穆旦诗选

zhangwei

穆旦（1918-1977）原名查良铮，曾用笔名梁真。浙江海宁人，出生于天津。九叶诗人之一、翻译家。

, {- Z$ T, m% z; l$ _少年时代的穆旦在南开中学读书时便对文学有浓厚兴趣，开始写诗。1935年考入北平清华大学外文系，抗日战争爆发后，随学校辗转于长沙、昆明等地，并在香港《大公报》副刊和昆明《文聚》上发表大量诗作，成为有名的青年诗人。1940年在西南联大毕业后留校任教。1940年在西南联大毕业后留校任教。1949年赴美国留学，入芝加哥大学英国文学系学习。1952年获文学硕士学位。1953年回国后，任南开大学外文系副教授。1958年调图书馆工作。1977年因心脏病突发去世。
  |/ l' [7 E; u3 ^
穆旦于40年代出版了《探险者》、《穆旦诗集(1939～1945)》和《旗》三部诗集，是“九叶诗派”的代表性诗人。50年代起，穆旦开始从事外国诗歌的翻译，主要译作有俄国普希金的作品《波尔塔瓦》、《青铜骑士》、《普希金抒情诗集》、《普希金抒情诗二集》、《欧根·奥涅金》、《高加索的俘虏》、《加甫利颂》，以及《雪莱抒情诗选》、《唐璜》、《拜伦诗选》、《布莱克诗选》、《济慈诗选》。所译的文艺理论著作有苏联季摩菲耶夫的《文学概论》（《文学原理》第一部）、《文学原理（文学的科学基础）》、《文学发展过程》、《怎样分析文学作品》和《别林斯基论文学》等。
早期作品（1934-1939）：

[南开时期] 流浪人　神秘　两个世界　夏夜　一个老木匠　前夕　冬夜　哀国难
[清华时期] 更夫　玫瑰的故事　古墙　野兽
[联大初期] 我看　园　合唱二章 童年 出发——三千里步行之一　原野上走路——三千里步行之二

中期作品（1939-1948）

[1939年]： 防空洞里的抒情诗　劝友人　从空虚到充实　祭
[1940年]： 蛇的诱惑　玫瑰之歌 漫漫长夜　在旷野上　不幸的人们　悲观论者的画像
　　　　　　窗——寄敌后方某女士　还原作用 我　五月　智慧的来临
[1941年]： 潮汐　在寒冬的腊月里　夜晚的告别　我向自己说　鼠穴　华参先生的疲倦　中国在哪里
　　　　　　神魔之争　小镇一日　哀悼　摇篮歌　控诉 赞美　黄昏　洗衣妇　报贩
[1942年]： 春底降临　春　诗八章　出发 阻滞的路 自然底梦　幻想底乘客
: ]: a& {: Y, g1 a6 H1 k[1943年]： 祈神二章　诗二章
[1944年]： 赠别　裂纹 寄——　活下去
[1945年]： 线上　被围者　退伍　春天和蜜蜂 忆　海恋　旗　流吧,长江的水　风沙行　甘地
( q" _" |2 _- S  T' w8 Z" \. \5 l　　　　　　给战士 野外演习 一个战士需要温柔的时候　七七 先导　农民兵　打出去
　　　　　　奉献　反攻基地　通货膨胀　良心颂　苦闷的象征　轰炸东京　森林之魅 云
[1947年]： 时感四首　他们死去了　荒村　三十诞辰有感　饥饿的中国 隐现　我想要走
9 M3 q4 k. e+ a' b  A8 |　　　　　　暴力　胜利 牺牲　手 发现　我歌颂肉体
9 B, N" Z5 w" {5 g% Q) t[1948年]： 甘地之死　世界　城市的舞 诗 绅士和淑女　诗四首

晚期作品（1951-1976）

[50年代]：美国怎样教育下一代　感恩节——可耻的债　妖女的歌　葬歌　问 我的叔父死了
# `2 _8 B0 \0 o" @5 E! P　　　　 去学习会　三门峡水利工程有感　“也许”和“一定”　九十九家争鸣记
& L2 ~8 i' N3 o; q[70年代]：苍蝇　智慧之歌 理智和感情　演出　城市的街心　诗　理想　听说我老了　冥想
8 n% h& w) U7 O' H　　　　　 春　夏　友谊　有别　自己　秋　秋(断章)　沉没　停电之后 好梦
  H( F' ~3 S* p: f5 X' i　　　　　“我”的形成　老年的梦呓 　问　爱情　神的变形　面包　退稿信　黑笔杆颂　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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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i1 F+ g, V. ~$ ], v  q9 f5 @( o流浪人

; H- f9 ~  c* }. W1 {6 n. e  f　　饿——
' @) I" U9 ]9 v3 ?# |. D/ a7 v我底好友，
/ v/ `) Z" W1 P$ A& D9 S" o- a它老是缠着我
　在这流浪的街头。
( y% i2 W7 X+ B! M3 Z7 k, I
软软地，
是流浪人底两只沉重的腿，
: j4 k3 ^. r/ j) a7 [8 D. X0 ^一步，一步，一步……
天涯的什么地方？
没有目的。可老是
- V8 a& R; G# y, m0 d+ k5 g6 |8 ~疲倦的两只脚运动着，
一步，一步……流浪人。

　　仿佛眼睛开了花
　　　飞过了千万颗星点，像乌鸦。
昏沉着的头，苦的心；
) }1 y3 c. X# y) f; B3 U' k/ n8 J火热般的身子，熔化了——
　　棉花似地堆成一团
! i* e8 |1 ^1 i5 O  c可仍是带着软的腿
　一步，一步，一步……


（1933年）4月15日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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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秘
7 \' ?) ]2 Q; [

朋友，宇宙间本没有什么神秘，
要记住最秘的还是你自己。
* O9 M$ q' X; m0 b& I( i/ b; I9 F3 _你偏要编派那是什么高超玄妙，
这样真要使你想得发痴！
0 ]) C2 O$ }& Y( B% }1 h
4 T+ V2 G0 f9 c7 T世界不过是人类的大赌场，朋友
好好的立住你的脚跟吧，什么都别想，
* T2 r9 v/ ^, O1 ~. \2 c那么你会看到一片欺狂和愚痴，一个平常的把戏，
但这却尽够耍弄你半辈子。
或许一生都跳不出这里。
  e# u6 T  v+ e, f9 A& C1 R* R
你要说，这世界太奇怪，
人们为什么要这样子的安排？
我只好沉默，和微笑，
5 b# M. C, @- j& e等世界完全毁灭的一天，那才是一个结果，
* \2 O$ H/ Q+ x暂时谁也不会想得开。
: ^5 ^. [0 ~% N

1933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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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个世界

7 A/ l* H" d: I4 o* ^1 I看她装得像一只美丽的孔雀——
% s3 p! U$ D4 Z/ l$ L五色羽毛镶着白边，
6 v. H7 r% D: X- t粉红纱裙拖在人群里面，
她快乐的心飘荡在半天。

美丽可以使她样子欢喜和发狂，
3 v" D8 b- U1 ~0 i博得了喝彩，那是她的渴望；
3 c7 H: w7 Q. Y5 \8 m" n“高贵，荣耀，体面砌成了她们的世界！
管它什么，那堆在四面的伤亡？”……

隐隐的一阵哭声，却不在这里；
9 Y. s3 w  \7 \孩子需要慈爱，哭嚷着，什么，“娘？”
/ |& v0 q; {5 X$ @4 _: x但这声音谁都不知道，“太偏僻！”
哪知却惊碎了孩子的母亲的心肠？

, P' M& d( V+ Q. h1 d( I三岁孩子也舍得离开，叫他嚎，
女人狠着心，“好孩子，不要哭——
妈去做工，回来给你吃个饱！”
丝缸里，女人的手泡了一整天，
肿的臂，昏的头，带着疲倦的身体，
摸黑回了家，便吐出一口长气……
生活？简直把人磨成了烂泥！

1 p& f! i; c8 J9 ?! X% e/ m美的世界仍在跳跃，眩目，
  ?) A) J" g, q* B7 F但她却惊呼，什么污迹染在那丝衣？
$ x& Y; d# \" F6 X同时远处更迸出了孩子的哭——
“妈，怕啊，你的手上怎么满铺了血迹？”

, B, H+ F! B9 X8 C
( D  E9 G9 _, r& k1 S9 x1933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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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夜
0 t& |- L  d3 s! x# k% }7 S* i

- ^- o7 q& L. a/ }5 e8 W% g5 h, r黑暗，寂静，
这是一切；
天上的几点稀星，
5 h% I7 w4 m" B: R, W( h4 ~3 f1 B狗，更夫，都在远处响了。
4 o+ ?( C1 ?- o6 S) I' c
前阶的青草仿佛在摇摆，
青蛙跳进泥塘的水中，
传出一个洪亮的响，
, b. o6 X& z* A/ U; U“夜风好！”

/ y" R) G  }8 \. C
3 Z/ V. k# S1 X7 G1933年6月24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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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老木匠
6 i& y+ ^0 `  ]& Y% O

. s! p: H0 J4 ?8 p/ i3 g; q6 Y我见到那么一个老木匠
. h. {8 R6 E$ }8 I6 h* m从街上一条破板门。
那老人，迅速地工作着，
全然弯曲而苍老了；
看他挥动沉重的板斧
6 G( D7 @( z( ^) ]' g4 h4 Y像是不胜其疲劳。

孤独的，寂寞的
( O  k- M! T/ a老人只是一个老人。
伴着木头，铁钉，和板斧
) L) l7 \; K. h$ t3 d春，夏，秋，冬……一年地，两年地，
老人的一生过去了；
1 |6 o  M5 u, \3 v( _牛马般的饥劳与苦辛，
" k0 }- ]# p7 _6 Q; a. R" \1 @像是没有教给他怎样去表情。
5 _& r6 R. k+ f# [  @% l% @也会见：老人偶而吸着一支旱烟，
  m( L$ g3 ~1 r: x对着漆黑的屋角，默默地想
那是在感伤吧？但有谁
& s2 S* N3 F" M7 Q) I6 y6 B知道。也许这就是老人最舒适的一刹那
看着喷着的青烟缕缕往上飘。

沉夜，摆出一条漆黑的街
$ T# w" y6 p, z" e, B  R振出老人的工作声音更为洪响。
从街头处吹过一阵严肃的夜风
卷起沙土。但却不曾摇曳过
+ l4 `5 W9 ]: ], R4 X那门板隙中透出来的微弱的烛影。

/ [. N1 U+ X! p8 c+ q: N9月，29日，1934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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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夕
4 k% y- ]5 R+ A! `' w

希望像一团热火，
5 H5 Q0 e4 D$ s, h( t尽量地烧
个不停。既然
. q) {, c. ?+ @世界上不需要一具僵尸，
. Q/ a0 i) O& x- _* \  @一盆冷水，一把
- ~) X- e( X* b7 p# J死灰的余烬；
那么何不爽性就多诅咒一下，
让干柴树枝继续地
% ^/ Z9 S' ^! p7 Q0 }  _烧，用全身的热血
鼓舞起风的力量。
$ c- v* d0 l$ f  m) [顶多，也不过就烧了
你的手，你的头，
. L/ z$ v$ {. f; K2 r% u" h即使是你的心，
7 i  W& E; P, r2 x要知道你已算放出了
# C0 R: e1 x% @! D9 s# p3 W燎野中一丝的光明；
  q/ v9 `" L- C) R2 q1 @+ v如果人生比你的
理想更为严重，
# m3 }$ f+ k0 P5 s5 p苦痛是应该；
一点的放肆只不过
完成了你一点的责任。
, j" m0 z3 C% H+ }不要想，
: @* [2 F9 [) m+ D黑暗中会有什么平坦，
: `. i2 L3 z1 Z2 r8 ]9 l! i什么融合；脚下荆棘
, x' T% r5 y6 h' z- \扎得你还不够痛？——
我只记着那一把火，
# t. E* a6 Y* {5 F4 K  V那无尽处的一盏灯，
就是飘摇的野火也好；
6 W+ P4 b: X# q# \2 N0 s这时，我将
永远凝视着目标
追寻，前进——
2 r1 E) B/ O' Q- S7 Q# h0 q拿生命铺平这无边的路途，
我知道，虽然总有一天
/ z& i! W' d* l1 W8 x/ E血会干，身体要累倒！
& B- j0 [  v! b' a+ g( G8 K
& b9 `3 ]! v6 T. z$ ?3 o1934年10月31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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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[7 g- D# y* ]4 z冬夜

# r3 a- O2 \' S  b5 P更声仿佛带来了夜的严肃，
2 f( u: _5 W7 ^; m6 k% \寂寞笼罩在墙上凝静着的影子，
默然对着面前的一本书，疲倦了
树，也许正在凛风中瑟缩，

夜，不知在什么时候现出了死静，
  H* O& ^- o+ d3 X: W风沙在院子里卷起来了；
5 z. V3 T' A2 ^, u; B% Q脑中模糊地映过一片阴暗的往事，
远处，有凄恻而尖锐的叫卖声。
2 W, s" P6 \! H1 S
7 n( V+ v( s1 X* ^
: y6 r7 w3 m9 d2 W! i7 L" r(1934年)11月3日偶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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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H0 T& t2 y* E" @& C8 Y& u哀国难
3 B# b' H6 T" e

: {7 a# H) e* C: f* }- T一样的青天一样的太阳，
一样的白山黑水铺陈一片大麦场；
" K- R( l& N6 m9 A" E! n# U可是飞鸟飞过来也得惊呼：
- Q5 W+ C# L5 C- x8 Q( A, @3 q呀！这哪里还是旧时的景象？
9 Q* o0 {6 f2 x7 W+ F. v我洒着一腔热泪对鸟默然——
我们同忍受这傲红的国旗在空中飘荡！
+ j& J4 Z" C: Q* T4 z. b/ I
! l7 O3 N3 V* J, j' x% @3 D% F眼看祖先们的血汗化成了轻烟，
铁鸟击碎了故去英雄们的笑脸！
眼看四千年的光辉一旦塌沉，
, o6 J2 f+ \0 Z$ g; f5 z5 {铁蹄更翻起了敌人的凶焰；
坟墓里的人也许要急起高呼：
3 d7 e5 g1 w# p“喂，我们的功绩怎么任人摧残？
1 l  [7 H8 P9 B* U" E你良善的子孙们哟，怎为后人做一个榜样！”
可惜黄土泥塞了他的嘴唇，
哭泣又吞咽了他们的声响。

新的血涂着新的裂纹，
4 J/ M1 x' K7 k& m7 i' c0 i广博的人群再受一次强暴的瓜分；
6 m% V7 L( H+ O0 r, P一样的生命一样的臂膊，
7 g5 l) O9 Z8 ]- }0 N/ s我洒着一腔热血对鸟默然。
站在那里我像站在云端上，
, G0 w: O& I. q碧蓝的天际不留人一丝凡想，
微风顽皮地腻在耳朵旁，
( a4 Y/ j: e7 Y2 s- S& w告诉我——春在姣媚地披上她的晚装；
4 v/ a7 n) P8 P7 U1 ?可是太阳仍是和煦的灿烂，
野草柔顺地依附在我脚边，
5 a% m5 E: k2 n6 @; u7 n半个树枝也会伸出这古墙，
青翠地，飘过一点香气在空中荡漾......
( j1 ^) K; L$ k3 m远处，青苗托住了几间泥房，
影绰的人影背靠在白云边峰。
% |( E; ?+ ?4 r5 Z! \% I8 B流水吸着每一秒间的呼吸，波动着，
" F# E1 Z: A( c! V3 J0 L0 \寂静——寂静——
蓦地几声巨响，
( s, c0 P# p& L' _3 {0 Z% A# X池塘里已冲出几只水鸟，飞上高空打旋。
4 P; w5 Q7 T6 W, f% I
1 B) [1 K; m) A- j7 U% V2 U1 I- `4 Y9 ^1935年6月13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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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 C+ O7 Z" N3 ^1 I更夫
* E+ Z5 z  I" r+ F; k. Z

, m$ @0 C8 |& M& S# Z6 F1 S+ Y冬夜的街头失去了喧闹的
脚步和呼喊，人的愤怒和笑靥
如隔世的梦，一盏微弱的灯光
闪闪地摇曳着一付深沉的脸。

) \7 I, B! J/ e! a( `怀着寂寞，像山野里的幽灵，
他默默地从大街步进小巷；
- _! Y; ]2 P6 ^/ x生命在每一声里消失了，
& L% s0 Y1 U$ R5 N$ j化成声音，向辽远的虚空飘荡；
: D9 _8 H" C7 k+ s: d
飘向温暖的睡乡，在迷茫里
0 g; E1 f9 [+ j: i& l; ]' z警起旅人午夜的彷徨；
一阵寒风自街头刮上半空，
深巷里的狗吠出凄切的回响。

把天边的黑夜抛在身后，
一双脚步又走向幽暗的三更天，
期望日出如同期望无尽的路，
鸡鸣时他才能找寻着梦。
" J: ]* d% |" @$ x0 R, {
" \* C( U9 m# ~) R* U* C1936年11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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玫瑰的故事

' U, B$ X2 a+ a: D$ _　　英国现代散文家L.P.Smith有一篇小品The Rose,文笔简洁可爱,内容也非常隽永,使人百读不厌,故事既有不少的美丽处,所以竟采取了大部分织进这一篇诗里,背景也一仍原篇,以收异域及远代的憧憬之趣。至于本诗能够把握住几许原文的美,我是不敢断言的;因为,这诗对于我本来便是一个大胆的尝试。想起在一九三六年的最后三天里,苦苦地改了又改,算是不三不四地把它完成了;现在看到,我虽然并不满意,但却也多少是有些喜欢的。

二十六年一月忙考时谨志
  p2 W/ c) r5 V" ]
3 q3 u# _. R" _$ ~. e! O庭院里盛开着老妇人的玫瑰,
有如焰焰的火狮子雄踞在人前,
& U3 t' o3 y6 x' w3 \- S3 {8 ^当老妇人讲起来玫瑰的故事,
* @7 X- T. J$ {$ ~/ h. u, c9 u回忆和喜悦就轻轻飘过她的脸。

……许多年前，还是我新婚以后，
4 ~3 A2 r( l, j我同我的丈夫在意大利周游，
% ?- |+ r# t. R4 \8 i那时还没有铁路，先生，一辆马车，
带我们穿过城堡又在草原上驰走。

在罗马南的山路上马车颠坏了，
: l) T3 d5 g/ z! [- l% e0 u$ g它的修理给我们三天的停留：
第一晚我们在茫茫的荒野里，
找到路旁的一间房子，敝落而且破旧。

我怎能睡啊，那空旷的可怕的黑夜！
流水的淙淙和虫鸣嘘去了我的梦；
趁天色朦胧，我就悄悄爬起来，
倚立在窗前，听头发舞弄着晨风。
% W  A+ V: Q# o
已经很多年了，我尚能依稀记得，
清凉的月光下那起伏的蓝峰；
6 a# t3 ]3 H' J渐渐儿白了，红了，一些远山的村落，
; f* G3 |1 C+ a吻着晨曦，象是群星明耀地闪射。

小村烦嚣地栖息在高耸的山顶，
一所客栈逗留住我们两个客人。
, d# E8 X9 ~% L* Q几十户人家围在短墙里，像个小菜园，
但也有礼俗，交易，人生的悲哀和喜欢。

酒店里一些贵族医生和官员，
也同样用悠闲弹开了每天的时间，
在他们中间我看到一个清瘦的老人，
3 z9 a+ ^# L! u& h3 ?# B. P% u又美丽，又和蔼，有着雄健的话锋。
8 l# y- E7 `) ~3 T4 t+ a# \& F7 G5 N
0 m% B$ @% X; ]! V' X他的头发斑白，精神像个青年，
0 l, p, Q' y. V2 ?6 q* w他明亮的眸子里闪耀着神光，
9 j" W) G% Z4 f' ]3 `) Y/ P& q1 E不住地向我们看，生疏里掺些惊异，
可是随即笑了，又像我们早已熟悉。
/ ~4 `" ~7 i0 B5 K; Z8 k; e
" R( D3 s' `9 d- U# d1 v老人的温和引起来一阵微风，
轻轻地吹动了水面上的浮萍；
他向我们说陌生人不必客气，
* i* ?3 F6 g! n: x% W他愿意邀请陌生的客人到他家里。

$ i$ v6 L+ g$ m, l于是，在一个晴朗炎热的下午，
' l; M5 p" ^$ m; e7 J青青的峦峰上斜披夕阳的紫衫，
7 M+ J8 H, G- W( b; E一辆小车辘辘地驰向老人的田园，
2 G1 Z; y# H( B) j* U. W里面坐着我和我的丈夫。
8 y! r4 E; i. X; M
这所田园里铺满了小小的碎石，
丛绿下闪动着池水的波影，
  e5 B4 H* e1 p; l一棵紫红的玫瑰向天空高伸，
发散着甜香，又蔽下幽幽的静。
$ v! C( }, E' p
$ c3 x" _' y( K玫瑰的花朵展开了老人的青春，
0 `: J9 g2 v, ?  K# w每一阵香化成过去美丽的烟痕，
老人一面让酒一面向我们讲，
多样的回忆在他脸上散出了红光。

) E' n$ x$ o& \2 H& w他坦然地微笑，带着老年的漠冷，
* M1 o, m" m  B3 A慢慢地讲起他不幸的爱情：
: Q& L3 n' v3 D$ k% a" Y" N4 ?$ E“……多少年以前，我年轻的时候，
1 b9 ~2 F' ~5 ?; z那隔河的山庄住着我爱的女郎，

“她年轻，美丽，有如春天的鸟，
' F# H0 @" x4 Y$ Y+ a8 `她黄莺般的喉咙会给我歌唱，
: b, K6 L$ n' [; ^我常常去找她，把马儿骑得飞快，
$ K" t, I3 h9 M8 t  M越过草坪，穿出小桥，又抛下寂寞的墓场。

“可是那女郎待我并不怎样仁慈，
她要故意让我等，啊，从日出到日中！
在她的园子里我只有急躁地徘徊，
6 _7 X2 U# S8 q" s* ?4 }0 [激动的心中充满了热情和期待。
9 y3 F: ?9 J9 B. T: @
“园子里盛开着她喜爱的玫瑰，
" L& R0 o$ M6 e7 Z( O; |' F8 f' _清晨时她常殷殷地去浇水。
4 x$ V$ B7 D2 B9 R- L焦急中我无意地折下了一枝，
( t3 |8 a7 k4 i- F5 k" F可是当我警觉时便把它藏进衣袋里。
0 l& f1 Q+ u6 a- Z4 `& p
“这小枝玫瑰从此便在泥土中成长，
2 [, q5 l5 C' R1 X+ F/ N洗过几十年春雨也耐过了风霜，
如今，啊，它已是这样大的一棵树……”
别时，老人折下一枝为我们祝福。
+ J& l& P7 R  p9 D
修理好的马车把我们载上路程，
1 f" U2 Z; B: e' K: w5 m- X铃声伴着孩子们欢快的追送；
终于渐渐儿静了，我回视那小村
9 U. n2 ^$ S+ J0 _6 h已经高高地抛在远山的峰顶……
5 f6 Y4 ?- D+ D8 J2 C) x2 Y6 ^  C
现在，那老人该早已去世了，
年轻的太太也斑白了头发！
* y5 k$ M9 }- l4 a/ \她不但忘却了老人的名字，
* S9 }0 H! W; L2 p/ p& p3 I" Z: |* b并且也遗失了那个小镇的地址。
6 L. F/ X0 N) h, y/ e# _. ]
只有庭院的玫瑰在繁茂地滋长，
年年的六月里它鲜艳的苞蕾怒放。
好像那新芽里仍燃烧着老人的热情，
8 w6 k/ ~, A6 R/ m& ]! Y+ |浓密的叶子里也勃动着老人的青春。

发表于《清华周刊》（1937年1月25日）
署名：慕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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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墙

  ]5 ^* |( B+ _! I一团灰沙卷起一阵秋风，
* F/ Y+ n0 e: y7 X! f3 x奔旋地泻下了剥落的古墙，
一道晚霞斜挂在西天上，
古墙的高处映满了残红。

8 K2 Q$ h3 [9 h9 _" v% e古墙寂静地弓着残老的腰，
1 z! |3 P6 a4 Q, R' q  F驼着悠久的岁月望着前面。
; \$ g1 M+ n- H' V1 R+ W一只手臂蜿蜒到百里远，
& T* C8 P% f1 Y- E败落地守着暮年的寂寥。
  y' G1 F4 {7 o6 B/ _4 q1 K
% q* B: `, [3 H. B% X3 o8 I凸凹的砖骨镌着一脸严肃，
默默地俯视着广阔的平原；
古代的楼阁吞满了荒凉，
古墙忍住了低沉的愤怒。
0 D8 V; x( R" u4 @5 _
9 S% u- R7 R3 p野花碎石死死挤着它的脚跟，
苍老的胸膛扎成了穴洞；
当憔悴的瓦块倾出了悲声，
古墙的脸上看不见泪痕。

暮野里睡了古代的豪杰，
: `+ A7 L# x3 S/ ?# J古墙系过他们的战马，
轧轧地驰过他们凯旋的车驾，
5 c, G6 A3 M$ l3 |( O! o$ S0 Z欢腾的号鼓荡动了原野。

- U7 G( X' N" O: w) ~时光流过了古墙的光荣，
狂风折倒飘扬的大旗，
古代的英雄埋在黄土里，
如一缕浓烟消失在天空。

- s% B3 v% G# D" `古墙蜿蜒出刚强的手臂，
7 w& E# H9 @5 m曾教多年的风雨吹打；
4 T6 g/ f6 y% V2 r层层的灰土便渐渐落下，
$ U0 ?& e2 m+ X. R3 h: A% z7 F. @古墙回忆着，全没有惋惜。
- |. ]* S4 W9 ]! L! f7 j% m& S8 N
: w( U6 H, W8 a/ ^怒号的暴风猛击着它巨大的身躯，
2 D" T% o* @: D( A沙石交战出哭泣的声响；
野草由青绿褪到枯黄，
在肃杀的原野里它们战栗。

古墙施出了顽固的抵抗，
暴风冲过它的残阙！
2 Q# B( Z# I2 `" l9 m) R0 ?苍老的腰身痛楚地倾斜，
# V2 j7 p5 H, W) ^/ F它的颈项用力伸直，瞭望着夕阳。

晚霞在紫色里无声地死亡，
黑暗击杀了最后的光辉，
当一切伏身于残暴和淫威，
+ j* @8 n" P8 B& v) ^3 B矗立在原野的是坚忍的古墙。
% y3 n' d0 u6 L- L% U
2 k/ g! f* x2 T7 n5 `9 R*原载北平《文学》杂志1937年1月诗歌专号。以上据李方《穆旦诗全集》本。曹元勇《蛇的诱惑》本有文字出入，如“奔旋”作“奔驰”、“严肃”作“严悚”、“肃杀”作“悚杀”等。

---

. u3 d* }6 K% q% l; y野兽

6 B7 ^6 f5 V" J" y  V+ _! Y黑夜里叫出了野性的呼喊，
" A, C( ]$ `, r5 s7 d9 P是谁，谁噬咬它受了创伤？
在坚实的肉里那些深深的
血的沟渠，血的沟渠，灌溉了
翻白的花，在青铜样的皮上！
是多大的奇迹，从紫色的血泊中
它抖身，它站立，它跃起，
& D3 n: v7 z4 |+ F风在鞭挞它痛楚的喘息。
9 {. @, ?/ S1 s: J) b2 H, I2 O
然而，那是一团猛烈的火焰，
是对死亡蕴积的野性的凶残，
在狂暴的原野和荆棘的山谷里，
; W! Y1 b1 Y" W" S像一阵怒涛绞着无边的海浪，
它拧起全身的力。
1 b: s% i- n$ Q+ C$ U. Y在黑暗中，随着一声凄厉的号叫，
它是以如星的锐利的眼睛，
% [! P! i( Y0 Y# ]& N' s9 I射出那可怕的复仇的光芒。
2 R( t! X0 b2 J
, J; M# ^0 S; R1937年11月

---

我看
) t6 |/ r6 M! z4 f, L0 k" Z. F, m

我看一阵向晚的春风
" p6 T! G- [0 A* ^0 X% A悄悄揉过丰润的青草，
我看它们低首又低首，
4 k$ }( G# ^3 y4 A. _也许远水荡起了一片绿潮；
) h. [, d! ?7 U* A6 |6 b3 a
我看飞鸟平展着翅翼
0 J. O$ u- E$ n% M8 Q静静吸入深远的晴空里，
4 ^4 O* |7 Z. x我看流云慢慢地红晕
无意沉醉了凝望它的大地。
; c1 d: b6 l8 }" J. ]7 g6 G
- H. A) D) S0 b3 @. t5 Q4 Q, A3 gＯ，逝去的多少欢乐和忧戚，
我枉然在你的心胸里描画！
: A6 @! [5 H! s9 l4 [Ｏ！多少年来你丰润的生命
$ |% G  B/ G' c& A7 V5 s; e. ?永在寂静的谐奏里勃发。

( z% T8 F) i' P( G+ [也许远古的哲人怀着热望，
曾向你舒出咏赞的叹息，
如今却只见他生命的静流
% H2 \7 r) J& f随着季节的起伏而飘逸。

) e' V  X9 m: l0 A; D- l2 u5 ?* m7 X. R去吧，去吧，Ｏ生命的飞奔，
, k1 W* j8 H0 N; Q叫天风挽你坦荡地漫游，
6 X- I3 i/ e2 G+ k$ W& }像鸟的歌唱，云的流盼，树的摇曳；

4 m- i+ D1 L; k1 A1 CＯ，让我的呼吸与自然合流！
让欢笑和哀愁洒向我心里，
像季节燃起花朵又把它吹熄。

1938年6月

---

园
- n, z  y4 M$ n: T. _

从温馨的泥土里伸出来的
以嫩枝举在高空中的树丛，
沐浴着移转的金色的阳光。

水彩未干的深蓝的天穹
紧接着蔓绿的低矮的石墙，
5 @+ v: g- {5 E静静兜住了一个凉夏的清晨。

4 b' \) Z; t! r$ k7 i全都盛在这小小的方园中：
, t) o. K6 z9 ?0 p& u# O7 W2 a& Z; l7 _8 q那沾有雨意的白色卷云，
远栖于西山下的烦嚣小城。

# ?5 z1 ~% b- N& n# l如同我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，
/ N8 Q! b8 H0 i0 ]& y5 r7 }3 Y躲在密叶里的陌生的燕子
# Y- y: v3 l5 |3 t永远鸣啭着同样的歌声。

当我踏出这芜杂的门径，
关在里面的是过去的日子，
青草样的忧郁，红花样的青春。

1938年8月

---

合唱二章 又题：Chorus二章

　　１

当夜神扑打古国的魂灵，
! n  H+ W; _5 J  S  l静静地，原野沉视着黑空，
Ｏ飞奔呵，旋转的星球，
叫光明流洗你苦痛的心胸，
叫远古在你的轮下片片飞扬，
. `3 k' ]6 ]& U! y9 j4 y像大旗飘进宇宙的洪荒，
看怎样的勇敢，虔敬，坚忍，
辟出了华夏辽阔的神州。
Ｏ黄帝的子孙，疯狂！
一只魔手闭塞你们的胸膛，
* I2 X/ A$ `  s9 r万万精灵已踱出了模糊的
, g  N9 o9 b" }  ?1 d碑石，在守候、渴望里彷徨。
一阵暴风，波涛，急雨——潜伏，
( {0 w3 n0 g7 W# X0 Y! O等待强烈的一鞭投向深谷，
9 j- I; p4 K7 A4 j* @3 J3 v- ?% h埃及，雅典，罗马，从这里陨落，
Ｏ这一刻你们在岩壁上抖索！
说不，说不，这不是古国的居处，
- R5 E# l2 S3 j9 r: ZＯ庄严的盛典，以鲜血祭扫，
2 ~/ {  W7 ~: O5 ]5 e" D亮些，更亮些，如果你倾倒……
# ]& W7 k1 {: a! v
+ c. I$ @  n% H) h　　２
# g' J( f6 z( _7 x2 S
让我歌唱帕米尔的荒原，
0 R0 Z2 F& b, s用它峰顶静穆的声音，
混然的倾泻如远古的熔岩，
7 g+ o1 x+ Z3 H9 G! B缓缓迸涌出坚强的骨干，
像钢铁编织起亚洲的海棠。
+ M- o% P  p2 Z# \; _Ｏ让我歌唱，以欢愉的心情，
) _% w+ V5 |3 G, k. U: N浑圆天穹下那野性的海洋，
推着它倾跌的喃喃的波浪，
7 I  h( F4 G- b6 @. K像嫩绿的树根伸进泥土里，
它柔光的手指抓起了神州的心房。
1 C5 e, E0 x% q1 k$ a" h, Y8 E  Z当我呼吸，在山河的交铸里，
无数个晨曦，黄昏，彩色的光，
从昆仑，喜马，天山的傲视，
1 n6 q: e% s; `( O流下了干燥的，卑湿的草原，
' ~8 o. U: J& M; R7 K当黄河，扬子，珠江终于憩息，
0 F) z6 g1 L/ j0 t* @多少欢欣，忧郁，澎湃的乐声，
5 ~3 d- L0 l. A. M2 u随着红的，绿的，天蓝色的水，
向远方的山谷，森林，荒漠里消溶。
6 P; H8 k, K" s! W  A# \- |* y0 BＯ热情的拥抱！让我歌唱，
让我扣着你们的节奏舞蹈，
# ]: ~0 l6 L  _当人们痛苦，死难，睡进你们的胸怀，
摇曳，摇曳，化入无穷的年代，
他们的精灵，Ｏ你们坚贞的爱！

1939年2月

---

* z* d0 }4 x: l4 j; f童年
0 Y& \& r  ]% F

秋晚灯下，我翻阅一页历史……
5 G' o) _$ D; F/ @窗外是今夜的月，今夜的人间，
一条蔷薇花路伸向无尽远，
% ^* V! l  i! m/ U9 |* g色彩缤纷，珍异的浓香扑散。
% z' e5 u5 z! o1 M# W9 s于是有奔程的旅人以手，脚
6 \6 z2 [5 u: C8 L+ l( Z贪婪地抚摸这毒恶的花朵，
（呵，他的鲜血在每一步上滴落！）
他青色的心浸进辛辣的汁液
腐酵着，也许要酿成一盅古旧的
9 v* ?( e4 w! _  u+ X醇酒？一饮而丧失了本真。
. q4 M2 ]6 o% s( G1 K也许他终于象一匹老迈的战马，
披戴无数的伤痕，木然嘶鸣。

1 M  _8 S& E' M9 t! @1 h而此刻我停伫在一页历史上，
摸索自己未经世故的足迹
% X" f$ G& K0 q) [- P在荒莽的年代，当人类还是
2 U0 L6 v) j/ M! Y一群淡淡的，从远方投来的影，
朦胧，可爱，投在我心上。
天雨天晴，一切是广阔无边，
一切都开始滋生，互相交溶。
) \8 F: |0 U+ M+ _# O无数荒诞的野兽游行云雾里，
0 Q+ Y' W. u' B0 f6 ^（那时候云雾盘旋在地上，）
2 o" g- H! J/ f+ I1 N9 g矫健而自由，嬉戏地泳进了
从地心里不断涌出来的
火热的熔岩，蕴藏着多少野力，
多少跳动着的雏形的山川，
5 ~! X2 o; f# \/ l- I4 V这就是美丽的化石。而今那野兽
绝迹了，火山口经时日折磨
也冷涸了，空留下暗黄的一页，
0 R0 {! e! F7 s3 J. d0 R% \等待十年前的友人和我讲说。
4 S4 k- U: d& l1 ^# v' L
灯下，有谁听见在周身起伏的
+ `" d5 v5 J. E7 A; F, {那痛苦的，人世的喧声？
被冲击在今夜的隅落里，而我
望着等待我的蔷薇花路，沉默。

" V" l# d- r' L. }1939年

---

出发——三千里步行之一
5 S6 J! W9 R; ]2 j4 d' I

* X+ l% }* j0 U1 }- r: V1 D澄碧的沅江滔滔地注进了祖国的心脏，
! o" v$ p! L8 S浓密的桐树，马尾松，丰富的丘陵地带，
* Z* E$ c5 d2 F% Y9 D欢呼着又沉默着，奔跑在江水两旁。
! Y9 V2 Q3 A- C6 ^/ v% y
( F! U" V- q; X* {: G/ j千里迢遥，春风吹拂，流过一个城脚，
" q& V4 j1 }1 b. `6 h" ?在桃李纷飞的城外，它摄了一个影：
黄昏，幽暗寒冷，一群站在海岛上的鲁滨逊
6 l+ F' e! T0 F  }% i失去了一切，又把茫然的眼睛望着远方，

凶险的海浪澎湃，映红着往日的灰烬。
% K3 r/ i# k: e4 d（哟！如果有Guitar，悄悄弹出我们的感情！）
一扬手，就这样走了，我们是年轻的一群。

2 D% h& M% F5 L& f  w4 @/ P在军山铺，孩子们坐在阴暗的高门槛上
9 @) R% P; J3 `! f. J/ A9 \+ {晒着太阳，从来不想起他们的命运……
( i" k# P0 K8 c+ E, ?* I4 F# e& O3 c在太子庙，枯瘦的黄牛翻起泥土和粪香，
: x: G* l  d9 G6 d8 B背上飞过双蝴蝶躲进了开花的菜田……
在石门桥，在桃源，在郑家驿，在毛家溪……
我们宿营地里住着广大的中国人民，
1 S% {% R) q: ^* J7 _) ^/ G在一个节目里，他们流着汗挣扎，繁殖！
" Y6 c( U8 N; Q: f9 e) Q( h
我们有不同的梦，浓雾似的覆在沅江上，
3 O. i( ]( k$ s7 R6 f而每日每夜，沅江是一条明亮的道路，
不尽的滔滔的感情，伸在土地里扎根！
哟，痛苦的黎明！让我们起来，让我们走过
3 T1 S" j2 `4 \! f浓密的桐树，马尾松，丰富的丘陵地带，
7 K7 a, M0 d0 i5 F5 `欢呼着又沉默着，奔跑在河水两旁。
$ s2 C' ?! `* v/ d1 U
1940年10月21日发表于《大公报·重庆版》

---

原野上走路——三千里步行之二
" q! v8 [- N* e2 F3 d* b

$ |, d$ C/ t1 |7 h8 m$ d我们终于离开了渔网似的城市，
那以窒息的、干燥的、空虚的格子
" X3 a# t% Z( X8 X- T不断地捞我们到绝望去的城市呵！
& c9 f, [7 B) g7 T
而今天，这片自由阔大的原野
从茫茫的天边把我们拥抱了，
我们简直可以在浓郁的绿海上浮游。

我们泳进了蓝色的海，橙黄的海，棕赤的海……
Ｏ！我们看见透明的大海拥抱着中国，
一面玻璃园镜对着鲜艳的水果；
0 B2 E! p  d  V. v一个半弧形的甘美的皮肤上憩息着村庄，
3 ?  q3 s% m2 T" I" k6 `3 M) s转动在阳光里，转动在一队蚂蚁的脚下，
到处他们走着，倾听着春天激动的歌唱！
9 E, a, e, e* s3 L/ l/ n听！他们的血液在和原野的心胸交谈，
: }; K6 Y2 _6 y) P2 Q; U（这从未有过的清新的声音说些什么呢？）
! Y  r+ s2 K5 b! H- f+ Q/ nＯ！我们说不出是为什么（我们这样年青）
在我们的血里流泻着不尽的欢畅。

我们起伏在波动又波动的油绿的田野，
. P8 [; M8 d" v. {一条柔软的红色带子投进了另外一条
系着另外一片祖国土地的宽长道路，
3 k2 j$ Z( t( V% @. e' t圈圈风景把我们缓缓地簸进又簸出，
# n8 v' I# v2 s- U% C而我们总是以同一的进行的节奏，
把脚掌拍打着松软赤红的泥土。

7 r) Z2 q4 q$ D/ b我们走在热爱的祖先走过的道路上，
多少年来都是一样的无际的原野，
（Ｏ！蓝色的海，橙黄的海，棕赤的海……）
多少年来都澎湃着丰盛收获的原野呵，
如今是你，展开了同样的诱惑的图案
等待我们的野力来翻滚。所以我们走着
我们怎能抗拒呢？Ｏ！我们不能抗拒
那曾在无数代祖先心中燃烧着的希望。

