报复，
7 A; O1 V3 S3 h1 e3 l  l这一切把我们推到相反的极端，我们应该
0 T  ]. D& h0 z) R! I: y忽然转身，看见你
/ k+ G2 g' b6 P) |  t3 F1 V
: G/ o7 D; d5 x4 c9 S7 r! B这是时候了，这里是我们被曲解的生命
请你舒平，这里是我们枯竭的众心
# Y% |$ N/ K* r1 O. p请你揉合，
主呵，生命的源泉，让我们听见你流动的声音。
* D* O; I, z+ g, |% W* i. C. N
1947年8月

注：本诗曾经作者修订，改动若干文字和译名（耶苏-耶稣），主要更动在第二部（历程）《爱情的发见》一节，现据李方《穆旦诗全集》本照录入如下：
5 T7 f& F$ r4 m0 X
…………
　　爱情的发见：
% A1 M- T  j' K1 r1 {3 A; z; ~7 L4 |
  W: Q; o+ Y& E( K生活是困难的，哪里是你的一扇门。
  u0 f2 y. {" v& E这世界充满了生命，却不能动转
挤在人和人的死寂之中，
看见金钱的闪亮，或者强权的自由，
0 u6 e6 k$ ]& P) \伸出脏污的手来把障碍摒除，
（在有行为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阴谋，欺诈，鞭子都成了他的扶助。
; E$ z, Y8 o# [: G　　　他在黄金里看见什么呢？他从暴虐里获得什么呢？
　　　宽恕他，为了追寻他所认为最美的，
- @4 }. t0 y' Q$ V1 @　　　他已变得这样丑恶，和孤独。
  e- H" C: Y9 r4 M# |$ I5 v生活是困难的，哪里是你的一扇门。
那为人讥笑的偏见，狭窄的灵魂
- E+ A8 H4 l/ Q( A使世界成为僵硬，残酷，令人诅咒的，
无限的小，固执地和我们的理想战斗，
（在有行为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挡住了我们，使历史停在这里受苦。
　　　他为什么不能理解呢？他为什么甘冒我们的怨怒呢？
　　　宽恕他，因为他觉得他是拥抱了
* b/ |3 c. Z/ ?) d5 ~  F0 O. H! C　　　真和善，虽然已是这样腐烂。
9 r& {5 _7 k  g! L5 L2 o
/ y- @/ D$ Y/ o4 B1 z3 V5 _% H1 C生活是困难的，哪里是你的一扇门。
: A9 C# l0 S7 G0 o! k( s" N* E1 }我们追求的是繁茂，反而因此分离。
& o; x. y5 s1 y, K: R我曾经爱过，我的眼睛却未曾明朗，
一句无所归宿的话，使我不断悲伤：
# @1 v  i+ r8 y她曾经说，我永远爱你，永不分离。
（在有行为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虽然她的爱情限制在永变的事物里，
$ _: E7 I% s! @* a7 T; u* e7 C虽然她竟说了一句谎，重复过多少世纪，
　　　为什么责备呢？为什么不宽恕她的失败呢？
  v$ j1 g) I& p% O) Y9 [8 `　　　宽恕她，因为那与永恒的结合
* c& h: z" B' @2 w# \　　　她也是这样渴求却不能求得！
…………

---

我想要走

, \0 Z7 {) j: H我想要走，走出这曲折的地方，
曲折如同空中电波每日的谎言，
% j! f1 d7 V" }: `- _. k  e和神气十足的残酷一再的呼喊
4 y- o1 u8 ~7 @2 M8 U从中心麻木到我的五官；
我想要离开这普遍而无望的模仿，
这八小时的旋转和空虚的眼，
( A) n3 }% o: ~2 n因为当恐惧扬起它的鞭子，
这么多罪恶我要洗消我的冤枉。
6 |! X' Y  ~* ], Q
我想要走出这地方，然而却反抗；
$ d6 k; q. _4 k' G& [8 k& X一颗被绞痛的心当它知道脱逃，
( N7 P2 l% {" i  |' v它是买到了沉睡的敌情，
; a* B' q, t1 Q8 U和这一片土地的曲折的伤痕；
我想要走，但我的钱还没有花完，
. Y. W8 ^, t* V- B1 g* o% ^有这么多高楼还拉着我赌博，
有这么多无耻，就要现原形，
我想要走，但等我花完我的心愿。
; b5 Y  D6 A# K; Q' ~8 g5 G

1947年10月

---

暴力

) d4 Z0 t2 L  \# |- O/ [从一个民族的勃起
4 C3 p) k3 V* k- {到一片土地的灰烬，
从历史的不公平的开始
到它反覆无终的终极：
每一步都是你的火焰。

5 C+ s6 L7 w8 @从真理的赤裸的生命
到人们憎恨它是谎骗，
从爱情的微笑的花朵
到它的果实的宣言：
每一开口都露出你的牙齿。
; Y$ E/ ]/ G$ Z9 o$ U2 D& e# J
从强制的集体的愚蠢
到文明的精密的计算，
4 U; N8 \6 D. U! G从我们生命价值的推翻
8 i' o! _1 \6 w5 f0 |* v到建立和再建立：
# X, }6 {) Q4 G- N6 w: H最得信任的仍是你的铁掌。
+ K/ u+ \/ Y0 P
: `+ n' j! }# L8 K" g" ]7 h从我们今日的梦魇
到明日的难产的天堂，
从婴儿的第一声啼哭
3 z1 B$ n4 y1 @) M0 }直到他的不甘心的死亡：
一切遗传你的形象。
' p( b' a. Q7 e( V/ e/ g; O
) h# G6 ]/ `! n- X1947年10月

---

5 Q* j! {( l5 B' g; f胜利
4 i: T& @4 D$ K* ~

0 o3 w: ]! K7 \他是一个无限的骑士
在没有岸沿的海坡上，
9 _4 O( b! b- z% q% T  C6 }他驰过而溅起有限的生命
  H/ t5 k# N4 Y' {4 g6 E* D  S虽然他去了海水重又合起，
在他后面留下一片空茫
一如前面他要划分的国土，
但人们会由血肉的炙热
  b% X' |8 c0 T2 _: a! f- l追随他，他给变成海底的血骨。
+ k) h5 b6 C7 V6 H. e1 r
5 Z* U% a' Y6 k# V9 P每一次他有新的要挟，
每一次我们都绝对服从，
我们的泪已洒满在他心上，
* J. e+ n" a+ E. a9 c于是他登高向我们宣称：
8 e5 Z. ?; E6 w- c3 A& U
他的脸色是这么古老，
% |# l  d+ L" O0 [/ J" z每条皱纹都是人们的梦想，
这一次终于被我们抓住：
0 I. H  p  l, i- ]) X! O一座沉默的，荣耀的石像。

( z& k$ I& p2 M4 r& I7 A  m" Z+ t
1947年10月

---

牺牲

因为有太不情愿的负担
0 ^; J9 ?4 d& B/ M. J  R/ E. q使我们疲倦，
因为已经出血的地球还要出血，
我们有全体的苍白，
任地图怎样变化它的颜色，
5 t- Y' E5 C. C* P: A或是哪一个骗子的名字写在我们头上；
/ q$ m7 ?7 N- ?: D1 E
% u6 _/ M' f9 T" I: B$ m! Q所有的炮灰堆起来
; ?9 c7 w% ?% W% T1 |; i- c# G. d是今日的寒冷的善良，
所有的意义和荣耀堆起来
1 N1 Y. I8 `1 o6 o是我们今日无言的饥荒，
" S9 `* R0 ?/ o" I然而更为寒冷和饥荒的是那些灵魂，
# m* S7 X+ U  _陷在毁灭下面，想要跳出这跳不出的人群；
, P* m' \+ J9 g% k! {1 v1 s
一切丑恶的掘出来
把我们钉住在现在，
一个全体的失望在生长
吸取明日做他的营养，
1 t7 G' C* X' @1 ?. j0 N* t无论什么美丽的远景都不能把我们移动：
这苍白的世界正向我们索要屈辱的牺牲。
- [: x3 }! g2 |2 G
0 _, S3 U4 C: |# ~' S1947年10月

---

4 k8 _2 D; U: ^4 _4 @手
. y3 d1 f+ u! D7 ?; j" [

- a+ D2 O# z; y我们从哪里走进这个国度？
这由手控制而灼热的领土？
, z, i, e* a3 Q. E& F( H1 c$ V手在条约上画着一个名字，
手在建筑城市而又把它毁灭，
3 E; \" e% X$ `2 i+ s) Y) R手掌握人的命运，它没有眼泪，
" k2 G& C% ]# h% `( [它以一秒的疏忽把地球的死亡加倍，
不放松手，牵着一个个的灵魂
它拿着公文皮包或者按一下门铃，
十个国王都由五指的手推出，
我们从哪里走进这个国度？

: }. t, c* ^7 p1 ~万能的手，一只手里的沉默
& F8 W: M3 i/ _+ w2 t$ u; S谋杀了我们所有的声音。
" s! X" L  t2 x  H& a一万只粗壮的手举起来
可以谋害一双孤零的眼睛，
既然眼睛旋起像黑夜的雾，
' _; I3 V' u& l, [; P! Q我们从哪里走进这个国度？
& I& \, S1 \! t% ~既然五指的手可以随意伸开，
: a# t- L; o4 i0 ]( l/ Y7 h( w3 ^四方的风都由它吹来，
紧握着钱的手到处把我们拦住，
我们从哪里走进这个国度？
& k4 i3 H! o6 {3 X
8 `6 h1 ?9 q8 x# c0 h1947年10月

---

发现
$ a; L; l7 j* Q7 {

+ M7 M/ C7 Y* F+ R  h+ e: |在你走过和我们相爱以前，
我不过是水，和水一样无形的沙粒，
你拥抱我才突然凝结成为肉体；
流着春天的浆液或擦过冬天的冰霜，
% R6 h7 W, i; x这新奇而紧密的时间和空间；
  [+ G% |: q3 @0 \( G4 n
在你的肌肉和荒年歌唱我以前，
7 H" N0 n0 c5 H. n我不过是没有翅膀的喑哑的字句，
从没有张开它腋下的狂风，
& U- c+ X1 D" X0 E. T* [. _! r当你以全身的笑声摇醒我的睡眠，
% e' H; A8 B3 i% U& f# M) ~使我奇异的充满又迅速关闭；
7 V+ J9 A( M3 e) J* t& O
% g& d( j9 p2 y9 i/ I0 e: o你把我轻轻打开，一如春天
5 ~- v5 |2 u, |% p; L! O9 A' [一瓣又一瓣的打开花朵，
你把我打开像幽暗的甬道
直达死的面前：在虚伪的日子下面
" S9 l7 t/ Y0 N) ~* e* l$ ?解开那被一切纠缠着的生命的根；

0 h' n( V$ G) }! Z" b) k; V% d; n你向我走进，从你的太阳的升起
, o* O: \1 r8 K6 k& b翻过天空直到我日落的波涛，
) _  }1 l' O, z4 {2 s3 }9 _你走进而燃起一座灿烂的王宫：
由于你的大胆，就是你最遥远的边界：
我的皮肤也献出了心跳的虔诚。
$ h0 U  X  q& H# X% I9 F
, y7 x9 q! n9 {3 x" p; k1947年10月

---

  T& \5 k2 j, O) U我歌颂肉体

) Q1 J/ e- u& \- j% z8 o3 J我歌颂肉体，因为它是岩石
在我们的不肯定中肯定的岛屿。

' f5 K5 A0 q* U" q* A我歌颂那被压迫的，和被蹂躏的，
/ y' [: x+ n2 w有些人的吝啬和有些人的浪费：
那和神一样高，和蛆一样低的肉体。

7 c7 x# v& ^! Y% x我们从来没有触到它，
1 R, `) O& L* U1 ?4 q& {( Y我们畏惧它而且给它封以一种律条，
但它原是自由的和那远山的花一样，丰富如同
$ o3 }+ n  Z5 ^/ M! k" Z蕴藏的煤一样，把平凡的轮廓露在外面，
9 l  _5 ]) ?  x/ g它原是一颗种子而不是我们的掩蔽。

) ?; l% F% ], N4 k0 q. `性别是我们给它的僵死的符咒，
我们幻化了它的实体而后伤害它，
我们感到了和外面的不可知的联系和一片大陆，
# t* ~: t, V: Q: j1 {却又把它隔离。

那压制着它的是它的敌人：思想，
- p7 U" x$ L* }" \（笛卡尔说：我想，所以我存在。）
但是像不过是穿破的衣服越穿越薄弱越褪色
% m" z( b% ]3 G" d+ X+ {1 \" c越不能保护它所要保护的，
! @8 L; K2 q3 J% i自由而又丰富的是那肉体。

9 f  N+ j5 a) L! P我歌颂肉体：因为它是大树的根，
摇吧，缤纷的树叶，这里是你坚实的根基；
一切的事物令我困扰，
  M* D) S- ^, ?3 \  ]9 A, i一切事物使我们相信而又不能相信，就要得到
而又不能得到，开始抛弃而又抛弃不开，
; q& }# g% ]% D0 G( k但肉体使我们已经得到的，这里。
( E7 e/ _( V1 X这里是黑暗的憩息。
是在这个岩石上，成立我们和世界的距离，
是在这个岩石上，自然存放一点东西，
8 C3 L. R" R! e1 _: [9 h. G8 c风雨和太阳，时间和空间，都由于它的大胆的
. K0 Z' t( J  V1 o+ y0 s网罗而投进我们怀里。
但是我们害怕它，歪曲它，幽禁它，
0 w  o4 Z, y8 `, y) G因为我们还没有把它的生命认为是我们的生命，
& {+ n* W7 \: j# g3 h6 _; X还没有把它的发展纳入我们的历史，因为它的秘密
$ r* l5 x2 Y% m# _/ S3 @3 b还远在我们所有的语言之外。