( _3 a$ o- Z$ W. O& e: c3 E这不可测知的希望是多么固执而悠久，
& l" u( P' B1 @- h( S* d5 q中国的道路又是多么自由和辽远呵……
% t3 y& m- G0 I) C
1940年10月25日
7 A* a. R$ Y% ?% n! I8 R0 Z* @
: M3 H: h& M+ O  k1 \, s2 a注：本诗中的感叹词“Ｏ”，原文为“口欧”，缺字。

---

防空洞里的抒情诗

9 P' ^9 a* Z3 G3 s6 q$ _他向我，笑着，这儿倒凉快，
% g4 v2 y' [  n, h# v% M  A' e1 L当我擦着汗珠，弹去爬山的土，
当我看见他的瘦弱的身体
战抖，在地下一阵隐隐的风里。
他笑着，你不应该放过这个消遣的时机，
这是上海的申报，唉这五光十色的新闻，
# J" F# x. g. |" F' R. |5 D让我们坐过去，那里有一线暗黄的光。
我想起大街上疯狂的跑着的人们，
那些个残酷的，为死亡恫吓的人们，
. w* O$ ~& O  o5 }像是蜂踊的昆虫，向我们的洞里挤。
/ F- I- I2 n3 D! |" |, P! K
4 `2 N$ g% U( S& e/ y3 `谁知道农夫把什么种子洒在这地里？
我正在高楼上睡觉，一个说，我在洗澡。
5 v+ V: O! `# h: x你想最近的市价会有变动吗？府上是？
& z/ m# x7 v; J9 Y) b: `, t哦哦，改日一定拜访，我最近很忙。
寂静。他们像觉到了氧气的缺乏，
虽然地下是安全的。互相观望着：
Ｏ黑色的脸，黑色的身子，黑色的手！
这时候我听见大风在阳光里
6 a+ D$ B  \/ d附在每个人的耳边吹出细细的呼唤，
从他的屋檐，从他的书页，从他的血里。
1 x( C: r# ^5 W0 |8 Q- o1 r
炼丹的术士落下沉重的
眼睑，不觉坠入了梦里，
, t$ u4 M; ]0 X# b) L无数个阴魂跑出了地狱，
悄悄收摄了，火烧，剥皮，
7 t7 X; V% ~0 ?* ~听他号出极乐园的声息。
3 v2 D- H% f9 d/ k- @! gＯ看，在古代的大森林里，
那个渐渐冰冷了的僵尸！

/ E1 c; x7 h5 l我站起来，这里的空气太窒息，
我说，一切完了吧，让我们出去！
但是他拉住我，这是不是你的好友，
% E5 _" _$ T. s她在上海的饭店结了婚，看看这启事！

我已经忘了摘一朵洁白的丁香花挟在书里，
8 U/ ~% Q  x' d* ]1 j  U; i, Z我已经忘了在公园里摇一只手杖，
在霓虹灯下飘过，听Love Parade散播，
Ｏ我忘了用淡紫的墨水，在红茶里加一片柠檬。
当你低下头，重又抬起，
你就看见眼前的这许多人，你看见原野上的那许多人，
　　你看见你再也看不见的无数的人们，
0 [' Z% X( a( j  K于是觉得你染上了黑色，和这些人们一样。
+ T3 R  N/ b; M% m4 Q$ P3 Z$ J
$ \5 O; C7 {+ W4 C那个僵尸在痛苦的动转，
他轻轻地起来烧着炉丹，
* E0 s3 n6 q, F在古代的森林漆黑的夜里，
“毁灭，毁灭”一个声音喊，
“你那枉然的古旧的炉丹。
5 l2 d+ F# ^  {; H: V" Z6 }死在梦里！坠入你的苦难！
) d; b- [) @! Q5 A+ ]听你既乐得三资多么洪亮！”
# g4 Y& P  C9 ^  B3 U. @
: N2 K: V" F, b谁胜利了，他说，打下几架敌机？
我笑，是我。
" Q- @7 `) P, V0 ?5 c. q4 K& @( l
  |2 u- w0 q' I# I; J& S, z, S' [- h当人们回到家里，弹去青草和泥土，
从他们头上所编织的大网里，
  x. o) ~9 C: S5 |# C: U  U! R我是独自走上了被炸毁的楼，
而发见我自己死在那儿
* u7 m  m) t" |" g4 U# z( Y- E* M僵硬的，满脸上是欢笑，眼泪，和叹息。
- {# v/ r7 n; X& ]2 y
1939年4月

---

劝友人
: ?0 J% \; I, H% B  t' O

在一张白纸上描出个圆圈，
点个黑点，就算是城市吧，
( r3 g% X' [$ b4 X% i" @1 x" y1 C你知道我画的正在天空上，
那儿呢，那颗闪耀的蓝色小星！
于是你想着你丢失的爱情，
8 i  L1 a& B) T' v独自走进卧室里踱来踱去。
% S' i8 z5 C+ ~5 Q1 u朋友，天文台上有人用望远镜
正在寻索你千年后的光辉呢，
也许你招招手，也许你睡了？

1939年6月

---

从空虚到充实

１

饥饿，寒冷，寂静无声，
+ O$ J# N2 u" F1 O7 a8 \2 e: E广漠如流沙，在你脚下……
( |+ L6 P6 E4 u/ t
/ J* r1 D) d8 ?. M; F让我们在岁月流逝的滴响中
固守着自己的孤岛。
无聊？可是让我们谈话，
我看见谁在客厅里一步一步地走，
播弄他的嘴，流出来无数火花。
9 h5 B: t2 \) q) }
一些影子，愉快又恐惧，
在无形的墙里等待着福音。
“来了！”然而当洪水
张开臂膊向我们呼喊，
) S: W9 K( v& q8 W这时候我碰见了Henry王，
他和家庭争吵了两三天，还带着
  J+ q' }: Q: u7 w8 }潮水上浪花的激动，
+ }2 v8 L3 k* e" a; I' R疲倦地，走进咖啡店里，
又舒适地靠在松软的皮椅上。
我该，我做什么好呢，他想。
/ d6 w2 `1 ~5 t3 n, z" C对面是两颗梦幻的眼睛
. D0 }' w. s  ^; i+ c$ h9 J沉没了，在圈圈的烟雾里，
& U3 G3 s" c5 l8 K3 R3 C  D我不能再迟疑了，烟雾又旋进
0 \9 a0 n- B0 G5 Q" W- w脂香里。一只递水果的手
握紧了沉思在眉梢：
- l1 ]6 q4 p' }8 ^- b! ?8 W我们谈谈吧，我们谈谈吧。
9 ?# T1 a9 d$ h  K; y$ \+ _1 d7 Y生命的意义和苦难，
朱古力，快乐的往日。
2 `& W' L+ J8 b: L" J于是他看见了
海，那样平静，明亮的呵，
在自己的银杯里在一果敢后，
' R- I" v5 b4 Y* D9 e) f, P街上，成对的人们正歌唱，
0 ^% U' J8 n2 r/ [8 K起来，不愿做努力的……
他的血沸腾，他把头埋在手中。

２

呵，谁知道我曾怎样寻找
1 Y, {% t7 ^7 P# B8 M) w我的一些可怜的化身，
当一阵狂涛涌来了
扑打我， 流卷我，淹没我，
从东北到西南我不能
支持了。

% `3 ]8 Z! K) z" l2 o6 l2 R% g这儿是一个沉默的女人，
“我不能支持了援救我！”
然而她说得过多了，她旋转
转得太晕了，如今是
张公馆的少奶奶。
这个人是我的朋友，
% f, y9 G. t$ U" G5 X; o$ C0 ]对我说，你怕什么呢？
这不过是一场梦。这个人
流浪到太原，南京，西安，汉口，
写完《中国的新生》，放下笔，
唉，我多么渴望一间温暖的住房，
和明净的书几！这又是一个人，
9 N% ~  q' B* y& Y" l他的家烧了，痛苦地喊，
战争，战争，在轰炸的时候，
' L5 d- q# O4 g! w" r3 F; O（一片洪水又来把我们淹没，）
整个城市投进毁灭，卷进了
5 h: v% g! y; a海涛里，海涛里有血
的浪花，浪花上有光。
: \5 ~4 N% ]0 T$ K
然而这样不讲理的人我没有见过，
他不是你也不是我，
请进我们得救的华宴吧我说，
0 H* I! I5 E" r这儿有硫磺的气味裂碎的神经。
他笑了，他不懂得忏悔，
! J  ~7 h( Y# y也不会饮下这杯回忆，
: o  T8 q+ x" g彷徨，动摇的甜酒。
我想我也许可以得到他的同情，
可是我们的三段论法里，
我不知道他是谁。

３

2 \$ a6 Z2 L5 h8 K3 c: `9 m, q. v/ ~只有你是我的兄弟，我的朋友，
: |0 F4 a2 I$ e多久了，我们曾经沿着无形的墙
# }% ]) R! l0 e  O1 ?3 d! G0 e0 w一块走路。暗暗地，温柔地，
（为了生活也为了幸福，）
再让我们交换冷笑，阴谋和残酷。
- q* S# ~/ V/ d1 k然而什么！
% K( `$ u6 ]* e! P4 B
1 W% u2 V( D0 t8 `1 e大风摇过树木，
) z& U6 F3 h2 {3 {* Y从我们的日记里摇下露珠，
在旧报纸上汇成了一条细流，
（流不长久也不会流远，）
/ x+ y  j1 A1 i; ~+ q6 F流过了残酷的两岸，在岸上
我坐着哭泣。
8 v* a) e+ p1 L  a艳丽的歌声流过去了，
! z; N, ~% d$ s. n* U% {) L祖传的契据流过去了，
茶会后两点钟的雄辩，故园，
黄油面包，家谱，长指甲的手，
道德法规都流去了，无情地，
这样深的根它们向我诉苦。
枯寂的大地让我把住你
6 e7 }% U5 s/ P/ F9 ]# ~! {# Z! B在泛滥以前，因为我曾是
你的灵魂，得到你的抚养，
我把一切在你的身上安置，
可是水来了，站脚的地方，
也许，不久你也要流去。
" v- W. O/ J: t3 B, z9 Z3 O
- j+ K7 A, }; E$ M４
; T+ a8 W( n5 c5 i( l6 O6 q9 E5 s
洪水越过了无声的原野，
) w3 R# a1 d- r8 W- d漫过了山角，切割，暴击；
+ w. b. U2 M7 n# o4 B. R1 {展开，带着庞大的黑色轮廓
' H/ @( G7 r* K3 w  J% Z和恐怖，和我们失去的自己。
死亡的符咒突然碎裂了
9 p7 P% b9 J8 I; U  @3 v1 p发出崩溃的巨响，在一瞬间
我看见了遍野的白骨
# I9 z+ @( D% p8 k( P7 j旋动，我听见了传开的笑声，
粗野，洪亮，不像我们嘴角上
疲乏地笑，（当世界在我们的
! ~, U0 G9 u0 R& i舌尖揉成一颗飞散的小球，
' y3 ~, L, z) @$ g变成白雾吐出，）它张开像一个新的国家，
要从绝望的心里拔出花，拔出草，
我听见这样的笑声在矿山里，
在火线下永远不睡的眼里，
在各种勃发的组织里，
在一挥手里
! M. W( a3 `7 r3 z5 M0 w1 q/ e2 G% F谁知道一挥手后我们在哪儿？
我们是这样厚待了这些白骨！

: Z& P6 }$ M* X6 U* F# u( D' n德明太太对老张的儿子说，
（他一来到我家我就对他说，）
你爹爹一辈子忠厚老实人，
你好好的我们不会错待你。
4 s+ S" B0 s: ]2 U1 C9 v0 e+ S可是小张跑了，他的哥哥
（他哥哥比他有出息多了，）
是庄稼人，天天抹黑走回家里，
) v& X8 U& M# U$ L6 T0 I5 ?+ E我常常对他棉絮跟他说，
/ H( V/ ?8 U8 A6 [  S# a是这种年头你何必老打你的老婆。
昨天他来请安，带来他弟弟
7 J# t( D4 [0 B战死的消息……

1 p! p) F. n0 ^5 @! k然而这不值得挂念，我知道
: ]( Q% j3 J$ e一个更静的死亡追在后头，
4 r- k1 `. {( C因为我听见了洪水，随着巨风，
从远而近，在我们的心里拍打，
) j# [. |  @2 X: y1 j! B/ h% v0 E. _吞噬着古旧的血液和骨肉！

５

) c# J' L' i7 R# W3 V于是我就病倒在游击区里，在原野上，
原野上丢失的自己正在滋长！
因为这时候你在日本人的面前，
. i5 `0 q, _! O2 A/ _必须教他们唱，我听见他们笑，
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，
为了光明的新社会快把斗争来展开，
4 |- ~  J! c; S( S+ E3 Z- c5 @起来，起来，起来，
) q7 S, h5 e! Y& s5 L- S
我梦见小王的阴魂向我走来，
（他拿着西天里一本生死簿）
6 C  \. s! h$ W2 z你的头脑已经碎了，跟我走，
我会教你怎样爱怎样恨怎样生活。
不不，我说，我不愿意下地狱
只等在春天里缩小、溶化、消失。
海，无尽的波涛，在我的身上涌，
流不尽的血磨亮了我的眼睛，
在我死去时让我听见海鸟的歌唱，
& y7 G* q8 B) `9 E- x8 ]虽然我不会和，也不愿谁看见我的心胸。

1939年9月
% e3 d1 O: \+ }$ A, m* J( t
/ j: f8 |! g% V7 x+ ]# |; V注：《从空虚到充实》原发表于《大公报》（香港）1940年3月27日。后在作者本人收录入集时，删除其中第五节。以上选用的是最初发表版本。

---

祭

+ e7 r7 }& x  N- {8 p阿大在上海某家工厂里劳作了十年，
9 O5 o: i2 D, K/ e贫穷，枯槁。只因为还余下一点力量，
一九三八年他战死于台儿庄沙场。
/ l0 f# p. S/ D7 C+ J在他瞑目的时候天空中涌起了彩霞，
染去他的血，等待一早复仇的太阳。
  P" m- Q2 y  q; N3 p4 e
! b2 n3 Z. f3 I& ?昨天我碰见了年轻的厂主，我的朋友，
而感叹着报上的伤亡。我们跳了一点钟
" F$ [- T+ ~$ `! T! p狐步，又喝些酒。忽然他觉得自己身上
) q. K% W  m# h" I0 x4 n长了刚毛，脚下濡着血，门外起了大风。
( ~9 y5 H3 v5 ]他惊问我这是什么，我不知道这是什么。
! r$ K, k$ u/ x; T+ V
又名：有钱出钱，有力出力

---

  t: o3 e- f9 N蛇的诱惑
——小资产阶级的手势之一
  t" V$ z) k3 c, k0 ~) d

! Z3 C, N$ T, U6 s* h( q$ }/ L8 D　　创世以后，人住在伊甸乐园里，而撒旦变成了一条蛇来对人说，上帝岂是真说，不许你们吃园当中那棵树上的果子么？
' h4 n( V4 a3 I$ A, L% {　　人受了蛇的诱惑，吃了那棵树上的果子，就被放逐到地上来。
/ k  l+ {6 ]4 w0 h/ M$ L! v　　无数年来，我们还是住在这块地上。可是在我们生人群中，为什么有些人不见了呢？在惊异中，我就觉出了第二次蛇的出现。
　　这条蛇诱惑我们。有些人就要被放逐到这贫苦的土地以外去了。


; N! P% y8 u% [: C  a9 d  A  @. _
5 k' U+ F! n0 v' ^2 o夜晚是狂欢的季节，
7 r/ j4 y5 x0 m+ [( z1 t带一阵疲乏，穿过污秽的小巷，
( S3 C  l2 j& W2 T6 z, D- E$ s- V9 J细长的小巷像是一支洞箫，
$ S( H2 B2 R  m; @! Q/ q4 f当黑暗伏在巷口，缓缓吹完了
1 b5 O5 R; a! w7 W3 f3 X  m! F, O它的曲子：家家门前关着死寂。
而我也由啜泣而沉静。呵，光明
（电灯，红，蓝，绿，反射又反射，）
" k, g, _8 N" z' u! r从大码头到中山北路现在
亮在我心上！一条街，一条街，
闹声翻滚着，狂欢的季节。
这时候我陪德明太太坐在汽车里
开往百货公司；

这时候天上亮着晚霞，
- J, P* e6 G/ R  }- W! K) N2 z黯淡，紫红，是垂死人脸上
最后的希望，是一条鞭子
抽出的伤痕，（它扬起，落在
每条街道行人的脸上，）
' m$ Y, f7 [/ P  A; b3 K: A. @太阳落下去了，落下去了，
0 O! C4 r* Z5 b: K+ j  C却又打个转身，望着世界：
; O8 s! t3 J% ^' H“你不要活吗？你不要活得
好些吗？”
　　　　我想要有一幅地图
+ q7 V7 E, F5 g, h$ M2 P. E指点我，在德明太太的汽车里，
经过无数“是的是的”无数的
痛楚的微笑，微笑里的阴谋，
, j1 X3 ^& V( g1 B一个廿世纪的哥伦布，走向他
探寻的墓地

+ C; J* m. Y5 d2 A! e2 D在妒羡的目光交错里，垃圾堆，
( Y8 C$ G5 P- G4 |脏水洼，死耗子，从二房东租来的
人同骡马的破烂旅居旁，在
- S8 q7 L$ K2 a" F哭喊，叫骂，粗野的笑的大海里，
（听！喋喋的海浪在拍击着岸沿。）
  K+ _0 i- K, n7 ^* z; s0 i4 X我终于来了——
9 r) F3 g" b! u2 G
$ N# \& H4 [9 m, @+ c4 j' v老爷和太太站在玻璃柜旁
挑选着珠子，这颗配得上吗？
才二千元。无数年青的先生
% ~7 r4 z' d1 j' q1 P$ x" b和小姐，在玻璃夹道里，
穿来，穿去，和英勇的宝宝
带领着飞机，大炮，和一队骑兵。
衣裙窸窣（注）地响着，混合了
  M' e+ z! n. L$ }. m细碎，嘈杂的话声，无目的地
随着虚晃的光影飘散，如透明的
7 k2 z, c( }& c: m# }灰尘，不能升起也不能落下。
/ r  x1 @" a* L. O- {  C$ p“我一向就在你们这儿买鞋，
8 Z3 s* C3 ?: }, g七八年了，那个老伙计呢？
这双样式还好，只是贵些。”
而店员打恭微笑，象块里程碑
& R: p. l  U5 F8 ?, i: R从虚无到虚无

5 E$ o+ }' U9 u( ], j而我只是夏天的飞蛾，
凄迷无处。哪儿有我的一条路
( Y2 z5 g. @& ]( b3 G又平稳又幸福？是不是我就
3 \- X/ F% t3 ^0 n2 M啜泣在光天化日下，或者，
飞，飞，跟在德明太太身后？
我要盼望黑夜，朝电灯光上扑。
虽然生活是疲惫的，我必须追求，
6 X7 [5 @. S" B/ r" \; W' C虽然观念的丛林缠绕我，
; N8 `7 W# |" B5 {- C5 j善恶的光亮在我的心里明灭，
2 e, y- _% b0 h1 I" B自从撒旦歌唱的日子起，
) x+ h( C( I8 ~( j" \. x: b我只想园当中那个智慧的果子：
' |1 c6 `2 O5 e6 N4 \2 y; t阿谀，倾轧，慈善事业，
这是可喜爱的，如果我吃下，
我会微笑着在文明的世界里游览，
带上遮阳光的墨镜，在雪天，
! l" h5 P% S9 V9 @9 Q9 {+ s. K( {/ M穿一件轻羊毛衫围着火炉，
+ M! c+ L- G" J  q. m用巴黎香水，培植着暖房的花朵。
5 h7 t0 |5 [  j' @
0 I% [2 Z$ ^: ]4 f& L( S那时候我就会离开了亚当后代的宿命地，
贫穷，卑贱，粗野，无穷的劳役和痛苦……
3 W+ V0 E' m8 P/ p. B但是为什么在我看去的时候，
, {  R" ?* [3 Y. w9 H3 C我总看见二次被逐的人们中，
9 M% F0 A) q9 a' c" \' p) h* N另外一条鞭子在我们的身上扬起：
那是诉说不出的疲倦，灵魂的
哭泣——德明太太这么快的
  x6 p2 m; e% o9 w失去的青春，无数年青的先生
和小姐，在玻璃的夹道里，
4 O; a) u- m: S' r* N, Y穿来，穿去，带着陌生的亲切，
+ O( q, T  j5 a2 J: t和亲切中永远的隔离。寂寞，
5 k0 X" s& P2 j* j) v锁住每个人。生命树被剑守住了，
人们渐渐离开它，绕着圈子走。
1 ^4 U, o( c8 ]2 e而感情和理智，枯落的空壳，
播种在日用品上，也开了花，
“我是活着吗？我活着吗？我活着
为什么？”
, B# a6 {3 X' |" ]$ D% y% @9 c　　　　为了第二条鞭子的抽击。
墙上有播音机，异域的乐声，
! `7 c) T& I  D/ i扣着脚步的节奏向着被逐的
) C4 b2 P3 ^  t“吉普西”，唱出了他们流荡的不幸。

呵，我觉得自己在两条鞭子的夹击中，
我将承受哪个？阴暗的生的命题……
- m& G' l* b) N2 W3 Q2 S" J
1940年2月

注：窸窣（悉（穴字头）窣）。《蛇的诱惑》（曹元勇编）有一条注解，说：在诗集《探险队》中原文为“蟋蟀”，疑是印刷错误。

---

玫瑰之歌
1 y1 E$ ]9 y0 X4 K8 L6 y2 H) {

6 b1 ^; L# C% X1、一个青年人站在现实和梦的桥梁上
我已经疲倦了，我要去寻找异方的梦。
4 l8 h) i# Z- c- W" u那儿有碧绿的大野，有成熟的果子，有晴朗的天空，
大野里永远散发着日炙的气息，使季节滋长，
那时候我得以自由，我要在蔚蓝的天空下酣睡。
, w) p, f# x1 R
谁说这儿是真实的？你带我在你的梳妆室里旋转，
告诉我这一样是爱情，这一样是希望，这一样是悲伤，
无尽的涡流飘荡你，你让我躺在你的胸怀，
当黄昏溶进了夜雾，吞蚀的黑影悄悄地爬来。

* d0 g3 C. b( k( O5 R0 HＯ让我离去，既然这儿一切都是枉然，
我要去寻找异方的梦，我要走出凡是落絮飞扬的地方，
因为我的心里常常下着初春的梅雨，现在就要放晴，
在云雾的裂纹里，我看见了一片腾起的，像梦。

; q! d4 l% j: s- J2、现实的洪流冲毁了桥梁，他躲在真空里
什么都显然褪色了，一切是病恹而虚空，
" @9 I& u9 I) v" `; W朵朵盛开的大理石似的百合，伸在土壤的欲望里颤抖，
土壤的欲望是裸露而赤红的，但它已是我们的仇敌，
! ]; F4 Q& h+ g0 j& t当生命化作了轻风，而风丝在百合忧郁的芬芳上飘流。
- l# P% D6 U( w7 ]9 ?& S& X: o
自然我可以跟着她走，走进一座诡秘的迷宫，
9 L7 h8 j( x( W' P: `( \在那里像一头吐丝的蚕，抽出青春的汁液来团团地自缚；
# O+ V! {  g+ Z6 L散步，谈电影，吃馆子，组织体面的家庭，请来最懂礼貌的朋友茶会，
然而我是期待着野性的呼喊，我蜷伏在无尽的乡愁里过活。

. H+ k% U1 ^$ z& [8 ?5 K3 F而溽暑是这么快地逝去了，那喷着浓烟和密雨的季候；
而我已经渐渐老了，你可以看见我整日整夜地围着炉火，
: o; V1 i2 w! g, v* A+ q6 }梦昧似的喃喃着，像孤立在浪潮里的一块石头，
当我想着回忆将是一片空白，对着炉火，感不到一点温热。

% t" E' V1 G/ f3 n/ S7 |3、新鲜的空气透进来了，他会健康起来吗
在昆明湖畔我闲踱着，昆明湖的水色澄碧而温暖，
莺燕在激动地歌唱，一片新绿从大地的旧根里熊熊燃烧，
, J3 \+ k0 q% f; X$ r9 n7 f播种的季节——观念的突变——然而我们的爱情是太古老了，
7 Y1 S3 v9 a. l3 `% X一次颓废列车，沿着细碎之死的温柔，无限生之尝试的苦恼。

我长大在古诗词的山水里，我们的太阳也是太古老了，
% C  o) t- s0 L( i! ~没有气流的激变，没有山海的倒转，人在单调疲倦中死去。
突进！因为我看见一片新绿从大地的旧根里熊熊燃烧，
3 h$ e; e) m' ?7 ~8 i' T/ t. `我要赶到车站搭一九四○年的车开向最炽热的熔炉里。

虽然我还没有为饥寒，残酷，绝望，鞭打出过信仰来，
没有热烈地喊过同志，没有流过同情泪，没有闻过血腥，
然而我有过多的无法表现的情感，一颗充满熔岩的心
期待深沉明晰的固定。一颗冬日的种子期待着新生。

% [& N$ i4 v1 i1940年3月

---

漫漫长夜
# s6 I& ~. W2 q5 F

9 |3 a; M2 H2 `我是一个老人。我默默地守着
这迷漫一切的，昏乱的黑夜。
  ^5 ]1 Z6 a/ K: X( R3 T
2 W+ w" e/ ]# @% O" L) n我醒了又睡着，睡着又醒了，
* |+ ^- [4 L/ c9 d; J- a0 q% G然而总是同一的，黑暗的浪潮，
( d' k; P! ^4 a( N: O* S从远远的古京流过了无数小岛，
' v9 b9 ]- \. G. P  P9 ?4 {同一的陆沉的声音碎落在
我的耳岸：无数人活着，死了。
2 }& u& K/ F+ s8 M' }' R! ]( L
那些淫荡的游梦人，庄严的
& O+ O9 _0 c: V幽灵，拖着僵尸在街上走的，
. }3 x4 p$ [/ p1 X) n9 R1 D3 F; U伏在女人耳边诉说着热情的
4 A: n4 w4 k) W/ f9 J怀疑分子，冷血的悲观论者，
和臭虫似的，在饭店，商行，
3 ~" M# G' U4 F- @, U. Z/ t剧院，汽车间爬行的吸血动物，
+ e" s( U0 p& ]  D这些我都看见了不能忍受。
" h. s* j! ]+ }$ c我是一个老人，失却了气力了，
只有躺在床上，静静等候。
$ U) u# h- e% s/ z
然而总传来阵阵狞恶的笑声，
" V$ q0 Z* _( x! D, l. r% q从漆黑的阳光下，高楼窗
灯罩的洞穴下，和“新中国”的
沙发，爵士乐，英语会话，最时兴的
葬礼。——是这样蜂拥的一群，
笑脸碰着笑脸，狡狯骗过狡狯，
/ ~0 T' s5 Z$ D9 O' J0 \! K$ E这些鬼魂阿谀着，阴谋着投生，
9 k! f5 Q8 Z# {- d在墙根下，我可以听见那未来的
大使夫人，简任秘书，专家，厂主，
# f5 i7 M3 w& z7 O+ ], d2 ^已得到热烈的喝采和掌声。
6 Z/ H! ]$ q9 O3 x( J) h( b呵，这些我都听见了不能忍受。

但是我的孩子们战争去了，
（我的可爱的孩子们茹着苦辛，
他们去杀死那吃人的海盗。）

1 X( g6 o- d$ O8 w4 L我默默地躺在床上。黑夜
! K8 ]  ]0 d5 i0 f摇我的心使我不能入梦，
* e- b0 s% L% Q. r* p3 ^7 Q1 d因为在一些可怕的幻影里，
我总念着我孩子们未来的命运。
我想着又想着，荒芜的精力
1 W, `; S( {# H2 q  j- z折磨我，黑暗的浪潮拍打我，
$ b, p; Q1 F/ b! z蚀去了我的欢乐，什么时候
  w/ o# O) L+ n: W) R我可以搬开那块沉沉的碑石，
孤立在墓草边上的
死的诅咒和生的朦胧？
在那底下隐藏着许多老人的青春。

8 ^- q: f( S( Q4 c) |/ e& k2 k但是我的健壮的孩子们战争去了，
（他们去杀死那比一切更恶毒的海盗，）
- `* s( B# U5 M+ W/ F" r9 }为了想念和期待，我咽进这黑夜里
7 H0 @" f" K2 G9 R2 p4 T6 p. W. B不断的血丝……
) X* x1 p$ Y( L" j+ T
1940年4月

---

在旷野上

3 J6 I+ O8 U& `" A; D我从我心的旷野里呼喊，
为了我窥见的美丽的真理，
而不幸，彷徨的日子将不再有了，
当我缢死了我的错误的童年，
（那些深情的执拗和偏见！）
7 g0 {) c5 A3 @( w- _我们的世界是在遗忘里旋转，
% i8 c. L8 }0 D# {+ o( e. \每日每夜，它有金色和银色的光亮，
所有的人们生活而且幸福
快乐又繁茂，在各样的罪恶上，
# \* f3 \, H% a8 i积久的美德只是为了年幼人
: M5 f4 U9 F# g那最寂寞的野兽一生的哭泣，
5 B( W1 ?; Y' M! N3 j( a" S( ^从古到今，他在遗害着他的子孙们。

在旷野上，我独自回忆和梦想：
在自由的天空中纯净的电子
! B4 i+ ]3 n% r1 G! i! D3 t2 Y3 W2 Q& r盛着小小的宇宙，闪着光亮，
穿射一切和别的电子化合，
+ @: H( [5 j1 Z+ ?! D" z当隐隐的春雷停伫在天边。

在旷野上，我是驾着铠车驰骋，
' g0 a% I; }0 W3 B4 p我的金轮在不断的旋风里急转，
我让碾碎的黄叶片片飞扬，
# B4 ^3 |" m: M7 o. ]6 h) G（回过头来，多少绿色的呻吟和仇怨！）
" Y  Z. N& [' B+ ^, z我只鞭击着快马，为了骄傲于
% ^/ H3 B. w( A6 c0 q5 F/ I我所带来的胜利的冬天。
在旷野上，无边的肃杀里，
谁知道暖风和花草飘向何方，
" W4 L2 }, ?, C7 e+ P残酷的春天使它们伸展又伸展，
用了碧洁的泉水和崇高的阳光，
挽来绝望的彩色和无助的夭亡。

然而我的沉重、幽暗的岩层，
, L6 N' A) N! X. d7 @4 H我久已深埋的光热的源泉，
却不断地迸裂，翻转，燃烧，
' q: i* ?2 w! z6 F/ ~# y当旷野上掠过了诱惑的歌声，
Ｏ，仁慈的死神呵，给我宁静。

1940年8月

---

- T8 F) {0 ]" n# O5 [1 Z. f7 b不幸的人们
* g$ y6 x  G$ |8 D

1 |, `, C& k8 ]6 R+ l( s; [, ?" `我常常想念不幸的人们，
8 [. |. g  h8 I5 P4 W如同暗室的囚徒窥伺着光明，
自从命运和神祗失去了主宰，
4 n- z% e) S5 o/ |我们更痛地抚摸着我们的伤痕，
在遥远的古代里有野蛮的战争，
% f$ ~* L5 t2 X# r有春闺的怨女和自溺的诗人，
1 U" N0 g0 a4 }是谁安排荒诞到让我们讽笑，
笑过了千年，千年中更大的不幸。
* {8 W# Z' ]5 v4 ]( `
: K% R: F8 m9 E, ~, r9 h诞生以后我们就学习着忏悔，
( ^6 V! L, [* a2 a+ b6 ?- [1 H7 n我们也曾哭泣过为了自己的侵凌，
这样多的是彼此的过失，
) v+ [1 v: L2 S仿佛人类就是愚蠢加上愚蠢——
: M& A1 l+ Y5 b! Q/ r8 K. K是谁的分派？一年又一年，
9 b$ X' ~( p0 J3 S  Z- ^: t" t我们共同的天国忍受着割分，
所有的智慧不能够收束起，
! C4 I! u3 K( H9 Z7 q最好的心愿已在倾圮下无声。

像一只逃奔的小鸟，我们的生活
孤单着，永远在恐惧下进行，
如果这里集腋起一点温暖，
一定的，我们会在那里得到憎恨，
然而在漫长的梦魇惊破的地方，
一切的不幸汇合，像汹涌的海浪，
我们的大陆将被残酷来冲洗，
4 O5 J% o+ I) t1 l7 p洗去人间多年山峦的图案——
是那里凝固着我们的血泪和阴影。
) o4 E- ^7 f! \0 x7 I8 |) L+ }而海，这解救我们的猖狂的母亲，
2 a3 p( Z! x0 Z$ v" z! a1 q1 W3 F5 b5 U永远地溶解，永远地向我们呼啸，
) ~8 u3 ~- B# D4 c呼啸着山峦间隔离的儿女们，
无论在黄昏的路上，或从碎裂的心里，
我都听见了她的不可抗拒的声音，
' k4 h1 g$ n3 Z+ E低沉的，摇动在睡眠和睡眠之间，
当我想念着所有不幸的人们。
0 ^' w2 G4 G& p- T% @. P2 D
* R8 `$ }3 x2 n* b1940年9月

---

0 ?2 d2 n/ U, H: ^* T; u2 @- B! q悲观论者的画像

在以前，幽暗的佛殿里充满寂寞，
% f! m) c1 Y; g/ J银白的香炉里早就熄灭了火星，
我们知道万有的只是些干燥的泥土，
虽然，塑在宝座里，他的眼睛
* j; l+ c9 b6 R1 g2 Q+ i6 j
仍旧闪着理性的，怯懦的光芒，
3 u& e! D/ H: H- _6 |, ~+ h算知过去和未来。而那些有罪的
以无数错误堆起历史的男女
——那些匍匐着现出了神力的，

3 k; A" P. j, f+ g2 T他们终于哭泣了，并且离去。
政论家们枉然呐喊：我们要自由！
* G0 A3 j% a2 _$ |4 p1 \) @负心人已去到了荒凉的冰岛，
4 m% P4 y4 g6 t; q, v7 x伸出两手，向着肃杀的命运的天：

! |2 s; t- a. C+ h“给我热！为什么不给我热？
我沉思地期待着伟大的爱情！
都去掉吧：那些喧嚣，愤怒，血汗，
人间的尘土！我的身体多么洁净。

' M0 W) L- e! F“然而却冻结在流转的冰川里，
每秒钟嘲笑我，每秒过去了，
. v5 N2 g' N; a+ x6 s" R: ?4 G那不可挽救的死和不可触及的希望；
# C. L$ s2 n  C9 `给我安慰！让我知道
  W8 f) a9 k" _( {8 H  H
* D) _( A2 k; k5 J* P: Y7 m“我自己的恐惧，在欢快的时候，
和我的欢快，在恐惧的时候，
让我知道自己究竟是死还是生，
& x, x0 J5 k8 r1 d) ~! Z9 ]+ a为什么太阳永在地平的远处绕走……”
" O+ H( n- F5 W  R' n1 W
8 {8 Z! R; i$ I; B. B5 F- \5 k/ ~1940年9月5日

---

, i9 X7 u: N- n- j窗
9 v1 \4 c0 z( @! d& f  _( k0 H——寄敌后方某女士

是不是你又病了，请医生上楼，
指给他看那个窗，说你什么也没有？
7 i2 q5 p7 X. T: Q) Z3 V我知道你爱晚眺，在高倨的窗前，
你楼里的市声常吸有大野的绿色。
5 p1 `% g# E: ]1 {; \. r% s
从前我在你的楼里和人下棋，
我的心灼热，你害怕我们输赢。
想着你的笑，我在前线受伤了，
然而我守住阵地，这儿是片好风景。

5 a7 E' e# J( J; V. _8 b原来你的窗子是个美丽的装饰，
我下楼时就看见了坚厚的墙壁，
; I9 F% a3 S7 Y0 e8 M7 D它诱惑别人却关住了自己。

---

还原作用

5 y5 f" i; s+ a污泥里的猪梦见生了翅膀，
从天降生的渴望着飞扬，
当他醒来时悲痛地呼喊。

; ?! }( l- H% O  h% T6 l胸里燃烧了却不能起床，
跳蚤，耗子，在他身上粘着：
你爱我吗？我爱你，他说。

八小时工作，挖成一颗空壳，
8 t2 Z& k0 H7 J9 m8 i7 `荡在尘网里，害怕把丝弄断，
蜘蛛嗅过了，知道没有用处。
% G& p$ X4 u8 h  |5 q# V' `
3 K% C, E# v5 ]他的安慰是求学时的朋友，
% V7 s$ B- l/ S5 q/ X+ n. V三月的花园怎么样盛开，
通信联起了一大片荒原。

那里看出了变形的枉然，
开始学习着在地上走步，
一切是无边的，无边的迟缓。
+ U  e+ i3 Z  O4 v. e
" t6 m& q1 u2 T7 r+ E1940年11月

---

& P' x( u& A1 j我

/ l  `, F: {" f$ Y6 T7 L. w4 }从子宫割裂，失去了温暖，
是残缺的部分渴望着救援，
; C: R& {/ E0 s9 @( t: B永远是自己，锁在荒野里，

9 m! h: l) W$ {4 x8 Z2 g从静止的梦离开了群体，
痛感到时流，没有什么抓住，
9 B+ [0 ^7 z: r( V! ], ~  @( e不断的回忆带不回自己，
# H. g$ S8 Y) K. O
遇见部分时在一起哭喊，
+ A$ U0 [6 v+ s2 g' s是初恋的狂喜，想冲出樊篱，
. N- T& q! _' y4 m* g伸出双手来抱住了自己

* `1 g. t9 K' w: i幻化的形象，是更深的绝望，
7 B7 I: d5 R- f0 E8 M永远是自己，锁在荒野里，
仇恨着母亲给分出了梦境。
+ n0 O( [* Z/ o! o
1940年11月

---

五月
/ ^3 e7 h4 A' D; I: N

五月里来菜花香
- r  o" L8 Q, y: [布谷留恋催人忙
/ O2 d' c$ p) W- f: W( B万物滋长天明媚
浪子远游思家乡

勃朗宁，毛瑟，三号手提式，
或是爆进人肉去的左轮，
$ O3 y0 f, T; E7 ]它们能给我绝望后的快乐，
对着漆黑的枪口，你们会看见
1 H' U# Q. g6 m: T从历史的扭转的弹道里，
, e- U, W* V- V4 Y; i8 }3 E我是得到了二次的诞生。
3 B2 @) R6 W( Q% e# H/ _# _) I. i无尽的阴谋；生产的痛楚是你们的，
是你们教了我鲁迅的杂文。
; y, r  f- V/ Y8 O! {7 V
) S! N* B2 T( x( Z2 S6 j! R负心儿郎多情女
  A6 ~" n5 |/ ^) L3 ~荷花池旁订誓盟
而今独自倚栏想
落花飞絮漫天空
. O  D" l9 K9 O6 G
' g9 a8 M$ [( \3 A* g; R# k* l而五月的黄昏是那样的朦胧，
: k! [+ g2 O; \4 i. ~: u2 C+ E在火炬的行列叫喊过去以后，
" f' @& N0 R; v3 l  ]$ ?$ P6 c谁也不会看见的
被恭维的街道就把他们倾出，
在报上登过救济民生的谈话后
4 P( i  p1 l# k; S& m0 q% `+ q谁也不会看见的
: J( h0 J4 Z6 B' s# F% N愚蠢的人们就扑进泥沼里，
! X+ P7 L- q  o/ W9 g而谋害者，凯歌着五月的自由，
/ E1 V' i2 L* z0 G0 H/ i5 s紧握一切无形电力的总枢纽。
! E" U7 @& D9 \% F! V
2 Q/ k) I2 m' _6 S7 Q春花秋月何时了
郊外墓草又一新
6 x0 Q0 X* K% ^4 @% e6 j昔日前来痛苦者
已随轻风化灰尘

还有五月的黄昏轻网着银丝，
5 Y# l  h* {1 Y* L诱惑，溶化，捉捕多年的记忆，
- F( e4 r1 V$ L" j7 `挂在柳梢头，一串光明的联想……
浮在空气的水溪里，把热情拉长……
于是吹出些泡沫，我沉到底，
安心守住你们古老的监狱，
一个封建社会搁浅在资本主义的历史里。

一叶扁舟碧江上
晚霞炊烟不分明
良辰美景共饮酒
# v: A: e, c0 m; S你一杯来我一盅

而我是来飨宴五月的晚餐，
8 b$ C1 s2 G% P在炮火映出的影子里，
- s( s( M& Q3 \0 Z- }有我交换着敌视，大声谈笑，
我要在你们之上，做一个主人，
: Y: ^3 u5 A* y  W2 @2 t, U( e5 _4 y; {# R知道提审的钟声敲过了十二点。
. |! U4 C3 X1 h因为你们知道的，在我的怀里
藏着一个黑色小东西，
流氓，骗子，匪棍，我们一起，
在混乱的街上走——
) j+ x8 e" V; t2 w+ Y
他们梦见铁拐李
7 D& y4 N, z' c# c0 A8 Q/ _' E丑陋乞丐是仙人
游遍天下厌尘世
一飞飞上九层云

1940年11月

---

智慧的来临

成熟的葵花朝着太阳移转，
7 w  V5 s4 |+ O8 j3 z, A2 w5 h太阳走去时他还有感情，
' S% t  S& y8 w5 A" i, ^在被遗留的地方忽然是黑夜，

& f( }5 Y  G% n, R4 l对着永恒的像片和来信，
破产者回忆到可爱的债主，
刹那的欢乐是他一生的偿付，
3 r; k( B- S# k( O; X0 z# g
1 Q- S1 J& j8 L5 J* K% z然而渐渐看到了运行的星体，
1 |2 Q' }5 J4 e7 s3 i' {向自己微笑，为了旅行的兴趣，
( S8 o* t! `* z' }% ]  h; e和他们一一握手自己是主人，
# m! e( V4 E& ~# `/ z, J' b
从此便残酷地望着前面，
送人上车，掉回头来背弃了
动人的忠诚，不断分裂的个体

稍一沉思会听见失去的生命，
落在时间的激流里，向他呼救。
- [! \; Y8 n, C- T4 ]6 E5 w
1940年11月

---

潮汐
* e: }7 T6 u5 H/ C' O6 r: X- N

  p# H: ?1 f5 Y1 u7 e1
* K) V1 P7 A3 p$ p
当庄严的神殿充满了贵宾，
/ q- W" M7 R- j5 M朝拜的山路成了天启的教条，
) g  M0 q) |. }" h' K我们知道万有只是干燥的泥土，
虽然，塑在宝座里，他的容貌

0 H( x9 S- Q5 w/ O6 I" f& O仍旧闪着伟业的，降服的光芒，
8 l7 V% b$ l4 N; c+ c已在谋害里贪生。而那些有罪的
以无数错误铸成历史的男女，
那些匍匐着献出了神力的，

他们终于哭泣了，自动离去了，
放逐在正统的，传世的诅咒中，
2 F+ J! C+ o0 {" I有的以为是致命的，死在殿里，
! i6 R. |( x# N3 q0 S有的则跋涉着漫长的路程，
& v2 `$ M$ ~& `; b
1 l" |) C+ K' l$ q5 `看见到处的繁华原来是地域，
( o5 b4 p. o7 S1 D, |* z7 `不能够挣脱，爱情将变做仇恨，
是在自己的废墟上，以卑贱的泥土，
他们匍匐着竖起了异教的神。
4 M" d' p9 H6 s
' Y# y6 D( \# z' o2
# m& W% \% s% K
这时候在中原上，唪经的人
在无可挽留中送走了贵宾，
* p1 ]; ]8 _2 @, \7 b. o% I, t8 y- t7 Y表现了正直。而对于那些有罪的，
' ?4 ~  w, \+ T" z; ?从经典里引出来无穷的憎恨；

回忆起卖身后得到的恩惠，
! g- k0 K5 {" U3 C6 _- }他叹息，要为自杀的尸首招魂：
0 d' C. \6 d+ u" b& k宇宙间是充满了太多的血泪，
2 L3 q& s* Y" e( D你们该忏悔，存在一颗宽恕的心。

$ g  d9 p- v$ d, s2 Z  O而愚昧不断地在迫害里伸展，
密集的暗云下不使人放心，
; ~0 P8 X% B7 G7 i: D. a唪经人做了法事，回到鼠穴里，
- u4 O8 \/ d9 t$ F3 Q7 m庄严的神殿原不过一种猜想，

3 R: C+ [1 ?9 A1 i6 W. {. y( V而雷终于说话了，自杀的尸首
6 \3 x9 l; g* i$ h. u2 _虽然他们也歌唱而且欢欣，
5 A1 z* `7 m& L9 |1 _  j却无奈地随着贵宾和唪经者，
+ o/ J4 h" r  Y3 }: o5 v（是）在一个星球上，向着西方移行。

1941年1月

---

1 `1 K/ F3 ~  v4 r! I  c$ K在寒冷的腊月的夜里

3 Z, @& T! C: |. G2 B/ M1 }" e0 R在寒冷的腊月的夜里，风扫着北方的平原，
! M, a$ G: R3 R' A  n北方的田野是枯干的，大麦和谷子已经推进村庄，
6 H( U  l9 ^9 S( J; N岁月尽竭了，牲口憩息了，村外的小河冻结了，
在古老的路上，在田野的纵横里闪着一盏灯光，
2 g8 }$ j# ~4 w) |6 w　　　　一副厚重的，多纹的脸，
　　　　他想什么？他做什么？
3 n: Q8 d8 i  q　　在这亲切的，为吱哑的轮子压死的路上。
# D, }4 [7 @& Z. l
风向东吹，风向南吹，风在低矮的小街上旋转，
9 R3 d% @4 P) a木格的窗子堆着沙土，我们在泥草的屋顶下安眠，
谁家的儿郎吓哭了，哇——呜——呜——从屋顶传过屋顶，
他就要长大了渐渐和我们一样地躺下，一样地打鼾，
　　　　从屋顶传过屋顶，风
  W# P: B  b4 [% r# a4 ^2 \% S! f) W0 `　　　　这样大岁月这样悠久，
　　我们不能够听见，我们不能够听见。

9 `8 Y1 b5 f6 \/ Y2 [1 u" P火熄了么？红的炭火拨灭了么？一个声音说，
0 p3 \0 Z* u5 K4 r我们的祖先是已经睡了，睡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，
所有的故事已经讲完了，只剩下了灰烬的遗留，
在我们没有安慰的梦里，在他们走来又走去以后，
6 T; c; W4 Z% \" d+ j　　　　在门口，那些用旧了的镰刀，
) @3 ]+ x- b0 j; G3 O) N2 {  U- I　　　　锄头，牛轭，石磨，大车，
　　静静地，正承接着雪花的飘落。

$ u- O& M7 R: F# g  m3 o0 A& I+ N5 H" l
8 {- }+ `. q: l. r; u( n1941年2月

---

- t9 K: y" U0 C& [$ L: i7 I% y夜晚的告别

4 {6 E1 D1 ]4 @% m  i* z她说再见，一笑带上了门，
7 u" |- I; ?5 X) U她是活泼，美丽，而且多情的，
" _  c& x& R$ |" {- j( f在门外我听见了一个声音，
  k$ O' j9 s4 [风在怒号，海上的舟子嘶声的喊：
9 F# c$ `- i/ g  q6 z什么是你认为真的，美的，善的？
1 Q: ^9 t& ?& Q# e. s* G/ p2 W2 k什么是你的理想的探求？
一付毒剂。我们失去了欢乐。
( Y) m7 l& n: A* h* w
$ b' H. _* j$ v! q, T7 K% q! D风粗暴地吹打，海上这样凶险，
( N* z( q: ~; U: G, R5 D9 B我听不见她的细弱的呼求了，
风粗暴的吹打，当我
" ?  Q$ ^) h6 H! `5 Q在冷清的街道一上一下，
多少亲切的，可爱的，微笑的，
是这样的面孔让她向我说，
你是冷酷的。你是不是冷酷的？

2 c  I: O/ |6 B- |/ N  Y8 E我是太爱，太爱那些面孔了，
6 W! l1 ~9 A9 Y" x! u( i- w* \0 o他们谄媚我，耳语我，讥笑我，
鬼脸，阴谋，和纸糊的假人，
使我的一拳落空，使我想起
老年人将怎样枉然的太息。
因为青春是短促的。当她说，
你是冷酷的。你是不是冷酷的？

一个活泼，美丽，多情的女郎，
她愿意知道海上的风光，
那些坦白后的激动和心跳，
热情的眼泪，互助，温暖……
谁知道，在海潮似的面孔中，
也许将多了她的动人的脸——
* P, K3 J, N: A+ \  O我不奇异。这样的世界没有边沿。
& O- c: n, W8 e
在冷清街道上，我独自
, W9 F7 L1 p. i" s走回多少次了：多情的思索
( S9 `  J9 K% d是不好的，它要给我以伤害，
当我有了累赘的良心。
嘶声的舟子驾驶着船，
他不能倾覆和人去谈天，
( X9 u7 f/ ~: F6 l) S: r# u在海底，一切是那样的安闲！

; m! D; K/ T0 [; i5 Q1941年3月

---

我向自己说

  \" r" d. K& l; d3 I8 N8 h8 p我不再祈求那不可能的了，上帝，
7 \7 C3 _( H; j$ L当可能还在不可能的时候，
生命的变质，爱的缺陷，纯洁的冷却
% w  p( [. z( j- y: @8 T6 _7 `这些我都继承下来了，我所祈求的
2 c! w! _( d/ w, L
- ]4 S, |0 X0 l- N6 F* {因为越来越显出了你的威力，
从学校一步就跨进你的教堂里，
) ?( j% [. i1 [* a; r2 Q是在这里过去变成了罪恶，
  Q& y* C. l8 M3 b/ h# {9 K& E而我匍匐着，在命定的绵羊的地位，
/ @2 ^1 D6 W) \% }& g
  n) U  [3 ]6 z  O不不，虽然我已渐渐被你收回了，
# d" K4 a' P. r( s虽然我已知道了学校的残酷
在无数的绝望以后，别让我
( i4 k% s. J5 u4 D把那些课程在你的坛下忏悔，

2 Q4 ?. e6 w# e; p5 ^* X! A虽然不断的暗笑在周身传开，
而恩赐我的人绝望的叹息，
不不，当可能还在不可能的时候，
我仅存的血正恶毒地澎湃。
) r- l' r, K* ^, T2 z/ {/ g
7 x1 o, _3 D( p. {3 C  H1941年3月

---

鼠穴

我们的父亲，祖父，曾祖，
多少古人借他们还魂，
多少个骷髅露齿冷笑，
当他们探进丰润的面孔，
计议，诋毁，或者祝福，
% z8 p2 Z4 [& I/ z& g0 B
虽然现在他们是死了，
虽然他们从没有活过，
却已留下了不死的记忆，
$ ?$ o1 X4 A0 `+ ?; U当我们祈求自己的生活，
2 z) f, R& @$ `0 B在形成我们的一把灰尘里，

2 j" W8 S9 M3 Z; i1 M# M  |' D: N我们是沉默，沉默，又沉默，
+ r% \" e9 g- Z4 B9 e& ]* i4 q在祭祖的发霉的顶楼里，
用嗅觉摸索一定的途径，
! W+ m& G, T) {有一点异味我们逃跑，
9 ]- W- }3 M1 ]# H- j  `- M我们的话声说在背后，
  J+ h. [+ J8 }3 f
有谁敢叫出不同的声音？
不甘于恐惧，他终要被放逐，
这个恩给我们的仇敌，
: G; ~) ~6 {9 Z. c, X. X1 O一切的繁华是我们做出，
我们被称为社会的砥柱，

+ m- k% F* Q0 I) R因为，你知道，我们是
" e2 K! y( k$ T, e不败的英雄，有一条软骨，
. M8 b( e3 _7 A' D) C我们也听过什么是对错，
虽然我们是在啃啮，啃啮
所有的新芽和旧果。
0 \, p7 t1 N; \+ k% u
1941年3月

---

0 Q- d2 d5 [! o% `& r# t华参先生的疲倦

2 Q+ `& B- W( `6 ]# U6 _: {7 n1 }这位是杨小姐，这位是华参先生，
+ l& t+ P) r: H8 S微笑着，公园树荫下静静的三杯茶
8 u( T, i4 m1 U- x% m' M" |$ G在试探空气变化自己的温度。
我像是个幽暗的洞口，虽然倾圮了，
+ q. |5 g; }3 r( x$ [4 [* X她的美丽找出来我过去的一个女友，
7 ^7 J6 c, `# W“让我们远离吧”在蔚蓝的烟圈里消失。
谈着音乐，社会问题，和个人的历史，
& E( h5 L/ Z6 A6 W顶喜欢的和顶讨厌的都趋向一个目的，
$ E2 ^/ R4 R: F8 b$ C7 o1 u片刻的诙谐，突然的攻占和闪避，
4 B- N! G9 }+ d% W* }% ^就从杨小姐诱出可亲近的人，无疑地，
' B1 T* u, s/ I( @+ c$ Y; Q) y于是随便地拜访，专心于既定的策略，
1 p$ S3 A* ~9 w像宣传的画报一页页给她展览。
+ z# y' w: H1 f5 ]6 u+ |我看过讨价还价，如果折衷成功，
是在丑角和装样中显露的聪明。

春天的疯狂是在花草，虫声，和蓝天里，
3 X1 _% [2 H$ m; k$ e5 H4 M+ K; A而我是理智的，我坐在公园里谈话，
虽然——
" b9 ?! K* Q" z5 b: P我曾经固执着像一架推草机，
2 d4 [0 B1 g) a* o5 j$ [; W曾经爱过，在山峦的起伏上奔走，
我的脸和心是平行的距离，
. O: i1 I: ~0 Y我曾经哭过笑过，里面没有一个目的，
我没有用脸的表情串成阴谋，
& h6 X- n+ t' h8 A2 F寻得她的欢喜，践踏在我的心上
让她回忆是在泥沼上软软的没有底……
. z; j8 m3 S, `
, ]8 h3 Y9 M  ^5 _( C5 T+ F  [天际之外，如果小河还是自在地流着，
+ j- J0 h, |; d% ~9 p  e那末就别让回忆的暗流使她凝滞。
我吸着烟，这样的思想使我欢喜。
% {# R9 o) d# M
' q' t# x& S: |+ }5 Q在树荫下，成双的人们散着步子。
他们是怎样成功的？
他们要谈些什么？我爱你吗？
0 _, |' F1 E" k5 v- W! _有谁终于献出了那一献身的勇气？
1 W( m- ]; p# z- u6 e（我曾经让生命自在地流去了，
; V& E/ h- ^' L: C4 j. F. ^: y崇奉，牺牲，失败，这是容易的。）
( V/ E0 U  u) D2 e8 R* L; t. G而我和杨小姐，一个善良的人，
9 y: k1 [0 Q% u. m或许是我的姨妹，我是她的弟兄，
9 F- W1 {5 p; I( j- [; s或许是负伤的鸟，可以倾心地抚慰，
8 T0 ]6 X! ^" s- K在祝福里，人们会感到憩息和永恒。
然而我看见过去，推知了将来，
我必须机智，把这样的话声放低：
) e1 C3 y" {& K  D你爱吃樱桃吗？不。你爱黄昏吗？
不。
诱惑在远方，且不要忘记了自己，
3 T+ ?# h$ i: q3 K% U5 }在化合公式里，两种元素敌对地演习！

; U* }0 s" _2 W而事情开头了，就要没有结束，
风永远地吹去，无尽的波浪推走，
“让我们远离吧” 在蔚蓝的烟圈里消失。
# Q& E! L' v0 z5 X
. N; m8 o- j0 H" P& l$ Z我喝茶。在茶喝过了以后，
" u5 a6 J, Z' e" R在我想横在祭坛上，又掉下来以后，
4 f1 H$ f# n9 s在被人欣羡的时刻度去了以后，
& H) s- P  |# `& {表现出一个强者，这不是很合宜吗？
& d/ P0 I6 _$ H我决定再会，拿起了帽子。
我还要去办事情，会见一些朋友，
和他们说请你……或者对不起，我要……
3 h0 N1 R, W! ?为了继续古老的战争，在人的爱情里。
& }" z* X0 {) a7 }) v! S. b
9 {. b9 G: z; f) O2 F7 V孤独的时候，安闲在陌生的人群里，
8 ~6 I2 l1 p( _. S" Q6 E4 N在商店的窗前我整理一下衣襟，
+ c$ B/ F, j5 G4 d  l我的精神是好的，没有机会放松。

原载重庆《大公报》1941年4月24日

---

- H: q7 A  i: @; z8 n中国在哪里

　　１

9 N  M: S' o5 Q/ t3 {# z+ i: A有新的声音要从心里迸出，
（他们说是春天的到来）
: ~9 T% d4 o3 t0 d  w% F住在城市的人张开口，厌倦了，
他们去到天外的峰顶上觉得自由，
! l6 D$ I9 Q9 T路上有孤独的苦力，零零落落，
下着不稳的脚步，在田野里，
: L* z. {5 V$ Q) t粗黑的人忘记了城里的繁华，扬起
久已被扬起的尘土，

在河边，他们还是蹬着干燥的石子，
7 u4 k  j8 F/ G; \2 l俯着身，当船只逆行着急水，
1 R* `! s( `, v6 x! n3 V  V哎唷，——哎唷，——哎唷，——
/ W8 Z  u# ^. b( b: C多思的人替他们想到了在西北，
在一望无际的风沙之下，
/ K, u+ V6 @  [0 N1 _正有一队骆驼“艰苦地”前进，

3 l) c: c- Y% I) C$ n, n而他们是俯视着了，
: a& P# K# _0 I% r+ t静静，千古淘去了屹立的人，
! d/ v3 z! m# y. K+ z+ {* a. H/ @) e不动的田垅却如不动的山岭，
1 S& ^9 R$ v' @# g1 y在历史上，也就是在报纸上，
' G) P" z4 `( _2 G! V) s那里记载的是自己代代的父亲，

地主，商人，各式的老爷，
* ^3 i( y+ F/ P8 G' D' h没有他们儿子那样的聪明，
他们是较为粗鲁的，
他们仔细地，短指头数着钱票，
4 T$ V) h$ a; K* w" f, s把年轻女人搂紧，哈哈地笑，

" u8 i" X$ ~: G" W8 ]8 {% z躺下他们睡了，也不会想到
（每一代也许迟睡了三分钟），
因而他们的儿子渐渐学会了
6 l. g" U% L! E8 p9 J3 p/ y自己的悲观的，复杂的命运。
2 H. q9 ~! K+ [0 F/ w9 v) p
! j8 q% F/ c' G" T　　２

. s6 d2 p# L0 S: e那是母亲的痛苦？那里
母亲的悲哀？——春天？
$ ]1 ?2 l, `, m# w; z$ n8 f在受孕的时期，
看进没有痛苦的悲哀，那沉默，
虽然孩子的队伍站在清晨的广场，
# c2 l- K2 X+ g3 L/ d  u) H有节拍的歌唱，他们纯洁的高音
虽然使我激动而且流泪了，
; y* n/ ?' _, z1 g; a7 \虽然，堕入沉思里，我是怀疑的，
- |3 }; X& y0 I# _
希望，系住我们。希望
3 I4 r6 w% h: _" A8 ?. J( J在没有希望，没有怀疑
5 {4 v# K9 M3 V0 U5 ~  P的力量里，

在永远被蔑视的，沉冤的床上，
- w( {1 N: a; H  c3 Z+ E3 z# g3 C. X在隐藏了欲念的，枯瘪的乳房里，
我们必需扶助母亲的生长
我们必需扶助母亲的生长
( F# N0 P2 U2 O- \0 G# f我们必需扶助母亲的生长
9 t" Y6 {9 I* O7 x. w因为在史前，我们得不到永恒，
我们的痛苦永远地飞扬，
0 a% b6 B; A+ i; b7 n" a* z而我们的快乐
在她的母腹里，是继续着……

---

; _# c6 S( x/ G  @( J6 u神魔之争（长诗）
9 [6 O: [# i4 a! M1 c1 C　　　　——赠董庶

　　东风：
& L3 ]+ |6 |0 r+ {
太阳出来了，海已经静止，
苏醒的大地朝向我转移。
Ｏ光明！Ｏ生命！Ｏ宇宙！
" X7 k3 s; @6 G% W% N我是诞生者，在一拥抱间，
退却的繁星触我而流去，

来自虚无，我轻捷的飞跑，
哪里是方向？方向的脚步
迟疑的，正在随我而扬起。
在篱下有一枝新鲜的玫瑰。
: b# Y1 R, J+ N$ X! c为我燃烧着，寂寞的哭泣，
  Q( ]: `* y2 b
虽然我和她一样的古老，
7 `' m+ W) }3 w% K恋语着，不知道多少年了，
虽然她生了又死， 死了又生，
游荡着，穿过那看不见的地方，
/ q* A4 [% d- D# `重到这腐烂了一层的岩石上，
6 @( o* K3 E* c! l& s& d
在山谷，河流，绿色的平原，
% j8 s1 x. F3 S% L, n5 c那最难说服的是人类的乐声，
1 w5 `  x- j4 Y" w& X( v8 O因我的吹动，每一年更动听，
但我不过扬起古老的愚蠢：
正义，公理，和时代的纷争——

Ｏ旋转！虽然人类在毁灭
/ o% c- k+ j1 c8 T$ d, c" G他们从腐烂得来的生命：
我愿站在年幼的风景前，
7 [( g' C) u0 N( g$ F- ]* H$ _一个老人看着他的儿孙争闹，
6 V, o) K* h! D- H; [憩息着，轻拂着枝叶微笑。
0 x$ J! {# H; `; ?
　　神：

一切和谐的顶点，这里
是我。
* K5 j0 b7 ^5 R- |, o+ n
. m- l8 e9 _3 ~/ m+ _　　魔：

& n6 `; w9 w& i8 X: r　　而我，永远的破坏者。

; ~  X" k+ y( u- }4 f7 R* X8 F　　神：
3 P, l) e" j- W" s9 r: }; G
/ u9 A* L+ @! O5 T# _不。它不能破坏，一如
爱的誓言。它不能破坏，
当远古的圣殿屹立在海岸，
2 n9 `# O9 _! f5 X; K承受风浪的吹打，拥抱着
( a3 v- X  X$ A8 H6 O6 t多少英雄的血，多少歌声
流去了，留下了膜拜者，
) P( Y. ~# e3 h: B; `; C% t2 w当心心联起像一座山，
永远的生长，为幸福荫蔽
2 U' ~/ @- m$ a# a直耸到云霄，美德的天堂，
9 R$ a# N3 L: n$ A, G4 b# c4 _8 q是弱者的渴慕，不屈的
恩赏。
3 M8 r) \1 D$ Z/ d& u* K& Z　　你不能。

　　魔：
% B; N3 s7 Q1 f7 e
4 k2 q1 Q' n; ]7 t6 A　　是的，我不能。
因为你有这样的力！你有
, i$ M3 x1 g' B- v. b双翼的铜像，指挥在
3 z1 K/ W7 c: R4 g* Y  C大理石的街心。你有胜利的
博览会，古典的文物，
4 W: z, s9 P: P; s聪明，高贵，神圣的契约。
你有自由，正义，和一切
我不能有的。
& Z+ a$ j3 Y: F' [　　　　　Ｏ，我有什么！
- T  ?7 ?4 G0 Z/ V+ t  I8 ^在寒冷的山地，荒漠，和草原，
当东风耳语着树叶，当你
启示了你的子民，散播了
最快乐的一年中最快乐的季节，
他们有什么？那些轮回的
# q( [2 {- V# G, g5 x, T7 l牛、马、和虫豸。我看见
空茫，一如在被你放逐的
! E0 S; o) K7 e凶险的海上，在那无法的
4 v8 m* q3 G* s眼里，被你抛弃的渣滓，
# ~4 ]' Y& g2 I5 t% p4 M" z. h他们枉然，向海上的波涛
* H3 t" r8 [* m0 z) @7 q2 ~) |倾泻着疯狂。Ｏ我有什么！
无言的机械按在你脚下，
) s2 X& X  D+ v9 ^充塞着煤烟，烈火，听从你
当毁灭每一天贪婪的等待，
0 f3 d8 L$ R+ A1 g% g: y1 ?- ]他们是铁钉，木板。相互
, G( Y' ]$ ?+ S. n1 i+ t磨出来你的营养。
' r' f, |' }$ I* N4 w　　　　　　　Ｏ，天！
不，这样的呼喊有什么用？
因为就是在你的奖励下，
他们得到的，是耻辱，灭亡。
8 e. {/ K/ J5 v6 u4 W8 B8 {) R  Q
7 X3 g' P% t" z2 j# _: n　　神：
. `# T7 I! K- E% P3 x
仁义在哪里？责任，理性，
4 z! H3 t! T4 g: ?$ j4 O4 [永远逝去了！反抗书写在
你的脸上。而你的话语，
那一锅滚沸的水泡下，
奔窜着烈火，是自负，
! F% S9 q* @8 W* K5 d8 f0 L+ v无知，地狱的花果。
/ a8 a4 o. m' e( F+ S你已铸出了自己的灭亡，
; k" b; K5 _+ I" ?9 \0 G那爱你的将为你的忏悔
0 T* s1 D. d. m喜悦，为你的顽固悲伤。

% r- }9 c/ H( B我是谁？在时间的河流里，
! J3 F/ S+ |: b! l1 N( j+ f一盏起伏的，永远的明灯。
2 k+ s4 a# q5 Y* t$ {我听过希腊诗人的歌颂，
: Y" a8 A* t$ a2 C- \" ^2 g浸过以色列的圣水，印度的
: u% ]9 h1 B" x/ [5 X  ?! [* u佛光。我在中原赐给了
智慧的诞生。在幽明的天空下，
我引导了多少游牧的民族，
从高原到海岸，从死到生，
" T/ T1 A/ y& ?! G- Y3 U无数帝国的吸力，千万个庙堂
因我的降临而欢乐。
3 N9 f5 [% C- R* V; N, N　　　　　　　　现在，
6 _( E, C) L& V4 G9 W我错了吗？当暴力，混乱，罪恶，
要来充塞时间的河流。一切
* Y7 T  j, A- I4 E% ~7 Z光辉的再不能流过，就是小草
也将在你的统治下呻吟。
我错了吗？所有的荣誉，
4 ]5 [. d1 p( e* \* ^6 @* c法律，美丽的传统，回答我！
5 H5 c8 U* T" t' }, T$ {4 A# z# ^
) U. ^5 J- L5 b# O　　魔：

( `! U) W4 j# W$ P: X黑色的风，如果你还有牙齿，
% Q  q0 e' r  p2 z4 Z, Y诅咒！
+ E- ~5 Y5 l4 ~8 K暴躁的波涛也别在深渊里
　　翻滚着你毒恶的泛滥，
让狡诈的，凶狠的，饥渴的死灵，
  f; ^  F) i$ c* e5 C( M蟒蛇，刀叉，冰山的化身，
: d0 l8 O  z" }5 J6 n) d整个的泼去，
　　　　　在错误和错误上，
凡是母亲的孩子，拿你的一份！

# n: y' Q* u( N* L% ]% ]7 N! O3 p　　神：
/ F; f2 X3 n; ~) U& _5 U2 R$ C& r
畏惧是不当的，我所恐怕的
2 P$ Y: G$ Z4 e$ o已经来临了。
　　　　　Ｏ，纵横的山脉，
在我的威力下奔驰的，你们
/ \1 d, h$ ?/ `3 H1 g8 b拧起我的筋骨来！在我胸上，
让炸弹，炮火，混乱的城市，
9 ~; }4 J  K1 ^& C4 |喷出我洁净的，和谐的感情。
站在旋风的顶尖，我等待
# X. ?- j% b/ E9 u你涌来的血的河流——沉落，
当我收束起暴风雨的天空，
而阴暗的重云再露出彩虹。
5 m" U* [9 a% l8 K1 g
  T& c9 o7 u/ ^) ^# x1 k6 e' }　　林妖合唱：

* {! c6 v8 _. P* [9 E! w8 @$ n谁知道我们什么做成？
3 Z8 i9 j; M5 |  ~" u4 t) u9 C* V啄木鸟的回答：叮当！
我们知道自己的愚蠢，
一如树叶永远的红。
  Q6 l2 H" f5 ~5 z' T
谁知道生命多么长久？
一半醒着，一半是梦，
我们活着是死，死着是生，
呵，没有人过的更为聪明。

: ~  A9 Z& B) o小河的流水向我们说，
谁能够数出天上的星？
但是在黑夜，你只好摇头，
当太阳照耀着，我们能。
& m$ f, [* O; i; s, [
这里是红花，那里是绿草，
  U% Q6 @" G2 c. b* Q2 {' C谁知道它们怎样生存？
9 h. v0 A4 {* k* H/ f呵没有，没有，没有一个，
我们知道自己的愚蠢。
+ S0 {# ^9 a/ h& T
　　林妖甲：
' _( i! t2 T  e3 O) e0 t( A
白日是长的，虽然生命
. X/ P6 B! t! c+ p短得像一句叹息。我们怎样
消磨这光亮？亲爱的羊，
# m! d" Q1 q4 v! k小鹿，鼹鼠，蚯蚓，告诉我。
: a0 M% E2 k. ]深入羞怯的山谷，我们将
9 Z1 G5 m$ K3 U- W3 ?! G- L. J换上她的衣裳？还是追逐
嗡营里，蜜蜂的梦？或者，
- d+ |! E( o/ e2 W2 r! S' J' O钻入泥土听年老的树根
/ p! }$ _- _1 p5 y/ I讲它的故事？
$ x- N3 t; J! x2 {　　　　　Ｏ谁在那儿？
/ H0 w/ [$ |2 j9 c3 W# w# u那是什么？

　　林妖乙：
9 V; g' X/ F8 |& h0 X* Z4 c
) Z* I4 _* b+ d7 `那是火！
' M! ~3 ]( @" j5 C　　　　　从四面向我们扑来。
  d; {- D0 i. W( rＯ看！树木已露出黑色的头发
向上飘扬，它的温柔的胸怀
8 @* K  O! |8 w9 g* P3 Q) C也卷动着红色的舌头！
4 i5 f( A4 b: q: A2 P  Y: i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Ｏ火！火！
" D7 z# y" b4 s3 H$ D
　　魔：

. }9 b' X! `+ j; s" t0 {不要躲避我残酷的拥抱，
这空虚的心正期待着血的满足！
- w) H* q  m5 n& j" V没有同情，没有一只温暖
! y( N  A2 w! Y- g2 `8 S* R的手，抚慰我的创痕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但是，
2 ?' [* Y0 _  Y, F为什么我要渴求这些？
为什么我要渴求茫昧的笑，
* h$ |1 Q* A+ o6 W一句哄骗的话语，或者等待
成列的天使歌舞在墓前
掷洒着花朵？全世的繁华
8 ~% P, W# g" Z( z* V1 S不为我而生，当受苦，失败，
9 K  S  g  t5 |) I随我到每一个地方，张开口，
2 j! J+ \& d9 Y我的吞没是它的满足，渗合着
. |9 o* ?' S/ i- S4 e使我痛苦的冷笑。然而幸免，
诅咒又将在我头上，我不能
取悦又不能逃脱。因为我是
过去，现在，将来，死不悔悟的
) U  {; o; F, x1 d0 w; e: N2 F天神的仇敌。
　　　　　那些在乐园里
豢养的猫狗，鹦鹉，八哥，
为什么我不是？娱乐自己，
他们就得到了权力的恩宠，
当刀山，沸油，绝望，压出来
我终日终年的叹息，还有什么
& e# u6 ]; N7 ?, S; m' r我能期望的？天庭的和谐
6 Q7 W$ w- n  d关我在外面，让幽暗
向我讽笑，每一次愤怒
给我雕出更可憎的容颜。
5 i/ m. H, ?2 r# L, w; ^) h+ j$ J而我的眼泪，Ｏ不！为什么
- _) o/ k3 g, C我要哭泣，那只会得到
他的厌恶。
　　　　我比他更坏吗？
全宇宙的生命，你们回答我，
当我领有了天国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Ｏ，战争！
- {" [: Z- M3 s' {0 U1 V
　　林妖：

9 O* i1 X% ]6 L# l他来了，一个永远的不，
. t& ~2 r& l4 ?+ s1 V, J" J+ W, a走进白热的占有的网，
Ｏ他来了点起满天的火焰，
和刚刚平息的血肉的纷争。
& \, n7 Y7 y, L# }, d0 a0 G# L# j7 e4 J( Z
- R( z& l  R7 k, f) nＯ永明的太阳！你的温暖
- G: n7 j9 O0 u" W2 [枉然的在我们的心里旋转，
7 j( c' I5 N  B/ K自然的爱情朝一处茁生，
8 A; p3 K' @" H; S9 _- A, P3 m5 r+ D而人世却把它不断的割分。

绿草上的露珠，Ｏ和平！
) e7 x7 B% y4 q( D/ X3 m# ~交给我们无边的扩展，
当晨光，树林，天空，飞鸟，
欢欣的，在一颗泪里团圆。

7 H8 W6 I- ~7 D" M) w那给我们带来光亮的眼睛
还要向着地面的灰尘固定， < 一颗种子也不能够伸叶，开花，
: s; G& _7 T3 ~2 X7 V$ N为现实抱紧，它做着空虚的梦。
$ A5 v, T& t& C1 ~
9 S4 s2 V' A. i+ f2 \' aＯ回来吧，希望！你的辽阔
已给我们罩下更浓的幽暗，
, n. _6 q- \1 R0 V* ?+ q1 M诚实的爱情也不要走远，
它是危险的，给人以伤痛。
! S1 h2 P% t& y2 B4 S. X8 i
+ Y3 r$ Z& f$ @; F, I! I) }8 \在那短暂的，稀薄的空间，
我们的家成了我们的死亡。
! N) q; i$ x! sＯ，谁能够看见生命的尊严？
和我们去，和我们去，把一切遗忘！

　　东风：

我的孩子，虽然这一切
1 Z) ~$ V/ M; M; M( A由我创造，我对我爱的
0 ?+ Q) l* W' J. t& e& k7 u: H最为残忍。我知道，我给了你
6 a" u' V3 A/ g9 {8 g+ \6 [2 z过早的诞生，而你的死亡，
也没有血痕，因为你是
% f- P0 {" ^1 k! B4 B. z留存在每一个人的微笑中，
( H: u4 j, K( S" U: z你是终止的，最后的完整。

当宇宙开始，岩石的热
拒绝雨水的侵蚀，所以长久
地球上凝皱着阴霾的面孔，
暴击，坚硬，于是有海，
3 ~3 @4 z; N2 D4 i$ t海里翻动着交搏的生命，
* v# f5 P( g' L$ k" F弱者不见了，那些暗杀者
伸出水外，依旧侵蚀着
地层。历史还正年轻，
) r5 H4 Z, V. n% B在泥土里，你可以看见
+ f$ W# p2 `& z4 M5 F$ R: W9 y- S树根和树根的缠绕——
% Y% ?) A, Z! X% v虽然它的枝叶，在轻闲的
* P7 [: L& O$ k3 A$ e摇摆，是胜利的骄傲。到处
微菌和微菌，力和力，
+ G: t; A  k. B存在和虚无，无情的战斗。
* k  @) f: S+ n- `
3 ]6 k5 t# B" u% v9 u没有地方你能够逃脱，
正如我把种子到处去播散，
让烈火烧遍，均衡着力量，
于是岩石上将会得到
温煦的老年。然而现在
$ O! |( I7 y/ n  a既然在笑脸里，你看见
阴谋，在欢乐里，冷酷，
" v0 s* i7 a, c' Y. N在至高的理想里隐藏着
彼此的杀伤。你所渴望的，
* V2 _3 o- }% s- w* c; n' P& s$ j. S远不能来临。你只有死亡，
我的孩子，你只有死亡。

  z" |; q3 s6 ]6 g* e, l+ a& r　　林妖合唱：

: ~3 ^  |5 ^4 i+ \1 h谁知道我们什么做成？
啄木鸟的回答：叮，当！
5 |7 Z) E5 X% Q6 d3 Z) Z) h8 _9 P我们知道自己的愚蠢，
一如树叶永远的红。
, a, h; x! p& v8 l; W
; m( d* x( ?: e+ F8 h& ^谁知道生命多么长久？
一半醒着，一半是梦。
. a2 J  Z  G( \" T我们活着是死，死着是生，
呵，没有谁过的更为聪明。
7 q; D1 k, v& c; ?
小河的流水向我们说，
# U1 B7 H& z8 D2 e谁能够数出天上的星？
* [0 C" n: V$ M7 {6 k9 X" [- z$ Y但是在黑夜，你只有摇头，
& o/ J  d9 B. v0 d/ Y+ U7 I/ ]当太阳照耀着，我们能。
3 Y! c! p& r! X
& x: P" ?5 c# R0 Y这里是红花，那里是绿草，
谁知道它们怎样生存？
. w4 }) s8 |5 T- c呵没有，没有，没有一个，
我们知道自己的愚蠢。

1941年6月作
1947年3月重订

" j: }: ]! |( v" `3 i7 x+ a作者晚年曾对本诗做若干修改，主要是开头第一部分，如下：

　　东风：
9 C3 H; ~5 D" i9 L2 h( d
太阳出来了，海已经静止，
. U' {# X' Q5 r9 ]4 v苏醒的大地朝向我转移。
Ｏ光明！Ｏ生命！Ｏ宇宙！
我是诞生者，在一拥抱间，
无力的繁星触我而流去，

. w, i, x1 ^% p来自虚无，我轻捷的飞跑，
8 c, J7 X, t% a; u哪里是方向？方向的脚步
迟疑的，正在随我而扬起。
5 l9 n+ ]) H0 ?在篱下有一枝新鲜的玫瑰。
4 J: j0 A, J5 X9 x% p为我燃烧着，寂寞的哭泣，

虽然她和我一样的古老，
恋语着，不知道多少年了，
虽然她生了又死， 死了又生，
9 ?1 L& O3 D0 I" J9 l* W! @, M1 D7 \游荡着，穿过那没有爱憎的地方，
+ A* z$ G3 s* x1 b, v. p5 V重到这腐烂了一层的岩石上，
0 H5 i& P, i5 o2 ~5 j2 `3 \
在山谷，河流，绿色的平原，
那最后诞生的是人类的乐声，
因我的吹动，每一年更动听，
: D% n, u. U+ V但我不过扬起古老的愚蠢：
9 M" m# N0 C, s. {0 H0 g正义，公理，和时代的纷争——

6 W% L  @9 d' O! L! O# iＯ旋转！虽然人类在毁灭
; F0 r' N' W) F) g! D) |他们从腐烂得来的生命：
我愿站在年幼的风景前，
一个老人看着他的儿孙争闹，
* h, p/ K/ _6 v2 E- d( j憩息着，轻拂着枝叶微笑。

---

8 T: T% x8 J4 M2 R小镇一日
4 y+ J% i+ o& q! K( ]# \

- a) p* V8 |4 T  I9 j* G7 ]在荒山里有一条公路，
$ |8 w7 |9 L7 b7 M. \5 g5 L& ?5 L( h公路扬起身，看见宇宙，
想忽然感到了无限的苍老；
在谷外的小平原上，有树，
6 ?( m# p6 t* X1 ]! _有树荫下的茶摊，
在茶摊旁聚集的小孩，
: e9 x1 k+ I  e$ \  H这里它歇下来了，在长长的
% @& U# N, Q$ R- `3 z绝望的叹息以后，
重又着绿，舒缓，生长。

可怜的渺小。凡是路过这里的
$ {: z1 q7 l4 j也暂时得到了世界的遗忘：
: c; k& h: D( y9 p' N那幽暗屋檐下穿织的蝙蝠，
$ C  N- L5 d  ~3 F* A7 H+ ]那染在水洼里的夕阳，
0 V. U& O) V- `: d  g  g  P和那个杂货铺的老板，
: P+ z2 n& D' O" S& T2 _6 u一脸的智慧，慈祥，
他向我说“你先生好呵，”
. q2 Q& i. r8 ~: h我祝他好，他就要路过
* e( f6 V) N# N" W! C; ]从年轻的荒唐
到那小庙旁的山上，
1 t8 K  z5 s/ `( h# K$ R3 b# _和韦护，韩湘子，黄三姑，
( D" ?# R7 N3 r* [" u1 `同来拔去变成老树的妖精，
/ R3 q$ f! U) {) `+ p或者在夏夜，满天星，
故意隐约着，恫吓着行人。