我歌颂肉体，因为光明要从黑暗里出来：
$ F6 `$ `- Z& [0 G: b& w. V9 B: W你沉默而丰富的刹那，美的真实，我的肉体。

1947年11月

---

甘地之死

　　１
$ V8 _% R  H" K1 K
不用卫队，特务，或者黑色
! c/ y  n6 X! D+ m的枪口，保卫你和人共有的光荣，
人民中的父亲，不用厚的墙壁，
( v% G9 ~! V" R+ x把你的心隔绝像一座皇宫，

1 i8 `8 _7 Y4 R" S) o7 w2 A, f( b不用另一种想法，而只信仰
8 g- Z/ b3 [/ X; M  ?0 V力和力的猜疑所放逐的和平，
0 ]- z; b$ ?  K不容忍借口或等待，拥抱它，
1 f, [8 K0 T9 C一如混乱的今日拥抱混乱的英雄，

* I  e- b4 L6 O, }于是被一颗子弹遗弃了，被
这充满火药的时代和我们的聪明，
, w1 _; s7 j9 c- E甘地，累赘的善良，被挤出今日的大门，

一切向你挑战的从此可以歇手，
; M  _! q+ }2 A/ _$ k% T从此你是无害的名字，全世界都纪念
用流畅的演说，和遗忘你的行动。

　　２
) }9 G* J0 W3 s( ]/ g. k; r
恒河的水呵，接受着一点点灰烬，
8 z; P/ i' v( G# Q; [接受举世暴乱中这寂灭的中心，
因为甘地已经死了，生命的微笑已经死了，
人类曾瞄准过多的伤害，倒不如
" W, v( Y3 y' [! y$ I+ X/ ~  s仍你的波涛给淹没于无形；
. H5 G/ S) R& X0 b. ^  Y5 ^那不洁的曾是他的身体；不忠的，
是束缚他的欲念；像紧闭的门，
如今也已完全打开，让你流入，
9 Q5 `. D& L2 a他的祈祷从此安息为你流动的声音。
自然给出而又收回：但从没有
这样广大的它自己，容纳这样多人群，
8 h9 h: t% t- j. {  s恒河的水呵，接受它复归于一的灰烬，
甘地已经死了，虽然没有人死得这样少：
; f  S1 F$ {7 I留下一片凝固的风景，一隅蓝天，阿门。
/ Q- g0 X& b" C, _
1948年2月4日

---

  B1 L5 Y+ u/ `( F2 u世界
; J' |5 H+ C6 f

. x3 q& V7 u* ^( c" o" V6 u小时候常爱骑一匹白马
走来走去在世界的外边，
那得甲的日记和绿色的草场
. W' C2 q( E; g: X每一年保护使我们厌倦，

也常常望着大人神秘的嘴
9 n9 T1 g- `& u$ J或许能透出一线光亮，
. u. c5 F7 h/ U6 a在茫然中，学校帮助我们寻求
* H# j# I6 N3 ?& L% d6 x5 Z那关在世界里的一切心愿。
( @8 N. w6 l$ s( C. t& `
劳苦、忍耐、热望的眼泪，
+ f+ T, p* q, \# J* A0 ?  c正象是富有的人们在期待：
因为我们愚蠢而年轻，等一等
* H4 c1 k: k' K* J就可以踏入做美好的主人。
+ x% K7 \' }9 V0 R1 `) e% J
: Z+ u) Y/ ?5 z9 F啊，为了寻求“生之途径”，
这颗心还在试探那看不见的门，
可是有一夜我们忽然醒悟：
年复一年，我们已踯躅在其中！
6 v3 l2 W0 b) _- j8 W9 y% O
假如你还不能够改变，
# U8 |1 f' H9 F; N4 W% e你就会喊出是多大的欺骗，
你常常藐视的一切就是他，
% X& `& W$ {) `! e你仅存的梦想就这样实现。

$ W( X  `/ m# D9 z4 r3 p% E) |% _他把贫乏早已拿给你——
0 ~  f0 S' {- P那被你尝过又呕出的东西，
- d5 g% ~* f) ^& Q% x9 X) k逼着你回头再完全吞下：
过去、未来、陈旧和新奇。
; ~2 z0 \9 H# p. G  e  z
他不能取悦你，就要你取悦他，
( V& m2 W/ Y( ?0 b( g3 v9 q, Y: a因为他是这么个无赖的东西，
4 r- ^9 N# u% S; [你和他手拉着手象一对情人，
这才是人们都称羡的旅行。

直到他象潮水一样的退去，
& Z& U, H/ j! G: L留下一只手杖支持你全身，
6 Z) F9 [% f4 M( W等不及我们做最后的解说，
3 f9 ^3 L1 c$ d* w! Q一如那已被辱尽的时代的人群。
, _* g1 A+ f* S
- d9 Y2 s' }! S) k1948年4月

---

* o, L) W: H, {5 c: M7 Y# S* [城市的舞

* a  s* ^* I" @为什么？为什么？然而我们已跳进这城市的回旋的舞，
; i- [* U) |( o! e它高速度的昏眩，街中心的郁热。
无数车辆都怂恿我们动，无尽的噪音，
请我们参加，手拉着手的巨厦教我们鞠躬：
; Q& ?% G/ g8 g呵，钢筋铁骨的神，我们不过是寄生在你玻璃窗里的害虫。

把我们这样切，那样切，等一会就磨成同一颜色的细粉，
3 s% B7 x" D5 N8 k' |死去了不同意的个体，和泥土里的生命；
阳光水分和智慧已不再能够滋养，使我们生长的
是写字间或服装上的努力，是一步挨一步的名义和头衔，
想着一条大街的思想，或者它灿烂整齐的空洞。
) T4 F, W: [- K8 e9 a
哪里是眼泪和微笑？工程师、企业家和钢铁水泥的文明
' s/ G' l- \0 P5 l! B$ D一手展开至高的愿望，我们以藐小、匆忙、挣扎来服从
许多重要而完备的欺骗，和高楼指挥的“动”的帝国。
; P, Y4 [1 ^6 _/ p8 @不正常的是大家的轨道，生活向死追赶，虽然“静止”有时候高呼：
/ A* y  ~8 J8 A' m5 L; Z1 ~为什么？为什么？然而我们已跳进这城市的回旋的舞。
9 M! J( M1 F9 q7 R2 ?$ L5 f
1948年4月

---

诗

1
" K7 [# q; Q' J( x8 J& z
在你我之间是永远的追寻：
你，一个不可知，横越在我的里面
和外面，在那儿上帝统治着
2 \4 }: k0 w. W) \+ I呵，渺无踪迹的丛林的秘密，
6 M3 t$ |& n3 {. }
爱情探索着，像解开自己的睡眠
" [: A" O! b+ {) r1 @无限的弥漫四方但没有越过
* r1 E, B5 P/ A1 N我的边沿；不能够获得的
欢乐是在那合一的根里。
! ^+ V! d3 d- B# O6 t/ v' N
我们互吻，就以为抱住了——
呵，遥远而又遥远的。从何处浮来
0 c' D) o" U% A# g0 [4 \耳、目、口、鼻和惊觉的刹那，
( X8 P: h- t# M8 X" C, y6 D+ ?在时间的旋流上又向何处浮去。
4 A- G) `  E. b' ~+ M5 J
你，安息的终点；我，一个开始，
我追寻于是展开这个世界。
' N4 `/ ~9 U* R$ u" O; C但它是多么荒蛮，不断的失败
早就要把我们到处的抛弃。
4 S. j- ^1 {: o# X+ l8 q
2
6 J: P' K% e7 `- u3 f( o
: P  N' e3 Q# N+ n! f9 D' [当我们贴近，那黑色的浪潮，
  f2 t; J) [- f2 S& a" D我突然将我心灵的微光吹熄，
! V4 Y2 z# y* C+ W/ b+ S, O1 w# v那多年的对立和万物的不安
都要从我温存的手指向外死去，
8 Y5 m# d% z2 g
5 U  ~' h' X7 M( ]$ X1 w那至高的忧虑，凝固了多少个体的，
, L( B* y" W5 I# s多少年凝固着我的形态，
; {+ [1 d) f5 R# `+ Y也突然解开，再也不能抵住
9 ?) b6 l3 C6 L1 D* z9 \) `) Z3 D你我的血液流向无形的大海，

脱净样样日光的安排，
我们一切的追求终于来到黑暗里，
世界正闪烁，急躁，在一个谎上，
4 ]1 V" `; m7 d6 ?而我们忠实沉没，与原始合一，

- @8 r4 e. i9 q9 h当春天的花和春天的鸟
0 D& l8 [) l; s1 p' V还在传递我们的情话绵绵，
但你我已解体，化为群星飞扬，
$ g- Y9 Y+ A, |! B6 K/ S向着一个不可及的谜底，逐渐沉淀。
# V6 u; A9 H2 e# }
" f+ Y. q3 i; \; m; H1948年4月

---

绅士和淑女
$ j! W. w0 T2 E% p( g

绅士和淑女，绅士和淑女，
3 D/ p! P# m, w& R5 u3 D) z走着高贵的脚步，有着轻松愉快的
谈吐，在家里教客人舒服，
4 ?+ X% V& ?1 n( s/ b. Z* J8 H或者出门，弄脏一尘不染的服装，
回来再洗洗修洁的皮肤。
; E. R2 _8 ]# \# g绅士和淑女永远活在柔软的椅子上，
或者运动他们的双腿，摆动他们美丽的
. p9 W1 z9 D7 w9 u. E" t5 [2 J7 G2 b臀部，像柳叶一样的飞翔；
不像你和我，每天想着想着就发愁，
见不得人，到了体面的地方就害羞！
哪能人比人，一条一条扬长的大街，
* Y. o% d" J& d# S: B5 F4 Z! D5 T看我们这边或那边，躲闪又慌张，
汽车一停：多少眼睛向你们致敬，
高楼，灯火，酒肉：都欢迎呀，欢迎！
诸先生决定，会商，发起，主办，
夫人和小姐，你们来了也都是无限荣幸，
4 c$ K  M2 j7 Z6 v( J( N  s- _只等音乐奏起，谈话就可以停顿；
4 }" K5 G& J- o% u8 o8 k* t, f而我们在各自的黑角落等着，那不见的一群。
你们就任，我们才出现为下属，
! z$ K$ N; B$ g你们办工厂，我们就挤破头去做工，
你们拿着礼帽和鲜花结婚，我们也能尽一份力，
可是亲爱的小宝宝，别学我们这么不长进。
, g/ e# a& K- a0 z! Y* _' e" c呵呵，绅士和淑女，敬祝你们一代一代往下传，
千万小心伤风，和无法无天的共产党，
中国住着太危险，还可以搬出到外洋！
5 ]9 G! ?' ^& ^& x
1948年4月

---

  _/ Z0 W% z# s5 f诗四首
. s( ^2 V, ^( P. {

$ F2 A5 A. l! ^* H　　１

迎接新的世纪来临！
' b4 D' P% R5 d4 f) G. r7 t但世界还是只有一双遗传的手，
# ^; F, m1 [% j! k: V智慧来得很慢：我们还是用谎言、诅咒、术语，
翻译你不能获得的流动的文字，一如历史

在人类两手合抱的图案里
8 k1 F' h$ D6 S' p那永不移动的反复残杀，理想的
# r4 T! Q$ W3 S! \8 Y" D诞生的死亡，和双重人性：时间从两端流下来
带着今天的你：同样双绝，受伤，扭曲！

& E% R( A: c1 j) Z% e迎接新的世纪来临！但不要
: z0 `: D$ R  ]懒惰而放心，给它穿人名、运动或主义的僵死的外衣
不要愚昧一下抱住它继续思索的主体，
  R! Q8 ^  k" q. ]- Y
4 k, T. i5 ^8 i4 \  g迎接新的世纪来临！痛苦
9 \+ J. U% q6 |. P0 S+ ]) M而危险地，必须一再地选择死亡和蜕变，
" g% H% [4 k4 T- U6 }一条条求生的源流，寻觅着自己向大海欢聚！

　　２
2 n) c/ j3 l! G, G. P8 P4 W/ T8 w
他们太需要信仰，人世的不平
突然一次把他们的意志锁紧，
% o% B1 h) J& ]" c5 i! t6 U从一本画像从夜晚的星空
, N; u7 {6 }2 `# l6 L他们摘下一个字，而要重新

% T* |/ f% Y" s! L, i. m" S; k0 L排列世界用一串原始
4 z7 Z- f: \+ T的字句的切割，像小学生作算术
饥饿把人们交给他们做练习，
勇敢地求解答，“大家不满”给批了好分数，
# D0 e9 z2 a5 W5 @
/ T- D0 {! G; v' u用面包和抗议制造一致的欢呼
他们于是走进和恐惧并肩的权力，
6 Z" k5 t. T& P! n- m! _! {推翻现状，成为现实，更要抹去未来的“不”，

爱情是太贵了：他们给出来
索去我们所有的知识和决定，
: @# j- K  D. z再向新全能看齐，划一人类像坟墓。
+ ~7 _9 h+ n0 P- J) j& a9 A
　　３
- F9 D. F3 P3 Z. p' O; w6 I' I
, m' n) e6 S, ?永未伸直的世纪，未痊愈的冤屈，
# Y' h9 m5 J& n& S* S秩序底下的暗流，长期抵赖的债，
冰里冻结的热情现在要击开：
来吧，后台的一切出现在前台；
- X- \' b- e; W5 h) |
% s" U% L" A4 b幻想，灯光，效果，都已集中，
/ u! T( c0 B$ t0 N7 }; G2 t“必然”已经登场，让我们听它的剧情——
呵人性不变的表格，虽然填上新名字，
行动的还占有行动，权力驻进迫害和不容忍，
7 \- N) {3 s5 U, \
善良的依旧善良，正义也仍旧流血而死，
4 n/ h! D2 z4 p$ a, o2 }谁是最后的胜利者？是那集体杀人的人？
. I& d0 g7 I7 R2 D* k8 N这是历史令人心碎的导演？
  B, o/ Q: P7 d5 f. k
因为一次又一次，美丽的话叫人相信，
我们必然心碎，他必然成功，
5 }" H/ ~6 L6 \- i3 N一次又一次，只有成功的技巧留存。
1 z9 ?  [1 n+ ?  f3 {' O3 |0 ~
6 H& p; S4 _9 E" u4 v% T　　４

4 `% f7 }1 _- Q" h+ {# F8 V5 U4 h目前，为了坏的，向更坏争斗，
. Q$ G+ `+ c) ^5 S; |; B+ N5 S5 W暴力，它正在兑现小小的成功，
+ W" V& F7 {! p政治说，美好的全在它脏污的手里，
跟它去吧，同志。阴谋，说谎，或者杀人。

做过了工具再来做工具，
$ I5 n# f" Y- I- u所有受苦的人类都分别签字
# W8 x9 S# O. K9 Z  g3 {7 v制造更多的血泪，为了到达迂回的未来
& a; C: B( M( F# D5 b* y; L对垒起“现在”：枪口，欢呼，和驾驶工具的
/ x, J5 x) o; i  e/ u: D) p
英雄：相信终点有爱在等待，
为爱所宽恕，于是错误又错误，
! Z1 G- L* Z' H4 K: u8 A相信暴力的种子会开出和平，
- z# c/ ?5 O6 y/ N7 A
+ k4 e6 \1 ~2 _: i逃跑的成功！一时间就在终点失败，
  V1 x* x8 N) i- N还要被吸进时间无数的角度，因为
( w9 M' g2 Z" w) p5 \面包和自由正获得我们，却不被获得！
/ ~$ ?& ^- s; L# y+ ]5 ]8 t
1 c1 E8 l) g0 l: }, ~1 ^6 l0 f2 M1948年8月

---

美国怎样教育下一代

美国怎样教育下一代？
" c8 A( A. D' e专家的笑脸会有一套解答；
我只遇见过母亲，愁眉不展，
) {% T% u4 K8 I问我对她的孩子有什么办法？
$ i! m5 k/ a0 F  ~小彼得，和他的邻居没有两样，
腰里怀着枪，走路摇摇摆摆，
每天在街上以杀人当游戏，
7 a$ ^; o0 U' U" T说话讲究狠，动手讲究快，
妈妈的规劝是耳边风，
姐妹看见他都害怕地躲开：
/ i9 k$ Z) [4 c7 c: C' q且不要相信他是个英雄，
谁打倒他，他便绝对地服从。
/ j* G) D; x+ z  O: M啊，小彼得，不念书，不吃饭，
  Z4 H* q$ Y, S2 L( H) V) X每天跟着首领在街头转。
: i0 h" q5 C0 M; l" C起初你也是个敏感的孩子，
3 F$ R% }8 O! |" j% U: u. d为什么学得这么麻木，这么冷酷？
- s0 r' x4 K, D$ b3 I! c& ]3 @9 w可是电影，无线电，连环图画，
5 W6 q( k3 t0 l6 ~$ ?& y$ |9 {, B+ x指引了你作人的第一步？
杀人放火的好汉真吸引人，
, I) c! L3 F  M. Q5 C$ `- |* ^1 o明抢和暗骗才最可佩服：
害了别人，虽然不讲究良心，
他们可是快乐而又成功。
呵，成功！学校里的教科书
可不也说成功是多么光荣！
可怜的彼得，等你再长大一点，
8 q$ ~. ^4 |4 K2 }6 w就会看到你的手枪不够用。
报纸每天宣扬堕落和奸诈，
商业广告极力耻笑着贫穷。
% }0 L- S1 b2 E你怎么活下去？怎样快掘金？
% h: ?8 @3 S4 T% a怎样使出手段去制服别人？
自私的欲望不得不增长，
你终于是满意还是绝望，
- q$ \( _  ^1 ?- ?) a% r夸张的色情到处在表演，
& X8 K$ X9 y& M9 z1 j* T) n使你年青的心更加不平衡。
% m& k  q/ B& W" I5 t. e9 l; w' F疯人院？或者青少年改造所？
, d% ^: D( a7 a# O: G2 d别让它为你打开黑色的大门！
: b! @5 F2 y  a1 [2 Z% w, p呵，小彼得，逃吧；你逃不开；
屋角暗藏着各样的灾害。
) y1 x5 B: a8 v3 p) v$ {2 |' I黑衣牧师每星期向你招手，
让你厌弃世界和正当的追求；
' B5 x" ~0 ^$ e3 u各种悲观哲学等在书店里，
用各样的逻辑要给你忧愁；
只要翻一翻，看一看，想一想，
无论你多高或多低的胃口，
$ K3 l3 y0 k* c% x鬼魅似的阴影准保要遮丑，
你生命里的上升的太阳，
! _& v7 s" S3 l彼得呵，无怪你的母亲愁眉不展，
) s, }$ W5 H- `( L她忧闷的日子还很长，很长，
: G1 K  v3 E+ w$ z1 E4 m. V6 l其实你安全冲过了这么多关口，
最后一只手要抓住你不放，
那只手呀，正在描绘战争的蓝图，
那图上就要涂满你的血肉！

& |4 s& i4 p9 G4 n* W1951年11月

---

感恩节——可耻的债

感谢上帝——贪婪的美国商人；
感谢上帝——腐臭的资产阶级！
感谢呵，把火鸡摆上餐桌，
十一月尾梢是美洲的大节期。

4 h0 {3 v" f' U% `( E, u感谢什么？抢吃了一年好口粮；
6 c% ]7 }2 Q6 |* @/ S感谢什么？希望再作一年好生意；
明抢暗夺全要向上帝谢恩，
* ]% Q+ R) Q( c: e" U$ Q无耻地，快乐的一家坐下吃火鸡。
* b/ Y4 ]1 ], X# }
! t2 V' d0 P& y感谢他们反压迫的祖先，三百年前，
流浪，逃亡，初到美国来开辟；
是谁教他们种的玉米，大麦和小麦？
" z% q3 x8 x0 m$ o在蛮荒里，谁给了他们珍贵的友谊？

! \# X+ q% D, q  X6 _" O感谢上帝？你们愚蠢的东西！
( p' r1 _7 f. N: e% V" j感谢上帝？原来是恶毒的诡计：
有谁可谢？原来那扶助他们的“土人”
早被他们的子孙杀绝又灭迹。
% r7 \* E4 u+ D/ E2 u8 ~& W
感谢上帝——自由已经卖光，
2 O6 B! P! Q- J% A( E% }感谢上帝——枪杆和剥削的胜利！
+ F8 x+ i7 z" O/ C' z银幕上不断表演红人的“野蛮”，
- z: [& n; e& X. z6 {4 [6 B但真正野蛮的人却在家里吃火鸡。
1 P- ^8 w8 s& D3 W4 e4 v
/ j# N  ]3 z0 I. _7 [( v1 w感谢呀，呸！这一笔债怎么还？
肥头肥脑的家伙在家吃火鸡；
. u, I  t- u' Q# {2 u* z有多少人饿瘦，在你们的椅子下死亡？
2 r* W) s2 f# d; v快感谢你们腐臭的玩具——上帝！
* d3 _, P/ a+ K2 L" E
' w  X6 u8 c+ N" N/ w, I1951年

---

妖女的歌
7 ~8 x3 j1 g4 Y7 ]0 R/ w" e

一个妖女在山后向我们歌唱，
# F+ t9 m' \4 @2 d% q“谁爱我，快奉献出你的一切。”
因此我们就攀登高山去找她，
要把已知未知的险峻都翻越。
' j# A; D% q9 ~7 a/ D5 W0 H
这个妖女索要自由、安宁、财富，
我们就一把又一把地献出，
丧失的越多，她的歌声越婉转，
终至“丧失”变成了我们的幸福。
5 B' i# k1 R; `7 r9 H7 F
, I. g6 ?1 a5 ^) J* }我们的脚步留下了一片野火，
+ e& e# b: J% Z+ t山下的居民仰望而感到心悸；
& ~, E( X; k2 f0 }! i) v  z那是爱情和梦想在荆棘中闪烁，
% p' ?4 c- j$ q' s而妖女的歌已在山后沉寂。
$ k$ c, Q: G+ m$ Z: F# A
) C# `8 Y& V) e1956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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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p' k3 j/ ^3 z4 f7 a葬歌
; }8 w) d8 h5 W* Q1 K0 A/ a

　　１
& h7 l  d9 ]1 M; u% t8 G
你可是永别了，我的朋友？
　我的阴影，我过去的自己？
. `+ C# G7 S& @+ o! d  M天空这样蓝，日光这样温暖，
+ \; @$ `# ~/ y0 l( `7 u　在鸟的歌声中我想到了你。

$ k- S: X' K9 e# ~0 z% ~7 g我记得，也是同样的一天，
# K" z( p  L% ~6 b* K) f3 z　我欣然走出自己，踏青回来，
5 o% v' b  f; S% G, a我正想把印象对你讲说，
9 q; y: y7 ^  {　你却冷漠地只和我避开。

# H; B% M+ f- v: @8 Q5 S自从那天，你就病在家中，
3 I  c/ y- W) }8 r- v　你的任性曾使我多么难过；
( q* N8 {, o) O( R- }唉，多少午夜我躺在床上，
5 B6 ?# H' F* ~9 @7 |. @　辗转不眠，只要对你讲和。
3 c" }; Z3 E* f5 u4 Y. o
9 Z3 i  b, J. [& ^1 Q$ n我到新华书店去买些书，
" W& j% T) T2 M+ p6 q% W. s6 p　打开书，冒出了熊熊火焰，
) Z8 S4 d# R" `; Q% \. ~7 X# v, V/ t这热火反使你感到寒栗，
9 L; N& s, X1 M/ Y7 f3 P+ c　说是它摧毁了你的骨干。

有多少情谊，关怀和现实
　都由眼睛和耳朵收到心里；
好友来信说：“过过新生活！”
/ E% X$ h7 `7 D+ T, P9 D' [7 D　你从此失去了新鲜空气。
  _% n+ u: X# w% j0 ]
3 s5 N: E- h, T7 I历史打开了巨大的一页，
. \% s8 ~  F0 U　多少人在天安门写下誓语，
" _5 \0 o6 g& X. N我在那儿也举起手来；
　洪水淹没了孤寂的岛屿。
- J' Z1 y0 Z" Q
7 s( `- i* K" b7 ^( z" e( Z你还向哪里呻吟和微笑？
9 w* C$ a9 C( F! O　连你的微笑都那么寒伧，
你的千言万语虽然曲折，
" I; O+ @9 K, ~; b9 _$ r　但是阴影怎能碰得阳光？

7 w( N: B/ j4 a7 n6 n我看过先进生产者会议，
　红灯，绿彩，真辉煌无比，
! n" [( W6 U* s, V) R$ J$ R他们都凯歌地走进前厅，
　后门冻僵了小资产阶级。
. F4 O4 f/ l) P7 _1 a* d
我走过我常走的街道，
4 o3 P: O4 t9 i　那里的破旧房正在拆落，
呵，多少年的断瓦和残椽，
: n1 R: x9 P$ |' ~　那里还萦回着你的魂魄。

你可是永别了，我的朋友？
: D9 \/ n' Y+ U2 C& v8 C) d+ j9 c　我的阴影，我过去的自己？
天空这样蓝，日光这样温暖，
　安息吧！让我以欢乐为祭！

　　２
% M0 z1 C2 ]( X" H3 [1 E# l* ?
) o( J+ e. y. y6 j" p“哦，埋葬，埋葬，埋葬！”
2 m" N# A9 T, d1 F8 M2 {4 q" d' u6 ?- [“希望”在对我呼喊：
“你看过去只是骷髅，
- N2 C1 U. Q( y3 s还有什么值得留恋？
7 W, ]( o! G# f% t他的七窍流着毒血，
沾一沾，我就会瘫痪。”
2 d- Y' z" R: v9 V
; }* \: S% D; _- l但“回忆”拉住我的手，
# }: a& M' T8 E5 I- F她是“希望”底仇敌；
她有数不清的女儿，
其中“骄矜”最为美丽；
9 l1 i) s) }! I' j, Z1 n“骄矜”本是我的眼睛，
我真能把她舍弃？
3 r( W! Z  S3 A/ h1 Q; P5 K
“哦，埋葬，埋葬，埋葬！”
“希望”又对我呼号：
& n& O$ p  ]- f( x4 v8 n9 ^“你看她那冷酷的心，
: t- `; Y. g! o! x/ ^; b, @: o7 z怎能再被她颠倒？
她会领你进入迷雾，
在雾中把我缩小。”