现在他笑着，他说，
' [7 O: S) g3 |# J7 D% p+ w（指着一个流鼻涕的孩子，
一个煮饭的瘦小的姑娘，
0 o: Y1 N7 r5 @- e8 b+ q和吊在背上的憨笑的婴孩，）
0 |, `1 G8 u; H0 M! S“咳，他们耗去了我整个的心！”
一个渐渐地学会插秧了，
; z: t: H+ Z3 {  o5 W1 i) [就要成为最勤快的帮手，
/ a' g6 ~: q! L" e就要代替，主宰，我想，
8 `; M/ v$ c6 U像是无纪录的帝室的更换。
. n" `! I! n; D一个，谁能够比她更为完美？
缝补，挑水，看见媒婆，
- [5 ?8 w& Y% D也会低头跑到邻家，
- \3 }& y8 a* P  C. }想一想，疑心每一个年轻人，
1 t1 v! {/ `1 B虽然命运是把她嫁给了
呵，城市人的蔑视？或者是
! }5 y1 Y  @  x. y+ y一如她未来的憨笑的婴孩，
0 o- f4 ]- f9 o; X4 g6 \  `- Y# L5 a永远被围在百年前的
/ a3 E7 \" _, c! h# x梦里，不能够出来！

+ B3 D& G3 b7 r2 d* ~9 R& l0 u/ i一个旅人从远方而来，
又走向远方而去了，
这儿，他只是站站脚，
看一看蔚蓝的天空
! I: l$ o# {& g) \" Z" s和天空中升起的炊烟，
& U* |% n. C2 D他知道，这不过是时间的浪费，
仿佛是在办公室，他抬头
看一看壁上油画的远景，
值不得说起，也没有名字，
& t; r3 o4 u/ x% w. U7 m  K1 S% _9 l在他日渐繁复的地图上，
& a1 J8 M- l$ ~沉思着，互扭着，然而黄昏
来了，吸净了点和线，
, L% O7 K  H$ I4 A/ w  x7 P3 y当在城市和城市之间，
7 t( g0 m. m5 _. ?* P- e3 f落下了广大的，甜静的黑暗。
. a2 k8 }8 |% _没有观念，也没有轮廓，
3 O* g, u2 P/ g: [, ?- {4 p1 ^) t在虫声里，田野，树林，
和石铺的村路有一个声音，
. H: s6 q, }% A# `( U如果你走过，你知道，
& F& k% V1 ?" P5 _  z朦胧的，郊野在诱唤
: f& F' t( I! Z0 V+ a$ S老婆婆的故事，——
很久了。异乡的客人
怎能够听见？那是讲给
- y! T7 J* Z+ N9 Y( j( y迟归的胆怯的农人，
/ {$ q, `. G# n; \, c. p$ ]那是美丽的，信仰的化身。
他惊奇，心跳，或者奔回
从一个妖仙的王国
; v/ |8 Z& c' Q# Z$ f1 @- c穿进了古堡似的村门，
& |6 W1 b) F7 `' K在那里防护的，是微菌，
4 c3 ~  {, V$ E, H% ^) w; }7 q/ S疾病，和生活的艰苦。
皱眉吗？他们更不幸吗，
4 U. v- f) u' O, c4 b比那些史前的穴居的人？
9 L3 J! u& M0 d& S: O2 v0 |) {也许，因为正有歇晚的壮汉
是围在诅咒的话声中，
也许，一切的挣扎都休止了，
只有鸡，狗，和拱嘴的小猪，
1 e$ k. w4 l- l  y从它们白日获得的印象，
迸出了一些零碎的
酣声和梦想。

所有的市集和嘈杂，
2 t4 X; z* |$ a流汗，笑脸，叫骂，骚动，
) s% Q0 z. ?0 m' t9 n4 r, M当公路渐渐地向远山爬行，
7 r, x/ g- S6 T" M* f& [; c+ I别了，我们快乐地逃开
这旋转在贫穷和无知的人生。
/ b) S" h" c6 \" g/ B. q我们叹息着，看着
# M5 N+ ~6 P  M; N/ ^0 C0 H. i在朝阳下，五光十色的
( u7 ~! `8 s/ y# m一抹白雾下笼罩的屋顶，
& P! t+ Z. z/ X, p/ v$ z) A) O抗拒着荒凉，丛聚着，
就仿佛大海留下的贝壳，
9 }! l0 U, S0 x7 p是来自一个刚强的血统。
从一个小镇旅行到大城，先生，
4 m5 ^: F1 J; p$ l7 K7 s变幻着年代，你走进了
1 ]9 _, m8 p* t- w1 \* @+ J! S& L文明的顶尖——
在同一的天空下也许
8 B$ y- Z& N; V$ y' r回忆起终年的斑鸠，
鸣啭在祖国的深心，
$ j( _' m' y  O9 I7 g9 e  N/ B, ]当你登楼，憩息，或者躺下
: c% ^: y& R  l在一只巨大的黑手上，
这影子，是正朝向着那里爬行。
' X% C6 r$ \5 F# }6 Q" A3 F
% G5 U3 e" \: z3 T# W1941年7月

---

, @. H: J* ^. r) J! J: D0 X哀悼

是这样广大的病院，
Ｏ太阳一天的旅程！
我们为了防止着疲倦，
( U+ Q6 R$ p3 w7 D这里跪拜，那里去寻找，
我们的心哭泣着，枉然。

# z. M9 d8 `6 V0 u9 cＯ，哪里是我们的医生？
躲远！他有他自己的病症，
一如我们每日的传染，
人世的幸福在于欺瞒
3 Z3 M4 g5 P0 {5 f1 M& i达到了一个和谐的顶尖。

Ｏ爱情，Ｏ希望，Ｏ勇敢，
5 ]6 y3 L8 E% }- I5 j; r你使我们拾起又唾弃，
# @+ S/ _* M" J& o: j唾弃了，我们自己受了伤！
4 N1 v; R* O" a7 C, {( N' V我们躺下来没有救治，
/ q* c- d7 B. ^+ H3 ]- M我们走去，Ｏ无边的荒凉！

1941年7月

---

* @% ~$ u4 M9 i& d" A! a摇篮歌
　　　——赠阿咪

. M8 v: c, ]6 ]( H- L& q　　流呵，流呵，
　　馨香的体温，
　　安静，安静，
0 z: ?: n$ j+ M* j# o) I- {% e* s流进宝宝小小的生命，
. {. S) }( O- ?: P& `你的开始在我的心里，
2 k. r9 b* Q5 F6 Q　当我和你的父亲
　　洋溢着爱情。

合起你的嘴来呵，
, V% g$ p9 ^& U别学成人造作的声音，
' a* l6 i1 l' h) ~* r" u让我的被时流冲去的面容
远远亲近着你的，乖乖！
　　　去了，去了
　　我们多么羡慕你
( R/ c. R" V5 n0 x  X7 Y' B4 U: a, j- A( A. t　　　柔和的声带。
& ?. o3 j9 E2 \/ y9 H2 i- V! Z. E
4 K' E) P% U" L8 G! A0 `- N　　摇呵，摇呵，
　　初生的火焰，
9 T4 \2 V  R3 m6 ?虽然我黑长的头发把你覆盖，
& [0 J6 u& ?% B" h' R6 x虽然我把你放进小小的身体，
/ {( {' L% ~" J4 _  H3 F" d你也就要来了，来到成人的世界里，
　　摇呵，摇呵，
2 `' `. D0 |8 o4 V- _: p* v5 T　我的忧郁，我的欢喜。
2 W: F3 \5 [% V! U, L2 R7 L
　　来呵，来呵，
　无事的梦，
　　轻轻，轻轻，
5 H* z+ |2 r$ |/ d( @: [" x落上宝宝微笑的眼睛，
等你长大了你就要带着罪名，
+ O: n1 ]- E' B6 o5 E- g　　从四面八方的嘴里
　笼罩来的批评。
, ?: N  b0 y3 q
+ i% H2 Y. e* g. I% v但愿你有无数的黄金
# g  \" l5 H: b/ k: {( }3 ^使你享到美德的永存，
　一半掩遮，一半认真，
　　睡呵，睡呵，
6 {$ R9 e; H0 a7 f1 z6 x　在你的隔离的世界里，
5 ^; V8 `1 _4 o: ?1 q( z5 B别让任何敏锐的感觉
使你迷惑，使你苦痛。

) h# |& \% y2 e. [睡呵，睡呵，我心的化身，
恶意的命运已和你同行，
它就要和我一起抚养
1 G, s; h" L5 e6 r$ K$ O你的一生，你的纯净。
& D; s) j4 s8 i　　去吧，去吧，
　为了幸福，
1 `1 B& t5 J1 _, F　　宝宝，先不要苏醒。
  l4 h2 L9 R9 p7 e
' C* L) F4 u4 {+ R% s1941年10月
6 b; X! b7 u; j- n$ S3 F
8 w" Z# u; Z& g2 ~% m2 d" G本诗系为王佐良夫妇的第一个孩子诞生而作。“阿咪”即王佐良夫人徐序。诗中的“我”是一位母亲，她在对襁褓中的婴孩说话。

---

控诉

又名《寄后方的朋友》
2 H4 _9 G, P9 y9 k  ^  G$ `

- u. y; L5 m/ S１

冬天的寒冷聚集在这里，朋友，
对于孩子一个忧伤的季节，
% |( Z  r+ H. z/ ~因为他还笑着春天的笑容——
当叛逆者穿过落叶之中，
! g8 w' Q8 R0 f, W3 ^" F
瑟缩，变小，骄傲于自己的血；
  `+ x0 m) S) w为什么世界剥落在遗忘里，
去了，去了，是彼此的招呼，
和那充满了浓郁信仰的空气。
7 [5 q# B/ C- E+ D9 p
5 x+ Y  r* s0 a+ L- r而有些走在无家的土地上，
9 G8 F3 H, c. u4 I1 E& p+ D) C跋涉着经验，失迷的灵魂
6 s+ t0 b$ T5 P* z再不能安于一个角度
: m7 z* {  L" F8 d. ^, G* K的温暖，怀乡的痛苦枉然；
2 _. [, ^, y1 H3 y# j* o8 ^2 `
有些关起了心里的门窗，
逆着风，走上失败的路程，
虽然他们忠实在任何情况，
8 v  S. g% J# A- I9 ~+ B春天的花朵，落在时间的后面。
4 v  B  r  u0 u7 s# J
因为我们的背景是千万人民，
悲惨，热烈，或者愚昧的，
他们和恐惧并肩而战争，
  k7 \2 D7 P3 L3 ^自私的，是被保卫的那些个城；
7 A# w2 C3 o, b% A1 M
8 ^# P3 D# \0 p6 Q我们看见无数的耗子，人——
0 r* x' R2 }* t+ f* d避开了，计谋着，走出来，
支配了勇敢的，或者捐助
财产获得了荣名，社会的梁木。

7 c; d# N/ z2 }% h4 }我们看见，这样现实的态度
强过你任何的理想，只有它
: X' G4 b+ p8 [: B. l$ E  I! a  p不毁于战争。服从，喝彩，受苦，
是哭泣的良心唯一的责任——
/ Y1 g& N8 h5 C  h* t0 Z) h8 H
无声。在这样的背景前，
$ }, ~  g- W& [) a% p冷风吹进了今天和明天，
% @2 v6 Y$ w  o4 H0 J冷风吹散了我们长住的
( T: g" U( z4 o* s9 O永久的家乡和暂时的旅店。
8 H$ c" D9 f3 ~$ j) h
7 r/ J- q; C; K6 l) c  G4 l２

2 ^: A0 z  U5 M( U& S我们做什么？我们做什么？
: m4 Q; Z: |: X" F生命永远诱惑着我们
在苦难里，渴寻安乐的陷阱，
2 |3 N& N5 z! {( u0 S! U0 ]唉，为了它只一次，不再来临；
2 {: _- {* X$ g+ ~; \
9 P0 t1 \( J# K5 H6 g9 s) R也是立意的复仇，终于合法地
自己的安乐践踏在别人心上
6 W5 M, Q4 n# V的蔑视，欺凌，和敌意里，
虽然陷下，彼此的损伤。
# B- ]- t: o+ Y8 O
" |  ^5 W. f/ d( h& g% _' |9 D, {或者半死？每天侵来的欲望
& a4 l: C$ c! b, O隔离它，勉强在腐烂里寄生，
4 s1 c. N6 K, E( ^( i4 j% X假定你的心里是有一座石像，
刻画它，刻画它，用省下的力量，
4 w: m- F7 d) s- E
, y- r/ Z5 {. A8 X而每天的报纸将使它吃惊，
% U$ f% D; k" l' A: A1 `; X以恐吓来劝说他顺流而行，
也许它就要感到不支了，
8 L- H: z2 u0 }* ^5 Z. A3 _倾倒，当世的讽笑；

但不能断定它就是未来的神，
这痛苦了我们整日，整夜，
零星的知识已使我们不再信任
血里的爱情，而它的残缺

3 v6 z1 W# ], j6 d我们为了补救，自动的流放，
3 m1 `+ ?( `) t. v什么也不做，因为什么也不信仰，
1 O4 n( y, B$ t( x阴霾的日子，在知识的期待中，
5 k7 F4 K" K  O1 l9 @  R# D1 [" v我们想着那样有力的童年。

这是死。历史的矛盾压着我们，
7 z+ @/ b) Q" @( W2 i; S平衡，毒戕我们每一个冲动。
那些盲目的会发泄他们所想的，
而智慧使我们懦弱无能。

: w7 }' N- q7 W# {4 l: H2 u我们做什么？我们做什么？
% }+ a* y( ~( ], b, Z! {+ {8 `! \呵，谁该负责这样的罪行：
一个平凡的人，里面蕴藏着
5 i+ i5 ^/ \) q) l. I4 g4 S* Z2 z6 M2 G无数的暗杀，无数的诞生。

1941年11月

---

- _, I5 k5 X7 B: ~5 q赞美

走不尽的山峦和起伏，河流和草原，
数不尽的密密的村庄，鸡鸣和狗吠，
1 S: q8 [% S0 ~" I& u! v接连在原是荒凉的亚洲的土地上，
在野草的茫茫中呼啸着干燥的风，
在低压的暗云下唱着单调的东流的水，
在忧郁的森林里有无数埋藏的年代。
它们静静地和我拥抱：
/ [! \0 W2 W, A& q# w+ h9 R: G说不尽的故事是说不尽的灾难，沉默的
" M1 w- M9 h7 [, C4 p. s是爱情，是在天空飞翔的鹰群，
3 b: t( X5 _/ z1 c是干枯的眼睛期待着泉涌的热泪，
当不移的灰色的行列在遥远的天际爬行；
, C; ]3 {" V7 n我有太多的话语，太悠久的感情，
我要以荒凉的沙漠，坎坷的小路，骡子车，
我要以槽子船，漫山的野花，阴雨的天气，
2 B- _' G8 F3 @我要以一切拥抱你，你，
# u/ d: b( ~9 _; y1 t- ?我到处看见的人民呵，
在耻辱里生活的人民，佝偻的人民，
我要以带血的手和你们一一拥抱。
! Q9 z+ `: t1 B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。

: O. X7 W  L# \, \$ W9 c) v一个农夫，他粗糙的身躯移动在田野中，
他是一个女人的孩子，许多孩子的父亲，
多少朝代在他的身边升起又降落了
, Z9 f( P% a" f- R而把希望和失望压在他身上，
而他永远无言地跟在犁后旋转，
翻起同样的泥土溶解过他祖先的，
是同样的受难的形象凝固在路旁。
8 J" h, g1 x7 h' F在大路上多少次愉快的歌声流过去了，
多少次跟来的是临到他的忧患；
- G; m4 ?# P4 O" d在大路上人们演说，叫嚣，欢快，
然而他没有，他只放下了古代的锄头，
再一次相信名词，溶进了大众的爱，
坚定地，他看着自己溶进死亡里，
而这样的路是无限的悠长的
而他是不能够流泪的，
/ \  P( i# W: R+ X; T7 ~他没有流泪，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。
/ t- d  A! z/ q$ y
$ P6 e, I0 g  N8 M在群山的包围里，在蔚蓝的天空下，
; C+ R) O! y. Y8 G2 d, ^8 y在春天和秋天经过他家园的时候，
- x; k1 w' _. A1 T; b在幽深的谷里隐着最含蓄的悲哀：
+ V1 \4 b: `8 ]. j% E一个老妇期待着孩子，许多孩子期待着
% z/ E6 y) L, j饥饿，而又在饥饿里忍耐，
在路旁仍是那聚集着黑暗的茅屋，
一样的是不可知的恐惧，一样的是
大自然中那侵蚀着生活的泥土，
( Z  [' }' x& B& \$ Y/ [而他走去了从不回头诅咒。
为了他我要拥抱每一个人，
为了他我失去了拥抱的安慰，
2 a, E4 N% u' y2 c因为他，我们是不能给以幸福的，
痛哭吧，让我们在他的身上痛哭吧，
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。

一样的是这悠久的年代的风，
一样的是从这倾圮的屋檐下散开的
2 }* j! x8 B, Z/ ^6 J; y4 Z# S无尽的呻吟和寒冷，
它歌唱在一片枯槁的树顶上，
它吹过了荒芜的沼泽，芦苇和虫鸣，
$ F. t+ R9 u- l4 k6 P一样的是这飞过的乌鸦的声音。
当我走过，站在路上踟蹰，
' |: S7 e6 ~+ Q2 E我踟蹰着为了多年耻辱的历史
仍在这广大的山河中等待，
等待着，我们无言的痛苦是太多了，
然而一个民族已经起来，
0 c  ]' O. `+ ~然而一个民族已经起来。

1941年12月

---

) e$ u' h) c* a6 a黄昏
& `5 q8 e! x) _  `9 f4 Q2 U) o6 g

7 G0 u9 H9 n4 |* X$ ^) R逆着太阳，我们一切影子就要告别了。
: s- r. `4 m7 W* a7 D. F# C一天的侵蚀也停止了，象惊骇的鸟
欢笑从门口逃出来，从化学原料，
, A/ T& V% y9 ]$ g- x7 V从电报条的紧张和它拼凑的意义，
3 c  D" P5 I0 e$ L- T* o2 k从我们辩证的唯物的世界里，
' @" _! P0 J" S' D& b. K1 \欢笑悄悄地踱出在城市的路上
浮在时流上吸饮。Ｏ现实的主人，
来到神奇里歇一会吧，枉然的水手，
; Q4 }; r& C6 e3 R6 s可以凝止了。我们的周身已是现实的倾覆，
! B: U2 G5 X1 Q0 g+ f1 Q$ z突立的树和高山，淡蓝的空气和炊烟，
# p  y- c! y* H3 p9 p' f是上帝的建筑在刹那中显现，
这里，生命另有它的意义等你揉圆。
你没有抬头吗看那燃烧着的窗？
+ Z/ f- L- d: [) ]那满天的火舌就随一切归于黯淡，
5 m. _' `; J1 Q  b5 w2 YＯ让欢笑跃出在灰尘外翱翔，
当太阳，月亮，星星，伏在燃烧的窗外，
在无边的夜空等我们一块儿旋转。

' L3 x7 O2 `. A: d2 {4 Y1941年12月

---

7 s; ~) u. }1 W1 t. M3 H6 j7 }洗衣妇
7 ~: D1 k% O4 u: l& K0 h3 q

7 Q/ _/ {* s" U3 |一天又一天，你坐在这里，
重复着，你的工作终于
枉然，因为人们自己
% K; t) P& G7 F是脏污的，分泌的奴隶！
飘在日光下的鲜明的衣裳，
你的慰藉和男孩女孩的
好的印象，多么快就要
/ \7 D! w# y, x; T9 X+ U% i暗中回到你的手里求援。
于是世界永远的光烫，
& f3 C$ x1 D" t' @而你的报酬是无尽的日子
在痛苦的洗刷里
* `# h* J  ~4 h. D" k0 f在永远不反悔里永远地循环。
你比你的主顾要洁净一点。

1941年12月

---

报贩
* D8 Z0 i, h" {, O8 S

这样的职务是应该颂扬的：
/ J/ H3 T& r5 t, Y  q) H我们小小的乞丐，宣传家，信差，
一清早就学会翻觔斗，争吵，期待——
  a. ~, S4 O, r- z- m只为了把“昨天”写来的公文
放到“今天”的生命里，燃烧，变灰。

8 {. u6 R8 L; g; k, ?而整个城市在早晨八点钟
摇摆着如同风雨摇过松林，
) v( X& x1 h8 A- r$ k当我们吃着早点我们的心就
承受全世界踏来的脚步——沉落
$ C1 B- F% ^' h2 R& B在太阳刚刚上升的雾色之中。

这以后我们就忙着去沉睡，
. N( |+ Z6 G7 K  c4 W4 ]一处又一处，我们的梦被集拢着
/ I) w  Q  B  Z! g8 M知道你们喊出来使我们吃惊。
. x- a3 f- N9 i0 ~
: s2 U2 P7 h/ r% [- m4 C1941年12月
1 j+ c* |1 e! ~2 f( O/ @
注：李方编《穆旦诗全集》本中，“觔斗”作“斛斗”，诗末无标点，疑有误，以上按常识更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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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^8 d" g% D) |# f: ]" [春底降临
1 a' X: o0 r1 m0 j0 \

3 o) `- r  N0 ?' W5 B/ R现在野花从心底荒原里生长，
& l+ U" d, b# l( G! O, o' `坟墓里再不是牢固的梦乡，
因为沉默和恐惧底季节已经过去，
所有凝固的岁月已经飘扬，
虽然这里，它留下了无边的空壳，
3 z3 f$ E( {5 G. d0 E& E! W% {  H无边的天空和无尽的旋转；
3 s( Y1 K' W2 g: y; Z- ^过去底回忆已是悲哀底遗忘，
) [" ]" l7 U8 S: {/ K而金盅里装满了燕子底呢喃，

而和平底幻象重又在人间聚拢，
! G" ~4 c2 Q; j. G经过醉饮的爱人在树林底边缘，
他们只相会于较高的自己，
( S' i' e- i# w/ x" q3 j( `9 ~$ N3 b在该幻灭的地方痛楚地分离，
但是初生的爱情更浓于理想，
1 J/ ^; N. V! o' a5 G( w" m再一次相会他们怎能不奇异：
+ w% A$ z' O" E% Y# B7 F, G人性里的野兽已不能把我们吞食，
只要一跃，那里连续着梦神底足迹；

而命运溶解了在它古旧的旅途，
分流进两岸拭着疲弱的老根，
6 A$ @* W/ I" A这样的圆珠！滋润，嬉笑，随它上升，
  j! u8 }' y1 q% w于是世界充满了千万个机缘，
$ {, L3 @6 ?: S" u桃树，李树，在消失的命运里吸饮，
' q+ `# H  ~: B4 C是芬芳的花园围着到处的旅人。
. S# g5 K: o& u3 _因为我们是在新的星象下行走，
  v6 P  ?9 e* p那些死难者，要在我们底身上复生；

而幸福存在着再不是罪恶，
小时候想象的，现在无愧地拚合，
牵引着它而我们牵引着一片风景：
谁是播种的？他底笑声追过了哭泣，
8 B6 `! ?8 D- s! M% q2 l一如这收获着点首的，迅速的春风，
一如月亮在荒凉的黑暗里招手，
那起伏的大海是我们底感情，
再没有灾难：感激把我们吸引；

从田野到田野，从屋顶到屋顶，
8 k3 Z: @( B; L2 `6 l5 R0 s# O一个绿色的秩序，我们底母亲，
带来自然底合音，不颠倒的感觉，
2 s3 w' |9 Z/ K& P# U" I+ O6 g冬底谎，甜蜜的睡，怯弱的温存，
# C- P: d9 y$ r! C% m在她底心里是一个懒散的世界：
% Y( g% n, E9 O2 i, {. k' g$ G8 G5 Y因为日，夜，将要溶进堇色的光里
) |9 d# H$ x/ f. m永不停歇；而她底男女的仙子倦于
享受，和平底美德和适宜的欢欣。
' D0 b6 r+ V2 |$ {7 `0 h3 ~4 k- K
1 K& @# a5 p5 l% Z! A7 f* z1942年1月

---

春
8 t2 p& D6 Q+ G1 d

& Q! I6 d5 K: H( T, s绿色的火焰在草上摇曳，
2 @4 V. l  Y7 @7 |% c他渴求着拥抱你，花朵。
1 h2 V/ q+ Z) `8 }) g) C% S反抗着土地，花朵伸出来，
4 T3 P0 H& L) t# w$ y: j7 l$ c当暖风吹来烦恼，或者欢乐。
- P1 U; Z6 i8 C% }  L6 e如果你是醒了，推开窗子，
9 s8 @1 Y: F% _. I2 w看这满园的欲望多么美丽。
  W4 `9 F1 |  x( Y
% N( k4 j. N; ?. M  }蓝天下，为永远的迷迷惑着的
! E' n% P3 }1 J9 e- K是我们二十岁的紧闭的肉体，
* D9 i# M% z3 G+ c1 I# }, b一如那泥土做成的鸟的歌，
& g6 T4 F4 g" \  K  l$ J8 b3 z4 G9 e你们被点燃，却无处归依。
  i; f+ p" d; |' l) i呵，光，影，声，色，都已经赤裸，
痛苦着，等待伸入新的组合。
/ W: }/ }# P$ o) w9 T- }
8 h1 i. y) X5 g; p1942年2月

---

. o3 q. c9 M' q5 B6 g9 |2 }  Z诗八章
& C* h( S+ e* a& g
又名：诗八首
' s+ S3 P6 R1 g9 I9 G; I/ i5 ]

1
1 O( ]& |; u1 X9 b$ e  A% R
& ^9 U$ Z5 G( p0 u7 y: v  p你底眼睛看见这一场火灾，
你看不见我，虽然我为你点燃；
唉，那燃烧着的不过是成熟的年代。
你底，我底。我们相隔如重山！

从这自然底蜕变底程序里，
我却爱了一个暂时的你。
即使我哭泣，变灰，变灰又新生，
姑娘，那只是上帝玩弄他自己。
/ \6 u( C& Z& p  l+ E# o9 Q
2
* k  B" K$ x7 }5 x2 s
水流山石间沉淀下你我，
$ S& |: G/ K' Z: h5 ?0 L1 a而我们成长，在死底子宫里。
在无数的可能里一个变形的生命
8 E5 S* u* x* _8 z永远不能完成他自己。

我和你谈话，相信你，爱你，
这时候就听见我底主暗笑，
% A$ x: S5 m0 @不断地他添来另外的你我
/ F1 T9 X* U- V. c+ c0 g使我们丰富而且危险。

; _6 |8 C% v* ]+ Y5 _' f6 H3
" w$ R$ E: ~  W* R  Z$ ~+ C
你底年龄里的小小野兽，
它和春草一样的呼吸，
5 u6 ?3 k+ k6 `! v4 n它带来你底颜色，芳香，丰满，
它要你疯狂在温暖的黑暗里。

我越过你大理石的理智殿堂，
而为它埋藏的生命珍惜；
- \9 G4 @5 F; D1 _你我底手底接触是一片草场，
那里有它底固执，我底惊喜。
9 v" m& O6 i: @; V
; [) E1 F, Z2 W: U3 Y2 {4

! s$ ?0 w3 K& [- E5 v+ o. m静静地，我们拥抱在
( f4 H" A1 y! X用言语所能照明的世界里，
  U+ N# z) m% g9 _而那未成形的黑暗是可怕的，
+ @# y' e3 x5 {/ s* n9 J那可能和不可能的使我们沉迷。

7 `1 j+ A5 q* u3 Z那窒息着我们的
, }6 `6 P! z  E! C是甜蜜的未生即死的言语，
它底幽灵笼罩，使我们游离，
游进混乱的爱底自由和美丽。
5 N: A. Z2 D& r6 F# Q+ K
5

夕阳西下，一阵微风吹拂着田野，
是多么久的原因在这里积累。
那移动了的景物移动我底心
% s% c. v! o7 _# N. a从最古老的开端流向你，安睡。

  A" O& I/ }: @+ u. Z# d% O那形成了树木和屹立的岩石的，
3 z! b  n3 _+ e' ~% {将使我此时的渴望永存，
, k# i2 Z: A8 a8 ^) s# c) D- c一切在它底过程中流露的美
教我爱你的方法，教我变更。
( Z7 s8 M# }- ~$ F' {
  T* q+ U* S- u6 Z" R8 |! [# Z9 W6

9 T- k) s/ f1 d4 `2 f相同和相同溶为怠倦，
在差别间又凝固着陌生；
) F# l8 @% ^2 Q- I# i4 G/ i2 q* y是一条多么危险的窄路里，
1 F5 v; Y7 r9 {9 U% k/ D1 s; M我制造自己在那上面旅行。

他存在，听从我底指使，
他保护，而把我留在孤独里，
/ e. ^0 K2 j" w8 p  @5 T1 e% b他底痛苦是不断的寻求
你底秩序，求得了又必须背离。
1 B5 d7 X) `6 B
7

; u, Q* [$ u4 r8 a* k' }风暴，远路，寂寞的夜晚，
! V* P4 u  A! k+ W1 ?" @丢失，记忆，永续的时间，
4 G* o1 _& x! H! C' g所有科学不能祛除的恐惧
; v9 w  V, \6 ^# d: ~1 W+ {4 m7 P让我在你底怀里得到安憩——

呵，在你底不能自主的心上，
5 {% B" W* z  O% F: A4 ^% s$ P你底随有随无的美丽的形象，
2 `- ~7 K. s4 A; |那里，我看见你孤独的爱情
笔立着，和我底平行着生长！

8
! [# H& K+ }1 n6 x$ Z/ a
$ M3 \2 ~* I: g3 h& @% v再没有更近的接近，
所有的偶然在我们间定型；
: W: y, H( h) d9 v4 R/ t只有阳光透过缤纷的枝叶
分在两片情愿的心上，相同。
) E; t' r( O* A. N5 ?* j
" D; b. B* b" n+ Y等季候一到就要各自飘落，
: k$ s2 ]( Y$ k3 e& h1 W: n而赐生我们的巨树永青，
2 [( D3 r" \9 f. {0 q3 t3 m它对我们的不仁的嘲弄
（和哭泣）在合一的老根里化为平静。

1941年2月

---

出发

告诉我们和平又必需杀戮，
- e6 L) Z) R/ n- [而那可厌的我们先得去喜欢。
2 Y" ~# k2 p# z. k) n& }知道了“人”不够，我们再学习
) U4 D( c* \; g  o+ c蹂躏它的方法，排成机械的阵式，
智力体力蠕动着像一群野兽，

! z5 I( i* R9 G! n2 i告诉我们这是新的美。因为
  ~2 z3 j5 u$ o# ]+ ?4 c我们吻过的已经失去了自由；
! n. `6 A% r- r. @( L' A好的日子去了，可是接近未来，
4 Q' c- G7 `% q9 y( G给我们失望和希望，给我们死，
/ O( x* L1 y! d1 e因为那死的制造必需摧毁。
- d- P, G6 s6 Y
给我们善感的心灵又要它歌唱
僵硬的声音。个人的哀喜
8 e# n2 o( |$ v被大量制造又该被蔑视
被否定，被僵化，是人生的意义；
在你的计划里有毒害的一环，

* }8 ]( f& `) A就把我们囚进现在，呵上帝！
在犬牙的甬道中让我们反复
行进，让我们相信你句句的紊乱
是一个真理。而我们是皈依的，
+ T8 |0 j4 c. p你给我们丰富，和丰富的痛苦。
. p( a$ x; k4 v! C% `: E
& R7 _8 B. N& [& l8 d4 _4 l5 f" z7 d0 x1942年2月
+ ~" }& ?& a  ?4 _1 C
& i8 r  G' y0 L7 p, d% _& ^' W" d又名：诗

---

阻滞的路

' F; m/ T0 T6 |+ b我要回去，回到我已失迷的故乡，
( g- D4 d/ `, e+ M# t趁这次绝望给我引路，在泥淖里，
! j( @: V' Z  [7 {& C摸索那为时间遗落的一块精美的宝藏，

" ^6 Q5 T4 e/ j& h虽然它的轮廓生长，溶化，消失了，
在我的额际，它拍击污水的波纹，
你们知道正在绞痛着我的回忆和梦想，

* O! H( F) D9 ^# M% F, W# `( c我要回去，因为我还可以
孩子，在你们的脸上舐到甜蜜，
; F0 e2 S; J7 F7 f4 N2 L& F即使你们歧视我来自一个陌生的远方，
4 e9 \9 T, T) V6 C7 M$ `; }
孩子，我要沿着你们望出的地方退回，
虽然我已曾鉴定不少异地的古玩：
为我憎恶的，狡猾，狠毒，虚伪，什么都有

4 I$ g2 a# [- K8 ]7 Z6 D1 ]这些是应付敌人的必需的勇敢，
保护你们的希望，实现你们的理想；
然而我只想回到那已失迷的故乡，
0 a" M2 @+ r2 g) y, N
因为我曾是和你们一样的，孩子，
$ [/ e9 R4 _0 A# e+ d6 h我要向世界笑，再一次闪着幸福的光，
) C% ?- |/ y7 C1 o我是永远地，被时间冲向寒凛的地方。
- g/ F5 l; }2 l; }; c
  [: ^* n7 T$ L  Z
6 n. h$ u& D$ I8 k1942年8月22日

---

6 ^  Q% a9 G) j  T* o+ J$ [自然底梦
) ^% c" g/ ~5 q

; P) @$ b' _9 C2 b5 P; i- G我曾经迷误在自然底梦中，
# x& E4 m9 d, K% Q6 @* s$ c我底身体由白云和花草做成，
; F" u. N# E( p& q, w* y# d* n, w我是吹过林木的叹息，早晨底颜色，
9 c" m* u4 X" Q当太阳染给我刹那的年轻，
3 I- `* k5 i5 |: r
3 T) W" N" s- ?& ?/ Y  v# M4 P那不常在的是我们拥抱的情怀，
4 w$ p& v2 O7 Z4 o/ G它让我甜甜的睡：一个少女底热情，
9 c8 q$ _* U" Q使我这样骄傲又这样的柔顺。
. F# m( B! m0 _+ E& J我们谈话，自然底朦胧的呓语，

美丽的呓语把它自己说醒，
而将我暴露在密密的人群中，
我知道它醒了正无端地哭泣，
8 n; u2 s7 [  q) ]* O鸟底歌，水底歌，正绵绵地回忆，

+ @% P9 W. p. _# {. j; ^因为我曾年青的一无所有，
施与者领向人世的智慧皈依，
0 p1 x& m* V) q- ~而过多的忧思现在才刻露了
我是有过蓝色的血，星球底世系。
* I  h7 j; ~, J$ R5 h+ e
1942年11月

---

: W  ~1 G" P. w幻想底乘客
# b5 y( y  m6 e2 k4 ^- i$ [/ z- K

丛幻想底航线卸下的乘客，
$ H$ T* z+ R: [& ^$ o$ A永远走上了错误的一站，
而他，这个铁掌下的牺牲者，
当他意外地投进别人的愿望，

1 I! f0 O6 |& g2 ^" L; i! g多么迅速他底光辉的概念
5 W# t, A3 H: O) @已化成琐碎的日子不忠而纡缓，
是巨轮的一环他渐渐旋进了
一个奴隶制度附带一个理想，

6 u2 f  @) x# E6 u8 q这里的恩惠是彼此的恐惧，
  c3 V6 d9 M) y  P! K5 u而温暖他的是自动的流亡，
那使他自由的只有忍耐的微笑，
秘密地回转，秘密的绝望。

亲爱的读者，你就会赞叹：
: v( d8 e2 H+ t5 Y# D$ t爬行在懦弱的，人和人的关系间，
化无数的恶意为自己营养，
4 N9 I: E& x0 i) {/ l8 X& @# `他已开始学习做主人底尊严。

6 n4 r9 }" O! u) ?  \5 B4 y1942年12月

---

: p# d& n  z+ T$ g: v8 h1 k' X6 l7 @祈神二章
. F0 y$ O* L2 T. T

　　１
/ A+ H$ u' a1 e7 p8 g: J
+ U# K5 S- D6 _7 X/ X4 Q7 j, p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, F$ _% X' P( {0 I6 J6 d+ Y如果我们能够看见
1 d! D: Y' O7 }9 m不是这里或那里的茁生
3 T* K5 U' r# y( y& D也不是时间能够占领或者放弃的，
2 {' Q8 k3 \- J( a9 `# B, }' F
) ?: i: Z9 S9 d' V+ q* n$ Y6 L2 y如果我们能够给出我们的爱情
% }  j& w* m# r( d/ T1 u* Y& x不是射在物质和物资间把它自己消损，
2 l: x5 o8 b& Q/ K如果我们能够洗涤
2 _. {6 X+ r7 g: n2 h* C我们小小的恐惧我们的惶惑和暗影
放在大的光明中，

如果我们能够挣脱
欲望的暗室和习惯的硬壳
6 {- |2 _1 k. b7 K! R' A( y) m迎接他——
. \6 s+ Z& p6 u4 ~# q如果我们能够尝到
( p% X- q4 k9 d/ R! Q! O不是一层甜皮下的经验的苦心，

他是静止的生出动乱，
5 [, b# P( I, R, {& @5 e他是众力的一端生出他的违反。

  r% g4 s! r+ @% ]; hＯ他给安排的歧路和错杂！
9 P, i4 Z) ]7 j4 Y3 @% a为了我们倦了以后渴求
, g9 ^7 A/ D! F* R1 L原来的地方。
他是这样的喜爱我们
+ p7 m8 t/ o0 D9 G8 d他让我们分离
他给我们一点权利等它自己变灰。
5 m& f4 K* \2 @  }# x  Z% PＯ他正等着我们以损耗的全热
* P9 i8 T3 R. w# s投回他慈爱的胸怀。
1 i, w" w! I8 ~# B
　　２

5 V! _/ m- y0 n2 O; e' V& H6 I& A8 ]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
% n+ H4 ?1 u$ W" ?4 d! f0 i" D% C2 G我们的童年所不意拥有的
而后远离了，却又是成年一切的辛劳
同所寻求失败的，

3 q2 f( J. S! D) ~# C9 ~8 K) p如果人世各样的尊贵和华丽
不过是我们片面的窥见所赋予
$ [5 e! b  p/ |$ k9 j+ D% T' }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在欢笑后面的哭泣哭泣后面的
: b6 A) @5 `$ V0 |  m9 o最后一层欢笑里，

/ Y/ w: y) W2 a8 l' O% z在虚假的真实底下
那真实的灵活的源泉，
0 O0 |( }% W* }( s如果我们不是自禁于
; j1 k: B  D; H我们费力与半真理的密约里
期望那达不到的圆满的结合，

在我们的前面有一条道路
在这路的前面有一个目标
这条道路引导我们又隔离我们
, D* E6 v$ r3 D/ y* B走向那个目标，
在我们黑暗的孤独里有一线微光
0 i9 f5 Y% u8 K" J7 ~这一线微光使我们留恋黑暗
8 k9 y. L) _, }, Q这一线微光给我们幻象的骚扰
在黎明确定我们的虚无以前
5 R$ ?. m; ^; A% h. P( k& V0 k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……

4 `1 w7 Y, f4 H% O1943年3月

---

; m. b1 S' ?& e% v诗二章
$ k% |, j, [- u/ Z, V, `0 D. ]7 W
又名《诗》
1 r, J  Z, G. {; G3 n( m# }

１
' ]9 p% F. \  t* G  e
, Y1 B/ _7 b2 N7 X* @0 y! E我们没有援助，每人在想着
他自己的危险，每人在渴求
荣誉，快乐，爱情的永固，
而失败永远在我们的身边埋伏，
$ G* w" `. R2 H4 ?/ S
它发掘真实，这生来的形象
我们畏惧从不敢显露；
站在不稳定的点上，各样机缘的
交错，是我们求来的可怜的

9 p* S; x' r0 i3 y: [( S5 _幸福，我们把握而没有勇气，
享受没有安宁，克服没有胜利，
: M$ e5 q/ G8 @2 F" E! d5 g我们永在扩大那既有的边沿，
1 {! z6 E; o3 k  P才能隐藏一切，不为真实陷入。