" j0 L5 M1 s2 v6 v1 g! N* D幸好“爱情”跑来援助，
“爱情”融化了“骄矜”：
% g: n! m4 x$ {; v0 P- q( j5 M一座古老的牢狱，
5 `7 h0 T" S- d' A# A1 i呵，转瞬间片瓦无存；
但我心上还有“恐惧”，
这是我慎重的母亲。

0 h! q3 Q" e- P- \4 q6 e3 n7 z“哦，埋葬，埋葬，埋葬！”
“希望”又对我规劝：
“别看她的满面皱纹，
她对我最为阴险：
她紧保着你的私心，
又在你头上布满

使你自幸的阴云。”
, h6 f. Z! C6 G但这回，我却害怕：
“希望”是不是骗我？
5 P& l( y: X5 e  j9 p# f我怎能把一切抛下？
要是把“我”也失掉了，
哪儿去找温暖的家？
. k1 _0 G& B2 ]" Z1 ~; _0 z
“信念”在大海的彼岸，
这时泛来一只小船，
2 L( ?6 o' X1 B" o8 N我遥见对面的世界
: O3 Z6 O) u) h" t6 k毫不似我的从前；
( o' L5 {' }, n为什么我不能渡去？
- ?- ?) e/ T* `“因为你还留恋这边！”

“哦，埋葬，埋葬，埋葬！”
& {- F( L* z6 E6 O8 E* p* y/ ]- U$ O我不禁对自己呼喊：
在这死亡底一角，
我过久地漂泊，茫然；
+ {1 N& a2 d4 ?& A* O! x+ q% B$ o让我以眼泪洗身，
3 v* V3 g+ D% @; M. c先感到忏悔的喜欢。

* Q; J  }. v9 j+ Q, g　　３
0 K8 s$ z6 R& p. G3 P& E1 q
就这样，像只鸟飞出长长的阴暗甬道，
& L, G: b3 H+ _# d# `) \- O我飞出会见阳光和你们，亲爱的读者；
- O  L3 t9 ?9 O0 F' F; y这时代不知写出了多少篇英雄史诗，
而我呢，这贫穷的心！只有自己的葬歌。
没有太多值得歌唱的：这总归不过是
一个旧的知识分子，他所经历的曲折；
他的包袱很重，你们都已看到；他决心
和你们并肩前进，这儿表出他的欢乐。
# G" n3 E. J& ?. G' S就诗论诗，恐怕有人会嫌它不够热情：
' p# {) q: [) {) l对新事物向往不深，对旧的憎恶不多。
也就因此……我的葬歌只算唱了一半，
那后一半，同志们，请帮助我变为生活。
# L, U7 a# r6 U1 b, m) {) O$ w5 C
1957年

---

4 b, q  c, \" ?, y" Q' ?问

9 k) p1 J. a2 D/ n生活呵，你握紧我这支笔
3 Z7 y' H" z3 B) O% E3 _, J一直倾泻着你的悲哀，
" ?( x) v# c9 q+ s/ W- Z" d( L& h可是如今，那婉转的夜莺
9 e. t4 m; y4 p2 [已经飞离了你的胸怀。

在晨曦下，你打开门窗，
室中流动着原野的风，
唉，叫我这支尖细的笔，
! z9 |( T& j  o3 B; \怎样聚敛起空中的笑声？

7 X4 W7 `- J9 V( P9 v8 s7 \1957年

---

我的叔父死了

) H8 ?  Q$ l* D1 G我的叔父死了，我不敢哭，
2 W) Z' ^' H. f/ `, j8 L我害怕封建主义的复辟；
6 F" V* ^5 S; R/ J$ _* j我的心想笑，但我不敢笑：
0 ], q. b8 O6 [1 i# H是不是这里有一杯毒剂？

# O. i  d, h& e" t一个孩子的温暖的小手
使我忆起了过去的荒凉，
我的欢欣总想落一滴泪，
& ?* y, x' Z, b, R但泪没落出，就碰到希望。
6 ]  {- u0 _! y, Y/ ?
1 c5 T  @9 ^, [; q- [; Q4 U) f平衡把我变成了一棵树，
它的枝叶缓缓伸向春天，
3 v$ o; [" v+ v0 Y% r6 j$ G从幽暗的根上升的汁液
8 o  t- ^7 k/ \% |在明亮的叶片不断回旋。

6 [) C2 `# f9 {. |' Q1957年

---

2 q: Z- b( K1 T8 ?- Z" q$ h, i去学习会
0 L+ M6 ]$ w3 E' O

, r0 |# n6 G, s8 X- i# b下午两点钟，有一个学习会。
% I# [) L& Q4 l! I  T我和小张，我们拿着书和笔记，
! ?$ p+ z# N5 W一路默默地向着会议室走去。

是春天呵！吹来了一阵熏风，
, s" l7 _8 Q$ n- j% J人的心都跳跃，迷醉而又扩张。

下午两点钟，有一个学习会：
& Y2 H+ `% }9 f1 e阅读，谈话，争辩，微笑和焦急，
一屋子的烟雾出现在我的眼前。
0 z" S- F" k  W0 i5 L5 p' }: f
多蓝的天呵！小鸟都在歌唱，
把爱情的欲望散播到心灵里。

9 s( z, y+ j' y$ C, B' j我和小张，我们拿着书和笔记，
& `0 R. G8 X7 U- X1 D$ z+ a走过街道，走过草地，走过小桥，
5 B# U, O9 a# y9 f- x% S对了，走过小桥，像所有的人那样……
/ [1 _' A+ `/ I2 A1 |' F8 o
& M5 L/ ]* o& N& f8 ^; |% W: I9 Z对面迎过来爱情的笑脸，
影影绰绰，又没入一屋子的烟雾。

: r' J, a7 N3 l笔记要记什么？天空说些什么？
) `( j9 k* W! x是不是说，这日子如此晴和，
( v' `/ X0 k& g, \这街道，这草地，都是为了你？

心里是太阳，脚步是阳光下的草，
/ s" z  B* k: L8 T向下午两点钟，向学习会走去。
4 _6 B. @- A. M; |
1957年

---

" g# p: x8 E8 T$ _* @+ R6 O9 [' F三门峡水利工程有感

5 O) b* S' ^3 P' a) @* }想起那携带泥沙的滚滚河水，
也必曾明媚，像我门前的小溪，
8 B( ^/ j1 i. {8 }0 R原来有花草生在它的两岸，
人来人往，谁都赞叹它的美丽。

9 ^( |3 ~: v7 ~9 Q4 ?& y: S2 f只因为几千年受到了郁积，
它愤怒，咆哮，波浪朝天空澎湃，
但也终于没有出头，于是它
5 S# h9 V3 t% I  X! O溢出两岸，给自己带来了灾害。

又像这古国的广阔的智慧，
* D+ M. j& x! O4 V2 y& a; N& C几千年来受到了压抑、挫折，
于是泛滥为荒凉、忍耐和叹息，
) q+ L( A' P6 d  H, |! v3 L0 L有多少生之呼唤都被淹没！

5 V4 B( N' w. o( w( f2 B虽然也给勇者生长了食粮，
死亡和毒草却暗藏在里面；
2 p) O* _) k, {' ~3 Y3 e8 V; E谁走过它，不为它的险恶惊惧？
0 G- s+ b' H8 b) Y$ s4 m泥沙滚滚，已不见昔日的欢颜！

- j! V$ r6 w6 b! g呵，我欢呼你，“科学”加上“仁爱”！
9 C( x2 M9 q- i如今，这长远的浊流由你引导，
将化为晴朗的笑，而它那心窝
# r0 n2 h, ~4 t还要迸出多少热电向生活祝祷！
  H( J/ J9 r8 p& U# f0 w
1957年

---

“也许”和“一定”
1 W5 m9 R8 v8 E. y/ b$ D6 I0 E

$ R; I2 I6 v* l" \% m) _也许，这儿的春天有一阵风沙，
7 a3 v- h* t( ^- m9 S* w1 i  o, l) e( r不全像诗人所歌唱的那般美丽；
. l, C! W" n! E7 @- o( E1 M也许，热流的边沿伸入偏差
$ j& S" q" E9 h7 k8 @会凝为寒露：有些花瓣落在湖里；
! u4 Y: v$ d9 @8 r# [& ]4 S) l) J数字的列车开得太快，把“优良”
和制度的守卫丢在路边叹息；
也许官僚主义还受到人们景仰，
7 F4 G/ x# t1 |因为它微笑，戴有“正确”底面幕；
也许还有多少爱情的错误
0 D: `( G- D' R" Y5 j对女人和孩子发过暂时的威风，——
这些，岂非报纸天天都有记述？
8 ]! _6 S. S2 T6 [" B
敌人呵，快张开你的血口微笑，
" ?* {* d- A( d- w; S( q对准我们，对准这火山口冷嘲。
/ y: W& g' H. K- v8 M
就在这里，未来的时间在生长，
% D/ y/ {. Z; M( o4 V在沉默下面，光和热的岩流在上涨；
; F  C2 o, g3 @& R5 V' K% B. L哈，崭新的时间，只要它迸发出来，
4 Q- {5 Q0 I3 r4 F# Z( j3 ~你们的“历史”能向哪儿躲藏？
你们的优越感，你们的凌人姿态，
$ s+ k, m, ]3 I你们的原子弹，盟约，无耻的谎，
还有奴隶主对奴役真诚的喝采，
还有金钱，暴虐，腐朽，联合的肯定：
- O2 r5 E$ Q6 k$ x8 ~5 N4 j  A这一切呵，岂不都要化为灰尘？
' s6 Q- {+ ]; o+ a敌人呵，随你们的阴影在诽谤
因为，这最后的肯定就要出生；
它一开口，阴影必然就碰上光亮，
" B" Q( g" u; B; E* D0 Q0 a( n) Q如今，先让你们写下自己的墓铭。
9 ?7 ^* y" `  S) {( ]
+ a% _8 j) ]# K" e6 m2 x5 x1957年

---

5 ~, D' R6 N; J) f/ E九十九家争鸣记
6 N& m( M$ [' R

* s- i8 {  Q+ D6 A. }百家争鸣固然很好，
  i$ i4 K( q1 M: a# W9 u1 n) |5 M3 S九十九家难道不行？
; K, w; q3 p- E; L2 }$ Q( n- x我这一家虽然也有话说，
现在可患着虚心的病。

我们的会议室济济一堂，
( Q" U" ^% }, e9 m% U恰好是一百零一个人，
4 a) U; E  H/ _2 R; l9 z8 n8 L为什么偏多了一个？
6 d6 d& x' v; w; \他呀，是主席，单等作结论。

因此，我就有点心虚，
/ N) t/ p7 n+ d  J1 F" ?盘算好了要见机行事；
! s# ?- F7 j# Y5 q) \首先是小赵发了言，
句句都表示毫无见识。
. ?) E1 A1 {! c  N2 o+ L4 p
但主席却给了一番奖励；
/ k" |" H9 T7 V* w* g( k: f4 j钱、孙两人接着讲话，
% Q- Y+ t7 w; t9 _( ^/ v. D虽然条理分明，我知道
: l. X0 _! u% U6 t' `! x5 O那内容可是半真半假。
9 @. H' g  v2 s! S5 H; `
老李去年做过检讨，
这次他又开起大炮，
7 b5 p, q% z# h- u5 S3 e& V/ H虽然火气没有以前旺盛，
: x" C6 o; S" m3 ~8 u可是句句都不满领导。
. A1 f2 i7 |" b5 ~/ W( f! B
“怎么？这岂非人身攻击？
争鸣是为了学术问题！
5 X3 F! c+ X0 s, y; g5 w. y3 K应该好好研究文件，
最好不要有宗派情绪！”

/ c5 u' C6 ?; I$ X6 g2 `+ z+ X周同志一向发言正确，
一向得到领导的支持；
因此他这一说开呀，
看，有谁敢说半个不是？
/ u' M) ]/ r/ ?9 o
4 o% \( c9 X) f0 y. x问题转到了原则性上，
, r! `! v5 s8 r. o0 n5 F1 Z5 F最脑人的有三个名词：
这样一来，空气可热闹了，
发言的足有五十位同志。
% z) F% O* c/ u9 b% `0 f" y/ F
6 q1 C2 _8 l/ B3 H3 H# l  c9 s: d: B其中一位绰号“应声虫”，
还有一位是“假前进”，
) d' G: ~* Z' j8 t$ ?8 D# ~他们两人展开了舌战，
: W+ i" n$ q; F$ p+ B真是一刀一枪，难解难分。

7 C4 D: g  R- x( a+ w有谁不幸提到一个事实，
, S+ U/ @+ r' Z* n和权威意见显然不同，
没发言的赶紧抓住机会，
& o6 Y, ~6 U2 u! y1 D0 D2 `: [  _: @在这一点上“左”了一通：

“这一点是人所共知！”
“某同志立场很有问题！”
5 e* S: g1 W4 T, Z; Y. s主席说过不要扣帽子，
4 s- v. b# ^; f; T- J因此，后一句话说得很弯曲。

, ^# r- o, T7 R( h. [' L4 ?3 o1 G就这样，我挨到了散会时间，
我一直都没有发言，
主席非要我说两句话，
我就站起来讲了三点：

2 Q3 e1 [. B# [, c2 z% N  m第一，今天的会我很兴奋，
2 @$ Z- l2 H% l3 f2 m第二，争鸣争得相当成功，
第三，希望这样的会多开几次，
大家更可以开诚布公……
) j8 s+ G. Z+ i! t/ S3 I0 Z
　　附记
% p. A$ t) M9 m. O5 O7 _% A$ W1 n
/ C- u5 h! C# Y) {# y+ B( G+ t读者，可别把我这篇记载
. g8 ~1 |! O& i; Z: {3 T来比作文学上的典型，
) K5 w* F& S9 B& G因为，事实是，事过境迁，
这已不是今日的情形。
* B, a9 p! o+ G, t% D: F
: c" g9 P' _% R4 m4 [# h那么，又何必拿出来发表？
我想编者看得很清楚：
在九十九家争鸣之外，
" R: Y6 @% D( g$ ?也该登一家不鸣的小卒。

1957年

---

7 {/ p0 j9 Q1 T9 q苍蝇
) w; `% l  |4 J

苍蝇呵，小小的苍蝇，
在阳光下飞来飞去，
7 D% T! O2 S$ B+ v+ Q* \谁知道一日三餐
* D; ^* z; K* E( E* e' P3 i& C你是怎样的寻觅？
! g' Q% }- l8 p: D6 f, I! F谁知道你在哪儿
躲避昨夜的风雨？
世界是永远新鲜，
- u  y% W. s! Z* y1 [  d你永远这么好奇，
生活着，快乐地飞翔，
: G! u# |/ t4 Y9 a半饥半饱，活跃无比，
- {) O4 L! t7 R% e东闻一闻，西看一看，
也不管人们的厌腻，
我们掩鼻的地方
对你有香甜的蜜。
自居为平等的生命，
+ n9 z2 v& c2 D6 O你也来歌唱夏季；
* D; L6 |% W; }1 [是一种幻觉，理想，
. g' ?: L& A' A, W7 ~把你吸引到这里，
! ^$ x2 p; H+ _) R飞进门，又爬进窗，
来承受猛烈的拍击。

1975年

---

% H! Y, t) h# g" B' ^4 x9 J智慧之歌

5 W: x$ k& ^( E# z8 D我已走到了幻想底尽头，
这是一片落叶飘零的树林，
6 S( @- s. {: y: j3 b: J' Z每一片叶子标记着一种欢喜，
4 ~( ]* }* ~/ o- B7 t# ^; ~现在都枯黄地堆积在内心。

有一种欢喜是青春的爱情，
: e* j, G  i( ]- q' ?. C那时遥远天边的灿烂的流星，
" I" x6 J' b3 Q/ s% U; G有的不知去向，永远消逝了，
有的落在脚前，冰冷而僵硬。

) y8 `3 n: P8 _2 N+ Q! C另一种欢喜是喧腾的友谊，
茂盛的花不知道还有秋季，
社会的格局代替了血的沸腾，
生活的冷风把热情铸为实际。
: |$ q* I# \1 ?% i/ n0 `
另一种欢喜是迷人的理想，
! b2 d# ~- @$ H' B5 J+ t- l1 G5 I他使我在荆棘之途走得够远，
为理想而痛苦并不可怕，
1 d7 J5 d- t# V6 p可怕的是看它终于成笑谈。

只有痛苦还在，它是日常生活
每天在惩罚自己过去的傲慢，
1 g) S( ~: Z) ~: R8 u那绚烂的天空都受到谴责，
还有什么彩色留在这片荒原？
2 A% w1 W" O- ?
但唯有一棵智慧之树不凋，
我知道它以我的苦汁为营养，
) Q4 h, x& u& q4 I它的碧绿是对我无情的嘲弄，
我咒诅它每一片叶的滋长。

1976年3月

---

& Y! f9 ]" ^0 p2 \8 W  L理智和感情
/ V/ v7 t( `" C9 T( E

2 z% ?6 W  ]" M  A$ x　　１　劝告
; k: s9 n- |& l$ `
1 R4 S3 J0 n7 e( P6 M如果时间和空间
是永恒的巨流，
而你是一粒细沙
随着它漂走，
一个小小的距离
$ i- D; b/ Z% ]8 z就是你一生的奋斗，
从起点到终点
让它充满了烦扰，
) D5 q0 W( ?2 u! ]( x+ J3 A- `只因为你把世事
( U- ^' t1 s  A$ e看得过于永久，
你的得意和失意，
6 V( t: k* H6 J* ]! Q你的片刻的聚积，
( f  Z: w+ p! R转眼就被冲走
在那永恒的巨流。

) L7 P0 h8 n" Q. y) \0 @　　２　答复
4 i- e: i# m3 m- }) A
你看窗外的夜空
! V; `) g$ X. A黑暗而且寒冷，
那里高悬着星星，
像孤零的眼睛，
8 K2 ?* f7 ~% e& ]& x燃烧在苍穹。
它全身的物质
是易燃的天体，
即使只是一粒沙
也有因果和目的：
' h. G& @0 V- c( F它的爱憎和神经
1 G0 t" J5 Z% R3 @都要求放出光明。
  _: ^1 U0 ^5 [. e2 K. e; ^因此它要化成灰，
; |# N' l3 S) z( l因此它悒郁不宁，
1 N1 ^' G$ v1 X$ `7 L% |. T( h固执着自己的轨道
) _2 U9 v0 z4 D% b& J  \2 @把生命耗尽。

, L' Y% B# ]: b2 j( V) A7 p& P& k4 t; @1976年3月

---

演出
5 d; u* Y# {0 [2 [+ l* U

9 w& E0 e% L. z* o& [慷慨陈词，愤怒，赞美和欢笑
是暗处的眼睛早期待的表演，
* X" S; y9 m  W5 g- I4 t5 N5 j只看按照这出戏的人物表，
演员如何配置精彩的情感。

终至台上下已习惯这种伪装，
) e1 p! W! C4 {而对天真和赤裸反倒奇怪：
怎么会有了不和谐的音响？
" a8 _* A  o0 u2 j; S0 z# D, m快把这削平，掩饰，造作，修改。
7 V7 j3 G; o( K( ]3 w: Q$ d. t0 n
为反常的效果而费尽心机，
' B$ K, u& V0 H* N, F5 p每一个形式都要求光洁，完美；
“这就是生活”，但违反自然的规律，
尽管演员已狡狯得毫不狡狯，
! m) R$ v1 C9 ?' Q3 P
' X+ q- ?( ?; [( {" f却不知背弃了多少黄金的心
; u$ i7 J8 j, r/ y" U5 T' P而到处只看见赝币在流通，
它买到的不是珍贵的共鸣
6 y5 C- w0 B6 f* E% i而是热烈鼓掌下的无动于衷。
0 Y# V9 f' b* I! e4 a5 Y9 ]
4 O- a2 b9 d0 _% _. Z% n1976年4月

---

+ U$ l2 \  j' x; l城市的街心
! Z" e' X* ?; j" U( q  B" @. Y

! d8 e/ T1 T0 R8 Y7 b2 Y" _大街伸延着像乐曲的五线谱，
人的符号，车的符号，房子的符号
0 d+ i* K7 M+ K" W5 ^/ `5 ^密密排列着在我的心上流过去，
起伏的欲望呵，唱一串什么曲调？——
不管我是悲哀，不管你是欢乐，
也不管谁明天再也不会走来了，
它只唱着超时间的冷漠的歌，
. Z% o  H- B$ |从早晨的匆忙，到午夜的寂寥，
% R  P& U3 x6 n一年又一年，使人生底过客
感到自己的心比街心更老。
2 }7 Q: v0 {6 W( g& C; G只除了有时候，在雷电的闪射下
) \/ Y  H# _: Y! O6 F5 `4 @! L我见它对我发出抗议的大笑。

! e6 G, l. o* a$ Z- u1976年4月

---

. ~3 d7 z- d  d! \# w诗

诗，请把幻想之舟浮来，
稍许分担我心上的重载。
0 A& k* [" P6 ?8 u5 A: f
6 _" I  L" G. j1 a+ ], z; \+ q诗，我要发出不平的呼声，
但你为难我说：不成！
/ }" v* u" [$ h; J* ?
7 \( ^, X$ \6 g  b4 A+ u诗人的悲哀早已汗牛充栋，
你可会从这里更登高一层？

多少人的痛苦都随身而没，
从未开花、结实、变为诗歌。

. {# X/ z6 \: n" }  Z# u你可会摆出形象底筵席，
一节节山珍海味的言语？

) K4 C- y: z$ @: w" k& j3 a5 y要紧的是能含泪强为言笑，
& {* L# o7 W  c4 G9 I5 S# C7 n+ C没有人要展读一串惊叹号！

诗呵，我知道你已高不可攀，
千万卷名诗早已堆积如山：

; q! t/ k" m( y# a1 ^1 b: N6 G& {! r印在一张黄纸上的几行字，
, k, Y, ]5 d4 @" n; n& Z等待后世的某个人来探视，
* e: f  E* {; b, x) F
. F5 _! N  J' M0 ?2 `* @设想这火热的熔岩的苦痛
3 q+ f2 |) k3 s9 x' V2 [. x伏在灰尘下变得冷而又冷……

又何必追求破纸上的永生，
0 q3 @; V) P8 s* {沉默是痛苦的至高的见证。
2 z  `. B  {* G4 `# o* H
1976年4月

---

理想

　　１

; X/ A" G+ P( h, W2 A5 M) Z没有理想的人像是草木，
+ ~: _1 k5 m: q# d( f在春天生发，到秋日枯黄，
对于生活它做不出总结，
. K# y1 N" Y/ G, J面对绝望它提不出希望。

没有理想的人像是流水，
为什么听不见它的歌唱？
原来它已为现实的泥沙
逐渐淤塞，变成污浊的池塘。
9 ]. t& S& X  E; x  `) @6 o0 j8 `
3 Z3 p, F& a+ z* L: T  o+ x" k$ e+ ^没有理想的人像是空屋
7 F4 d5 U' f: o! y! x( e, P而无主人，它紧紧闭着门窗，
# l+ e+ d" `3 ^/ v生活的四壁堆积着灰尘，
5 `9 k: J6 \. N' L外面在叩门，里面寂无音响。

那么打开吧，生命在呼喊：
" h. S) ~% D6 W让一个精灵从邪恶的远方
侵入他的心，把他折磨够，
( \8 _9 }; S( B1 [; R# S2 x. X因为他在地面看见了天堂。

　　２

理想是个迷宫，按照它的逻辑
你越走越达不到目的地。
) E3 h9 `+ x) [  P! o
呵，理想，多么美好的感情，
但等它流到现实底冰窟中，
' p1 x* M$ J4 n# b- l) V7 J你看到的就是北方的荒原，
, R- U6 k7 o  A使你丰富的心倾家荡产。

4 l7 E! }  O/ z! N; i2 u" T! q“我是一个最合理的设想，
我立足在坚实的土壤上，”
' ]$ ~$ h* J+ `但现实是一片阴险的流沙，
只有泥污的脚才能通过它。

“我给人指出崇高的道路，
我的明光能照澈你的迷雾，”
别管有多少人为她献身，
我们的智慧终于来自疑问。
7 ^$ z. t6 H; T  D2 L* S
0 C: L% K% l9 [6 I6 F8 E, m( u毫无疑问吗？那就跟着她走，
像追鬼火不知扑到哪一头。
6 ^5 {0 @3 b# s3 `
. f& m! T. e. q; {1976年4月

---

2 l7 r3 c. K' U! f+ ]听说我老了

9 c- O4 `- I/ p9 K; u我穿着一件破衣衫出门，
& S8 n# g6 ]  g2 B' o2 K9 i这么丑，我看着都觉得好笑，
2 D" W& l) L4 \/ H1 |  P因为我原有许多好的衣衫
: i- g1 C' p" T/ i都已让它在岁月里烂掉。

人们对我说：你老了，你老了，
. K; r- f4 j+ J  f但谁也没有看见赤裸的我，
只有在我深心的旷野中
+ {$ P9 F9 }# I! [才高唱出真正的自我之歌。

它唱到，“时间愚弄不了我，
- T' M: ?8 o: b0 p我没有卖给青春，也不卖给老年，
& [+ H/ I  g( X' F5 v' j# l7 V我只不过随时序换一换装，
参加这场化装舞会的表演。

“但我常常和大雁在碧空翱翔，
# t7 X: ?# z$ G或者和蛟龙在海里翻腾，
凝神的山峦也时常邀请我
( R; l' E% U7 Y6 y到它那辽阔的静穆里做梦。”

' a3 V6 b/ r+ g% `: j" w0 {' J1976年4月

---

5 L$ [8 d" }0 B% j, q冥想

　　１
" l- [+ u. }  k3 q& p# g' K
为什么万物之灵的我们，
- _* h+ X5 c% {# d5 p! i遭遇还比不上一棵小树？
今天你摇摇它，优越地微笑，
: k& X+ ~8 V, D* d% F( N: `明天就化为根下的泥土。
为什么由手写出的这些字，
竟比这只手更长久，健壮？
它们会把腐烂的手抛开，
而默默生存在一张破纸上。
  a2 y' w0 ^5 w3 n' `因此，我傲然生活了几十年，
仿佛曾做着万物的导演，
实则在它们长久的秩序下
我只当一会小小的演员。