这一片地区就是文明的社会
所开辟的。呵，这一片繁华
  M) ^5 [- J* [+ S% h: t4 Y虽然给年青的血液充满野心，
在它的栋梁间却吹着疲倦的冷风！

# {$ e3 ]- I' |8 H0 l1 N( `4 K２

永在的光呵，尽管我们扩大，
看出去，想在经验里追寻，
" L  c( Z6 P! x2 n# z2 V终于生活在可怕的梦魇里，
- P% Y6 c" K% r, N5 h3 R8 R5 p一切不真实，甚至我们的哭泣

也只能重造哭泣，自动的
4 \2 D) D' w/ \) A, }被推动于紊乱中，我们的肃清
也成了紊乱，除了内心的爱情
% `! ]- z' L( q" E虽然它永远随着错误而诞生，
  f' ^* q/ _( H5 K3 @
是唯一的世界把我们溶和，
8 e& Y$ P) K' W+ k& |, f  x) E直到我们追悔，屈服，使它僵化，
它的光消殒。我常常看见
那永不甘心的刚强的英雄，
' g8 ]$ k# m+ O5 q+ d$ k  k. r
人子呵，弃绝了一个又一个谎，
你就弃绝了欢乐；还有什么
/ D2 o6 M" d$ f6 N$ w0 ~更能使你留恋的，除了走去
向着一片荒凉，和悲剧的命运！
+ T" S" r) r: H. O. L7 H% C& {& ^+ N
5 L$ h! t3 B; f9 p& E0 X1943年4月

---

2 @/ q6 M1 w/ t9 E+ u3 X; B$ M赠别
. F) U1 ~! g( p

1
多少人的青春在这里迷醉，
然后走上熙攘的路程，
/ u4 w2 M3 K7 g  ~8 q# L8 P0 y朦胧的是你的怠倦，云光和水，
. Z: U2 R: B( h$ t他们的自己失去了随着就遗忘，

多少次了你的园门开启，
4 a7 k0 s3 m" ~你的美繁复，你的心变冷，
尽管四季的歌喉唱得多好，
当无翼而来的夜露凝重——
' |+ C: i7 ^' N# H+ m0 J; w
# e( A( T  u6 L# ?/ P# ~! u等你老了，独自对着炉火，
就会知道有一个灵魂也静静地，
他曾经爱你的变化无尽，
  ~( Y* S0 Z) X7 C! E! x9 D( n, ~, Z旅梦碎了，他爱你的愁绪纷纷。

  o$ J, L2 b! X: s* u4 S7 K9 }0 P2
0 B5 Z5 c! U3 {每次相见你闪来的倒影
千万端机缘和你的火凝成，
已经为每一分每一秒的事体
& u$ p5 d. B9 G1 b* F) ^6 Y在我的心里碾碎无形，

你的跳动的波纹，你的空灵
的笑，我徒然渴望拥有，
它们来了又逝去在神的智慧里，
1 T  e6 @, Q( Y3 Z留下的不过是我曲折的感情，

看你去了，在无望的追想中，
2 [; w  q7 v: p" N/ Y这就是为什么我常常沉默：
0 F* J( V) A; G) [- Q1 F直到你再来，以新的火
+ S' {& {( ^# A6 G: I摒挡我所嫉妒的时间的黑影。
' g% q9 U  I" d* @3 T
- J: g6 W" ]/ T% \3 e3 M2 W0 q1944年6月

---

; g4 E! J' S$ n: J4 T8 ^5 z7 \, k裂纹
: h5 [) }% P6 Y3 J

: T  r) z5 Z/ v" P$ T1
& ]' j7 T# g, ^9 w; c1 F( s每一清早这安静的街市
: L& h' N0 c, g* Q& ]* j不知道痛苦它就要来临，
2 b7 U/ b- i8 Q' J6 W( z# C! |每个孩子的啼哭，每个苦力
他的无可辩护的沉默的脚步，
/ \4 t  f! n4 {- U和那投下阴影的高耸的楼基，
同向最初的阳光里混入脏污。
7 V) V# d9 Z, [# _/ y- Q0 o7 w1 t
那比劳作高贵的女人的裙角，
还静静地拥有昨夜的世界，
从中心压下挤在边沿的人们
已准确地踏进八小时的房屋，
# r$ [) Y6 ]" y8 n8 d( Q这些我都看见了是一个阴谋，
随着每日的阳光使我们成熟。
: k/ p; e3 T5 X* o
9 ~* f, y, Q0 }  `2
; _+ k4 m# H# D6 j& @1 Z3 S) k扭转又扭转，这一颗烙印
4 Z( ]: M# a5 X! |终于带着伤打上他全身，
6 p! C( ]1 A/ M0 \1 w有翅膀的飞翔，有阳光的
7 q$ }9 X1 F5 O4 ^滋长，他追求而跌进黑暗，
8 _6 L- H0 V, @1 g四壁是传统，是有力的
白天，扶持一切它胜利的习惯。
$ b% ~( }2 [' r9 M( N; a
. Y5 x0 f: T/ X. g/ q新生的希望被压制，被扭转，
) i6 `2 f: d( i0 c& A% @  D等粉碎了他才能安全；
年轻的学得聪明，年老的
0 S0 o% w5 ~/ X! g因此也继续他们的愚蠢，
睡顾惜未来？没有人心痛：
那改变明天的已为今天所改变。

1944年6月

---

寄——
; G( L  G$ D  }7 `# W0 k% T

海波吐着沫溅在岩石上，
; J) y( d6 f2 g. f8 U/ @) p5 E海鸥寂寞的翱翔，它宽大的翅膀
6 _& B! M0 V' A9 C- e6 r从岩石升起，拍击着，没入碧空。
* g- V( B; c8 O6 v7 a无论在多雾的晨昏，或在日午，
: C" t% ]* ^9 ^2 @; a+ y" h姑娘，我们已听不见这亘古的乐声。

任脚步走向东，走向西，走向南，
我们已走不到那辽阔的青绿的草原；
林间仍有等你入睡的地方，蜜蜂
仍在嗡营，茅屋在流水的湾处静止，
姑娘，草原上的浓郁仍这样的向我们呼唤。
. Y" Z. D6 B# A8 D* n# |
9 e, ^$ K# |9 Z$ k& q因为每日每夜，当我守在窗前，
8 l9 m& G5 ?4 p- l姑娘，我看见我是失去了过去的日子像烟，
微风不断地扑面，但我已和它渐远；
我多么渴望和它一起，流过树顶
飞向你，把灵魂里的霉锈抛扬！

1944年8月

---

活下去
& M0 `. \- ~* G: c

活下去，在这片危险的土地上，
( m6 l- L) L9 |活在成群死亡的降临中，
+ y# G/ T5 q: c: K6 Q$ m, R, r当所在的幻象已变狰狞，所有的力量已经
8 ~) |. D- h4 K6 R( }. \4 x5 ~, T如同暴露的大海
- w8 b1 |5 H- d: v凶残摧毁凶残，
如同你和我都渐渐强壮了却又死去。
$ o) m2 @; t6 u/ ^" Y! O( h那永恒的人。
. O, b/ F+ e1 W) [9 a: C1 x
. z( f2 o; K, G& \9 Q弥留在生的烦忧里，
. B8 O9 I8 E$ H; k4 y1 y8 [在淫荡的颓败的包围中，
8 f& y1 d* a& a4 d看！那里已奔来了即将解救我们一切的
: ?. k! q5 k; |" [& ^  j0 C饥寒的主人；
! ]/ g# P* L* C7 q- i而他已经鞭击，
而那无声的黑影已在苏醒和等待
午夜里的牺牲。
( G+ j" J4 `% k% g  k1 r! l) Z
, m' x9 G; K5 w希望，幻灭，希望，再活下去
* W" ?0 f: g. J( K# E& A% k在无尽的波涛的淹没中，
. R- O% l4 F1 c; ]( k6 F. _谁知道时间的沉重的呻吟就要坠落在
于诅咒里成形的
  H$ {+ U  b5 ]; _+ T日光闪耀的岸沿上；
$ ^( A/ I. m4 O( o/ N! x孩子们呀，请看黑夜中的我们正怎样孕育
难产的圣洁的感情。

1944年9月

---

线上

人们说这是他所选择的，
7 m$ l( j- o0 L, u  K" X自然的赐与太多太危险，
; s  s7 z9 T# K他捞起一支笔或是电话机，

4 e% l. `: c. v( I& M7 r$ Z八小时躲开阳光和泥土，
0 H1 r* j* f6 z0 G6 h! Q十年二十年在一件事的末梢上，
" {4 s! C# C/ {* n* _6 R在人世的吝啬里，要找到安全，

6 e1 D: T  F& X1 v+ K学会了被统治才可以统治，
前人的榜样，忍耐和爬行，
9 G' d& R, f4 Q3 k1 v! d长期的茫然后他得到奖章，
+ l2 x! s& K# f4 E# M4 R
那无神的眼！那陷落的两肩！
6 S  E. C, L& M8 u+ U痛苦的头脑现在已经安分！
/ B- `* p# X+ L7 g0 U那就要燃尽的蜡烛的火焰！

- W  ]6 O( ^0 L- c% T1 {在摆着无数方向的原野上，
这时候，他一身担当过的事情
碾过他，却只碾出了一条细线。
" O8 l4 W. g4 V, z
- z# \1 `; u+ W1 w8 Z, D' _8 q1945年2月

---

被围者
4 t: A  a: f7 x" P

　　１
9 \: C4 a/ I" ]5 ^: Z" c2 u
0 Z2 H0 l! w! Y% r6 o这是什么地方？时间
& g. B+ P5 J& g+ j每一秒白热而不能等待，
坠下来成了你不要的形状。
天空的流星和水，那灿烂的
焦躁，到这里就成了今天
- l0 _! r! d& K, o+ L' v  R一片砂砾。我们终于看见
过去的都已来就范，所有的暂时
相接起来是这平庸的永远。
. N" I! v# F( F
7 V# ?' I/ F) o* r: ^1 h& ?呵，这是什么地方？不是少年
/ o9 f1 `0 C9 m9 n1 y$ i9 i9 J2 K给我们预言的，也不是老年
在我们这样容忍又容忍以后，
就能采撷的果园。在阴影下
你终于生根，在不情愿里，
/ ?# a; Q- ^  m: h& u4 h8 [: g1 Y9 T终于成形。如果我们能冲出，
勇士呵，如果有形竟能无形，
  l" h: y- ?8 i5 \3 Q+ r1 \别让我们拖进在这里相见！
4 g$ V  n+ D4 o0 e
; N& o4 j5 i0 o1 y6 f　　２

看，青色的路从这里引出
$ Q( `, ]/ o8 g: G/ x而又回归。那自由广大的面积，
风的横扫，海的跳跃，旋转着
. l  K6 N4 d  D# E0 P6 e- x# b我们的神智：一切的行程
都不过落在这敌意的地方。
) b' n+ |" u& ~! l8 |: [+ `# H在这渺小的一点上：最好的
8 y3 s9 n+ j% `1 E0 G; L) R露着空虚的眼，最快乐的
) J* x# _) a/ J; [/ n. m死去，死去但没有一座桥梁。

" k2 ]5 B7 m. _一个圈，多少年的人工，
我们的绝望将使它完整。
' P+ W0 h# b9 L4 s3 e$ V( s5 x$ A毁坏它，朋友！让我们自己
, ?6 `) R! G4 O就是它的残缺，比平庸更坏：
& M8 Q( y/ J( J! B! X# b9 A, X闪电和雨，新的气温和泥土
7 _2 P+ ]7 x1 M: A. z: G4 W才会来骚扰，也许更寒冷，
因为我们已是被围的一群，
我们消失，乃有一片“无人地带”。

  k  D1 i, H6 t" N) O8 g1945年2月

---

! D3 H& }( N$ f0 G3 A退伍
7 q& N: L1 f+ q; N

城市的夷平者，回到城市来，
没有个性的兵，重新恢复一个人，
$ S' z, E/ b$ e6 y7 I1 a0 E! W战争太给你寂寞，可是回想
那钢铁的伴侣曾给你欢乐，

这里却不成：陌生还是陌生，
6 y. J% D) V6 g) J2 V* E; |1 B没有燃烧的字，可以为它舍命，
也没有很快的亲切，孩子般的无耻，
那里全打破这里的平庸，
3 Q7 x6 n" O" s6 k' Z' H& o* M
也没有从危险逼出的幻想，
$ J4 j6 `  Q+ A# i7 Z习惯于取得，人们都近乎等待
7 h, M+ |1 `, b0 e; Z而且茫然，没有办法生活，
  x0 Z' `0 T' |9 L* m" B城市的保卫者，回到母亲的胸怀：

过去是死，现在渴望再生，
: H) ~/ d$ V' K7 c9 m! _6 S0 V过去是分离违反着感情，
但是我们的胜利者回来看见失败，
和平的赐与者，你也许不能

立刻回到和平，在和平里粉碎，
由不同的每天变为相同，
* w! l  }. E% N2 i% ?. w毫未准备，死难者生还的伙伴，
4 J9 Z% C9 m" p$ g& i$ b你未来的好日子还隐藏着敌人。
, D5 b1 p5 A+ g
我们在摸索：没有什么可以并比，
" U. Z  g1 a/ d! g当你们巨大的意义忽然结束；
要恢复自然，在行动后的空虚里，
: S6 Z- z& w* d% f8 z要换下制服，热血的梦想者
' X. C- F% s! U! A1 j1 g0 B: i
虽然有点苍老，也许反不如穿上
那样容易；过去有牺牲的欢快，
现在则是日常生活，现在要拾起
过去遗弃的，虽然已回到我们当中！
& |; |, e( R- S& ]  j6 _: g
* R5 Y7 b% ~" l  |辛苦的弟兄，你却有点隔膜，
9 V. v, g: Z+ X# g/ N& \3 L  d想着年青的日子在那些有名的地方，
因为是在一次人类的错误里，包括你自己，
从战争回来的，你得到难忘的光荣。

' C8 K. S; c3 y1945年4月

注：本诗曾经作者修改，以上选用的是《蛇的诱惑》（曹元勇编）版本，下面是《穆旦诗全集》（李方编）版本中不同的部分，因无第一手资料，无法进一步校勘。

……
那钢铁的伴侣也给你欢乐，

…… ……
1 w) S& C1 t2 P! z8 h9 P% m
/ n4 e( G2 e- ^……
/ q9 U" u! I& U& P而且腐烂，没有办法生活，
城市的保护者，回到母亲的胸怀：
/ ?* z6 Y0 G* Q3 L# _1 x" {, M
……
5 {4 f$ u1 M5 u$ x6 j" _: a/ l和平的给予者，你也许不能
3 b  H( Q8 k( ^1 ?* [! k, j( a* x
$ R; `9 ~4 j% \7 J…… ……
' L$ B  B. x/ O' j- X1 r  R0 Q6 ?
9 t% {1 R: Q7 H+ W. P( A( w……
要换下制服，热血的梦醒者

……
过去遗弃的，虽然是回到我们当中——
. }" ]9 w4 m! X! M) t
' I6 \+ o& f4 [! Y: {0 a辛苦过的弟兄，你那有点隔膜，
( n& T' j' r0 {0 E1 Y想着年轻的日子在那些有名的地方，
……

---

# C! S5 M! Q7 Q春天和蜜蜂

- e9 b8 {( i' C  J' f8 {% w3 l春天是人间的保姆，
# L: z5 M: I0 V8 i. H带领一切到秋天成熟，
3 \7 q9 ^+ [( U$ b劝服你用温暖的阳光，
用风和雨，使土地重复，
' ]( P" ?; N2 v9 s8 m) i3 C林间的群鸟于是欢叫，
3 G4 T  l: [1 h村外的小河也开始忙碌。
  W5 H4 ?' g( R6 J
我们知道它向东流，
6 c4 ^5 h: G# W5 M那扎根水稻已经青青，
0 b4 `! d2 @3 G3 s' I! Q红色的花朵开出墙外，
, p+ a$ E6 x( I- B因此燃着了路人的心，
5 O3 ^: L* e% r; o! Q9 ?& r春天的邀请，万物都答应，
) a. W) @2 }2 s- c说不得的只有我的爱情。
/ J  |2 q/ s& B# L7 i" l# }; ?
  A: j& v( m, a那是一片嗡营的树荫，
! j6 P1 v7 |0 J8 i4 u; k- Y  v3 `我的好姑娘居住在其中，
你过河找她并不容易，
因为她家有一窠蜜蜂，
你和她讲话，也许枉然，
9 R& v- |8 k$ h  L, i( P因为她听着它们的嗡营。

$ Y9 y# J- W3 W0 [  _好啦，你只有帮她喂养
那叮人的，有翅的小虫，
直到丁香和紫荆开花，
我的日子就这样断送：
我的话还一句没有出口，
蜜蜂的好梦却每天不同。
# d+ A0 C7 t# }0 l! g
我的埋怨还没有说完，
秋风来了把一切变更，
春天的花朵你再也看不见，
( o0 K6 @6 u. a* W9 p# ]- K3 G乳和蜜降临，一切都安静，
0 ?8 x0 Q- D2 v/ V+ A只有我的说不得的爱情，
* i3 w) d8 i4 Q- s还在园里不断的嗡营。
" n6 o+ h, [( @; h# ^1 ~1 Z
直到好姑娘她忽然叹息，
  u% s# J1 ?1 [那缓慢的蜗牛才又爬行，
既然一切由上帝安排，
你只有高兴，你只有等，
冬天已在我们的头发上，
6 f, ~3 T1 o4 c# o是那时我得到她的应允。
0 ^0 ]4 j; A  g. N* G' a$ R
# w+ h& F7 d' ^' z( [$ _% N1945年4月

---

0 G8 Q" O; [' y+ ~7 g" V忆
( J; K% w, f! o: T" w

多少年的往事，当我静坐，
一起浮上我的心来，
, w% g1 l' O! z一如这四月的黄昏，在窗外，
揉合着香味与烦扰，使我忽而凝住——
5 ]9 R$ o8 a! |5 d: U& L, H一朵白色的花，张开，在黑夜的
5 X+ v2 E! b* W( T) w: d和生命一样刚强的侵袭里，
主呵，这一刹那间，吸取我的伤感和赞美。
3 I! ^3 a* p  R% n# i! J
在过去那些时候，我是沉默，
一如窗外这些排比成列的
% h0 [6 v( I( _- w都市的楼台，充满了罪过似的空虚，
我是沉默一如到处的繁华
6 U2 a4 o6 L  U3 H' ^  f) @  `; M8 g的乐声，我的血追寻它跳动，
但是那沉默聚起的沉默忽然鸣响，
当华灯初上，我黑色的生命和主结合。
% Q- U. F- o0 ?% p
: g1 @5 [; s' y' ~( h是更剧烈的骚扰，更深的
痛苦。那一切把握不住而却站在
我的中央的，没有时间哭，没有
时间笑的消失了，在幽暗里，
在一无所有里如今却见你隐现。
主呵！淹没了我爱的一切，你因而
" N9 \5 _/ D- F1 B) E: `2 P放大光彩，你的笑刺过我的悲哀。

1945年4月

注：第四行，“揉合”或作“糅合”。

---

海恋

蓝天之漫游者，海的恋人，
8 f7 f; y2 W3 U9 e7 e- B; F给我们鱼，给我们水，给我们
( d. Q& ], }; ~+ Z7 Y燃起夜星的，疯狂的先导，
2 ~0 J' v# @7 J. W* M我们已为沉重的现实闭紧。
$ S! r  ]; g, ?) V( A
自由一如无迹的歌声，博大
2 h: E1 ?6 g9 F2 z占领万物，是欢乐之欢乐，
* d- j9 p- I' T: V/ [0 u; f表现了一切而又归于无有，
2 [' U5 u0 {$ G7 {: U, ]我们却残留在微末的具形中。
. c, {/ L' B2 P# ^
. J1 ~  ?: h& ?. c, W% X比现实更真的梦，比水
: B$ I5 Q1 A# q' M! \更湿润的思想，在这里枯萎，
青色的魔，跳跃，从不休止，
路的创造者，无路的旅人。
* Q; ]5 }2 x- b
# A1 T; F% \! f& a从你的眼睛看见一切美景，
. R3 s+ p0 g7 _  L' F. ?: A我们却因忧郁而更忧郁，
踏在脚下的太阳，未成形的
力量，我们丰富的无有，歌颂：
7 R7 I$ W/ v% G. O" l3 v
% v$ a: X* S9 H! U3 V日以继夜，那白色的鸟的翱翔，
在知识以外，那山外的群山，
  q' N' a# E) x2 G) T3 P/ m$ X7 G那我们不能拥有的，你已站在中心，
蓝天之漫游者，海的恋人！
. R' P0 L/ Z/ C. a: ?3 A
1945年4月

---

3 f! g3 J1 z5 q$ @$ w旗
4 q5 B- ^& U% _! [

2 p* B- X& E9 @9 I我们都在下面，你在高空飘扬，
风是你的身体，你和太阳同行，
3 O+ n& x1 M! N  s/ O1 @+ f常想飞出物外，却为地面拉紧。

是写在天上的话，大家都认识，
0 u$ O( v* s% }% [* K, Y又简单明确，又博大无形，
是英雄们的游魂活在今日。

你渺小的身体是战争的动力，
战争过后，而你是唯一的完整，
我们化成灰，光荣由你留存。

4 a: O9 W0 @8 Z9 X+ O  {太肯负责任，我们有时茫然，
( p$ [# ?5 t5 N- }: q3 x资本家和地主拉你来解释，
用你来取得众人的和平。

+ O/ t- V' k7 K( o9 q+ O是大家的心，可是比大家聪明，
带着清晨来，随黑夜而受苦，
你最会说出自由的欢欣。
" R. o( Q3 X/ |2 |0 }! R
四方的风暴，由你最先感受，
: L  Y& D& Z" h( F1 ^2 {2 |是大家的方向，因你而胜利固定，
我们爱慕你，如今属于人民。
1 i* k4 Q+ p/ G  {; Q
1945年5月

---

3 ~1 t9 n: U( M' K! G9 r4 n; P流吧，长江的水

9 U- f; ]& t) e$ d2 }" y. e流吧，长江的水，缓缓的流，
/ e( v+ k9 }. F2 X' O' L玛格丽就住在岸沿的高楼，
8 a* x$ T4 E+ j她看着你，当春天尚未消逝，
! t0 x8 W2 a4 k$ w0 U+ y流吧，长江的水，我的歌喉。

3 ?: g! x: R& i4 c' r/ u% C7 L多么久了，一季又一季，
玛格丽和我彼此的思念，
0 A2 s, }. o$ \* O, I0 E你是懂得的，虽然永远沉默，
流吧，长江的水，缓缓的流。

这草色青青，今日一如往日，
还有鸟啼，霏雨，金黄的花香，
& Y, ]7 G7 J" o只是我们有过的已不能再有，
流吧，长江的水，我的烦忧。

3 p- A. x% e9 H& v玛格丽还要从楼窗外望，
/ w2 n) a1 D# q' c那时她的心里已很不同，
那时我们的日子全已忘记，
流吧，长江的水，缓缓的流。

1945年5月

---

风沙行

男儿的雄心伸向远方，
$ T, D' z. p/ `& o+ n9 l3 y但玛格丽却常在我的心头。
多少日子过去了，全已经模糊，
, L# }0 l+ Y5 Z2 H4 N" t5 b8 S: h只有和玛格丽相约的一刻，
, Y3 G. T: }9 e6 V* E& H# A急驰的马儿，扬起四蹄的尘土，
6 o' t% C! G/ b4 f  V" Z- }5 ~飞速的奔向更飞速的欢乐，
7 x  U9 {8 ~/ O7 {* h) ~; N如今却在苍茫的大野停留。
9 v  I; [8 G6 |& B爱娇的是玛格丽的身体，
更为雅致的是她小小的局处，
, J9 @1 R! ?% G  ~& r  z但是我只有和风沙相恋，
1 `9 T. Z) j8 r" g' O. ^夜落草木，那就是我今日的歇宿。
我渴望有一天能够回返，
8 I( Z+ H# |9 s再去看玛格丽在她的高楼，
这一只马儿，你再为我急驰，
  M; d1 f/ l# F( e" S' V6 U! _虽然年轻的日子已经去远，
但玛格丽却常在我的心头。

& ~- b0 b" }6 C8 e  U1945年5月

---

甘地
' p! k$ \( S+ }2 V0 |7 P. S. }

　　1

) e% a8 P. p# f2 ~& A0 ~6 R行动是中心，于是投入错误的火焰中，
  {) ?. w) X! R在此时此地的屈辱里，要叫真理成形，
一个巨大的良心承受四方的风暴，因爱
3 R7 f; _3 C! z. s3 B  r& r: S而遍受伤痕，受伤而自忏悔，
甘地，骄傲的灵魂，他站得最低。

# [1 G1 t* D+ p- Z  L　　2

3 s# A4 G- i- F  L' p9 D+ N左右都是懦弱：压制者的伪善
呼喊不出来，因为被压制者自己
1 r. o5 B) [5 ]$ I' @& o就维护伪善，自古以奴役为榜样。
. J* [: N, p. a/ ~# O攻击前面的，罪恶自后面携手，
* x( }9 D. c8 a: R; q6 ~  a+ g甘地唯有勇敢的和上帝同行，使众人忏悔。

　　3
  Y, u. x  M- N% |0 t
把自己交给主，回到农村和土地，
7 x! T7 N" Z0 t9 {: p6 |; k* n8 U饥饿的印度，无助的印度，是在那里包藏，
他把他们暴露出来，为了向他们求乞，
麻痹的印度，凡是他走过的地方，人民得到了起点，
% n' ]& }3 J% n甘地以自己铺路，印度有了旅程，再也不能安息。

　　4

6 m7 H- l5 ?9 C4 E' j" P8 ^% B. @- ?, m在“死的大厦”里，人们献给他荣耀的花冠，
& p" \' o5 ?0 M' X他所来自的地方，甘地，他已经不再回去，
现代文明有千万诱惑，然而他只寻求贫穷，
! o7 J/ K3 E5 `3 w9 J0 |) _4 l) P第一个反抗者，没有沾上“死”，一点不肯牺牲。
我们看见他，无穷的热力，周流在自然的怀里。

　　5

+ O! ~3 I( D8 _. [, b面临崩溃，固守着良知而不转移，
每个起点终止于暴力，只好从不要的胜利中折回，
4 n+ b' q. ~5 D甘地撕开欺骗，他承认失败是因为不肯放弃：
: S5 c+ Y4 q) j* b+ l/ ?痛苦已经够了，屈辱已经够了，历史再不容错误，
3 F( m: {# @0 ?: a他是指挥被压迫的心，向无形而普在的物质征服。
$ z* L2 V, p' s4 Z' c
2 T% K2 V8 [( X: l# ^# T　　6

8 U9 M$ u1 h; x, x$ p0 ^, w0 w+ f成功不是他的，反复追求不过使悲剧更加庄严，
9 @5 b$ M) C. |一切决定的朝他反抗，甘地因而得到了表现；
火焰已经投出，当一个世纪还在观望和犹疑，
当生命被敌视，走过而消失，在神魔之间，
甘地，他上下求索，在无底里凝固了人的形象。

' `) e/ m' M  i' P  }+ B0 J& J5 C　　7
5 J- T2 i8 {* _- c; ]* X9 b+ ~
你淹没在浪潮里的巨石，一座古代的神龛，
是无信仰里的信仰，当你的膜拜者已被奴役，
" i1 K, U/ b6 k* b7 M$ C7 [无可辩护的声音，在无声之中，要为奴隶举起。
, s2 I8 |% l9 F& A. `甘地为奴隶筑屋，迷路者因而看到了巨石，
印度失而复得，在甘地的坚定里，向现代发出了声音！

　　8

2 q; `8 i- ?7 o! w& {5 R是情感丰富的热带，繁茂的，人和自然的花园，
安详的土地，大河流贯，森林里游走着狮王和巨象，
在曙光中，那看见新大陆的人，他来了把十字架竖立，
8 Y5 y# h2 v8 U* r他竖起的是谦卑美德，沉默牺牲，无治而治的人民，
# P* V1 Z. E9 [在耕种和纺织声里，祈祷一个洁净的国家为神治理。
4 {: j: I9 r* @0 {6 J
3 V% V- K& L- ^1945年4月（或5月）

---

* I( ^  B, H8 l! a; }# Q给战士
——欧战胜利日

这样的日子，这样才叫生活，
6 d: b. L6 `' v7 h' q" e5 K" P再不必做牛，做马，坐办公室，
大家的身子都已直立，

再不必给压制者挤出一切，
5 o+ @  u( ]6 B" ^& [累得半死，得到酬劳还要感激，
终不过给快乐的人们垫底，

0 w+ {+ O: r( l' n9 K还有你，几乎已经牺牲，
为了社会里大言不惭的爱情，
$ i* B$ L" W' R, ^$ ]0 d: t5 m现在由危险渡入安全的和平，

还有你，从来得不到准许
; d. ]8 |+ A/ D. O这样充分的表现你自己，
社会只要你平庸，一直到死，

可是今天，所有的无力
+ p5 a! v+ ^9 S) Q3 j: v都在新生，巨狮已经咆哮，
: {) [6 H8 \" l4 D  j6 k" C4 W$ w$ A过去是奴隶，冷淡，和叹息，

4 }  Y8 J8 V! x9 `! O; ?! b这样的日子，这样才叫生活，
- q& ?7 z$ b5 l% b  }太阳晒着你，风吹着你，
和你对面的再不是恐惧，
$ }' y' o# G/ x% A1 w4 \! A
1 ~8 m; H) @$ L0 F% w1 T2 Y' F/ q0 }人民的世纪，大家终于起来
' r# D- }: N( c6 U1 E! ?为日常生活而战，为自己牺牲，
  m' W3 m* \" S& K# ^人民里有了自己的英雄。
# m8 Q& i! l; h2 D* Q& }  j6 n2 ?
有了自己的笑，有了志愿的死，
, c: [: |  o. Y# U+ s多么久了我们只是在梦想，
8 C- Q' x( f& d. i7 B  N如今一切终于在我们手中，

有这么一天，不必再乞求，
; h' h+ h& ]1 C% d5 c* x为爱情生活，大家都放心，
% S# ]" R: z: m2 G大家的血里复旋起古代的英灵，

" ~' b7 y' n1 O2 c- T这是真正的力，为我们取得，
不可屈辱的力，如今得到证明，
在坦途前进，每一步都是欢欣，

+ ]' C3 O9 w/ Y/ n' U别了，那寂寞而阴暗的小屋，
9 U  M# _, S: H5 ~3 t4 A, T  A8 g' D别了，那都市的霉烂的生活，
看看我们，这样的今天才是生！
4 i. @' @' ^# r" @& A
3 v5 M" r3 N1 Z) p' E1945年5月9日 欧战胜利日

---

: a  |$ c  i. i/ B3 l! |野外演习
+ t* e6 z( K0 X: c

- v" f! K% I  n. S我们看见的是一片风景：
多姿的树，富有哲理的坟墓，
那风吹的草香也不能深入他们的匆忙，
6 w: ]$ K* g9 E: c- C6 M他们由永恒躲入刹那的掩护。
# j) S% G, I/ j0 E
6 F+ u! u+ _6 i1 E事实上已承认了大地是母亲，
由把几码外的大地当作敌人，
: f- J: M) K# b) X用烟幕来掩蔽，用枪炮射击，
* j5 u$ _1 J5 Q. b( T- F( P不过招来损伤：真正的敌人从未在这里。
+ Q% Z8 g; P; R$ @3 a+ ?  q
人和人的距离却因而拉长，
人和人的距离才忽而缩短，
- ^( z( M* {+ H4 A( D4 ]; L危险这样靠近，眼泪和微笑
- ~/ _+ M. [# Q& V1 f/ Q合而为人生：这里是单纯的缩形。
# Z2 I8 W0 F, L; x( {1 o- L+ a
也是最古老的职业，越来
我们越看到其中的利润，
2 {  ~. R# h4 f- x从小就学起，残酷总嫌不够，
全世界的正义都这么要求。
9 l; V& T+ Z4 w5 L# F5 o6 H0 {
- d5 K! \& n& n1945年7月

注：本诗曾经作者修订，以上选用的是《蛇的诱惑》（曹元勇编）版本。《穆旦诗全集》（李方编）版本有2处异文：

4 [5 W, B% c0 |/ Q  Q……
$ _0 b" y; t8 g7 M- B8 [用烟当掩蔽，用枪炮射击，
不过招来损伤，永恒的敌人从未在这里。
, u8 l) V, G$ @…………

---

( s9 y; ]5 R0 k. K" x, [. i一个战士需要温柔的时候
# k3 J/ C+ {0 r7 W) x% m3 J+ ?. ?

  w# ]# _1 H, S* z4 O2 K" g2 ]7 l4 L你的多梦幻的青春，姑娘，
别让战争的泥脚把它踏碎，
' q# ^8 B, ?+ c( }0 f( y那里才有真正的火焰，
2 t# [3 H( G/ p4 k7 S而不是这里燃烧的寒冷，
当初生的太阳从海边上升，
6 e7 x; M6 \) R: ?" s, T/ a& O林间的微风也刚刚苏醒。

0 I# Y2 ^$ d! w7 b8 B9 M& `别让那么多残忍的哲理，姑娘，
也织上你的锦绣的天空，
你的眼泪和微笑有更多的话，
更多的使我持枪的信仰，
  U# T# ]$ n1 |  |, l% s9 l' I当劳苦和死亡不断的绵延，
我宁愿它是南方的欺骗。
! ?- g1 T) n$ t1 L' Y0 I5 ^
, Y& i$ ?+ h: d4 C( c; `因为青草和花朵还在你心里，
9 B3 Q! [- h0 X5 t, |* v开放着人间仅有的春天，
3 Z  e' @( c; f- S! G; v9 U别让我们充满意义的糊涂，姑娘，
0 Q3 k7 V: S1 W4 e也把你的丰富变为荒原，
唯一的憩息只有由你安排，
当我们摧毁着这里的房屋。

你的年代在前或在后，姑娘，
+ B2 y# T! X4 n: {6 u你的每一个错觉都令我向往，
1 ]& V' Q4 \) r6 ^只不要堕入现在，它嫉妒
我们已得或未来的幸福；
* r/ U9 A: k% b. w5 y$ l+ g( c" o等一个较好的世界能够出生，
. y1 t" h4 o5 k+ d0 l: j5 a! C姑娘，它会保留你纯洁的欢欣。

1945年7月

---

七七

你是我们请来的大神，
3 E' I9 H7 t! k' u7 `9 E2 \我们以为你最主持公平，
警棍，水龙，和示威请愿，
不过是为了你的来临。

6 }' m/ x/ L" s( }$ b& n你是我们最渴望的叔父，
: |" \8 M& u5 R3 ^# @( Q2 v我们吵着要听你讲话，
1 e# l& I9 E9 x他们反对的，既然你已来到，
借用我们的话来向你欢迎。

谁知道等你长期住下来，
+ C4 {: r2 k2 d1 [1 Y& R我们却一天比一天消瘦，
你把礼品胡乱的分给，
而尽力使唤的却是我们。

1 j. @# n0 ]% p% x& Z" r: v你的产业将由谁承继，
& h# [+ i0 V& D" o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，
' f! Q1 T- M! H7 d  r他们显然是你得意的子孙，
3 t0 \* ~9 n/ W7 y而我们的苦衷将无迹可存。

% W1 @  b3 {7 ^& F0 V1945年7月

---

# r: ]3 y; Z  u2 S+ r先导

* M" e6 Z; f6 c# k8 b/ B# @9 b伟大的导师们，不死的苦痛，
你们的灰尘安息了，你们的时代却复生；
8 b/ ?$ c# I, x2 Q( p5 D你们的牺牲已经忘却了，一向以欢乐崇奉，
而巨烈的东风吹来把我们摇醒；

当春日的火焰熏暗了今天，
明天是美丽的，而又容易把我们欺骗；
那醒来的我们知道是你们的灵魂，
) Q, _3 `0 n, z那刺在我们心里的是你们永在的伤痕；
, r( W( j0 i1 s+ w
在无尽的斗争里，我们的一切已经赤裸，
那不情愿的，也被迫在反省或者背弃中，
. Z8 H; ]* R' d- T+ L( m我们最需要的，他们已经流血而去，
把未完成的痛苦留给他们的子孙。
1 c, O$ }" M0 N
不灭的光辉！虽然不断的讽笑在伴随，
- r9 o1 m9 k3 {+ |4 Y' \因为你们只曾给与，呵，至高的欢欣！
% G2 Y  U9 r; a5 J9 |" L" I你们唯一的遗嘱是我们，这醒来的一群，
穿着你们燃烧的衣服，向着地面降临。

  T: I! x( j6 [* B! m1945年7月

---

6 X( ]3 ^6 z1 E  h3 N. y农民兵

7 G& x8 x$ L6 ^1 M. K% a+ c　　１
; \2 U8 p& r, |& s6 I( G3 D
不知道自己是最可爱的人，
" G; g9 O% d" q2 m; V可听长官说他们太愚笨，
5 O' e- I: l4 M; `/ Y当富人和猫狗正在用餐，
1 t( a: z# n! s, {7 a( y是长官派他们看守着大门。
/ `) ^: a3 M: F5 ]2 [0 P- Z0 t
不过到城里来出一出丑，
9 K; [) f0 ~; m' {2 _2 C2 i% g因而抛下家里的田地荒芜，
7 e8 i; P' H9 ]4 A4 |. w- u6 h* q国家的法律要他们捐出自由：
5 ]) {7 @# |# e6 |0 W7 P同样是挑柴，挑米，修盖房屋。
( z7 }9 E2 m( `
- H6 y9 e) @! }% v$ E5 Q8 V/ v也不知道新来了意义，
$ A0 n6 J" S4 X- `- D' @大家都焦急的向他们注目——
未来的世界他们听不懂，
还要做什么？倒比较清楚。

1 k% i* Z# c4 O! F# u# L5 Z带着自己小小的天地：
$ A$ p1 y" |7 L; j8 Y, F  E8 Y; v已知的长官和未知的饥苦，
只要不死，他们还可以云游，
看各种新奇带一点糊涂。
* P6 Q# o" X' O2 _, z
1 v+ D6 J5 J; v; A) |　　２

他们是工人而没有劳资，
. e' H9 H0 ^/ {: m6 b" n( R* O他们取得而无权享受，
, f& R3 T/ ]7 A: s. Y他们是春天而没有种子，
他们被谋害从未曾控诉。
: N% ?1 I" C+ ]% d
在这一片沉默的后面，
我们的城市才得以腐烂，
他们向前以我们遗弃的躯体
$ A1 ^- H* K# c5 p% [* c( t& `去迎受二十世纪的杀伤。
' M9 T' J5 _  x* Y( ~  E; X- \4 d( _
美丽的过去从不是他们的，
现在的不平更为显然，
而我们竟想以锁链和饥饿，
( Y; \/ j  W& r( t7 I; D$ ~2 W要他们集中相信一个诺言。

那一向都受他们培养的，（注）
' _, P# c+ j; G- Q% u$ {& Z0 l9 W如今已摇头要提倡慈善，
但若有一天真理爆炸，
; P: N+ P) E$ k4 p; C9 q$ N我们就都要丢光了脸面。

7 C  d+ \% Q' x) c0 b9 z! h1945年7月
% W1 O% w6 a  c. A9 B
注：以上选用的是《蛇的诱惑》版本。在《穆旦诗全集》版本中，此句为：“那一向都受他们豢养的，”。

---

" b3 _6 h/ M# f1 _* v打出去
8 i. B+ P- ^$ k& A5 ~

, C6 H7 n+ U8 E# X2 _这场不意的全体的试验，
这毫无错误的一加一的计算，
我们由幻觉渐渐往里缩小
直到立定在现实的冷刺上显现：

那丑恶的全已疼过在我们心里，
$ w' t( q' c9 S6 m, _那美丽的也重在我们的眼里燃烧，
7 u+ e) x  O; t3 K7 n0 y现在，一个清晰的理想呼求出生，
- d+ W. N+ v' h最大的阻碍：要把你们击倒，

1 Q$ b* {% R8 |1 F% {1 N% J! u那被强占了身体的灵魂
& {) M$ c& J0 L8 i6 I每日每夜梦寐着归还，
它已经洗净，不死的意志更明亮，
: [, l8 |: \5 I! f它就要回来，你们再不能阻拦；
4 b/ D1 t3 y. K
* i& O* t1 |5 C: ^: A8 T+ {多么久了，我们情感的弱点
5 |# N6 z/ o! d2 p( M+ b+ C枉然地向那深陷下去的旋转，
那不能补偿的如今已经起来，
最后的清算，就站在你们面前。
% I! ^" e4 T, [  r7 f$ y
1945年7月

---

奉献
( G( n' q' x3 _

这从白云流下来的时间，
' J/ e  W" @0 x8 N  ]: s, H' j1 j: i这充满鸟啼和露水的时间，
$ z; u4 T: w( _) b2 Y( v# G我们不留意的已经过去，
% Q! u: B' r! ]/ P. k2 ~3 x1 h; A$ i这一清早，他却抓住了献给美满，

他的身子倒在绿色的原野上，
一切的烦扰都同时放低，
最高的意志，在欢快中解放，
/ V" r- t: N' e: _+ V( M, J一颗子弹，把他的一生结为整体，

+ Q9 H* E9 v, A那做母亲的太阳，看他长大，
" X* R2 e2 e# F1 M% p9 D2 p; e& K看他有时候为阴影所欺，
* a4 j  S  S6 W# _如今却全力的把他拥抱，
9 L$ \" x/ g: x问题留下来：他唯一的回答升起，

0 d7 j; o6 L1 N' |8 o4 E- y- |其余的，都等着土地收回，
: O+ E. U: C  k9 I/ i) Q& }2 m他精致的头已垂下来顺从，
2 f. x% W! ^: L# ]. N, o然而他把自己的生命交还，
, ^) J! k# v. z( F4 }" i. ~3 t已较主所赐给的更为光荣。

: r  j# u* z6 x( t, L7 M1945年7月

---

反攻基地
! N. }- s6 I0 X) w5 O

日里夜里，飞机起来和降落
) N( p  u7 @/ F以三百里的速度增加着希望，
历史的这一步必须要踏出：
汽车穿流着如夏日的河谷，
+ @1 N: N: Y0 g5 P3 {8 |( k  x
# q$ i$ J* `0 S9 J. ~这一个城市，拱卫在行动的中心，
太阳走下来向每个人歌唱：
! ]/ n! X8 x( R% i8 H* T* _我不辨是非，也不分种族，
我只要你向泥土扩张，和我一样。
) x$ s6 `% F) t/ b8 \
过去的还想在这里停留，
4 s: O4 p. L+ E" d“现在”却袭击如一场传染病，
各种饥渴全都要满足，
商人和毛虫欢快如美军，
8 o' U0 z) G0 a1 A" [" b
将军们正聚起眺望着远方，
这里不过是朝“未来”的跳板，
凡有力量的都可以上来，
. c$ P) W6 z! @- c/ M" P* f9 Z是你还是他暂时全不管。

1945年7月

---

  q: U! s' h; D" P+ l通货膨胀
7 U- [$ I) H  ]+ S! F, ^) N; z

我们的敌人已不再可怕，
* a( \; _6 D$ `$ d8 L8 ?+ d  L/ r他们的残酷我们看得清，
2 B# {9 V! ^3 e( A4 t6 |& w我们以充血的心沉着地等待，
你的淫贱却把它弄昏。

长期的诱惑：意志已混乱，
3 {% r) z3 Q- Y; P! @" o你借此倾覆了社会的公平，
凡是敌人的敌人你一一谋害，
- O- i( L6 y5 O! p" @4 a9 d你的私生子却得到太容易的成功。

) S/ ]" a! Y+ Z6 @, d, J& c无主的命案，未曾提防的
' Z% c$ \0 m% T! e% X; N9 u叛变，最远的乡村都卷进，
, ~3 P1 w" ~( i% I. m  y我们的英雄还击而不见对手，
" }7 y4 T. Z* f% p) t他们受辱而死：却由于你的阴影。

: h: T- e2 X9 v/ I' j. ]在你的光彩下，正义只显得可怜，
你是一面蛛网，居中的只有蛆虫，
; e; R: D7 f6 T7 K0 a如果我们要活，他们必须死去，
天气晴朗，你的统治先得肃清！
0 w2 P: B7 I! F, g
* s. l9 G* ^! v. k1945年7月

---

1 m" e2 e" u  t1 j1 G1 X, j# J9 r良心颂
4 g6 F- g. o4 V8 `

; _& \( K+ _  \+ M% r2 R; s5 }虽然你的形象最不能确定，
' Q, S8 |+ l0 g+ S% |就是九头鸟也做出你的面容，
+ i# ^1 h* c: X& k) T) L9 q背离的时候他们才最幸运，
6 ]0 P+ g) L2 B  ~( b/ ?秘密的，他们讥笑着你的无用，
2 l( Z" _4 a% t# J+ T1 h5 \+ o
% s# W2 G; s# q. n4 }虽然你从未向他们露面，
. r0 g+ d! X* _% Z( I( [9 y和你同来的，却使他们吃惊：
饥寒交迫，常不能随机应变，
  K4 R9 L! E, M  d4 T- {不得意的官吏，和受苦的女人，

也不见报酬在未来的世界，
+ S3 b4 Z: r) z; W' h/ `: g% S一条死胡同使人们退缩；
6 {! I( e) l# K6 q然而孤独者却挺身前行，
向着最终的欢快，逐渐取得，

因为你最能够分别美丑，
至高的感受，才不怕你的爱情，
他看见历史：只有真正的你
. @5 O4 f1 v5 S2 v' _7 e# G5 E  g! l的事业，在一切的失败里成功。
9 O4 k" L$ j8 K- K# T, K
- ~0 H. z, k! R% U7 W6 O1945年7月

---

" ~+ L! Q* ^% y苦闷的象征

我们都信仰背面的力量，
只看前面的他走向疯狂：
3 o3 M: K) Y0 Q9 a* e初次的爱情人们已经笑过去，
3 p  {9 I' I0 H' \* ^% K9 T再一次追求，只有是物质的无望，

那自觉幸运的，他们逃向海外，
0 h4 T8 C4 E( l) Y" c为了可免去困难的课程；
. a; n, n' K* b& D诚实的学生，教师未曾奖赐，
5 V' f' T* I. q7 K% d他们的消息也不再听闻，

常怀恐惧的，恐惧已经不在，
因为人生是这么短暂；
, e# x2 i# e* M5 I8 o0 r- K$ ]- ?- v结婚和离婚，同样的好玩，
有的为了刺激，有的为了遗忘，

. v- Y! P3 F" c  R毁灭的女神，你脚下的死亡
/ r9 o4 Y# w0 y2 B已越来越在我们的心里滋长，
枯干的是信念，有的因而成形，
! X5 U: L6 p: S* c1 E( s1 C有的则在不断的怀疑里丧生。

: Z3 ]! [3 |  P# L! l, X) d) i3 I1945年7月

---

轰炸东京

7 x: }) E8 ^# ~我们漫长的梦魇，我们的混乱，
% M; _' z% ]# y* [* a( }! A, q4 y# c我们有毒的日子早该流去，
只是有一环它不肯放松，
炸毁它，我们的伤口才能以合拢。
9 @+ L* k( v- K3 R
: \! A: @( U, W' F  W$ a唯一的不理解，在这里侵占，
' D/ r2 \; z0 U5 \8 B5 u* [7 [2 V我们的思想炽热已不能等待，
传开去，不用外交家和播音机，
那燃烧的大火是仅可能的语言。

由于我们的软弱，你们的美德，
: r/ y6 v  S3 A% x利用无知，那天皇的光荣，
9 [3 J+ o, m) [7 V尽管你们发狂保卫至死：
我们的常识却布满你们可怜的天空。

因为一个合理的世界就要投下来，
, ^$ y! x% t3 W, ^# {我们要把你们长期的罪恶提醒，
2 o3 C& z$ g  d8 y种子已出芽：每个死亡的爆炸
6 ?( _' z' p8 y都为我们受苦的父老爆开欢欣。
; [6 p! c8 ~. F& t& w
9 t3 p( V* v* w$ Q& a/ i1945年7月

---

0 a  y& N8 [$ W: a6 a* h森林之魅
  i9 s: ]- B4 e) R9 ~; s* {; V　　　　——祭胡康河上的白骨

森林：
# M* M  U& K4 I8 n) s# Z
( U6 V5 ~0 g; D# m6 W没有人知道我，我站在世界的一方。
9 G# O. v% P5 o8 @9 t; U1 C/ o我的容量大如海，随微风而起舞，
/ M4 _8 D; q) a* |张开绿色肥大的叶子，我的牙齿。
没有人看见我笑，我笑而无声，
3 x- H- n* h2 W3 h# F/ p我又自己倒下去，长久的腐烂，
, r7 o+ R! |$ Z1 J: Z5 V  a0 O仍旧是滋养了自己的内心。
- e6 w, u' N' p2 Y从山坡到河谷，从河谷到群山，
仙子早死去，人也不再来，
那幽深的小径埋在榛莽下，
我出自原始，重把密密的原始展开。
那飘来飘去的白云在我头顶，
全不过来遮盖，多种掩盖下的我
& c8 @! L7 P( |1 ^& R1 e是一个生命，隐藏而不能移动。

* I! E% k. F* J5 E# ]0 `人：
3 J$ Q1 x% p: A0 E  f
离开文明，是离开了众多的敌人，
在青苔藤蔓间，在百年的枯叶上，
& A( c/ w  ]4 f5 o5 c: O死去了世间的声音。这青青杂草，
8 |7 }4 B) I  N$ `% X! b( m. {这红色小花，和花丛中的嗡营，
# x- \# F* C/ L  p) M" j( Q; ~这不知名的虫类，爬行或飞走，
% W, t/ O( f, i7 b! ?% |和跳跃的猿鸣，鸟叫，和水中的
游鱼，路上的蟒和象和更大的畏惧，
以自然之名，全得到自然的崇奉，
无始无终，窒息在难懂的梦里。
" B- u' z3 H  v- B0 s8 k2 a5 m我不和谐的旅程把一切惊动。
# [2 I7 Z" d5 m; V# R* q
0 u. Z8 Q: l6 O! B& ]( ]森林：
3 U6 l8 l( u  M2 A; l
+ U2 a6 e) a% W, s" w9 `  E欢迎你来，把血肉脱尽。

, b9 a" b1 s( g; \5 _人：
: I  S; j0 y/ Z% H. c3 x9 I0 v
是什么声音呼唤？有什么东西
忽然躲避我？在绿叶后面
. D# t2 r4 _" ~* C2 H, b+ R它露出眼睛，向我注视，我移动
4 w  n$ x7 M2 `2 z( x它轻轻跟随。黑夜带来它嫉妒的沉默
贴近我全身。而树和树织成的网
压住我的呼吸，隔去我享有的天空！
. _  Z0 C; m9 o+ {6 v. b% ~1 q是饥饿的空间，低语又飞旋，
: I6 N4 Q/ u6 W9 ^$ j象多智的灵魂，使我渐渐明白
它的要求温柔而邪恶，它散布
疾病和绝望，和憩静，要我依从。
# p: g# b* j% M& O# H在横倒的大树旁，在腐烂的叶上，
绿色的毒，你瘫痪了我的血肉和深心！
' X8 c! p+ X1 a5 ^6 q( Q
森林：

, V7 _( Z( |. Q/ o这不过是我，设法朝你走近，
我要把你领过黑暗的门径；
美丽的一切，由我无形的掌握，
全在这一边，等你枯萎后来临。
3 q# V: Z( b, f" j1 E$ U  z- G美丽的将是你无目的眼，
一个梦去了，另一个梦来代替，
0 M7 X. _  E. j. C: K" V无言的牙齿，它有更好听的声音。
6 R/ M$ G8 L2 B' s; w从此我们一起，在空幻的世界游走，
; ~( t; e5 E$ g空幻的是所有你血液里的纷争，
你的花你的叶你的幼虫。
7 b. `) T, {  c/ I& e
祭歌：
, @6 f. s) u$ K7 q) `2 K
* b- s; N# S, }1 O在阴暗的树下，在急流的水边，
逝去的六月和七月，在无人的山间，
* b1 P% }/ {, T8 I+ d; Y你们的身体还挣扎着想要回返，
而无名的野花已在头上开满。
* W6 |( I( E; s* d) D  |
那刻骨的饥饿，那山洪的冲击，
2 o+ m+ k# X; y$ R那毒虫的啮咬和痛楚的夜晚，
你们受不了要向人讲述，
如今却是欣欣的树木把一切遗忘。

过去的是你们对死的抗争，
你们死去为了要活的人们的生存，
# `' R8 F" L# E0 B那白热的纷争还没有停止，
你们却在森林的周期内，不再听闻。
  O  z" ^7 G- r
: ?: ~6 ?4 J* ^1 ^/ f% r6 D7 H静静的，在那被遗忘的山坡上，
! M6 ?1 e8 T/ c9 [+ z还下着密雨，还吹着细风，
没有人知道历史曾在此走过，
留下了英灵化入树干而滋生。

0 B) {6 H* p5 Q' l1945年9月

---

4 w: W2 J8 w3 {1 B# r" b* R( J, A云
  |$ o" w6 V4 c2 ~* S9 p# k

凝结在天边，在山顶，在草原，
幻想的船，西风爱你来自远方，
- m6 E+ s) o2 z/ W一团一团像我们的心绪，你移去
) a$ I+ E" t4 t1 B2 f# S在无岸的海上，触没于柔和的太阳。

0 J9 c! J/ X- q  E/ V5 L$ ?是暴风雨的种子，自由的家乡，
8 `5 G8 E; i3 s1 w9 z低视一切你就洒遍在泥土里，
& \$ t) \: m. ^& `( ]4 Y% Y0 v6 q然而常常向着更高处飞扬，
# ~2 V; `7 L6 A1 p1 j随着风，不留一点泪湿的痕迹。

1945年11月

---

时感四首
$ x4 l( G: }1 ?1 g& p

/ n  s$ {' }' s% ~5 H- p! {１
多谢你们的谋士的机智，先生，
我们已为你们的号召感动又感动，
$ G) K$ Y- _7 S/ q8 e6 ~" _我们的心，意志，血汗都可以牺牲，
最后的获得原来是工具般的残忍。
4 K1 M# A: e8 f- W7 O/ @8 R. P
2 F, I! F' |  b' j) u2 D9 s你们的政治策略都很成功，
3 i( [2 f7 ]4 o& r5 v) |6 O) u每一步自私和错误都涂上了人民，
我们从没有听过这么美丽的言语
# Q. X0 n( K6 _先生，请快来领导，我们一定服从。

$ A" H- s: y7 H4 g% ~多谢你们飞来飞去在我们头顶，
) e9 ~) t/ B4 `# x: [在幕后高谈，折冲，策动；出来组织
用一挥手表示我们必须去死
6 b# ]# S0 U; U4 r. y7 o3 C而你们一丝不改：说这是历史和革命。

人民的世纪：多谢先知的你们，
但我们已倦于呼喊万岁和万岁；
# O8 f2 o' b, I( B常胜的将军们，一点不必犹疑，
8 ^5 o& C* V5 O! E1 a; z1 {战栗的是我们，越来越需要保卫。
( ]2 Y& g6 w$ U! K
+ G' g% P5 T! y! N6 Y2 I% J正义，当然的，是燃烧在你们心中，
但我们只有冷冷地感到厌烦！
如果我们无力从谁的手里脱身，
0 Z4 I  i" W* @2 w% H4 m; h先生，你们何妨稍吐露一点怜悯。

$ v8 A- N6 D3 i  \( J２
8 ^- w5 F9 D" P# }8 _; {2 f残酷从我们的心里走来，
它要有光，它创造了这个世界。
- w; i1 N) D$ K' {它是你的钱财，它是我的安全，
它是女人的美貌，文雅的教养。
9 o1 v. `8 l5 p" N8 F3 T7 D9 m+ l
0 @& W/ y( K8 C从小它就藏在我们的爱情中，
+ Y4 m" l3 w; L) C/ k) ]0 ^9 @9 w: y我们屡次的哭泣才把它确定。
: f' z7 W4 Y9 x, Z9 s从此它像金币一样流通，
它写过历史，它是今日的伟人。
0 U2 A& j- e- a7 t, `) S
+ d4 G: j6 X' H我们的事业全不过是它的事业，
在成功的中心已建立它的庙堂，
( n5 D2 \3 }5 ~6 N4 `2 `1 H4 O5 o被踏得最低，它升起最高，
7 {& [& I! `" L$ c它是慈善，荣耀，动人的演说，和蔼的面孔。
6 W, h7 U8 E( J
虽然没有谁声张过它的名字，
/ ]) ^1 B4 \% T( g9 n/ }" @: e% U我们一切的光亮都来自它的光亮；
当我们每天呼吸在它的微尘之中，
呵，那灵魂的颤抖——是死也是生！

: G5 F/ Y9 X9 t1 K. D$ @; ~. A３
去年我们活在寒冷的一串零上，
6 r8 T4 v  e; X5 K9 u# W今年在零零零零零的下面我们吁喘，
0 J' Q/ l, m8 b像是撑着一只破了的船，我们
) b7 m3 G' `* g从溯水的去年驶向今年的深渊。
' }! ]1 o9 b  z! [1 j: `
忽的一跳跳到七个零的宝座，
5 }. Y( H/ g$ o( G+ i* L! |是金价？是食粮？我们幸运地晒晒太阳，
00000000是我们的财富和希望，
) B4 x9 x+ E6 P# p! R7 j4 k  s: B8 f' O又忽的滑下，大水淹没到我们的颈项。

5 z9 L0 z" C. K8 h6 w- H6 }* u( G, ]然而印钞机始终安稳地生产，
它飞快地抢救我们的性命一条条，
3 ^7 o5 L' _0 |3 L把贫乏加十个零，印出来我们新的生存，
& k5 A7 U* m6 K* K我们正要起来发威，一切又把我们吓倒。

! O. Z0 {# P) ~! J一切都在飞，在跳，在笑，
只有我们跌倒又爬起，爬起又缩小，
庞大的数字像是一串列车，它猛力地前冲，
+ X7 _8 f, `2 r9 i( a4 H- r我们不过是它的尾巴，在点的后面飘摇。
4 M9 I% H1 C  n' P* X$ d- I1 G
４
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，
( A4 }  A+ m* V6 m, K. Q然后再受辱，痛苦，挣扎，死亡，
+ ~2 P5 v5 ?! j6 Y  e因为在我们明亮的血里奔流着勇敢，
2 x  T/ }5 U$ x$ J; \5 s可是在勇敢的中心：茫然。
6 E2 }6 }$ |7 S) O8 ?
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，
* [" j% z# n5 t  I1 P0 e它说：我并不美丽，但我不再欺骗，
' T5 j- A5 v' W0 e. v因为我们看见那么多死去人的眼睛
在我们的绝望里闪着泪的火焰。

当多年的苦难以沉默的死结束，
我们期望的只是一句诺言，
然而只有虚空，我们才知道我们仍旧不过是
  {  _" L, E, p. o* B幸福到来前的人类的祖先，
# t( G5 a5 h9 h0 }( h& D# y
" C+ C- d3 f2 A5 x  O1 A( a还要在无名的黑暗里开辟新点，
7 a3 n. [  Q8 q  G5 C( y而在这起点里却积压着多年的耻辱：
冷刺着死人的骨头，就要毁灭我们的一生，
. }9 \/ e3 ?4 q* k我们只希望有一个希望当作报复。
7 F( a& k5 L1 b/ h
1947年1月

---

* _1 z7 q) V; Q7 Y他们死去了
  I- T( l' d6 i0 I

可怜的人们！他们是死去了，
我们却活着享有现在和春天。
他们躺在苏醒的泥土下面，茫然的，
毫无感觉，而我们有温暖的血，
% K+ _$ Z  l. G  n  W$ V: Z明亮的眼，敏锐的鼻子，和
$ L/ Z: ^6 J4 r2 `" }耳朵听见上帝在原野上
在树林和小鸟的喉咙里情话绵绵。
$ R! X  w% S5 R) J" W
死去，在一个紧张的冬天，
0 S6 ]. b6 E7 J' d) \% u! I# b象旋风，忽然在墙外停住——
9 O3 q& {. t5 h, U$ R. a他们再也看不见着树的美丽，
, c! l& k4 J. T. Y! X山的美丽，早晨的美丽，绿色的美丽，和一切
# o" @9 h# i5 a' @* t小小的生命，含着甜蜜的安宁，
& t; \9 l$ Z; c" u5 f到处茁生；而可怜的他们是死去了，
等不及投井上帝的痛切的孤独。

呵听！呵看！坐在窗前，
# n+ V% o. M) V$ s+ z4 }3 l6 C鸟飞，云流，和煦的风吹拂，
梦着梦，迎接自己的诞生在每一个
清晨，日斜，和轻轻掠过的黄昏——
* ]# Y1 b9 n4 b2 w这一切是属于上帝的；但可怜
他们是为无忧的上帝死去了，
' T) a, i* u7 R' P* Q! d1 D+ V他们死在那被遗忘的腐烂之中。
1 i2 x# e8 M# }; ]0 C4 H
1947年2月

---

% W- ^- r/ ^. F6 q荒村

. T" V; |: Y$ R1 Y荒草，颓墙，空洞的茅屋，
无言倒下的树，凌乱的死寂……
/ V0 V, [" J( a- c+ X; N; c流云在高空无意停伫，春归的乌鸦
  ~2 [- Q9 e( Y4 X3 x用力的聒噪，绕着空场子飞翔，
象发见而满足于倔强的人间的
; q  k5 n& ?! F' q# b) I1 e沉默的溃败。被遗弃的大地
- Z1 [; L) Y' X4 @: g2 c2 o是唯一的一句话，吐露给
2 k. {2 G4 w0 \% O春风和夕阳——
干燥的风，吹吧，当伤痕切进了你的心，
- p9 t* N, X: b7 {% E6 n再没有一声叹息，再没有袅袅的炊烟，
6 g( {3 D9 c; ?: W8 Q9 F再没有走来走去的脚步贯穿起
善良和忠实的辛劳终于枉然。
. P2 I0 u  @6 n2 q+ w" j
他们哪里去了？那稳固的根
为泥土固定着，为贫穷侮辱着，
' {9 ]! R( ]$ {: T6 q为恶意压变了形，却从不破裂的，
象多年的问题被切割，他们仍旧滋生。
) h* L" z7 a. N; b5 N他们哪里去了？离开了最后一线，
那默默无言的父母妻儿和牧童？
当最熟悉的隅落也充满危险，看见
象一个广大的坟墓世界在等候，
求神，求人的援助，从不敢向前跑去的
5 B( c1 Y- r8 {! O# m8 Z* w/ o0 \竟然跑去了，斩断无尽的岁月
. t2 ?- }, N; t; H! H4 V1 i6 i# a: S花叶连着根拔去，枯干，无声的，
6 X4 |6 J/ R+ j$ ]6 c9 \从这个没有名字的地方我只有乞求：
0 D! H! |( X7 w7 T干燥的风，吹吧，旋起人们无用的回想。

* k2 d  U7 T! z/ W8 g春晓的斜阳和广大漠然的残酷
投下的征兆，当小小的丛聚的茅屋
! y, k; X8 C  u! f象是幽暗的人生的尽途，呆立着。
: o. f; g! n% {% C! M; J+ }也曾是血肉的丰富和希望，它们张着
空洞的眼，向着原野和城市的来客
留下决定。历史已把他们用完：
/ j: ^8 p2 O5 Y& O6 M. ?7 ~8 q0 y4 \它的夸张和说谎和政治的伟业
7 E1 Z1 \+ p( T' ^# J' ?( {终于沉入使自己也惊惶的风景。
4 @! A6 Y- o2 A干燥的风，吹吧，当伤痕切进了你的心，
吹着小河，吹过田垅，吹出眼泪，
$ d  }8 ~5 u3 z去到奉献了一切的遥远的主人！

1947年3月

---

3 }/ U" y$ c2 t/ o$ W2 G# h三十诞辰有感

: \( o0 k0 F+ D7 b2 `& z% c" X1
, x1 ?2 Y/ ^8 a/ t: k" k" B
. g: s. D: N: c5 v1 m从至高的虚无接受层层的命令，
不过是观测小兵，深入广大的敌人，
+ K0 i: c. i, p必须以双手拥抱，得到不断的伤痛。
8 {" p- ], ^9 d8 t( K+ n
多么快已踏过了清晨的无罪的门槛，
9 Y% L! w0 z( }' @: g6 n' z那晶莹寒冷的光线就快要冒烟，燃烧，
当太洁白的死亡呼求到色彩里投生。

是不情愿的情愿，不肯定的肯定，
攻击和再攻击，不过是酝酿最后的叛变，
胜利和荣耀永远属于不见的主人。

然而暂刻就是诱惑，从无到有，
# G1 b9 x/ [% j. L1 ]: D' \# E* v一个没有年岁的人站入青春的影子，
重新发现自己，在毁灭的火焰之中。

9 v8 ~5 N5 w" I" F  U2

时而巨烈，时而缓和，向这微尘里流注，
时间，它吝啬又嫉妒，创造同时毁灭，
7 H% w  H4 n& S' N% ^接连地承受它的任性于是有了我。
2 G5 W$ X- ]7 A+ U' x  s5 X/ V
在过去和未来两大黑暗间，以不断熄灭的
现在，举起了泥土，思想和荣耀，
你和我，和这可憎的一切的分野。

而在每一刻的崩溃上，看见一个敌视的我，
9 A1 F' |$ o8 B7 Z9 q1 k- S0 ?枉然的挚爱和守卫，只有跟着向下碎落，
没有钢铁和巨石不在它的手里化为纤粉。
4 z  w, Z; Z3 [( @6 Z2 K! n4 u
. D. q6 ?5 e# w* h5 |# a0 f留恋它象长长的记忆，拒绝我们象冰，
是时间的旅程。和它肩并肩地粘在一起，
, F- A7 t" C8 M5 @' T& ~* @一个沉默的同伴，反证我们句句温馨的耳语。

  V  o4 I8 @0 J- O2 G0 X* K1947年3月

---

3 X- Z: i8 a' }; A1 g饥饿的中国
0 V; K  Q. T1 r  {# d

１
  U, z8 S8 L* ^  c  {! |2 M! E4 e' ]: X
饥饿是这孩子们的灵魂。
从他们迟钝的目光里，古老的
' u" ]4 q9 u; y4 E% i  y+ G$ M9 i土地向着年轻的远方搜寻，
/ E7 n4 p+ x! C) G( I0 Y  i, g8 w! S伸出无力的小手向现在求乞。
& v6 K5 B# e4 B+ V1 M' ?9 I0 A; D  |
& c  ]. p- [* p) v2 q他们鼓胀的肚皮充满嫌弃，
1 a, q5 d- C' O( n0 S一如大地充满希望，却没有人来承继。
+ e5 T; g0 b5 r1 y7 H5 X: |7 O; f
历史不曾饶恕他们，推出
这小小的空虚的躯壳，向着空虚的
7 b4 p0 f" y1 _9 F四方挣扎，是谁的债要他们偿付：
他们于是履行它最终的错误。

在街头的一隅，一个孩子勇敢的
( o( ~" T3 W1 Q% r* }& f6 H向路人求乞，而另一个倒下了，
在他的弱小的，绝望的身上，
缩短了你的，我的未来。
% V# w9 J: q( X& w6 `. ^7 U
２
# s, V! h7 f$ [$ ~  f7 E
我看见饥饿在每一家门口，
或者他得意的兄弟，罪恶；
没有一处我们能够逃脱，他的
直瞪的眼睛；我们做人的教育，
- U4 @+ m  O4 [
渐渐他来到你我之间，爱，
善良从无法把他拒绝，
每一弱点都开始受考验，我也高兴，
直到恐惧把我们变成石头，

0 L+ f/ U$ _7 b" X9 Y+ z远远的，他原是我们不屈服的理想，
他来了却带着惩罚的面孔，
每天在报上讲一篇故事，
/ ~2 C9 M4 k- i: x9 b太深刻，太惊人，终于使我们漠不关心，

直到今天，爱，隔绝了一切，
他在摇撼我们疲弱的身体，
! u7 v; Q" t1 j" W  l9 Q; r" M像是等待着有突然的火花突然的旋风
' h! M5 K0 m2 G$ A8 Q+ g从我们的漂泊和孤独向外冲去。
8 w% H* F2 n; F
３
! r3 f$ E! C) s7 e. i
昨天已经过去了，昨天是田园的牧歌，
是和春水一样流畅的日子，就要流入
& i$ H: I7 E/ N0 z意义重大的明天：然而今天是饥饿。
5 R( ^) x2 |4 Q6 T4 R% Q
7 |) [" d- U, i: t. W! ]昨天是理想朝我们招手：父亲的诺言
6 t4 p+ ]2 n- C  H* ]得到保障，母亲安排适宜的家庭，孩子求学，
5 O% v* V, M& m" L" N9 g昨天是假期的和平：然而今天是饥饿。
6 y( H- E# ]0 u5 R* J5 E: m9 R
* A! @. f+ N! }3 |为了争取昨天，痛苦已经付出去了，
- T  }. F; T! `4 v. g; q希望的手握在一起，志士的血
; j( ^5 D: v) t; w快乐的溢出：昨天把敌人击倒，
- M( K$ ?! r& w- O! ^- I8 Q今天是果实谁都没有尝到。

; I5 [6 _0 y* I) n9 U5 h/ `* S中心忽然分散：今天是脱线的风筝
* s" J/ H5 c; c在仰望中翻转，我们把握已经无用，
今天是混乱，疯狂，自渎，白白的死去——
# C8 k3 d, b* C8 O3 J然而我们要活着：今天是饥饿。

7 O4 d+ k' D2 [( t% R+ Y# p! D4 c4 m5 Y荒年之王，搜寻在枯干的中国的土地上，
教给我们暂时和永远的聪明，
怎样得到狼的胜利：因为人太脆弱！
, e5 X+ J% }4 K' ?4 s8 o, x3 Q5 i
4 `' {5 f" @  ~４

9 \  `- p- \6 C5 m" r1 T* _我们是向着什么秘密的方向走，
$ n( Z* k! z7 k0 x& l( \+ H0 Y" g于是才有这么多无耻的谎言，
和对浪漫的死我们一再的违抗，

世界是广大的然而现在很窄小，
很窄小，我们不知道怎样来俯顺，
创造各样的耻辱不过为了安全，
! W; o# a+ r4 C7 P' a8 D7 F! B
4 k+ j- y4 o! o# h但最豪华的残害就在你我之间，
$ n3 e+ D5 X' A  R0 x3 z道德，法律，和每人一份的贫困
就使我们彼此扼住了喉咙，
8 M  F( u. x- c0 U
终于小心而无望，纷争而又漠然
善良直趋毁灭：而又秘密的等待
8 E1 }% G6 [  [& r- p9 n2 I: }7 M一个更大的愚蠢把我们救援，
! z: I7 U+ z! T/ |
' {  \! E. `7 |/ s. S但那受难的农夫逃到城市里，
8 X& w* j8 E: s9 ?& H他的呼喊已变成机巧的学习，
6 Q$ [' b' m) v把失恋的土地交给城市论辩，
1 i3 I7 a7 C/ b$ j* }1 H5 q
  q/ p" E) K7 s- S纯熟得过期的革命理论在传观着，
1 o" ]: L( @; G- ^4 {& U充满活力的青年学会说不平，但却不如
# J2 T' p: V% F5 \  o默认一切的弟弟，一开头就成功，

3 b* Z6 w/ `  a* T2 I7 ^! H6 d每一天有更大的恐慌，更多的聪明，
! u9 l  x- D# H) e: a1 k4 _3 V3 U- M政治家成了公开的嘲笑，他的签字
- i: Z- h8 l* a% j$ Z1 y6 ~却又严重的把我们推向一种决定，

我们是向着秘密的方向走，
饥饿领导中国进入一个潜流，
. M7 y- T) O. }& e5 b3 Y教给我们应有的爱情又把它毁掉。
: S( I9 |; ~& E  P( c  y
, k  `5 t  G# o9 v５
残酷从我们的心里走来，
它要有光，它创造了这个世界。
% c/ {! S) k9 h6 h它是你的钱财，它是我的安全，
7 ^1 t" O5 p6 F8 P6 }它是女人的美貌，文雅的教养。
; `) Z( @6 @& W- r8 `
  b- c& p2 z' P3 R) ^3 F) y3 L从小它就藏在我们的爱情中，
我们屡次的哭泣才把它确定。
; C' z, X# B6 I# l& `# u' q, E从此它像金币一样流通，
它写过历史，它是今日的伟人。

3 ]  y+ D! Q/ j9 T* \. K我们的事业全不过是它的事业，
在成功的中心已建立它的庙堂，
' K# h$ m! _1 U+ f* N6 r- o被踏得最低，它升起最高，
' x) ]7 n0 X2 s  C$ P  n! f4 V9 k6 i它是慈善，荣耀，动人的演说，和蔼的面孔。

8 Y& H. Q- h& A* d9 Z虽然没有谁声张过它的名字，
. D7 R4 s/ Y+ u4 @$ {; q我们一切的光亮都来自它的光亮；
当我们每天呼吸在它的微尘之中，
呵，那灵魂的颤抖——是死也是生！
. f. ?5 C/ J' D) D: V! t
2 F' y9 A8 A' ~; F６
去年我们活在寒冷的一串零上，
今年在零零零零零的下面我们吁喘，
像是撑着一只破了的船，我们
从溯水的去年驶向今年的深渊。
# L8 k4 I$ u- d7 ]
忽的一跳跳到七个零的宝座，
! b( O3 q/ y. \是金价？是食粮？我们幸运地晒晒太阳，
6 E4 B6 S& d) d00000000是我们的财富和希望，
9 a& D* U% R! e. T! W又忽的滑下，大水淹没到我们的颈项。
" |+ T  H3 ~4 u3 M# _
然而印钞机始终安稳地生产，
它飞快地抢救我们的性命一条条，
把贫乏加十个零，印出来我们新的生存，
我们正要起来发威，一切又把我们吓倒。
2 M7 X4 ]7 A# S
" |9 B# O1 p6 A- |+ b: @0 Y8 D一切都在飞，在跳，在笑，
- w# z% q: u, \/ s只有我们跌倒又爬起，爬起又缩小，
庞大的数字像是一串列车，它猛力地前冲，
我们不过是它的尾巴，在点的后面飘摇。
) k4 a4 b: N7 p8 |4 E, f1 A
７
3 |( n* f8 g; b& P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，
, z( L1 y6 F. @5 ]然后再受辱，痛苦，挣扎，死亡，
4 j6 l$ R3 n/ R0 i. k0 l8 A  y因为在我们明亮的血里奔流着勇敢，
5 Z0 ~/ z. m& d: G5 x% O' S$ S可是在勇敢的中心：茫然。
/ K( V9 N: o- A3 a! O+ E. s; H5 M
# _( l6 X8 o7 M, G# Q1 y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，
1 k; N9 X+ G& j9 B它说：我并不美丽，但我不再欺骗，
因为我们看见那么多死去人的眼睛
: W; d: O  \- r0 B$ B在我们的绝望里闪着泪的火焰。
6 g) y9 X8 ]# ]2 n
当多年的苦难以沉默的死结束，
* A% P2 {& O9 c, M3 r我们期望的只是一句诺言，
& S$ G+ Z; ^6 H# x( w6 m然而只有虚空，我们才知道我们仍旧不过是
9 |/ b( X4 I' G9 r3 |: t$ ^/ X/ j9 {幸福到来前的人类的祖先，
' J1 U4 V% T! o( {$ h: L
, |$ G3 s9 R5 O3 M, q9 X  Z6 y还要在无名的黑暗里开辟新点，
" w" I1 _* m9 I' y而在这起点里却积压着多年的耻辱：
冷刺着死人的骨头，就要毁灭我们的一生，
6 F/ s8 N- h2 c* ~, w( D我们只希望有一个希望当作报复。

% w0 {0 R9 Y2 R/ k# c$ q
3 _5 D/ z4 B6 W9 O2 m1947年8月
/ R4 [7 k* S% `- h/ T* j2 k
" Z) J- N3 [  x
注1：本诗第5、6、7章与《时感四首》第2、3、4章相同，为求组诗完整，一并录入。
4 ~% y, }. m7 [注2：本诗第4章最后三节曾经作者修订，现按《穆旦诗全集》（李方编）版本整理如下：

……　……
. S$ O5 K# ~6 w' L$ w! s: j. s痛苦的问题愈在手术台上堆积，
5 W2 A6 P0 D9 c. j6 N$ J充满活力的青年学会说不平，但却不如
从里面出生的弟弟，一开头就成功，

每一天有更多的恐慌，更矛盾的聪明，
尽管我们用一切来建造一道围墙，
也终于给一个签字，或一只鼠推翻，

我们是向着什么秘密的地方走，
# O7 A# c7 e+ n) |饥饿领导着中国进入一个潜流
制造多少小小的爱情又把它毁掉。
" W7 u4 v( G* h2 ~6 s2 f……　……

---

隐现（长诗）

让我们看见吧，我的救主。

6 i0 p- _# q1 X9 M& T１　宣道

$ i0 P* Q, J8 @% i$ Q  Q现在，一天又一天，一夜又一夜，
我们来自一段完全失迷的路途上，
闪过一下星光或日光，就再也触摸不到了，
说不出名字，我们说我们是来自一段时间，
2 ]5 D; J) I1 k$ v5 n一串错综而零乱的，枯干的幻象，
: l: j" s+ F% m7 u5 T使我们哭，使我们笑，使我们忧心
9 v' \1 j5 a- x2 r! ^( j用同样错综而零乱的，血液里的纷争，
这一时的追求或那一时的满足，
但一切的诱惑不过是诱惑我们远离；
( W* n8 p; {7 P" ~1 G, t! J- k) K远远的，在那一切僵死的名称的下面，
在我们从不能安排的方向，你
给我们有一时候山峰，有一时候草原，
  o* B. f4 p+ r# ?; S/ l1 ^# C　　　有一时候相聚，有一时候离散，
　　　有一时候欺人，有一时候被欺，
　　　有一时候密雨，有一时候燥风，
　　　有一时候拥抱，有一时候厌倦，
+ m: Z. p: d9 _: _& ?　　　有一时候开始，有一时候完成，
　　　有一时候相信，有一时候绝望。
# v8 a. x) L! z, u
! B+ k! B2 v! ~( q, ^% e$ w主呵，我们摆动于时间的两极，
9 |% o" Y0 ^' w, t" o' l# S- Y但我们说，我们是向着前面进行，
: s5 |% a) h9 N. Y因为我们认为真的，现在已经变假，
* [9 K( f0 R. f% f0 G我们曾经哭泣过的，现在已被遗忘。
一切在天空，地面，和水里的生命我们都看见过了，
" B, B% J- B, H+ W我们看见在所有的变中只有这个不变，
无论你成功或失败只有这个不变，
新奇的已经发生过了正在发生着或者将要发生，然而只有这个不变：
" x% v$ `/ p6 J无尽的河水流向大海，但是大海永远没有溢满，海水又交还河流，
) Y; r4 ^1 E) u  h5 h一世代的人们过去了，另一个世代来临，是在他们被毁的地方一个新的回转，
5 s6 f* l6 [$ T在日光下我们筑屋，筑路，筑桥：我们所有的劳役不过是祖业的重复。
0 n0 _) x  \( M: X或者我们使用大理石塑像，崇拜我们的英雄与美人，看他终竞归于模糊，
我们痛惜美丽的失去了，但失去的并不是它的火焰，
我们一切的发明不过为了——但我们从没有增加安适，也没有减少心伤。
+ P0 s! }4 v" n* D1 z我们和错误同在，可是我们厌倦了，我们追念自然，
/ E2 E# @1 c5 e/ {+ f0 C$ G  |# ]以色列之王所罗门曾经这样说：
一切皆虚有，一切令人厌倦。
  \/ T4 c9 x# K1 a那曾经有过的将会再有，那曾经失去的将再被失去。
; {, a; d0 H$ R/ C0 h# ^4 e* J我们的心不断地扩张，我们的心不断地退缩，
我们将终止于我们的起始。
5 a% H9 z) u% L& G
所以我们说：
我们能给出什么呢？我们能得到什么呢
, I) z0 ]( ?7 i5 E8 I/ M4 b一切的原因迎接我们，又从我们流走，
所有古老的传统，所有的声音，所有的喜怒笑骂，所有的树木花草都在等待我们的降生，
有一个生命赋予了这所有的让他们等待：
智者让智慧流过去，青年让热情流过去，先知者让忧患流过去，农人让田野的五谷流过去，
　　少女让美的形象流过去，统治者让阴谋和残酷流过去，反抗者让新生的痛苦流过去，
　　大多数人让无知的罪恶流过去，
我们是我们的付与，在我们的付与中折磨，
7 R3 d/ C5 \/ b) `) T6 i一切完成它自己；一切奴役我们，流过我们使我们完成。
所以我们说
6 ]: @( d7 K( u& k2 T我们能给出什么呢？我们能得到什么呢
在一条永远漠然的河流中，生从我们流过去，死从我们流过去，血汗和眼泪从我们流过去，
6 o8 C2 j& _7 U　　真理和谎言从我们流过去，
有一个生命这样地诱惑我们，又把我们这样地遗弃，
( K/ N2 m9 _$ w5 k* H' `2 X如果我们摇起一只手来：它是静止的，如果因此我们变动了光和影，如果因此花朵儿开放，
. M. P# d  _9 P  N　　或者我们震动了另外一个星球，
( O2 c; t' M7 w- [主呵，这只是你的意图朝着它自己的方向完成。
+ s+ q. y/ K5 Z/ o& E( r7 ^
２ 　历程