) c. |( M& [* |: u  Q　　２
  A. V6 g8 O# N  x( j
把生命的突泉捧在我手里，
' h% b$ A+ Q7 j  m( G我只觉得它来得新鲜，
8 y1 M$ F4 I) X5 x是浓烈的酒，清新的泡沫，
注入我的奔波、劳作、冒险。
' d3 `" i* q/ m仿佛前人从未经临的园地
2 Y0 ]3 P& @" }! x2 G  _就要展现在我的面前。
但如今，突然面对着坟墓，
我冷眼向过去稍稍回顾，
* X+ N8 i- D/ A6 s4 g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
2 A+ [$ X* |) G; e+ f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，
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
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。
: k# c# `+ z. H7 m9 y0 A; k% V
1976年5月
' Y) M2 j; i" F1 i; v" O; M春
8 J0 D8 U  ]* |/ y3 ~- q3 G
春意闹：花朵、新绿和你的青春
一度聚会在我的早年，散发着
9 U% b# `% o0 Z- F. s8 L. m秘密的传单，宣传热带和迷信，
激烈鼓动推翻我弱小的王国；
7 S; c8 I& J2 G5 O( m0 I- U
9 X2 j* n0 \' D' P你们带来了一场不意的暴乱，
5 `5 X. `% O( W' K5 L2 l+ G% e把我流放到……一片破碎的梦；
从那里我拾起一些寒冷的智慧，
卫护我的心又走上途程。

6 u1 v* |; r4 o8 x: q. `5 L多年不见你了，然而你的伙伴
春天的花和鸟，又在我眼前喧闹，
! V) b# S7 o) J* e: x我没忘记它们对我暗含的敌意
和无辜的欢乐被诱入的苦恼；

7 B* [  t2 {% R, V8 T$ m* p+ M7 a你走过而消失，只有淡淡的回忆
. w; L* \9 r) R稍稍把你唤出那逝去的年代，
而我的老年也已筑起寒冷的城，
2 ]6 h5 a+ Y3 f% w把一切轻浮的欢乐关在城外。
  m; ?* o, J& n# ?
8 `7 Y" X9 b% ^被围困在花的梦和鸟的鼓噪中，
: H, [) o" Q. B& z  U7 ^寂静的石墙内今天有了回声
3 O4 L3 u+ [" _9 Q回荡着那暴乱的过去，只一刹那，
使我悒郁地珍惜这生之进攻……
2 q4 k$ S9 c0 H! a4 Q! s9 W8 O
; u" v; ]5 o) c2 v1976年5月

---

# {7 b; @. m1 b, R% q/ L夏
2 }- Y8 k) Q! @: ^( D# w7 b' ?% b% t

' g, `* Q6 L# V8 s* o# y# D# P绿色要说话，红色的血要说话，
浊重而喧腾，一齐说得嘈杂！
; l$ y  j8 R- M是太阳的感情在大地上迸发。

1 |7 {/ Z' a+ l# \3 H太阳要写一篇伟大的史诗，
) h2 _! n$ j& E8 g: C: L& u富于强烈的感情，热闹的故事，
但没有思想，只是文字，文字，文字。

6 ~8 y& u/ `7 [( Y: G* _5 y他要写出我的苦恼的旅程，
( H: L8 s# l& X; L正写到高潮，就换了主人公，
) G8 r" _/ K  N0 A( q3 t! \我汗流浃背地躲进冥想中。
5 K% l6 m7 f" H* z
他写出了世界上的一切大事，
3 s- _8 M) _  T  O（这我们从报纸上已经阅知）
只不过要证明自己的热炽。

+ o6 `( A1 F7 s/ w9 l冷静的冬天是个批评家，
把作品的许多话一笔抹杀，
却仍然给了它肯定的评价。
3 W' {* L: L+ k4 l2 d4 f) x
据说，作品一章章有其连贯，
从中可以看到构思的谨严，
因此还要拿给春天去出版。

1976年6月

---

- y* E0 D+ R$ C* Z3 `- ~9 F友谊
! @. w$ k6 W) B- N

１
- S0 g# J$ e$ m. u0 W, s0 ~
2 N( H- a3 A7 i4 |4 W% h我珍重的友谊，是一件艺术品
被我从时间的浪沙中无意拾得，
* y" D  w. a  k5 f5 R% A挂在匆忙奔驰的生活驿车上，
  m, p7 F7 P6 J  w有时几乎随风飘去，但并未失落；

又在偶然的遇合下被感情底手
: I4 I! T4 {% I. X. o8 z# a( k2 f" t屡次发掘，越久远越觉得可贵，
因为其中回荡着我失去的青春，
又赋予我亲切的往事的回味；

; y3 Z6 m' X, \; P2 V' f+ w- \! j受到书信和共感的细致的雕塑，
摆在老年底窗口，不仅点缀寂寞，
而且象明镜般反映窗外的世界，
, i3 f2 n  `3 o# \使那粗糙的世界显得如此柔和。
/ q/ l9 t* c3 n; l8 o
9 r5 A7 o8 A/ B3 M２

你永远关闭了，不管多珍贵的记忆，
* g9 H3 M' z0 G$ d曾经留在你栩栩生动的册页中，
2 w2 o* l, i: }8 L# ]) `' ?也不管生活这支笔正在写下去，
还有多少思想和感情突然被冰冻；
3 ?+ ?  b, A' j: W* `1 r2 ^5 B
永远关闭了，我再也无法跨进一步，
到这冰冷的石门后漫步和休憩，
, D6 e; h( G* l) R' h6 J去寻觅你漫煦的阳光，会心的微笑，
不管我曾多年沟通这一片田园；

' s! D+ `: q6 ~) |/ ~0 M0 K3 n. _呵，永远关闭了，叹息也不能打开它，
( c! P. v* K. Z- a5 E# G3 R我的心灵投资的银行已经关闭，
留下贫穷的我，面对严厉的岁月，
: R" p8 F$ y" F; C. j独自回顾那已丧失的财富和自己。

1976年6月

---

有别

这是一个不美丽的城，
  u6 F" _: m) s$ ]在它的烟尘笼罩的一角，
! A. {# }9 F( a& w& }1 ^像蜘蛛结网在山洞，
一些人的生活蛛丝相交。
, R# M) o  T( V8 N我就镌结在那个网上，
左右绊住：不是这个烦恼，
就是那个空洞的希望，
% Y% _. O- l4 @7 b0 M  Z或者熟稔堆成的苍老，
  i8 M/ I! J  [$ P( {+ C+ q3 o或者日久磨擦的僵硬，
5 A) e" @" V# h; i- c2 J) Y- L使我的哲学愈来愈冷峭。
7 M( v/ j" x4 T5 J5 x* e- W  t
! ^/ Y8 I" R1 {! q' |' K! w可是你的来去像春风
吹开了我的窗口的视野，
- L; {2 P- Q3 w一场远方的缥缈的梦
使我看到花开和花谢，
一幕春的喜悦和刺疼
消融了我内心的冰雪。
如今我慢步巡游这个城，
再也追寻不到你的踪迹，
5 Y/ ~1 H2 J  J# g8 Q可是凝视着它的烟雾腾腾，
; H+ b, Y6 @# n9 j$ l我顿感到这城市的魅力。

1976年6月

---

: w* p. h& v' t0 v9 Q0 a  j自己
8 P0 F0 Z" O+ V& u; U

8 k2 b2 k6 X& U- @, ~) P- T不知哪个世界才是他的家乡，
& C& n7 t/ c- o; S+ l$ g3 Y他选择了这种语言，这种宗教，
他在沙上搭起一个临时的帐篷，
) B3 O; F3 ?# m2 R: a( q于是受着头上一颗小星的笼罩，
2 q+ v5 d( ]& m: }# U) g: X/ {他开始和事物作着感情的交易：
　　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。

在征途上他偶尔碰见一个偶像，
2 |  m6 b; Y) c( R; K% b8 G0 ~于是变成它的膜拜者的模样，
把这些称为友，把那些称为敌，
喜怒哀乐都摆到了应摆的地方，
$ t! h/ L; W" T# o2 R, w) G) X他的生活的小店辉煌而富丽：
1 y' H" @' m: [0 Q6 k% c　　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。
2 G, c- }! m& W' L# F
昌盛了一个时期，他就破了产，
仿佛一个王朝被自己的手推翻，
, u% ^6 a, h4 g$ @7 |$ `% p8 z! ^事物冷淡他，嘲笑他，惩罚他，
但他失掉的不过是一个王冠，
0 n2 [! R3 h# r午夜不眠时他确曾感到忧郁：
　　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。

另一个世界招贴着寻人启事，
; }3 ^! w0 s6 e, ?- `0 q. \他的失踪引起了空室的惊讶，
那里另有一场梦等他去睡眠，
还有多少谣言都等着制造他，
% l) P  w" o- Y这都暗示一本未写成的传记：
　　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。

1 ^% ]+ `6 ~: j8 c1976年

---

; C8 y5 l2 D" y% `* s, a秋
9 C  b) s2 a6 s3 R1 k

1 Y7 a7 {$ u8 x) H　　１
" V. h3 I( Q* A' c( ^/ [, \
" i3 x5 Z# [+ @; N3 r天空呈现着深邃的蔚蓝，
仿佛醉汉已恢复了理性；
大街还一样喧嚣，人来人往，
但被秋凉笼罩着一层肃静。

一整个夏季，树木多么紊乱！
现在却坠入沉思，像在总结
$ {; ?4 S5 X0 T& Y! l6 _它过去的狂想，激愤，扩张，
于是宣讲哲理，飘一地黄叶。

田野的秩序变得井井有条，
土地把债务都已还请，
' u/ a2 t0 A9 N3 d4 ?7 H4 d谷子进仓了，泥土休憩了，
自然舒了一口气，吹来了爽风。

死亡的阴影还没有降临，
! }+ [( z) D$ H( M$ [一切安宁，色彩明媚而丰富；
流过的白云在与河水谈心，
它也要稍许享受生的幸福。

　　２

6 n7 N2 l( s. D$ X! I你肩负着多年的重载，
; D: y" X/ I3 }4 r: P歇下来吧，在芦苇的水边：
远方是一片灰白的雾霭
1 c* ^% u) g2 p- `# Q! D静静掩盖着路程的终点。

+ k% s  J: T! e8 o0 V" N处身在太阳建立的大厦，
/ m9 L& c# q$ N. k% _连你的忧烦也是他的作品，
歇下来吧，傍近他闲谈，
如今他已是和煦的老人。
/ p  V2 [* o$ ~) {6 N
5 B% W5 {3 ^. W1 x$ i! p" e这大地的生命，缤纷的景色，
曾抒写过他的热情和狂暴，
而今只剩下凄清的虫鸣，
: D6 M' v1 R# d, u- k. r. N' H绿色的回忆，草黄的微笑。

) x" R# @# V7 M这是他远行前柔情的告别，
; Z/ h& K$ Z- O% w然后他的语言就纷纷凋谢；
为何你却紧抱着满怀浓荫，
5 x8 f: l* ?- G+ f7 k不让它随风飘落，一页又一页？
) W% I& W" ~6 c- h  Z5 D' }
5 V4 S& x1 Y; t; G- W% u' h　　３
' j* B, Q) l4 H' M  a( r+ s% [/ d
经过了溶解冰雪的斗争，
1 h; d3 d* X, k5 {' Q; i9 L+ g2 g又经过了初生之苦的春旱，
这条河水渡过夏雨的惊涛，
  w! y3 C$ o: o! n$ n- Z终于流入了秋日的安恬；

攀登着一坡又一坡的我，
有如这田野上成熟的谷禾，
/ h" l( r' x3 m从阳光和泥土吸取着营养，
不知冒多少险受多少挫折；

* m9 h; u9 a% J2 H* i; g5 h* L在雷电的天空下，在火焰中，
: ~, z" I( a2 I, ^. o" [这滋长的树叶，飞鸟，小虫，
" \1 a/ X( T) s4 J$ G和我一样取得了生的胜利，
  s; ]6 [6 |9 l7 u从而组成秋天和谐的歌声。

呵，水波的喋喋，树影的舞弄，
7 c: Y* ?9 N+ p! Z+ Z. b9 [( b和谷禾的香才在我心里扩散，
却见严冬已递来它的战术，
2 x2 g" j. g; \( W2 Y6 f; i在这恬静的、秋日的港湾。
7 i5 y8 ~+ v, k* Q- _% d* B) |
9 P' E- U$ G7 u% K% L/ s1976年9月

---

  a4 z! K* X* h1 z2 q4 i4 }+ X秋（断章）

　　２
( W! Q" l! e& E& H+ k
才买回串串珠玉的葡萄，
# T  u3 H, i6 A7 y又闻到苹果浅红的面颊，
多汁的梨，吃来甘美清凉，
- ^0 s- e4 d  W" ^那是秋之快慰被你吞下。

* J7 `! ~$ P. V& Z  N长久被困在城市生活中，
我渴望秋天山野的颜色，
. E( _" z8 e* O$ O$ t9 B听一听树木摇曳的声音，
$ T  c; T2 S+ T& y9 W3 H. h1 d望一望大地的闲适与辽阔。

/ c, h1 n" J2 C. M可是我紧闭的斗室
有时也溜进山野的来客：
当洁白的月光悄悄移动，
! h2 V. A  u* C2 b2 H- b窗外就飘来秋虫的歌；

暂时放下自己的忧思，
我愿意倾听着凄凉的歌，
那是大地的寂寞的共鸣
把疲倦的心轻轻抚摸。

　　３

4 F: e+ l  b1 K$ r2 Q& M4 I大自然在春天破土动工，
到秋天为美修建了住宅，
7 A: F& X  E. S; o2 k锄头在檐下静静靠着，
看白云悄悄地把她载来。

可是收割机以更快的步伐
6 E+ i! G2 |) \: R2 Q轧轧轧轧地在田野收割，
刮来阵阵冷风，接着又下雨，
风风雨雨，一天天把她搜索；
* r9 z* x% y# P( I- [; v, a1 y0 |
她歇息的青纱帐被掀倒了，
又穿过树林，把叶子踏成泥，
搜呵，搜呵，大地吓得苍白，
4 Q4 h5 e# g2 r* C5 n% [2 b* p* G水边的蛙尽力向土里隐蔽；