在自然里固定着人的命运
" S9 ^1 r, K3 H4 p5 j1 ?; ]当人从自然的赤裸里诞生
" W" E- x1 S# C8 @, i; ?他的努力是不断地获得
隔离了多的去获得那少的
当人从自然的赤裸里诞生
* g; O; ~" ~2 m/ V" w3 G" P& g4 _我要指出他的囚禁，他的回忆
, n( C, f- }, s8 c3 |% n成了他的快乐
6 _0 O% y) |, g/ a- T' ~) v2 R
: H. b- d& g( J2 v, E: }5 l　　情人自白：

& ~5 |: O- [. E3 R全是不能站稳的
: W5 b; \% {% Z# ^- M1 ~. R亲爱的，是我脚下的路程；
% G1 K: x! c+ V9 R接受一切温暖的吸引在岩石上，
7 k" F+ }$ ~% ?  T4 x0 N  [7 P而岩石突然不见了。孩童的完整
( g- c& H. \& c! |* I# H; k" p( e& o在父母的约束里使我们前行：
: i% P  t) g+ y1 ]- n9 F2 |那新鲜的知识，初见的
9 q. b7 p9 H5 i7 e: X' g' u欢快，世界向我们不断扩充，
/ y( p3 U5 ]2 s" p; H$ V5 C7 y2 r可是当我爬过了这一切而来临，
亲爱的，坐在崩溃上让我静静地哭泣。
- Q1 P& u# ~! R% R9 h+ U
% v0 D, t' ]8 @! B3 q% M一切都在战争，亲爱的，
; V. s7 ~$ [& S那以真战胜的假，以假战胜的真，
一的多和少，使我们超过而又不足，
没有喜的内心不败于悲，也没有悲
能使我们凝固，接受那样甜蜜的吻
不过是谋害使我们立即归于消隐。
那每一伫足的胜利的光辉
# E# b1 h6 b- m  }6 F/ U  m) X虽然胜利，当我终于从战争归来，
: p% X5 r: K7 x# c/ ~+ a当我把心的疲倦呈献你，亲爱的，
为什么一切发光的领我来到绝顶的黑暗，
) T8 A9 y% R: [- K: r2 B7 W坐在崩溃的峰顶让我静静地哭泣。
; M' R. }! }( o9 v* a1 A
2 u  U3 I; j3 e- I　　合唱：
: Q4 x/ F5 h4 x) l4 V9 ]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
/ P6 D7 y2 T. p8 K* R8 F: {我们的童年所不意拥有的
而后远离了，却又是成年一切的辛劳
同所寻求失败的，
2 a; R! z% @7 ~% V) E6 b
如果人世各样的尊贵和华丽
不过是我们片面的窥见所赋予，
. k" V% K2 {; L, m% z+ w0 T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9 G: X+ Q7 T) j+ L在欢笑后面的哭泣哭泣后面的
: P2 g( O8 a+ O# t" n最后一层欢笑里，

* b2 R+ S- i4 M- l2 t2 r在虚假的真实底下
那真实的灵活的源泉，
如果我们不是自禁于
9 y- R) d/ `) U我们费力与半真理的蜜约里
" n9 M6 r/ G9 _) d6 o" {期望那达不到的圆满的结合。

5 O: X& }+ V  P在我们的前面有一条道路
: Z8 H6 P8 {7 q9 ^8 v$ r在道路的前面有一个目标
  I: V' w, d$ V, Y" ]0 z这条道路指引我们又隔离我们
8 T. ^+ ^/ ]+ N6 ~9 M1 \% Z; i' c1 q走向那个目标，
0 N* }- m( }# h在我们黑暗的孤独里有一线微光
这一线微光使我们留恋黑暗
这一线微光给我们幻象的骚扰
在黎明确定我们的虚无以前

/ Y9 I; v( Z9 s2 }+ X( u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* [+ W9 e; L- q& @1 X如果我们能够看见……
, _3 a; X1 c! S7 _$ L' `* K- r' w
　　爱情的发见：

活着是困难的，你必须打一扇门。
这世界充满了生，却不能动转
挤在人和人的死寂之中，
8 w( A/ p: W0 O* q4 ?& h# x. @看见金钱的闪亮，或者强权的自由，
: o- `/ a6 v' |5 b, W* ^. j1 u伸出脏污的手来把障碍屏除，
（在有路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+ r/ B) p$ l4 q7 X9 c* Z: f- q阴谋，欺诈，鞭子都成了他的扶助。
4 R5 E* ~- V7 U- p& c- x　　　他在黄金里看见什么呢？他从暴虐里获得什么呢？
2 P' M  q4 V( B1 V) u$ F) ^　　　宽恕他，为了追寻他所认为最美的，
　　　他已变得这样丑恶，和孤独。
活着是困难的，你必须打一扇门。
那为人讥笑的偏见，狭窄的灵魂
使世界成为僵硬，残酷，令人诅咒的，
6 u# O: h: ]+ B无限的小，固执地和我们的理想战斗，
（在有路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5 j" B) a5 v3 B* W5 B" q0 r挡住了我们，使历史停在这里受苦。
　　　他为什么不能理解呢？他为什么甘冒我们的怨怒呢？
) h% R( c, P, v+ Y　　　宽恕他，因为他觉得他是拥抱了
! ~, A4 p2 K7 r/ u　　　真和善，虽然已是这样腐烂。

9 i7 U! B% \& m; I# k爱着是困难的，你必须打一扇门。
我们追求的是繁茂，反而因此分离。
! g, Q, s2 C) [5 l我曾经爱过，我的眼睛却未曾明朗，
9 L4 G6 d8 o0 [4 Y5 `一句无所归宿的话，使我不断悲伤：
( |! y' v: F; J: I. M% v她曾经说，我永远爱你，永不分离。
（在有路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虽然她的爱情限制在永变的事物里，
5 E7 a; e' n* K$ n$ `虽然她竟说了一句谎，重复过多少世纪，
　　　为什么责备呢？为什么不宽恕她的失败呢？
　　　宽恕她，因为那与永恒的结合
. {8 k* S, X2 e* k　　　她也是这样渴求却不能求得！
4 V& j7 F  q' y! P& F! ~2 g
　　合唱：
3 @+ O+ N, X3 C$ W+ K) {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
不是这里或那里的茁生
也不是时间能够占有或者放弃的，
% T8 \; b0 P8 I- }/ T8 D
如果我们能够给出我们的爱情
( E7 @" r7 @) C, Z  ]: J不是射在物质和物资间把它自己消损，
: U$ n+ T$ t1 k) [如果我们能够洗涤
我们小小的恐惧我们的惶惑和暗影
" Z* v6 o8 h% H# x- Q5 h1 n# s放在大的光明中，
+ ?7 b% A7 v7 b. @
" T/ h+ p" Y6 V$ p7 x6 x/ ?' f7 C如果我们能够挣脱
欲望的暗室和习惯的硬壳
迎接他，
; X/ ?" b- q3 G- p4 R: Q如果我们能够尝到
不是一层甜皮下的经验的苦心
/ ]1 e# T% ^" |1 t+ B他是静止的生出动乱
5 X# ?! B5 @1 V' D$ j1 @: Y& q7 k他是众力的一端生出他的违反。
Ｏ他给安排的歧路和错杂！
为了我们倦了以后渴求
, v8 k" I! I+ c, U4 ]" N2 z# P原来的地方。
8 J* N% y2 f( W/ L5 `* s9 u他是这样地喜爱我们
, {6 q) e( y6 `) {& m他让我们分离
/ w) W( B: V2 h  V. U他给我们一点权力等它自己变灰，
Ｏ他正等我们以损耗的全热
/ H- e* y/ n$ N# _8 d投回他慈爱的胸怀。

３　祈神
+ H2 X4 L2 H9 N. a6 A" a
在我们的来处和去处之间，
在我们的获得和丢失之间，
主呵，那目光的永恒的照耀季候的遥远的轮转和山河的无尽的丰富
枉然：我们站在这个荒凉的世界上，
我们是廿世纪的众生骚动在它的黑暗里，
* g, e/ _1 I1 s+ V我们有机器和制度却没有文明
我们又复杂的感情却无处归依
我们有很多的声音而没有真理
我们来自一个良心却各自藏起，
$ ]- n6 I% p& I" ^, w& P5 S
我们已经看见过了
+ R9 |& u* Y$ _/ D3 D7 A4 a+ W那使我们沉迷的只能使我们厌倦，
4 D: y5 {: K: T1 [那使我们厌倦的挑拨我们一生，
那使我们疯狂的
是我们生活里堆积的、无可发泄的感情
. |. J! o- w7 Q6 U3 U为我们所窥见的半真理利用，
主呵，让我们和穆罕穆德一样，在他沙漠的岁月里，
让我们在说这些假话做这些假事时
/ [$ }5 ?/ _& y6 U, M7 k想到你，
4 K; b' N& e) J
+ [) m7 N4 {: ~7 R# w在无法形容你的时候，让我们忍耐而且快乐，
让你的说不出的名字贴近我们焦灼的嘴唇，无所归宿的手和不稳的脚步，
因为我们已经忘记了
我们各自失败了才更接近你的博大和完整，
我们绕过无数圈子才能在每个方向里与你结合，

让我们和耶苏一样，给我们你给他的欢乐，
因为我们已经忘记了
3 U7 H6 U9 L$ _8 N) G在非我之中扩大我自己，
5 M/ l: a  r1 W. d让我们体验我们朝你的飞扬，在不断连续的事物里，
+ a/ N7 }8 v0 o让我们违反自己，拥抱一片广大的面积，
5 X0 y2 v! g* K) x
2 v9 a% P, a) _. K7 o主呵，我们这样的欢乐失散到哪里去了
7 \0 U! c! |* j9 L/ ~# `2 G
, e2 ?; h5 ~5 S" b因为我们生活着却没有中心
6 ^* ?1 Z1 D! g0 Z5 c% P我们有很多中心
我们的很多中心不断地冲突，
或者我们放弃
生活变为争取生活，我们一生永远在准备而没有生活，
三千年的丰富枯死在种子里而我们是在继续……

$ k4 n: \0 M3 K2 |  i6 T0 u主呵，我们衷心的痛惜失散到哪里去了

每日每夜，我们计算增加一点钱财，
6 ^/ }! [8 }- O) K! O) ~每日每夜，我们度量这人或那人对我们的态度，
每日每夜，我们创造社会给我们划定的一些前途，

主呵，我们生来的自由失散到哪里去了
' Z" s& s- d! p% I  O
等我们哭泣时已经没有眼泪
9 _4 @# E; m& d# {) x等我们欢笑时已经没有声音
等我们热爱时已经一无所有
一切已经晚了然而还没有太晚，当我们知道我们还不知道的时候，
" I' n5 X. Y0 F  q* U
主呵，因为我们看见了，在我们聪明的愚昧里，
我们已经有太多的战争，朝向别人和自己，
太多的不满，太多的生中之死，死中之生，
, L  w" b8 G5 y2 ~  \我们有太多的利害，分裂，阴谋，报复，
这一切把我们推到相反的极端，我们应该
/ Y# @* N- s% q: P7 F1 G! P忽然转身，看见你
0 S# u* u% h! t# N5 G' p1 k1 G6 x
* ~$ j* _5 \; Q这是时候了，这里是我们被曲解的生命
请你舒平，这里是我们枯竭的众心
请你揉合，
主呵，生命的源泉，让我们听见你流动的声音。

1947年8月

注：本诗曾经作者修订，改动若干文字和译名（耶苏-耶稣），主要更动在第二部（历程）《爱情的发见》一节，现据李方《穆旦诗全集》本照录入如下：

…………
+ k5 i  d- b# @　　爱情的发见：

: C- J8 o4 G* ^6 z生活是困难的，哪里是你的一扇门。
这世界充满了生命，却不能动转
挤在人和人的死寂之中，
: G( B  I6 j/ u( _1 o- d; o看见金钱的闪亮，或者强权的自由，
& h9 Q9 \1 W0 Q/ u  Y. ~5 M( F伸出脏污的手来把障碍摒除，
（在有行为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% ]/ w/ N# i  L$ |6 m阴谋，欺诈，鞭子都成了他的扶助。
) i8 g* S8 T! Q3 L  Y7 Z　　　他在黄金里看见什么呢？他从暴虐里获得什么呢？
　　　宽恕他，为了追寻他所认为最美的，
0 \' A6 C% P& M　　　他已变得这样丑恶，和孤独。
生活是困难的，哪里是你的一扇门。
) a' W! k3 U# c' l/ ?: P; K# _那为人讥笑的偏见，狭窄的灵魂
3 t6 D- T2 t! T) G使世界成为僵硬，残酷，令人诅咒的，
无限的小，固执地和我们的理想战斗，
（在有行为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挡住了我们，使历史停在这里受苦。
　　　他为什么不能理解呢？他为什么甘冒我们的怨怒呢？
　　　宽恕他，因为他觉得他是拥抱了
% N/ ~% P- [7 r! I: U　　　真和善，虽然已是这样腐烂。

生活是困难的，哪里是你的一扇门。
我们追求的是繁茂，反而因此分离。
+ i1 i/ q0 w5 D0 K- {  O% i* B我曾经爱过，我的眼睛却未曾明朗，
' X  M) u! S# @# f; I$ C一句无所归宿的话，使我不断悲伤：
. H/ P) ~4 Z* {7 ?4 x: |; W3 U她曾经说，我永远爱你，永不分离。
7 b+ x( ?- o9 _9 L) s- C" Q8 D% G（在有行为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虽然她的爱情限制在永变的事物里，
, J. S6 c/ h6 r, B3 o  O虽然她竟说了一句谎，重复过多少世纪，
　　　为什么责备呢？为什么不宽恕她的失败呢？
( a. n- w" d3 ^: C( y+ p　　　宽恕她，因为那与永恒的结合
4 v) A2 u- T) k2 M2 E* A　　　她也是这样渴求却不能求得！
…………

---

% X% W5 D% L/ g0 \4 _5 h7 m7 H我想要走

我想要走，走出这曲折的地方，
+ ~5 B8 S. f! G6 o" U6 o曲折如同空中电波每日的谎言，
: ~2 x* `5 j# ]+ w2 F和神气十足的残酷一再的呼喊
  {% c2 a# f; m  c* }从中心麻木到我的五官；
我想要离开这普遍而无望的模仿，
8 g/ w7 y, ]  T, ~2 j5 P这八小时的旋转和空虚的眼，
, s" N" z+ s, d. Y* ]& a因为当恐惧扬起它的鞭子，
. L% L5 |! d" v: P这么多罪恶我要洗消我的冤枉。

我想要走出这地方，然而却反抗；
一颗被绞痛的心当它知道脱逃，
$ b/ H. H3 l. x/ A3 P9 W它是买到了沉睡的敌情，
& `/ M2 Z8 @% X) ?/ J" G和这一片土地的曲折的伤痕；
5 T0 |) r( Q- M7 s* ^1 `我想要走，但我的钱还没有花完，
有这么多高楼还拉着我赌博，
3 R/ i8 R8 D+ H& C有这么多无耻，就要现原形，
# }; ?. Y2 A8 T' p( z; r$ W我想要走，但等我花完我的心愿。

9 M% W) |) F6 C7 ?8 b  k3 M7 h! }# Q
& P8 U# F" n% m" E& x% \9 E1947年10月

---

暴力
2 i( `1 h! O0 p+ E8 K7 n9 g+ J

! M" Z9 ^5 A; I7 r- O- ?从一个民族的勃起
7 y* K) S0 {+ \8 C到一片土地的灰烬，
从历史的不公平的开始
到它反覆无终的终极：
每一步都是你的火焰。

从真理的赤裸的生命
到人们憎恨它是谎骗，
- v. b5 o5 M$ G$ H7 @$ b1 m从爱情的微笑的花朵
到它的果实的宣言：
7 ~! M6 d+ R9 z* I/ N每一开口都露出你的牙齿。

从强制的集体的愚蠢
  B9 p" V( f5 \到文明的精密的计算，
从我们生命价值的推翻
- m1 y- M; ]( ]2 t到建立和再建立：
最得信任的仍是你的铁掌。
, O0 J& O; L% R5 H: e2 R! k
从我们今日的梦魇
- x. g# u* @+ C, T0 @2 [" [( t, ~到明日的难产的天堂，
6 }! C! W8 ~! Z. e: R从婴儿的第一声啼哭
# m3 G. a3 u# S( _直到他的不甘心的死亡：
一切遗传你的形象。

1947年10月

---

; K( B9 s9 O3 e* q+ q胜利
: i$ ]; c! ?3 H2 y. ]  A

他是一个无限的骑士
在没有岸沿的海坡上，
6 }) M# ~; ~# Q7 h& v他驰过而溅起有限的生命
虽然他去了海水重又合起，
在他后面留下一片空茫
7 t7 Y+ A$ C, u7 w: x5 h5 @3 F* E一如前面他要划分的国土，
但人们会由血肉的炙热
; F% V7 d3 B  A' O, [, ~, [- d追随他，他给变成海底的血骨。
3 y( E/ b8 @* ^" H, P- q$ ?
4 J/ e. r$ @# W$ G) T% q每一次他有新的要挟，
" a! f/ H* z3 P: f每一次我们都绝对服从，
我们的泪已洒满在他心上，
2 a3 g5 ^& Q8 q- l2 H6 _1 e+ r. ]于是他登高向我们宣称：
8 x6 l  a7 G, j" c
8 ]+ a# x+ @' j5 S( I, z# J7 L他的脸色是这么古老，
) s/ n2 f$ `7 ?每条皱纹都是人们的梦想，
这一次终于被我们抓住：
一座沉默的，荣耀的石像。
8 o7 o) S" `+ A& ~
& p; ^' Y) [7 s3 {
1947年10月

---

' B  l- j& u( N7 l$ ^牺牲

因为有太不情愿的负担
使我们疲倦，
. a1 h* N$ b* ]! O7 g+ S因为已经出血的地球还要出血，
: R: G6 K# X! O) y/ Q我们有全体的苍白，
  L% h6 ~- j" H5 m任地图怎样变化它的颜色，
. [- ~% E3 G7 S# [. F或是哪一个骗子的名字写在我们头上；
, P1 d2 W5 i  K. \9 n
所有的炮灰堆起来
是今日的寒冷的善良，
! R4 v' D( Y! `; X3 b2 [! i" k, Z% R5 o所有的意义和荣耀堆起来
是我们今日无言的饥荒，
) m. v! U, v4 w2 T3 g然而更为寒冷和饥荒的是那些灵魂，
陷在毁灭下面，想要跳出这跳不出的人群；
- j- W# i$ o- `8 n7 v+ [
, l: S/ y8 b& s一切丑恶的掘出来
: J8 {+ [$ }& G3 A把我们钉住在现在，
" K) n3 j' a! M1 |一个全体的失望在生长
9 B* \8 d/ h( `( _3 Z* N/ o, [, m吸取明日做他的营养，
无论什么美丽的远景都不能把我们移动：
; I% g; M! \* p& N这苍白的世界正向我们索要屈辱的牺牲。

1947年10月

---

手
& Y' h9 |2 a7 K/ G- ?8 ?8 w

* ~! ~) C# ?& p3 x; s( b: W我们从哪里走进这个国度？
这由手控制而灼热的领土？
  U1 l# c2 A6 P& c7 n手在条约上画着一个名字，
手在建筑城市而又把它毁灭，
手掌握人的命运，它没有眼泪，
它以一秒的疏忽把地球的死亡加倍，
不放松手，牵着一个个的灵魂
9 {/ `: v) E7 D% R, Q( x1 S它拿着公文皮包或者按一下门铃，
十个国王都由五指的手推出，
, D" h/ X2 N  F  A: B! D2 T我们从哪里走进这个国度？
; R8 \+ J; R7 a( }( Q& D' `$ w
; e) [' n5 M1 ^- _7 @7 Z, A# C万能的手，一只手里的沉默
谋杀了我们所有的声音。
0 A3 I; L' ~- N一万只粗壮的手举起来
% ]1 M$ e/ K1 l0 Z6 \可以谋害一双孤零的眼睛，
既然眼睛旋起像黑夜的雾，
我们从哪里走进这个国度？
既然五指的手可以随意伸开，
四方的风都由它吹来，
& n! `; X- K! }8 [紧握着钱的手到处把我们拦住，
我们从哪里走进这个国度？
% [* w1 A* Z  L; t
- p: C/ T- L" E+ G5 z2 x1947年10月

---

发现
- Q9 H( J7 I3 S" p6 ]& n

' s( \4 y% Z, |# ~: q, R5 n在你走过和我们相爱以前，
2 [7 r( U- S3 b我不过是水，和水一样无形的沙粒，
: N6 |4 g6 _+ @( j0 A# D7 F  y你拥抱我才突然凝结成为肉体；
( S  D4 }( X( l3 F4 g8 R流着春天的浆液或擦过冬天的冰霜，
这新奇而紧密的时间和空间；
9 t$ H% M5 R) X5 t5 E2 |: m. ?: J/ R
; J, C. ^. Y8 j# Q在你的肌肉和荒年歌唱我以前，
( T) @  n  ]4 A8 \# Y我不过是没有翅膀的喑哑的字句，
- h' f  Q: T3 P. }7 r9 T+ M3 A从没有张开它腋下的狂风，
当你以全身的笑声摇醒我的睡眠，
8 n0 k$ G) V1 c% D7 n使我奇异的充满又迅速关闭；

你把我轻轻打开，一如春天
. J% T' y5 k6 E& S一瓣又一瓣的打开花朵，
9 S2 D& D; _2 k) g3 V你把我打开像幽暗的甬道
$ E& ?- Q5 Q% P" Z6 g直达死的面前：在虚伪的日子下面
9 I( ^9 F8 R9 o. ^4 a解开那被一切纠缠着的生命的根；
1 y9 P# C+ C% S
你向我走进，从你的太阳的升起
, ]) f+ d! y3 D6 |3 |翻过天空直到我日落的波涛，
$ }( V8 R: r) ^9 i你走进而燃起一座灿烂的王宫：
: h0 s5 Y" X& s$ d由于你的大胆，就是你最遥远的边界：
* l1 G0 X/ `( [我的皮肤也献出了心跳的虔诚。
2 W+ M9 K3 ^% v3 c( p+ y5 x$ C4 g
6 p2 m9 ~, [! Q. |1947年10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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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c8 S6 ^7 l+ ~/ L; T6 r我歌颂肉体

8 R2 L3 z% |" Q+ |0 v我歌颂肉体，因为它是岩石
- e8 L% B- D1 t3 X. y9 o在我们的不肯定中肯定的岛屿。

$ {. U% a, F$ J; ^* v/ a; c6 N我歌颂那被压迫的，和被蹂躏的，
3 Z# G% O2 _) V2 O% G  T0 ^有些人的吝啬和有些人的浪费：
那和神一样高，和蛆一样低的肉体。

我们从来没有触到它，
我们畏惧它而且给它封以一种律条，
但它原是自由的和那远山的花一样，丰富如同
, K* @/ Q& l, _) v蕴藏的煤一样，把平凡的轮廓露在外面，
它原是一颗种子而不是我们的掩蔽。

* V2 L' y) R; f4 ~. K2 g性别是我们给它的僵死的符咒，
我们幻化了它的实体而后伤害它，
& q  y' W1 a/ _$ M9 ?0 W, o我们感到了和外面的不可知的联系和一片大陆，
! a# o; s6 e' h0 M* F却又把它隔离。

- q) P  y- e; V0 I那压制着它的是它的敌人：思想，
（笛卡尔说：我想，所以我存在。）
但是像不过是穿破的衣服越穿越薄弱越褪色
" H5 r! M+ g, \" r3 a越不能保护它所要保护的，
: z* T2 ^  t% s( l, L* t6 H自由而又丰富的是那肉体。

我歌颂肉体：因为它是大树的根，
1 O$ e5 ~- L1 F5 I9 d. {9 i, Z/ K' b摇吧，缤纷的树叶，这里是你坚实的根基；
7 P, U! q2 m  ~$ h# T1 m一切的事物令我困扰，
一切事物使我们相信而又不能相信，就要得到
, S7 i2 P. Q# R  W而又不能得到，开始抛弃而又抛弃不开，
但肉体使我们已经得到的，这里。
这里是黑暗的憩息。
- C, U0 B5 I: V" j/ F是在这个岩石上，成立我们和世界的距离，
% ^( i7 B0 q" X5 m0 Z7 X1 ~: O2 t, ~# y是在这个岩石上，自然存放一点东西，
$ o; b/ c+ X3 p" ]风雨和太阳，时间和空间，都由于它的大胆的
+ s: ^/ ~2 b6 `2 M: S, K网罗而投进我们怀里。
但是我们害怕它，歪曲它，幽禁它，
3 M' |1 Z; N! ?# B+ e& y因为我们还没有把它的生命认为是我们的生命，
7 Q1 [; @4 y" e还没有把它的发展纳入我们的历史，因为它的秘密
% C+ U9 h9 w- a- [% _. Y7 N! a还远在我们所有的语言之外。

我歌颂肉体，因为光明要从黑暗里出来：
你沉默而丰富的刹那，美的真实，我的肉体。

1947年11月

---

甘地之死
8 O2 i  G& M& U) Y  t5 c6 i: @9 t( U9 m

　　１
; _; h2 F- F5 T$ n+ ]% n
不用卫队，特务，或者黑色
; E8 B' |/ |* h3 ]) @6 ^" Q的枪口，保卫你和人共有的光荣，
人民中的父亲，不用厚的墙壁，
5 Q, [. d6 R7 L/ |$ [. N1 ?把你的心隔绝像一座皇宫，

不用另一种想法，而只信仰
7 ^+ Y/ d. E  a& Y) n( [力和力的猜疑所放逐的和平，
不容忍借口或等待，拥抱它，
一如混乱的今日拥抱混乱的英雄，
3 R) H4 t5 @: B# C) }9 j
于是被一颗子弹遗弃了，被
* W8 P/ |% j: a# Y5 k这充满火药的时代和我们的聪明，
甘地，累赘的善良，被挤出今日的大门，
0 A, R3 Z+ z( R3 t3 ]. Y7 s
一切向你挑战的从此可以歇手，
从此你是无害的名字，全世界都纪念
! J& l  L2 k0 U/ I1 z* W用流畅的演说，和遗忘你的行动。

9 F$ `, p1 B' l- w0 {/ q9 q4 p' d　　２
0 i% N* `5 m6 H) @! `
恒河的水呵，接受着一点点灰烬，
. a! k' T9 x' g. s6 E4 u7 w接受举世暴乱中这寂灭的中心，
7 V/ n' Z1 [. @$ b因为甘地已经死了，生命的微笑已经死了，
5 y" X( t( B6 p& Q5 m* N人类曾瞄准过多的伤害，倒不如
/ i( M! [  D! o+ s' a仍你的波涛给淹没于无形；
那不洁的曾是他的身体；不忠的，
+ {9 N! \& b0 V5 H0 R是束缚他的欲念；像紧闭的门，
. _( Z# v- s4 z1 t! e2 B5 o8 r! W$ v如今也已完全打开，让你流入，
; \, W/ {% P9 Y7 v- t* ]! N他的祈祷从此安息为你流动的声音。
自然给出而又收回：但从没有
这样广大的它自己，容纳这样多人群，
* T: b+ L( W$ _4 Q; n恒河的水呵，接受它复归于一的灰烬，
甘地已经死了，虽然没有人死得这样少：
留下一片凝固的风景，一隅蓝天，阿门。
" b8 v+ P: M( ?1 M' g; E: o. z$ _  c
1948年2月4日

---

世界

小时候常爱骑一匹白马
走来走去在世界的外边，
0 X% O% D' x0 H那得甲的日记和绿色的草场
每一年保护使我们厌倦，
/ P# H' A- h, C9 W' N
也常常望着大人神秘的嘴
或许能透出一线光亮，
& Q+ \- g4 L4 y: T在茫然中，学校帮助我们寻求
/ i8 _2 X5 A- b( M/ Y" a1 ]. x& x那关在世界里的一切心愿。

劳苦、忍耐、热望的眼泪，
正象是富有的人们在期待：
6 a4 M0 _( o, V; V; `因为我们愚蠢而年轻，等一等
9 e4 t2 c9 h2 p5 S就可以踏入做美好的主人。
0 {8 n. L4 _$ V% _7 C
啊，为了寻求“生之途径”，
这颗心还在试探那看不见的门，
# y! _4 q- X$ y' I可是有一夜我们忽然醒悟：
! t9 V. M: j: u# R. [年复一年，我们已踯躅在其中！
1 D1 I- N- V$ U0 P
9 Y4 U% ]# }# M假如你还不能够改变，
你就会喊出是多大的欺骗，
  K# A' j% P% s你常常藐视的一切就是他，
你仅存的梦想就这样实现。

! z  b+ o2 I" j* D$ X/ w# e他把贫乏早已拿给你——
那被你尝过又呕出的东西，
逼着你回头再完全吞下：
8 E) c; }5 j; I+ m8 }* l过去、未来、陈旧和新奇。
& R3 s6 N8 _; K4 @  z5 `9 f+ o, ~
+ J( D7 |, f' P5 ?9 ^3 D他不能取悦你，就要你取悦他，
因为他是这么个无赖的东西，
你和他手拉着手象一对情人，
这才是人们都称羡的旅行。

5 f0 T/ c4 j' E直到他象潮水一样的退去，
留下一只手杖支持你全身，
等不及我们做最后的解说，
* w6 Y, i/ @" @. `- s一如那已被辱尽的时代的人群。

1948年4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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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I9 R3 r2 J  C1 m: M/ M城市的舞
4 u. S" s0 e/ e" m5 l  |: B- Z. D- L

( P/ ^6 G) w* x1 Q# m. A3 i6 F9 v为什么？为什么？然而我们已跳进这城市的回旋的舞，
! t/ N2 j. v& {1 k7 r! h5 j它高速度的昏眩，街中心的郁热。
无数车辆都怂恿我们动，无尽的噪音，
请我们参加，手拉着手的巨厦教我们鞠躬：
呵，钢筋铁骨的神，我们不过是寄生在你玻璃窗里的害虫。

把我们这样切，那样切，等一会就磨成同一颜色的细粉，
死去了不同意的个体，和泥土里的生命；
& f( n8 X. U8 h1 w0 H  C' h阳光水分和智慧已不再能够滋养，使我们生长的
+ L- p% ]! J/ k3 K+ L: D5 I( r# S是写字间或服装上的努力，是一步挨一步的名义和头衔，
( M0 X0 o2 v' _: G1 L* S8 I- l% ]7 {想着一条大街的思想，或者它灿烂整齐的空洞。
. ]3 j6 @* g3 ~% c; s, r+ R" z3 P
哪里是眼泪和微笑？工程师、企业家和钢铁水泥的文明
一手展开至高的愿望，我们以藐小、匆忙、挣扎来服从
许多重要而完备的欺骗，和高楼指挥的“动”的帝国。
不正常的是大家的轨道，生活向死追赶，虽然“静止”有时候高呼：
! N6 s& L/ x5 i/ I& c为什么？为什么？然而我们已跳进这城市的回旋的舞。
2 j- F! P: G  d% P
1 D' a7 d6 ]+ j, H' d5 E1948年4月

---

诗

1

在你我之间是永远的追寻：
1 @7 R3 a: i; ~. N% R7 ~你，一个不可知，横越在我的里面
# i7 x9 ?4 t) l* F5 Y和外面，在那儿上帝统治着
呵，渺无踪迹的丛林的秘密，
7 ?1 ^; w% W7 J9 S8 z  I
& X( O& `8 e" Y* h爱情探索着，像解开自己的睡眠
无限的弥漫四方但没有越过
$ f+ F8 q+ e3 B' E  a+ W我的边沿；不能够获得的
# B7 d9 d! ~5 u  j; e8 t欢乐是在那合一的根里。

- X* H. v4 T, N' g  o/ q我们互吻，就以为抱住了——
呵，遥远而又遥远的。从何处浮来
耳、目、口、鼻和惊觉的刹那，
在时间的旋流上又向何处浮去。
1 ?( V; i8 v2 _; h' X; e
你，安息的终点；我，一个开始，
7 ?7 B8 |3 Z7 P* a. S- O" F我追寻于是展开这个世界。
/ R4 _+ z+ e' N( t2 L" Z但它是多么荒蛮，不断的失败
早就要把我们到处的抛弃。
  N. H9 s/ l& h- ?9 n# b: k. }
2
) i8 B0 F1 x+ ?* X& O
  N1 [7 j% o1 _* Y# ?# S当我们贴近，那黑色的浪潮，
我突然将我心灵的微光吹熄，
那多年的对立和万物的不安
都要从我温存的手指向外死去，

那至高的忧虑，凝固了多少个体的，
1 x- R1 d/ s3 [! w$ U4 A多少年凝固着我的形态，
8 h, u& O7 k7 Y9 \$ E" W0 r  M也突然解开，再也不能抵住
3 O9 }) ^1 i; H5 i, s! `: i; v4 z你我的血液流向无形的大海，
5 H8 J% O1 f; ^9 r/ o- Z
脱净样样日光的安排，
我们一切的追求终于来到黑暗里，
7 c! j0 g, ]. p9 x& M  w) Z世界正闪烁，急躁，在一个谎上，
而我们忠实沉没，与原始合一，

' d9 K5 B# m3 p0 S, h* w2 u; T1 W. @当春天的花和春天的鸟
还在传递我们的情话绵绵，
1 z/ V# D- }$ a; j& V但你我已解体，化为群星飞扬，
向着一个不可及的谜底，逐渐沉淀。
3 P7 ~) X; Y( L( C% q
1948年4月

---

绅士和淑女

绅士和淑女，绅士和淑女，
" T8 W2 ^0 @& x5 m4 E) H+ _1 q走着高贵的脚步，有着轻松愉快的
  h8 P0 K& F3 ]  d谈吐，在家里教客人舒服，
5 D9 a' j* K* N, r% _6 h5 F或者出门，弄脏一尘不染的服装，
回来再洗洗修洁的皮肤。
- P0 n4 u1 g" W# f2 ^, E5 @绅士和淑女永远活在柔软的椅子上，
. b! I! d: [+ ~" W  m, S或者运动他们的双腿，摆动他们美丽的
臀部，像柳叶一样的飞翔；
不像你和我，每天想着想着就发愁，
- E+ t0 ~2 \4 ^见不得人，到了体面的地方就害羞！
哪能人比人，一条一条扬长的大街，
看我们这边或那边，躲闪又慌张，
! L- [; m; t; i7 n0 ?) F- s汽车一停：多少眼睛向你们致敬，
- e. g( M5 \+ x& F' k6 a高楼，灯火，酒肉：都欢迎呀，欢迎！
& z. F( h4 F; d1 Q诸先生决定，会商，发起，主办，
7 Q) W: b' x2 p+ \0 _5 p8 G夫人和小姐，你们来了也都是无限荣幸，
只等音乐奏起，谈话就可以停顿；
而我们在各自的黑角落等着，那不见的一群。
你们就任，我们才出现为下属，
你们办工厂，我们就挤破头去做工，
你们拿着礼帽和鲜花结婚，我们也能尽一份力，
" Y1 ^8 r% M) J5 v  O可是亲爱的小宝宝，别学我们这么不长进。
" `+ f) E' I2 m! J呵呵，绅士和淑女，敬祝你们一代一代往下传，
7 F# ~- p) p1 z千万小心伤风，和无法无天的共产党，
中国住着太危险，还可以搬出到外洋！

1948年4月

---

+ Z0 N  k0 G* Y  G诗四首
. w0 J5 W& p1 s" R5 m, ?; K3 ~( I

　　１
8 m$ u# h: }) D% e
, n/ [2 n3 b8 b2 P6 A迎接新的世纪来临！
但世界还是只有一双遗传的手，
智慧来得很慢：我们还是用谎言、诅咒、术语，
翻译你不能获得的流动的文字，一如历史
' h  M! ]! v/ ]" l3 h
  B" o5 }& |8 U( C: r. W7 B在人类两手合抱的图案里
" I) S1 H  a' p' g' A" m那永不移动的反复残杀，理想的
  l9 L: b5 z2 ~$ v诞生的死亡，和双重人性：时间从两端流下来
带着今天的你：同样双绝，受伤，扭曲！
" Q7 J( t% T0 t. V; j. a% n7 ]& e
1 X/ ~+ `% w" q6 o' d; Q. ]迎接新的世纪来临！但不要
懒惰而放心，给它穿人名、运动或主义的僵死的外衣
不要愚昧一下抱住它继续思索的主体，

迎接新的世纪来临！痛苦
而危险地，必须一再地选择死亡和蜕变，
一条条求生的源流，寻觅着自己向大海欢聚！
6 O! K  g) z# z  |/ g0 B% i
　　２

3 q- P+ X$ R' |: `5 P% m2 q2 r他们太需要信仰，人世的不平
突然一次把他们的意志锁紧，
* R: T5 x3 A% J6 o% n从一本画像从夜晚的星空
. R" w  O4 K' z9 [4 N& \3 u他们摘下一个字，而要重新
6 {3 @$ \' b! Q6 s: g
排列世界用一串原始
的字句的切割，像小学生作算术
饥饿把人们交给他们做练习，
勇敢地求解答，“大家不满”给批了好分数，
' l0 V2 x2 F( H$ ~
8 T6 d6 W3 |8 U# [1 ?6 e* f$ o, G, r用面包和抗议制造一致的欢呼
他们于是走进和恐惧并肩的权力，
2 `$ I: \) Q0 E( \8 f4 h8 s推翻现状，成为现实，更要抹去未来的“不”，
' n# K2 ~) H9 L. O8 ]7 g5 q8 |
爱情是太贵了：他们给出来
索去我们所有的知识和决定，
再向新全能看齐，划一人类像坟墓。

. i/ V0 C! A! L) y　　３
: u" r9 J, S, \( o3 T3 ]
永未伸直的世纪，未痊愈的冤屈，
, h! a% t4 W- n* m; ~. _# Y) o秩序底下的暗流，长期抵赖的债，
2 g% A- s1 O0 F7 x, u冰里冻结的热情现在要击开：
. \, Q+ _$ M- c- W4 u来吧，后台的一切出现在前台；

1 T0 Y) r, x. X6 C幻想，灯光，效果，都已集中，
“必然”已经登场，让我们听它的剧情——
$ u; N* q( \1 C  j% a+ y- v呵人性不变的表格，虽然填上新名字，
) @: G4 Z" R# I) d行动的还占有行动，权力驻进迫害和不容忍，
* y$ N, z6 [' r  j
' H; K8 g( Y, c' k* |" r' l善良的依旧善良，正义也仍旧流血而死，
0 F( v* x3 B% A9 n  l3 ~谁是最后的胜利者？是那集体杀人的人？
+ |: b  I& [: Q5 I  s( k) L这是历史令人心碎的导演？