“变！”在追击，像溃败的大军，
5 P! O1 ^: H. _: M美从自然，又从心里逃出，
6 i. B+ n/ H- ]; V呵，永远的流亡者，在你面前：
1 \# \+ k" {; \, @又是厌色的天空，厌色的雾！

---

沉没

$ ?* ~5 d/ l3 d( Q6 z身体一天天坠入物质的深渊，
5 O4 U. j: z% e. y首先生活的引诱，血液的欲望，
给空洞的青春描绘五色的理想。
. E7 z/ F; q, n) j6 A. y' A
接着努力开拓眼前的世界，
喜于自己的收获愈来愈丰满，
% P' N3 M. J2 m% B) y" J但你拥抱的不过是消融的冰山：

爱憎、情谊、蛛网的劳作，
都曾使我坚强地生活于其中，
7 ]$ R2 g, F6 n7 ^. q; k1 w7 X- F而这一切只搭造了死亡之宫；
# G8 r# V- z# }9 f' D$ h/ Z: B
曲折、繁复、连心灵都被吸引进
日程的铁轨上急驰的铁甲车，
飞速地迎来和送去一片片景色！
, M' q6 G* T- s2 E
呵，耳目口鼻，都沉没在物质中，
我能投出什么信息到它窗外？
+ E/ q/ u7 R0 ]2 N什么天空能把我拯救出“现在”？

1 z! i+ I4 I0 ~9 S1976年

---

停电之后
, P3 J$ X! u% `9 f) f; ]: b6 D

太阳最好，但是它下沉了，
拧开电灯，工作照常进行。
) |/ C/ N$ @3 s- F0 z, N5 Z. J7 `我们还以为从此驱走夜，
  r1 e% @) Z9 Z" _( B2 k8 I暗暗感谢我们的文明。
可是突然，黑暗击败一切，
& x: l' ]7 @0 r) R美好的世界从此消失灭踪。
但我点起小小的蜡烛，
把我的室内又照得通明：
继续工作也毫不气馁，
8 {  J! Q1 @( f4 V. n, ^) C只是对太阳加倍地憧憬。
; f# r1 m2 h' e# V3 C! d
次日睁开眼，白日更辉煌，
, F3 A4 v- o9 p! r) W4 y% f( f% X- J小小的烛台还摆在桌上。
9 A! w$ d4 ^" X* ?6 D2 f* y! x: z我细看它，不但耗尽了油，
$ t6 L" g1 p. a8 e4 F而且残留的泪挂在两旁：
& S. I& J0 ~, K8 }$ E' g  y8 u这是我才想起，原来一夜间，
( i" Z! R0 A( p有许多阵风都要它抵挡。
& n2 i$ @- w/ A& d$ v  f, w于是我感激地把它拿开，
默念这可敬的小小坟场。

1976年10月

---

好梦

# E  I! X# P% ~1 p5 T因为它曾经集中了我们的幻想，
它的降临有如雷电和五色的彩虹，
* `& X6 W6 b  \& J拥抱和接吻结束了长期的盼望，
它开始以魔杖指挥我们的爱情：
　　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。

0 _- w6 b! I2 w! |' X4 i0 c因为它是从历史的谬误中生长，
2 I/ q0 V; \5 @3 n. V我们由于恨，才对它滋生感情，
但被现实所铸成的它的形象
只不过是谬误底另一个幻影：
" }( ~' F) k: ]　　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。

% }+ t$ y/ f0 J因为热血不充溢，它便掺上水分，
于是大笔一挥画出一幅幅风景，
它的色调越浓，我们跌得越深，
( @5 Q( x) u9 q终于使受骗的心粉碎而苏醒：
/ Q/ j: O; T( O- e　　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。
6 P1 T- k& H  |4 _- V5 O% W6 \9 S( @! p
# C& O) a! I, n& J0 }# r因为真实不够好，谎言变为真金，
它到处拿给人这种金塑的大神，
* U7 j& z0 Q* V4 W' u: q但只有食利者成为膜拜的一群，
; ^+ |% P) V( P! w. m9 h  L只有仪式却越来越谨严而虔诚：
. B+ t; a9 _6 I  o/ b9 ^　　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。

因为日常的生活太少奇迹，
1 b9 J9 k, p' e! d9 }5 B它不得不在平庸之中制造信仰，
但它造成的不过是可怕的空虚，
和从四面八方被嘲笑的荒唐：
; ^5 c+ i; Y% z) t　　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。

' Y: p/ n, g2 z% b, N+ ^1976年

---

% u) q$ ]( q1 t4 \“我”的形成

报纸和电波传来的谎言
都胜利地冲进我的头脑，
6 ]! T( q/ z3 s* v; x: Y- l等我需要做出决定时，
它们就发出恫吓和忠告。

一个我从不认识的人
挥一挥手，他从未想到我，
5 B, n  P$ ?4 }! N$ _5 d- C正当我走在大路的时候，
6 {0 a) m( `2 G/ ?2 _4 i( F( ]却把我抓进生活的一格。

从机关到机关旅行着公文，
) ~" S; i9 [" Q- b8 V2 M你知道为什么它那样忙碌？
* b! ^- ~2 }9 y0 [1 N, B只为了我的生命的海洋
% K1 Y$ Q& T5 R, e从此在它的印章下凝固。

在大地上，由泥土塑成的
0 v) x! Y  z7 N# D/ w" o- F, `许多高楼矗立着许多权威，
0 L* z# f  s2 M8 v: {" d3 b我知道泥土仍将归为泥土，
但那时我已被它摧毁。

仿佛在疯女的睡眠中，
% x3 I, i; J# [( v$ k- K" `) u一个怪梦闪一闪就沉没；
她醒来看见明朗的世界，
但那荒诞的梦钉住了我。

/ b& z1 B: w; {5 i; L% y# M: E. q1976年

---

1 h0 @* X& l5 s9 d/ [8 S老年的梦呓
- d: c$ v% N9 n$ U3 N2 B

1
; d, P$ U& N3 E. W5 ^9 W& i8 a
这么多心爱的人迁出了
) s  s8 G9 \  ~5 w4 [我的生活之温暖的茅舍，
有时我想和他们说一句话，
但他们已进入千古的沉默。

% d# U8 Z/ N( l8 R我抓起地上的一把灰尘，
向它询问亲人的音信，
就是它曾有过千言万语，
+ W; H/ H2 f& x; @9 B$ ]( n就是它和我心连过心。
, R* J) b6 q: n$ L  B
( S* n# ?) e/ C* v, d) K啊，多少亲切的音容笑貌，
已迁入无边的黑暗与寒冷，
我的小屋被撤去了藩篱，
越来越卷入怒号的风中。
  k8 k- {- ~2 l
但它依旧微笑地存在，
9 p% s) u, w: l, `" y虽然残破了，接近于塌毁，
# ?7 t  E. [! A4 v9 M# ]* Y朋友，趁这里还烧着一点火，
且让我们暖暖地聚会。

2
% t( T+ K( W  _# e
生命短促得象朝露：
9 u3 [' _6 q: ^; V你的笑脸，他的愤怒，
还有她那少女的妩媚，
' X% O; b' @0 }. e张眼竟被阳光燃成灰！
不，它们还活在我的心上，
等着我的心慢慢遗忘埋葬。
) h' |- S6 Y- P% Y- v
; ~1 L3 ~: M1 o5 u! D3

我和她谈过永远的爱情，
我们曾把生命饮得沉醉；
1 }" }2 ^9 S  ?. q2 _" F' i6 R另一个使我怀有怨恨，
因为她给我冷冷的智慧；
还有一个我爱得最深，
+ l$ t. o: s: @' A2 {, n虽然我们隔膜有如路人；
但这一切早被生活忘掉，
# Z, G+ ?( V" F: i7 J+ W若不是坟墓向我索要！
& g" t; d3 |' z( D
) l( }6 Y& n6 j: Z% S4
% T1 @. z. F3 R0 P8 z* ?6 F$ q7 |
8 }, Z3 O  z6 y2 i# \过去的生命已经丢失了，
你何必还要把它找回来？
* H1 R4 B! F  D+ o* r' \打一个电话就能把她约到，
; N5 I, Q- @; T* {  p可是面对面再也没有华彩；
3 C  z6 z) @4 U0 [3 T( S1 D那年轻的太阳，年轻的草地，
3 m% s2 O6 E2 N% H! X$ v" H* |灿烂的希望和无垠的天空
+ _  ~& y9 J6 C8 I7 C都已变成今天冷淡的言语，
9 ?% n) [+ x, f  T  U$ A9 X. @使记忆的画面也遭霜冻。
& X. \1 G' o4 |7 `
5 L5 r: u3 @7 B6 i, d4 U8 v' _3 t5

到市街的一角去寻找惆怅，
因为我们曾在那里无心游荡，
7 B! m1 i) R  K) c年轻的日子充满了欢乐，
呵，只为了给今天留下苦涩！
到那庭院里去看一间空屋，
9 Y. H; ~3 x$ l" b1 C4 T/ Y因为它铭刻一段共同的旅途，
当时写的什么我尚无所知，
现在才读出一篇委婉的哀诗。
4 p/ C7 G1 u# h5 D
- O& z+ m3 P( ~' V2 S5 `) t6

6 ^2 }5 @* X; H9 N别动吧，凡她保留的物品
也在保留着她的生命：
9 d. o0 [, ^1 g) D9 i$ f0 w这一叠是亲友的来信，
来往琐事拼写着感情。
9 b) Q. d6 W% T8 p这是一些暗黄的戏单，
. R* O* D) C- ]/ k6 l7 a她度过的激动的夜晚。
这只花瓶并不出色，
但记载一次旅途之乐。
还有旧扇，破表，收据……
3 k# t8 @( t* N如今都失去了迷底，
自从她离开这个世界，
它们的信息已不可解。
& B* T" x0 ~4 h4 H3 I- Z$ N! Z- Z但这些静物仍有余温，
# G8 u# X8 V& ]似乎居住着她的灵魂。
+ ^. S1 n& C  A
1 y7 r9 z+ C2 d$ @$ q1976年

---

问

我冲出黑暗，走上光明的长廊，
而不知长廊的尽头仍是黑暗；
我曾诅咒黑暗，歌颂它的一线光，
但现在，黑暗却受到光明的礼赞：
　　心呵，你可要追求天堂？
! d; i: u% W! i% N3 N; i
  {/ J* q5 W- D' b9 G: A多少追求者享受了至高的欢欣，
因为他们播种于黑暗而看不见。
% w& e. P; ~+ `0 o  @: M不幸的是：我们活到了睁开眼睛，
却看见收获的希望竟如此卑微：
　　心呵，你可要唾弃地狱？

7 i6 I7 W4 ~' X  X& S' n+ X我曾经为唾弃地狱而赢得光荣，
; O' f# V3 i2 |, Y; I3 l. h而今挣脱天堂却要受到诅咒；
. d$ }: z# H; P6 f+ d6 c, m4 i我是否害怕诅咒而不敢求生？
我可要为天堂的绝望所拘留？
　　心呵，你竟要浪迹何方？

---

爱情

爱情是个快破产的企业，
' c3 L) d4 d6 b/ i- m: Z假如为了维护自己的信誉；
5 x* j0 [7 @, i2 {* u- P; i它雇用的是些美丽的谎，
: l" p; [4 ]0 u" I+ G9 q  }向头脑去推销它的威力。
; B( T% z  Z+ H0 o& s+ D5 I) ]. q
- f* I+ U. D  o6 @爱情总使用太冷酷的阴谋，
7 m6 v% e- ?, D- E+ `6 c, E让狡狯的欲望都向她供奉。
: n9 K0 R& M: X( ^- {& a, p有的膜拜她，有的就识破，
1 y# M/ o6 v, Z) J/ e. p9 Y给她热情的大厦吹进冷风。
7 Z9 _+ Z& N) T: V
& a- ?$ K' Z. ^: W爱情的资本变得越来越少，
" d9 z. F  s2 @8 l假如她聚起了一切热情；
: _! g; q+ ?! k6 X只准理智说是，不准说不，
% P- B9 }5 a6 _3 L5 z然后资助它到月球去旅行。

虽然她有一座石筑的银行，
但经不起心灵秘密的抖颤，
别看忠诚包围着笑容，
行动的手却悄悄地提取存款。

---

神的变形
; b% g% ~( z1 s- ?9 g0 x! N1 H3 @1 O( _! p

神
  X6 T- f  y( F
浩浩荡荡，我掌握历史的方向，
有始无终，我推动着巨轮前进；
9 H8 J  c" k; N' Q7 e" S5 P我驱走了魔，世间全由我主宰，
人们天天到我的教堂来致敬。
我的真言已经化入日常生活，
( c6 o5 M: ~! s, Y. m7 }/ o我记得它曾引起多大的热情。
% d+ J6 S/ n9 Z- h8 p我不知度过多少胜利的时光，
9 a* p  o$ |3 L& z9 o- Q可是如今，我的体系像有了病。

权力

- y0 K8 i; K' t! a5 b: G. y! F% U) }我是病因。你对我的无限要求
就使你的全身生出无限的腐锈。
1 E& n0 W& y7 @4 H你贪得无厌，以为这样最安全，
# A& n/ c/ i. v' ?9 E3 z5 B- }& S却被我腐蚀得一天天更保守。
; N) ~$ @( ^# Q你原来是从无到有，力大无穷，
一天天的礼赞已经把你催眠，
1 i2 K2 o$ d$ W" g0 l1 e: i5 j岂不知那都是我给你的报酬？
而对你的任性，人心日渐变冷，
在那心窝里有了另一个要求。
  y6 `) E3 E& e! Z$ o
魔
  G2 t" g4 _9 o# \
$ r/ E1 U* T" N$ ]: X- l0 V那是要求我。我在人心里滋长，
! N  W0 o0 s8 a% u重新树立了和你崭新的对抗，
而且把正义，诚实，公正和热血
都从你那里拿出来做我的营养。
& }0 S; V9 E! H' x7 k; n. ^( O3 n你击败的是什么？熄灭的火炬！
可是新燃的火炬握在我手上。
虽然我还受着你权威的压制，
但我已在你全身开辟了战场。
; T4 c0 K1 t2 w4 f% X决斗吧，就要来了决斗的时刻，
& X8 l9 S0 E6 c: l6 |0 O万众将推我继承历史的方向。
& u" T- E+ F1 [呵，魔鬼，魔鬼，多丑陋的名称！
可是看吧，等我由地下升到天堂！
' j" b5 M  G! g5 a( S3 w: W
( v6 m) X6 z2 M: m2 g2 N5 b( M人

神在发出号召，让我们击败魔，
魔发出号召，让我们击败神祇；
我们既厌恶了神，也不信任魔，
我们该首先击败无限的权力！
$ K6 v/ ^' v# l$ y2 x% z这神魔之争在我们头上进行，
我们已经旁观了多少个世纪！
/ e7 |9 j  y: r6 r( f; n$ Q不，不是旁观，而是被迫卷进来，
& r# L) S+ {3 p# Y8 _; }# K3 t! X& Q怀着热望，像为了自身的利益。
/ E0 S) H' N  a3 V! X$ J( ~; u打倒一阵，欢呼一阵，失望无穷，
, m! j, U9 a6 Z5 s" c  Q总是绝对的权利得到了胜利！
. l8 @; a" r% S6 U神和魔都要绝对地统治世界，
而且都会把自己装扮得美丽。
" z1 L$ j; O& c$ R' \+ X  g" D$ w" k心呵，心呵，你是这样容易受骗，
+ d6 @) z! n! w) o& e+ ?! [但现在，我们已看到一个真理。

魔

- `; ]4 {1 x. b  X. Z7 O0 w人呵，别顾你的真理，别犹疑！
  H: j0 @( ^' O4 {只要看你们现在受谁的束缚！
. l4 k6 b( [" {6 {/ {( n# j& [我是在你们心里生长和培育，
) n- `' a5 }# e. L2 H3 D我的形象可以任由你们雕塑。
只要推翻了神的统治，请看吧：
我们之间的关系将异常谐和。
我是代表未来和你们的理想，
) J. r4 P% c" v* X+ g8 K难道你们甘心忍受神的压迫？
$ j* O- V8 V. m& C
人
: M9 h9 q- n: s& T- i. R" r2 t1 W
对，哪里有压迫，哪里就有反抗；
谁推翻了神谁就进入天堂。
) c* Y" y! A; g" [; P1 l2 G! j
权力

, o' g/ C& l5 M而我，不见的幽灵，躲在他身后，
不管是神，是魔，是人，登上宝座，
: V4 B+ u+ W+ c6 H+ E我有种种幻术越过他的誓言，
以我的腐蚀剂伸入各个角落；
不管是多么美丽的形象，
最后……人已多次体会了那苦果。

& e4 N, ~9 n( _' B$ j- \, s1976年

---

面包
6 i% Y+ {3 N, E, ~8 ^6 w: Z/ T

清晨在桌上冒热气的面包
8 m2 R' j+ V) V" E  O1 P( Y驱走了夜的怀疑之阴影，
7 t+ j5 [! q; V它使我又感到了太阳的闪动
好似我自己额上跳动的脉搏。
: a7 P5 A/ i$ w2 o8 G+ d
3 a5 C4 ]! Q9 @2 k( \0 F! S' q呵，生之永恒的呼吸，黑夜的火光，
/ N- l( [/ v0 t* l5 H2 q江河的广阔，家檐下的温暖，
6 `& N6 t) h# r0 `$ O被锁在钢铁或文字中的霹雷——
- k$ p: z& u2 _- `+ a这一切都由劳动建立在大地上。

我们无需以贫困或饥饿的眼睛
2 ^, \0 M/ w' g2 J3 r去注视谁的松软的大面包，
并夜夜忍住自己的情绪，像呻吟
! q) \) n, C0 W+ x
我们想到的是未来的丰收，
田野闪耀，欢快，好似多瑙河，
而清晨……

+ c4 Z6 F& v+ s- ]8 S) w) D' p+ U1976年，残稿

---

退稿信

5 @2 @4 M  d# A5 }, T4 ?您写的倒是一个典型的题材，
; W5 o& Y; _2 p: b3 ]% |$ ^只是好人不最好，坏人不最坏，
: q: g# `* i! X9 [4 ^黑的应该全黑，白的应该全白，
5 W+ M* E# H6 P8 y2 x5 t) e而且应该叫读者一眼看出来！

% e- |) j, v3 G/ c/ z  d0 ^您写的故事倒能给人以鼓舞，
0 V# e" j/ z! ^% }: C要列举优点，有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，
只是六、七、八、九、十都够上错误，
4 G; F3 |% V7 m0 F9 t$ ]这样的作品可不能刊出！
% L+ x5 I/ ]  m) \% H+ P9 y9 D4 }* L
您写的是真人真事，不行；
* w! o* t% `! C" Y  Y您写的是假人假事，不行；
总之，对此我们有一套规定，
! h. w- I9 S: R6 A最好请您按照格式填写人名。

- z6 _- D. ^7 ?& n* O7 p您的作品歌颂了某一个侧面，
又提出了某一些陌生的缺点，
这在我们看来都不够全面，
您写的主题我们不熟捻。

0 {2 X5 k. M0 b. r7 I/ |9 x# {# t2 p百花园地上可能有些花枯萎，
可是独出一枝我们不便浇水，
我们要求作品必须十全十美，
! b, J7 `9 {2 E8 S- y8 J您的来稿只好原封退回。

& \, M( r0 h0 ?& `( n1976年11月

---

黑笔杆颂
7 c; ^% S) m& U$ T: u——赠别“大批判组”
( }4 a7 o' D: N; \2 G3 L  p

多谢你，把一切治国策都“批倒”，
人民的愿望全不在你的眼中：
努力建设，你叫作“唯生产力论”，
8 b  `4 \* v6 u* b# K  K认真工作，必是不抓阶级斗争；
4 R; I! R! ?! E! d你把按劳付酬叫作“物质刺激”，
一切奖罚制度都叫它行不通。
学外国先进技术是“洋奴哲学”，
# T. N9 I% r# t但谁钻研业务，又是“只专不红”；
1 h5 U( Y. S1 }4 K3 Z" c办学不准考试，造成一批次品，
你说那是质量高，大大地称颂。
4 V# z) I; V  K- x& ?连对外贸易，买进外国的机器，
你都喊“投降卖国”，不“自立更生”；
不从实际出发，你只乱扣帽子，
你把一切文字都颠倒了使用：
" \' p* o: ~2 r: e1 C4 P: K到处唉声叹气，你说“莺歌燕舞”，
把失败叫胜利，把骗子叫英雄，
每天领着二元五角伙食津贴，
却要以最纯的马列主义自封；
吃得脑满肠肥，再革别人的命，
反正舆论都垄断在你的手中。
人民厌恶的，都得到你的吹呼，
& p3 I# m- J4 {) p, G/ v只为了要使你的黑主子登龙；
好啦，如今黑主子已彻底完蛋，
你做出了贡献，确应记你一功。

' g6 M+ Y* K) o! i3 k4 n1976年

---

冬
) [$ j( d. m5 m7 i3 s

4 [8 E! z! \7 c! v0 B1 c+ m１
; ]$ I8 H* l& w3 s7 m% d9 b
/ D# i, R0 ?7 `0 \) c$ b& D) Y
% c7 |( d( ~* M# u" B0 y我爱在淡淡的太阳短命的日子，
) L% t$ v9 D$ S' N% R0 Z# K' J& l临窗把喜爱的工作静静做完；
才到下午四点，便又冷又昏黄，
我将用一杯酒灌溉我的心田。
/ |# O6 n/ n  t* L多么快，人生已到严酷的冬天。
" ]6 l! ~/ c# B3 G$ t
. m) x* E" J( u" k9 t我爱在枯草的山坡，死寂的原野，
/ r4 R( R) K) m% `% W/ R独自凭吊已埋葬的火热一年，
看着冰冻的小河还在冰下面流，
不只低语着什么，只是听不见。
3 N+ F; W; C- f2 q* y呵，生命也跳动在严酷的冬天。

我爱在冬晚围着温暖的炉火，
和两三昔日的好友会心闲谈，
听着北风吹得门窗沙沙地响，
而我们回忆着快乐无忧的往年。
" F$ a0 O6 G# Z* s人生的乐趣也在严酷的冬天。

0 _# ^6 H* T% q7 R我爱在雪花飘飞的不眠之夜，
0 q: s3 z3 I2 D, @% x. K1 A. U把已死去或尚存的亲人珍念，
" E% v/ P: L2 N- H, I当茫茫白雪铺下遗忘的世界，
# U% f, n" @7 h# C5 s: o3 q我愿意感情的激流溢于心田，
来温暖人生的这严酷的冬天。
1 b8 A# ~# b1 T, N) m2 f8 \7 ~
$ [6 ?+ s3 w5 u, T

# k4 s$ J4 j) i( l+ `! H0 h3 `２
& t) P/ x. x2 j! z
寒冷，寒冷，尽量束缚了手脚，
0 d& v7 l1 T. _+ e潺潺的小河用冰封住了口舌，
" V& |0 f* }( m# {0 Z' b0 O盛夏的蝉鸣和蛙声都沉寂，
大地一笔勾销它笑闹的蓬勃。
% }  ]! h' ?! D* a1 G) N* R, k
谨慎，谨慎，使生命受到挫折，
花呢？绿色呢？血液闭塞住欲望，
经过多日的阴霾和犹疑不决，
才从枯树枝漏下淡淡的阳光。

) g6 S( D, F: J: r; G奇怪！春天是这样深深隐藏，
* n/ A5 @1 T: J) Y( F# ^+ I哪儿都无消息，都怕峥露头角，
$ x/ t. E; {( m' Y年轻的灵魂裹进老年的硬壳，
仿佛我们穿着厚厚的棉袄。
0 n6 `' F/ r' a1 H( P: ^

! C. o( r) m3 y! H6 Q% Z
３
6 |1 W2 Q5 ~- B* k' j
4 o, |5 d' s" r7 E; Y  H% {8 I你大概已停止了分赠爱情，
* i, Y$ a+ W4 Q4 G3 v2 q把书信写了一半就住手，
8 b1 g0 Y. ?+ P1 X( w望望窗外，天气是如此萧杀，
因为冬天是感情的刽子手。

1 I* J7 c  q6 c& ?  u你把夏季的礼品拿出来，
5 o, U( }# t: s: C无论是蜂蜜，是果品，是酒，
然后坐在炉前慢慢品尝，
因为冬天已经使心灵枯瘦。

4 g" r: ~0 T5 l( m  t你那一本小说躺在床上，
/ d1 l, }& c) z4 P$ r8 {  N. L8 Z在另一个幻象世界周游，
* h. Z, e8 C/ W8 S/ Y) q- U它使你感叹，或使你向往，
因为冬天封住了你的门口。
. z2 C- i# ~; ~2 _
你疲劳了一天才得休息，
& y" p, l) N# ^0 s) [听着树木和草石都在嘶吼，
你虽然睡下，却不能成梦，
因为冬天是好梦的刽子手。



; j4 Q. b. ?; T* V" n+ l* ?; t9 l6 B４

在马房隔壁的小土屋里，
0 o+ m. `0 o* h, |& Z" F" H风吹着窗纸沙沙响动，
几只泥脚带着雪走进来，
让马吃料，车子歇在风中。
/ l. E- F! n' k1 u; a9 P7 v& m
* G8 K' Z8 d9 Q, N2 E  g高高低低围着火坐下，
* a$ y3 E$ Y) @有的添木柴，有的在烘干，
$ z" C4 @1 d2 [6 S: q  X, U' d有的用他粗而短的指头
把烟丝倒在纸里卷成烟。
  W0 Y, t" J+ x( s2 _
; B0 o; o5 j) G% Y* x/ b一壶水滚沸，白色的水雾
弥漫在烟气缭绕的小屋，
吃着，哼着小曲，还谈着
枯燥的原野上枯燥的事物。

6 Y4 E+ T, P, A/ x北风在电线上朝他们呼唤，
原野的道路还一望无际，
2 q' T6 D, z* S9 \6 Q, ^几条暖和的身子走出屋，
1 N  z3 k# a) G又迎面扑进寒冷的空气。
& ^2 k3 c3 b8 ~6 U, P% s& R* F* w
# y/ a" E8 B( i( `( h1976年12月

注：本诗第一章，在初稿及《诗刊》1980年第2期刊载时，每节最后一行均为“人生本来是一个严酷的冬天”。诗人曾将本诗寄给朋友，经杜运燮提议，认为如此复沓似乎“太悲观”，故改为不同的四行。穆旦家属和杜运燮所编《穆旦诗选》（1986）收入的即为诗人的改定稿。这里选用的是《穆旦诗选》版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