" I8 g! J1 y% s! s因为一次又一次，美丽的话叫人相信，
" y; R& x# E& I& h我们必然心碎，他必然成功，
. F' Y$ J; a% J+ k& J/ o& J& D一次又一次，只有成功的技巧留存。
4 v8 x3 a! L: c/ p1 y2 ~
5 T: _* h$ c3 S- [5 Z- H( M　　４
) ?; B4 |2 T; I2 i$ r3 s
目前，为了坏的，向更坏争斗，
9 S/ ~9 k2 F; E8 ?% \! j暴力，它正在兑现小小的成功，
政治说，美好的全在它脏污的手里，
跟它去吧，同志。阴谋，说谎，或者杀人。
& h3 p3 ]/ L8 w- I: Q' D7 `
9 w9 J% U! A: M/ n0 |做过了工具再来做工具，
, G0 E! v8 R  q6 D0 B所有受苦的人类都分别签字
& e, F. Q: W+ T1 p制造更多的血泪，为了到达迂回的未来
6 _: m+ B( M* W- E  {6 f. y对垒起“现在”：枪口，欢呼，和驾驶工具的

- I4 ]9 B/ \: y0 i* U9 F英雄：相信终点有爱在等待，
$ H% V2 u1 y; L+ {' D3 J& \  a为爱所宽恕，于是错误又错误，
& |4 U' B) z& C/ G( s1 T: Q2 g7 a相信暴力的种子会开出和平，
5 X# K4 _: P5 p* Y) R5 [* T: r
$ ]" Q6 Y; g6 E逃跑的成功！一时间就在终点失败，
3 ^  ^; u2 c/ I: j0 j! C0 r还要被吸进时间无数的角度，因为
0 ]2 A6 ^0 Z/ m! U& A" N面包和自由正获得我们，却不被获得！
5 m+ w" y# p$ t8 m1 L( ~$ D( l
1948年8月

---

" K% s. r4 D+ _6 ]+ a5 x美国怎样教育下一代
2 N. V. o% `  V9 b1 }* @

# c& w0 u: \5 b+ i美国怎样教育下一代？
3 {' J0 Z1 D$ {8 p, n* N+ u" g/ x专家的笑脸会有一套解答；
我只遇见过母亲，愁眉不展，
7 m8 X4 d' Y$ J* L- T( h  T7 W, v6 V问我对她的孩子有什么办法？
小彼得，和他的邻居没有两样，
腰里怀着枪，走路摇摇摆摆，
7 |+ n" B* e; W; W0 p9 k6 r每天在街上以杀人当游戏，
/ R" P+ V. ?  g* Q说话讲究狠，动手讲究快，
妈妈的规劝是耳边风，
$ p. x9 K( m: }1 ^姐妹看见他都害怕地躲开：
且不要相信他是个英雄，
谁打倒他，他便绝对地服从。
啊，小彼得，不念书，不吃饭，
每天跟着首领在街头转。
$ f, L* \& B& u& I起初你也是个敏感的孩子，
6 h: a3 Y' P/ L0 [' c+ S0 H% n为什么学得这么麻木，这么冷酷？
可是电影，无线电，连环图画，
" K$ x4 o" [0 ?: @指引了你作人的第一步？
. }- }$ o/ Q: S  A. ?杀人放火的好汉真吸引人，
明抢和暗骗才最可佩服：
4 X* u6 I0 v' O% A" K$ j害了别人，虽然不讲究良心，
4 J) ~6 s2 g) i1 \2 o, \他们可是快乐而又成功。
3 s' c. K3 M1 {4 K1 m7 K呵，成功！学校里的教科书
- w& Z4 Q. ~% t- ?9 L可不也说成功是多么光荣！
可怜的彼得，等你再长大一点，
$ ?6 E0 B8 k4 V  U就会看到你的手枪不够用。
报纸每天宣扬堕落和奸诈，
商业广告极力耻笑着贫穷。
7 ^/ G, `" [( t9 s: i# U! ~5 ^你怎么活下去？怎样快掘金？
  }% L6 K, p6 i* L1 n怎样使出手段去制服别人？
自私的欲望不得不增长，
你终于是满意还是绝望，
夸张的色情到处在表演，
使你年青的心更加不平衡。
疯人院？或者青少年改造所？
2 j/ k& R+ D4 `0 e别让它为你打开黑色的大门！
; w: o: m/ X% r4 r- M( ^) b# z呵，小彼得，逃吧；你逃不开；
8 G3 T5 O# i# ?, p& W0 q屋角暗藏着各样的灾害。
4 `% r3 Z) k$ G$ M: ]2 D( {黑衣牧师每星期向你招手，
1 {1 M3 {5 t/ ]- [9 G! K9 }$ U4 V让你厌弃世界和正当的追求；
& F/ J. Z2 y7 d: z各种悲观哲学等在书店里，
用各样的逻辑要给你忧愁；
只要翻一翻，看一看，想一想，
无论你多高或多低的胃口，
- s) l# r+ I  u  e鬼魅似的阴影准保要遮丑，
你生命里的上升的太阳，
: j3 b9 V  ~. W彼得呵，无怪你的母亲愁眉不展，
3 |% |+ R( f% }4 P1 v( G她忧闷的日子还很长，很长，
其实你安全冲过了这么多关口，
最后一只手要抓住你不放，
4 d. u2 Y/ c  s( e5 I那只手呀，正在描绘战争的蓝图，
; r3 X, U# {! ?1 z7 K2 `6 V那图上就要涂满你的血肉！

7 D6 V+ ?4 s6 ^& V: Y) Z6 U1951年11月

---

感恩节——可耻的债

5 C5 h+ m! s/ P2 e8 x% ~" Q  {. Z感谢上帝——贪婪的美国商人；
8 D6 \1 _; h0 [" P+ U感谢上帝——腐臭的资产阶级！
2 f0 X: _" Q! F- U+ P感谢呵，把火鸡摆上餐桌，
+ u; j7 V% X4 h3 C& Z十一月尾梢是美洲的大节期。
# ?0 {/ D+ ?! F3 w- Z! x$ j
- j, N8 P! S* U4 Y7 V" j' `感谢什么？抢吃了一年好口粮；
感谢什么？希望再作一年好生意；
- c  O4 Z) Q4 `0 u5 Y明抢暗夺全要向上帝谢恩，
, c: ?5 H  q/ }& S4 E2 T$ l无耻地，快乐的一家坐下吃火鸡。
0 E8 A7 m& Y  C& u  U$ }5 C9 i
0 E& P) y0 h, R  k0 V/ |感谢他们反压迫的祖先，三百年前，
3 Z5 _- C6 Q7 c流浪，逃亡，初到美国来开辟；
是谁教他们种的玉米，大麦和小麦？
3 l- [; M; x" p在蛮荒里，谁给了他们珍贵的友谊？
' c. a' x) {- b; M* F7 e8 h
4 G: v+ X% [6 \3 K2 [/ V感谢上帝？你们愚蠢的东西！
感谢上帝？原来是恶毒的诡计：
! R( s* p# P* a+ D. G有谁可谢？原来那扶助他们的“土人”
早被他们的子孙杀绝又灭迹。

感谢上帝——自由已经卖光，
感谢上帝——枪杆和剥削的胜利！
银幕上不断表演红人的“野蛮”，
* T. ^8 }/ I( a: k" O* M2 G但真正野蛮的人却在家里吃火鸡。

0 q7 d. f$ ~5 \5 U7 A0 ~  s: E3 p4 Y感谢呀，呸！这一笔债怎么还？
肥头肥脑的家伙在家吃火鸡；
有多少人饿瘦，在你们的椅子下死亡？
- H" B6 w* W; @8 i4 u快感谢你们腐臭的玩具——上帝！

) R! ]4 w  ]% ~: Y+ }5 B; v1951年

---

% U! `5 d6 p5 T3 c' Z- ~- s妖女的歌

一个妖女在山后向我们歌唱，
, R1 h3 C/ Y5 C% R“谁爱我，快奉献出你的一切。”
因此我们就攀登高山去找她，
( f* q6 B( ~% Z5 O. \4 I要把已知未知的险峻都翻越。

这个妖女索要自由、安宁、财富，
我们就一把又一把地献出，
# z; `5 S+ i5 \5 o/ t丧失的越多，她的歌声越婉转，
终至“丧失”变成了我们的幸福。

我们的脚步留下了一片野火，
山下的居民仰望而感到心悸；
8 m3 R- @8 L9 E% b' m  f, @  A那是爱情和梦想在荆棘中闪烁，
5 i& O! b2 P7 A- t" [! T" B而妖女的歌已在山后沉寂。

' c+ I/ Y5 M  ~( F1956年

---

4 F" |' T6 x) q6 }0 h  O( @2 L葬歌

　　１

4 V8 c- h+ V# ~. O# P0 m你可是永别了，我的朋友？
( O+ |9 A1 t# o# F1 j7 J* P　我的阴影，我过去的自己？
% R5 p5 [1 W/ u6 h& {) T天空这样蓝，日光这样温暖，
　在鸟的歌声中我想到了你。

我记得，也是同样的一天，
　我欣然走出自己，踏青回来，
! A+ c( `! L" |' Z8 s; k我正想把印象对你讲说，
　你却冷漠地只和我避开。
, I/ {& N- |$ P( t  u
自从那天，你就病在家中，
3 [+ [; k( B4 a- H　你的任性曾使我多么难过；
! D6 L% H1 |0 H5 p唉，多少午夜我躺在床上，
　辗转不眠，只要对你讲和。
8 T6 o+ ~1 |  m4 C! f. N- S
我到新华书店去买些书，
7 U6 i2 o  Q( [　打开书，冒出了熊熊火焰，
+ J0 }% o+ g( v& W& H' L这热火反使你感到寒栗，
　说是它摧毁了你的骨干。

有多少情谊，关怀和现实
* D  U  f) \9 Z0 ~# i　都由眼睛和耳朵收到心里；
好友来信说：“过过新生活！”
( K" x1 E( {  V$ ~3 a0 e& Z& D% d　你从此失去了新鲜空气。
3 O0 a7 Y7 q" c0 q  T6 i
1 d5 E; d% ?& w' X历史打开了巨大的一页，
3 C2 [+ w* F! x5 Q　多少人在天安门写下誓语，
& ]  f; Y9 B; j% m我在那儿也举起手来；
* a/ w( P- C# `) K　洪水淹没了孤寂的岛屿。
. m* _: J1 U! ^9 g5 c0 g! o, S% D
你还向哪里呻吟和微笑？
# D5 Q/ D3 u+ a/ p  P7 k) O4 g　连你的微笑都那么寒伧，
/ q, R' Y9 F/ b0 C( e% {# L你的千言万语虽然曲折，
　但是阴影怎能碰得阳光？
% H# T! w. k/ L6 y
! X9 y$ C+ [0 ^% `我看过先进生产者会议，
4 _) L: k) ^! a$ R2 m8 z　红灯，绿彩，真辉煌无比，
他们都凯歌地走进前厅，
　后门冻僵了小资产阶级。

' u, E- t# b$ D9 c" Q) G我走过我常走的街道，
1 M8 o( ?) @# X  h4 Z　那里的破旧房正在拆落，
  I$ f8 _# A$ E/ B1 f9 Z* J呵，多少年的断瓦和残椽，
7 d* q' F8 @+ v: ^6 r, S+ [& w7 H7 F　那里还萦回着你的魂魄。

# F6 W! D) H% w  _* E你可是永别了，我的朋友？
　我的阴影，我过去的自己？
+ |1 F$ Y- O6 D* C+ s$ }! j1 V天空这样蓝，日光这样温暖，
　安息吧！让我以欢乐为祭！

　　２

! y: j  p  Q$ d0 r3 H& _“哦，埋葬，埋葬，埋葬！”
* {: k, X$ T* T0 X& U“希望”在对我呼喊：
“你看过去只是骷髅，
还有什么值得留恋？
他的七窍流着毒血，
沾一沾，我就会瘫痪。”
' Z- Q) x: J: L( Z/ _2 u
  [2 P. o0 ^! W: V但“回忆”拉住我的手，
2 z* _# {% H6 `$ W她是“希望”底仇敌；
她有数不清的女儿，
其中“骄矜”最为美丽；
3 z- [- ]' p/ G+ b/ t“骄矜”本是我的眼睛，
我真能把她舍弃？

2 z& q2 \: ?" t$ |“哦，埋葬，埋葬，埋葬！”
“希望”又对我呼号：
) n2 X. o& q2 w6 x“你看她那冷酷的心，
怎能再被她颠倒？
, h1 R6 F7 V' H$ U  {( O& G: w她会领你进入迷雾，
在雾中把我缩小。”
  O  M( ^. y8 a- i1 v
幸好“爱情”跑来援助，
2 P* R2 o9 Y) S" n4 d% d“爱情”融化了“骄矜”：
一座古老的牢狱，
呵，转瞬间片瓦无存；
但我心上还有“恐惧”，
' b0 s/ ]: D  D1 ^这是我慎重的母亲。

+ Z1 L; ~, J+ W5 U& O. L8 `( O“哦，埋葬，埋葬，埋葬！”
+ A# Q; d( z4 D“希望”又对我规劝：
( o7 z2 g, {1 n# `6 M" ^6 {“别看她的满面皱纹，
: }" O, B+ w. d1 Q: r( k( p% q2 R她对我最为阴险：
) r0 m# m) C% x5 u& T- s$ _她紧保着你的私心，
又在你头上布满

1 Y& `8 d9 I) P; {" g8 {使你自幸的阴云。”
3 Q! X% _, E/ X3 f但这回，我却害怕：
“希望”是不是骗我？
) i  s6 O( O$ K我怎能把一切抛下？
/ F2 D. y* a, D( ]要是把“我”也失掉了，
6 p% O# a$ @$ o哪儿去找温暖的家？

“信念”在大海的彼岸，
6 t! U# H, ?+ a0 E+ u& J这时泛来一只小船，
我遥见对面的世界
2 T6 Z6 U/ t! F  J7 O8 P毫不似我的从前；
为什么我不能渡去？
4 i! x* Y' Q  A+ D' o) ?. ]5 F9 o“因为你还留恋这边！”

“哦，埋葬，埋葬，埋葬！”
我不禁对自己呼喊：
! ^7 f/ B& ~" `/ g# H. ?2 A在这死亡底一角，
我过久地漂泊，茫然；
让我以眼泪洗身，
4 \% E; t) A( c0 g# T先感到忏悔的喜欢。
& T! r  r! Z; ^2 R, g, p* g
　　３
4 q7 Z# _9 J3 H0 n8 k% ^. t! W" R
就这样，像只鸟飞出长长的阴暗甬道，
我飞出会见阳光和你们，亲爱的读者；
3 D1 _) A- V9 d7 I. C这时代不知写出了多少篇英雄史诗，
而我呢，这贫穷的心！只有自己的葬歌。
+ ~7 o+ \9 U6 N& |1 h3 S* G* ~没有太多值得歌唱的：这总归不过是
% d7 U) X% A- r" G! r/ [  e' C. f- w: X一个旧的知识分子，他所经历的曲折；
他的包袱很重，你们都已看到；他决心
4 {- w# F2 G% y/ S4 @和你们并肩前进，这儿表出他的欢乐。
7 |  Y9 |* j9 k% M5 l1 v就诗论诗，恐怕有人会嫌它不够热情：
对新事物向往不深，对旧的憎恶不多。
也就因此……我的葬歌只算唱了一半，
; K9 e( b, R8 B" x" O那后一半，同志们，请帮助我变为生活。

1957年

---

- D$ O3 X7 I$ R* E$ y. X问
! ~2 w; ^5 p2 \7 @) b7 H6 @

& d7 Z( |  m9 D生活呵，你握紧我这支笔
一直倾泻着你的悲哀，
+ J' f! x4 L3 j. H- s2 q可是如今，那婉转的夜莺
已经飞离了你的胸怀。

在晨曦下，你打开门窗，
* d* s1 C* s: u9 Q# y3 k室中流动着原野的风，
唉，叫我这支尖细的笔，
怎样聚敛起空中的笑声？
5 Z) T7 Y, m( [- F' _$ [" K8 i
1 i, Y% k& J+ t' |' r1957年

---

我的叔父死了
% q8 l: Z/ K- @/ F) f0 N

. ]( L% |3 X3 O( e; i2 L我的叔父死了，我不敢哭，
4 G) A( N: i" T我害怕封建主义的复辟；
我的心想笑，但我不敢笑：
是不是这里有一杯毒剂？

一个孩子的温暖的小手
使我忆起了过去的荒凉，
我的欢欣总想落一滴泪，
) a$ ?/ ?+ `5 i. d. e  I但泪没落出，就碰到希望。
" v9 G" V6 y1 J+ E/ b
平衡把我变成了一棵树，
它的枝叶缓缓伸向春天，
从幽暗的根上升的汁液
6 F" E/ c' G4 F) z1 b1 o在明亮的叶片不断回旋。
" Q% D) ?- |6 j7 u6 ~) B( d3 C
! _/ ^2 ~# \$ J7 n4 }# |1957年

---

7 K. _& c. G: q2 c去学习会

; p+ B5 A$ a0 B7 u3 X下午两点钟，有一个学习会。
我和小张，我们拿着书和笔记，
6 ]$ S6 {+ e" d8 c一路默默地向着会议室走去。

2 e+ w2 Y: @* c. U) i: v) e! b是春天呵！吹来了一阵熏风，
人的心都跳跃，迷醉而又扩张。
% e6 [1 C. t1 B7 \6 z- p
) G! e( \) E1 \" `4 l+ t# f下午两点钟，有一个学习会：
8 |! G* d, K5 s3 G; |+ M阅读，谈话，争辩，微笑和焦急，
一屋子的烟雾出现在我的眼前。
$ V5 Z+ T1 D- T% N7 I1 u/ a
, |' f' ?# W5 a, x, P* f+ n0 H多蓝的天呵！小鸟都在歌唱，
/ G' F! O" S+ z. ?把爱情的欲望散播到心灵里。

' ]4 i* I' e* T0 {: K) m我和小张，我们拿着书和笔记，
  p" J7 u6 m' Q3 J: h走过街道，走过草地，走过小桥，
- Q3 `2 i/ L! _" w对了，走过小桥，像所有的人那样……
, U  V1 K: P/ B/ O
- e  {4 b/ O; H- a/ f( z对面迎过来爱情的笑脸，
影影绰绰，又没入一屋子的烟雾。

笔记要记什么？天空说些什么？
是不是说，这日子如此晴和，
这街道，这草地，都是为了你？
$ i- g& h+ n' j
4 n5 w. f5 l. s1 I2 C( T- \5 [5 A/ F( l心里是太阳，脚步是阳光下的草，
# t3 ?1 G, a& |$ D. a9 u' K5 o向下午两点钟，向学习会走去。
$ y' m' ~1 w4 [+ t' A) g- ~
  {3 e- n. Q' v3 g, C- Q% R1957年

---

$ K3 \& p* Z4 n! ]$ g三门峡水利工程有感

( Q+ y( B; T$ U6 K7 c& [# z想起那携带泥沙的滚滚河水，
也必曾明媚，像我门前的小溪，
原来有花草生在它的两岸，
9 d2 z' J5 o$ [; m4 s# {人来人往，谁都赞叹它的美丽。

只因为几千年受到了郁积，
它愤怒，咆哮，波浪朝天空澎湃，
但也终于没有出头，于是它
: W' t* a0 D( ]* h% ?溢出两岸，给自己带来了灾害。

又像这古国的广阔的智慧，
0 p+ i$ v! s. }- H, c$ L$ V几千年来受到了压抑、挫折，
于是泛滥为荒凉、忍耐和叹息，
有多少生之呼唤都被淹没！
1 A" x+ N8 m# b2 ~6 T
虽然也给勇者生长了食粮，
; y0 T; V- K" H& s- {死亡和毒草却暗藏在里面；
8 m$ ]4 E* ^5 _谁走过它，不为它的险恶惊惧？
+ g5 \5 ]% L! c6 w0 z' o5 k, a泥沙滚滚，已不见昔日的欢颜！

: P' H- C  r) M呵，我欢呼你，“科学”加上“仁爱”！
7 z+ C, Z! G' D& `7 E如今，这长远的浊流由你引导，
将化为晴朗的笑，而它那心窝
" w2 o- F) u9 Z2 \6 b还要迸出多少热电向生活祝祷！
* U4 Q/ J$ i4 X2 q, L
7 t5 o, L0 I  A+ B1957年

---

4 r2 C5 k, V. {. k2 ]* ^“也许”和“一定”

也许，这儿的春天有一阵风沙，
不全像诗人所歌唱的那般美丽；
也许，热流的边沿伸入偏差
会凝为寒露：有些花瓣落在湖里；
/ m- m0 Q4 J0 k; B* ?数字的列车开得太快，把“优良”
" c3 y3 \$ Q( d; h$ d和制度的守卫丢在路边叹息；
' x$ F7 a1 e; Y( m5 J6 Z也许官僚主义还受到人们景仰，
2 H; V; L& l: ]% p! g- m$ P, j因为它微笑，戴有“正确”底面幕；
9 D" }( Y. Y8 x) s; p0 j0 e也许还有多少爱情的错误
对女人和孩子发过暂时的威风，——
; f% M& _3 k5 v5 Z$ m这些，岂非报纸天天都有记述？

6 Q. j% f2 V6 N6 K! F6 J* l敌人呵，快张开你的血口微笑，
# N9 w: @( E. I0 I; [9 f对准我们，对准这火山口冷嘲。
7 O" u% n5 H1 J# c4 e! C, E" i
( |9 ]/ f+ q9 ^6 g6 n9 Z% `6 v就在这里，未来的时间在生长，
& i( D2 n+ f, M- j& k1 F9 g3 T在沉默下面，光和热的岩流在上涨；
* \3 f9 H- h& z  q/ i哈，崭新的时间，只要它迸发出来，
你们的“历史”能向哪儿躲藏？
你们的优越感，你们的凌人姿态，
  L; b3 N( ]0 g, K0 k, q: @你们的原子弹，盟约，无耻的谎，
还有奴隶主对奴役真诚的喝采，
还有金钱，暴虐，腐朽，联合的肯定：
这一切呵，岂不都要化为灰尘？
敌人呵，随你们的阴影在诽谤
8 v$ T/ N$ F" k8 a1 h# e; }$ L因为，这最后的肯定就要出生；
) L5 Y  l/ s2 [4 Y它一开口，阴影必然就碰上光亮，
8 y% E1 C1 I5 e& C/ Q如今，先让你们写下自己的墓铭。

; a4 }/ N4 Q" K( l+ f, h/ g( F1957年

---

/ Y3 N% W3 m9 ^% w: B九十九家争鸣记
! J. G6 P  c0 P3 V

百家争鸣固然很好，
九十九家难道不行？
我这一家虽然也有话说，
现在可患着虚心的病。

, k$ I9 O- P' v! O. U. d7 r' P0 y我们的会议室济济一堂，
恰好是一百零一个人，
1 V# Q1 U  v9 s" Z) V为什么偏多了一个？
' a9 B% r5 m9 C; G他呀，是主席，单等作结论。

因此，我就有点心虚，
3 d3 `# V7 s5 W9 d) U, u盘算好了要见机行事；
) f7 ^: W. l6 ]2 V$ z) A首先是小赵发了言，
) t- `* C4 @/ w0 T8 K* R4 c句句都表示毫无见识。

但主席却给了一番奖励；
钱、孙两人接着讲话，
6 P4 I$ s8 _# n6 f2 Y虽然条理分明，我知道
5 l3 q2 Y( b3 K: `$ V那内容可是半真半假。

老李去年做过检讨，
- ]$ M% E, E4 o0 R& t3 B& x这次他又开起大炮，
虽然火气没有以前旺盛，
可是句句都不满领导。
7 [) v. Z% |+ A7 [9 o% e
“怎么？这岂非人身攻击？
争鸣是为了学术问题！
应该好好研究文件，
- A' E" S9 p% I1 ]& }最好不要有宗派情绪！”

周同志一向发言正确，
3 W9 F  e, L4 Y4 _! Q% G一向得到领导的支持；
4 e4 ~5 `# l( b# e因此他这一说开呀，
. X; X* q4 u2 x" H" D看，有谁敢说半个不是？

问题转到了原则性上，
最脑人的有三个名词：
+ a5 D5 z! Z9 O+ e0 `4 l7 y) L这样一来，空气可热闹了，
发言的足有五十位同志。

其中一位绰号“应声虫”，
还有一位是“假前进”，
他们两人展开了舌战，
真是一刀一枪，难解难分。

有谁不幸提到一个事实，
和权威意见显然不同，
没发言的赶紧抓住机会，
$ m6 [% L/ P8 ^, d1 _在这一点上“左”了一通：
% ~6 r+ c  i7 |6 y% Z
: m4 h* L$ ~# H5 L* b4 p$ u“这一点是人所共知！”
“某同志立场很有问题！”
- x8 i9 X* k$ _' {$ T, p" j主席说过不要扣帽子，
0 Y7 P1 h' \0 e2 c. S因此，后一句话说得很弯曲。

9 K- W! K/ W5 b( a  u: k就这样，我挨到了散会时间，
8 R! X/ p/ J5 v* D& F. ~我一直都没有发言，
4 k  W; k9 M: D. [: V6 Z主席非要我说两句话，
6 E5 F5 V# b. X% q3 b我就站起来讲了三点：
% N  G: ]' L) T, @# b
. J) T! n, c, h- B" k, Q第一，今天的会我很兴奋，
第二，争鸣争得相当成功，
第三，希望这样的会多开几次，
大家更可以开诚布公……
. A  X: u, c9 i
3 s; {# R0 B. \$ l# `  b6 J　　附记

1 k' N2 Y, Q" d. t& r读者，可别把我这篇记载
* J+ ]' I! j4 Y2 e$ |. e来比作文学上的典型，
& t3 [# d4 |5 I, F因为，事实是，事过境迁，
' E2 E" M- z' o7 m% }6 Q这已不是今日的情形。

那么，又何必拿出来发表？
我想编者看得很清楚：
在九十九家争鸣之外，
也该登一家不鸣的小卒。
7 w- ]4 x) Z8 ?" c' _" i
# j* ]4 Q0 x& ^  j1 {( `; q; v1 G3 g1957年

---

苍蝇

  g, `9 e) ^) W: D4 E苍蝇呵，小小的苍蝇，
在阳光下飞来飞去，
谁知道一日三餐
8 f5 E/ U  C7 Y  N你是怎样的寻觅？
谁知道你在哪儿
躲避昨夜的风雨？
世界是永远新鲜，
4 }- }3 |6 M$ \/ z2 g# c你永远这么好奇，
- k1 e6 O7 A# T, i$ G8 q, E生活着，快乐地飞翔，
; ~# f1 n) A7 ?$ g半饥半饱，活跃无比，
东闻一闻，西看一看，
也不管人们的厌腻，
9 O- {9 J: a: @) [- U* H我们掩鼻的地方
6 ?8 @  g) h% t对你有香甜的蜜。
自居为平等的生命，
/ Z6 ]% T# x0 B9 C; Z你也来歌唱夏季；
是一种幻觉，理想，
# |: z6 V3 H) G( L& p9 N1 W把你吸引到这里，
+ t# Y$ K* ~' j7 M5 |" ^/ J飞进门，又爬进窗，
来承受猛烈的拍击。
6 ^4 E4 i2 d7 J6 ~7 Z, ]1 S9 w
1975年

---

智慧之歌
) ?" u3 F+ g- G; J

/ Z. ~% a1 g  j6 `: `+ t6 [我已走到了幻想底尽头，
这是一片落叶飘零的树林，
9 |& ~, Y1 w& ^) a% c每一片叶子标记着一种欢喜，
8 ]5 b7 p- l% y- k* A2 L; ?0 [" ?现在都枯黄地堆积在内心。
: |; c9 m/ |+ d2 J" k" g+ }4 j
5 X" N" v/ v6 M7 w" M有一种欢喜是青春的爱情，
那时遥远天边的灿烂的流星，
有的不知去向，永远消逝了，
有的落在脚前，冰冷而僵硬。

另一种欢喜是喧腾的友谊，
& J) m/ D& R' B# y, r# T' h, N- |1 m茂盛的花不知道还有秋季，
社会的格局代替了血的沸腾，
生活的冷风把热情铸为实际。

, q8 H: K5 @; h# j0 z另一种欢喜是迷人的理想，
& J# G# s8 n4 `* Z) ]/ \8 D他使我在荆棘之途走得够远，
为理想而痛苦并不可怕，
可怕的是看它终于成笑谈。
, [$ }0 H' \1 Q+ y3 ^
' V6 i- X4 _9 W1 I只有痛苦还在，它是日常生活
每天在惩罚自己过去的傲慢，
那绚烂的天空都受到谴责，
还有什么彩色留在这片荒原？

但唯有一棵智慧之树不凋，
我知道它以我的苦汁为营养，
# y  j% ?7 c2 K它的碧绿是对我无情的嘲弄，
我咒诅它每一片叶的滋长。
0 h/ |9 O, ^; D  f( X3 r# @
2 m6 `! v0 {9 |1976年3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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理智和感情

　　１　劝告
% U, }" {. f# P' Q+ z2 x. J3 K
如果时间和空间
# \7 m9 i7 d8 ?/ |+ D, F6 C  q  W是永恒的巨流，
- Y8 ~& T; h0 P而你是一粒细沙
随着它漂走，
一个小小的距离
6 s$ v0 L) o" ~8 l8 }就是你一生的奋斗，
从起点到终点
让它充满了烦扰，
只因为你把世事
* I) f# E, @# n2 P* n* |3 O看得过于永久，
! p0 i! _# D+ Z4 M, j- R* j你的得意和失意，
你的片刻的聚积，
* m5 k, m; |$ @# E! n3 V转眼就被冲走
* n" o" ^1 I6 f, ^( X( l( F3 n在那永恒的巨流。

　　２　答复

% J5 q% |  E: F6 W8 O你看窗外的夜空
) t8 ~% J& y7 ]$ L5 O' l& c黑暗而且寒冷，
( g! P& }. n' ]. o) k1 @( M5 t那里高悬着星星，
像孤零的眼睛，
6 M9 m, s% j3 D  W# _燃烧在苍穹。
  ~" s9 z- j* g% E6 z$ d7 z8 v. |$ U# a它全身的物质
是易燃的天体，
即使只是一粒沙
/ i3 p( G0 S8 [也有因果和目的：
它的爱憎和神经
$ {" z$ A" b9 H+ F, M. ^8 V) g都要求放出光明。
因此它要化成灰，
4 T) g6 v5 B; y4 g' \因此它悒郁不宁，
, }' I( ^! N% s- }9 h: Q固执着自己的轨道
把生命耗尽。
1 N% [$ B  l2 f, t  {
" K4 I+ @; v" Z/ J* @1 c4 [# s& T! |1976年3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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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Y2 J1 ~" S/ n  P% [演出

2 \! g# ?+ B% n) P% L慷慨陈词，愤怒，赞美和欢笑
* Y  Y( p5 z. N; `+ m是暗处的眼睛早期待的表演，
只看按照这出戏的人物表，
, s/ n0 n5 Q" M) a  d! x演员如何配置精彩的情感。

$ \  r0 T0 l4 y! F" z5 ]$ b2 @# {终至台上下已习惯这种伪装，
8 _. ?9 D3 I1 a$ v8 l. `8 Q, O而对天真和赤裸反倒奇怪：
; D2 Q- q* r% w怎么会有了不和谐的音响？
' ]! {/ a# X; r快把这削平，掩饰，造作，修改。

8 f- N" T& K1 q3 p/ X5 O为反常的效果而费尽心机，
- W' f& h. u4 [* Z/ c: W: c每一个形式都要求光洁，完美；
& A2 q% d8 a+ Z# Y& n- _“这就是生活”，但违反自然的规律，
% i( i* ?6 Z$ }* W* Y尽管演员已狡狯得毫不狡狯，
5 V& ^% ]; [4 l5 O
却不知背弃了多少黄金的心
而到处只看见赝币在流通，
, p4 a/ Q& C- o7 \它买到的不是珍贵的共鸣
而是热烈鼓掌下的无动于衷。

1976年4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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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T1 ], I: z4 I7 `城市的街心

2 o9 {$ G5 U; _& @大街伸延着像乐曲的五线谱，
. u) c5 T! G3 A* I- u4 D人的符号，车的符号，房子的符号
密密排列着在我的心上流过去，
+ S0 _. M& a! c% v5 t起伏的欲望呵，唱一串什么曲调？——
不管我是悲哀，不管你是欢乐，
也不管谁明天再也不会走来了，
它只唱着超时间的冷漠的歌，
从早晨的匆忙，到午夜的寂寥，
1 B" P2 q& M8 {' F) b) C8 z2 N一年又一年，使人生底过客
感到自己的心比街心更老。
只除了有时候，在雷电的闪射下
我见它对我发出抗议的大笑。

1976年4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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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}: f8 a! }. B; Z! R7 n诗
4 t+ ~$ M! q. P3 d

7 m3 B& I. ]/ Q; e* E诗，请把幻想之舟浮来，
稍许分担我心上的重载。

4 U  }' {. D* ?) P" E1 n( z2 N/ s诗，我要发出不平的呼声，
* E5 X5 C1 L9 D* f但你为难我说：不成！
/ w! m" _8 o' c, r# l! ?
  R2 D, M5 H) O, u! @诗人的悲哀早已汗牛充栋，
- w. v; E1 l+ ]; N7 _* C/ W# G9 a你可会从这里更登高一层？
; ?4 J+ W6 s; r5 ~- \) l$ ^
5 d" O: [9 a- @  O' L多少人的痛苦都随身而没，
; W1 W8 V. z$ ?; c7 [- H5 `从未开花、结实、变为诗歌。

3 V1 [: P/ e. x$ J0 c你可会摆出形象底筵席，
一节节山珍海味的言语？
7 b7 N6 M* w) e) H1 K2 c
# x2 @4 l: m. f4 N要紧的是能含泪强为言笑，
* @/ F) _' k+ B. F$ h" L# W没有人要展读一串惊叹号！
- {$ I- i$ s% x; D$ o2 B' e+ D2 C) g
, r* ^- G/ r- p, Z诗呵，我知道你已高不可攀，
千万卷名诗早已堆积如山：

印在一张黄纸上的几行字，
- D3 ~, o8 w- D# R& ?等待后世的某个人来探视，

# n/ C) i) Y) i+ c设想这火热的熔岩的苦痛
3 W& h7 `4 J) ]) C: c& l伏在灰尘下变得冷而又冷……

又何必追求破纸上的永生，
沉默是痛苦的至高的见证。

6 b. t) E; j- a2 v3 i" {# ?& I0 r1976年4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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理想

　　１
3 b. M- B6 E" ]! R6 T% g& `
/ L2 J8 k/ A( c7 g) O8 {没有理想的人像是草木，
, L/ \. f/ y3 c+ ?/ Z4 }在春天生发，到秋日枯黄，
0 A* c8 Q) L! G. H: J9 e对于生活它做不出总结，
面对绝望它提不出希望。
6 O. q8 V* X$ ^3 l( g
3 O7 `) [) I6 k. d# {; g% j3 j没有理想的人像是流水，
$ ^: W9 J5 e9 a8 w7 _* |+ \" }. F为什么听不见它的歌唱？
) a% o: Z: g, F原来它已为现实的泥沙
( Q7 Q" ]" P! O5 y逐渐淤塞，变成污浊的池塘。

没有理想的人像是空屋
" a! S5 S  j$ [" H3 x8 u- n/ B; v而无主人，它紧紧闭着门窗，
- |" n+ ]$ X' i生活的四壁堆积着灰尘，
5 i1 f% P6 U( E! a& Q/ b2 x( F外面在叩门，里面寂无音响。
- c' S0 W8 F; Q& C+ b0 A) \
那么打开吧，生命在呼喊：
让一个精灵从邪恶的远方
9 h6 |9 N9 S& F) M  e5 \2 h% a侵入他的心，把他折磨够，
' H0 B- X& d% R" O因为他在地面看见了天堂。
* E% F" b8 V5 S# z
　　２
4 O% Z5 P0 v, Z1 b
5 j4 C8 J( V' m3 q) z. q理想是个迷宫，按照它的逻辑
( K8 k7 d0 [3 u2 }4 K9 K6 v你越走越达不到目的地。

: g- k% D) m' D: ]6 w; D* g, A呵，理想，多么美好的感情，
但等它流到现实底冰窟中，
你看到的就是北方的荒原，
使你丰富的心倾家荡产。

“我是一个最合理的设想，
  }. Z  X; v" s0 i, V我立足在坚实的土壤上，”
但现实是一片阴险的流沙，
. Z3 S( S4 A5 W/ `6 d% f/ B只有泥污的脚才能通过它。

! |3 K0 S8 }- e6 P" J+ L, Y“我给人指出崇高的道路，
, o7 W3 W/ v' A  T; z我的明光能照澈你的迷雾，”
别管有多少人为她献身，
% U, z$ y, G- m5 Z1 t+ q我们的智慧终于来自疑问。

, d% ^" f+ ?/ M7 Y, e# c* \毫无疑问吗？那就跟着她走，
3 t7 g( S- B7 [) f像追鬼火不知扑到哪一头。

1976年4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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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Z" T: m3 T. u/ i, d9 V! T" k' v! ?" L听说我老了

9 D  z  n' e5 \, f7 [; i) Q我穿着一件破衣衫出门，
这么丑，我看着都觉得好笑，
5 k/ X$ @; w* A/ _% M因为我原有许多好的衣衫
都已让它在岁月里烂掉。

3 a" w8 [: T1 v* n  Q2 X" R人们对我说：你老了，你老了，
但谁也没有看见赤裸的我，
+ c* _6 @9 [- A$ P. z/ D9 S只有在我深心的旷野中
8 x$ h& X& n) ]& }/ z$ J才高唱出真正的自我之歌。

它唱到，“时间愚弄不了我，
我没有卖给青春，也不卖给老年，
5 @! l* {! x! T9 s# O  p我只不过随时序换一换装，
参加这场化装舞会的表演。

, B! D  E' I1 U$ y- @1 _" l“但我常常和大雁在碧空翱翔，
) M! S0 B1 E& s( \2 {" G. v0 a4 v; A( F9 ^或者和蛟龙在海里翻腾，
凝神的山峦也时常邀请我
到它那辽阔的静穆里做梦。”
) f8 O/ \$ }7 r' B* y) i
1976年4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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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Y8 G/ Y% {( ^. g% Q* T2 o冥想

　　１

为什么万物之灵的我们，
遭遇还比不上一棵小树？
今天你摇摇它，优越地微笑，
! L' I9 F( X6 @: K4 S7 u( Q( _明天就化为根下的泥土。
4 r4 s/ f- c% P# u为什么由手写出的这些字，
- c8 T: N8 |3 H, I4 [! Y竟比这只手更长久，健壮？
' o8 o2 V  p* e0 P8 N它们会把腐烂的手抛开，
而默默生存在一张破纸上。
1 N! k- W% E9 j* I$ b因此，我傲然生活了几十年，
* D2 l! b# r2 u9 s仿佛曾做着万物的导演，
实则在它们长久的秩序下
我只当一会小小的演员。
4 ]  i! m' |! c
　　２

" p8 Z9 Q' e# s6 f. @6 C7 [把生命的突泉捧在我手里，
5 Z! @) z% z. \4 Y) P; _我只觉得它来得新鲜，
是浓烈的酒，清新的泡沫，
2 c& G3 [2 k2 S# b  ~3 P注入我的奔波、劳作、冒险。
  J% N' c; r4 q0 j* U仿佛前人从未经临的园地
就要展现在我的面前。
: s8 D6 H2 r6 a. P2 Y; R但如今，突然面对着坟墓，
% \1 c# d) I6 C我冷眼向过去稍稍回顾，
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
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，
. I% J+ J- i: N8 U4 t  e& n0 s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
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。

. A, Y+ M1 q$ P- i8 B4 }9 a- N) t1976年5月
( K9 S$ Q3 Q4 S1 Z! ^春
9 k( q" U, f' B  ?7 S! P
* e% O& y  G8 v# M% D春意闹：花朵、新绿和你的青春
: s3 n$ b2 W8 i5 g一度聚会在我的早年，散发着
6 x* S& ~) O2 U" R2 h秘密的传单，宣传热带和迷信，
; [- D) _  [# a! c激烈鼓动推翻我弱小的王国；
+ \! V; X1 W7 [/ C$ q; Y
你们带来了一场不意的暴乱，
# m) B# q2 l2 T9 l7 N把我流放到……一片破碎的梦；
7 T7 j0 p! ~* \) B从那里我拾起一些寒冷的智慧，
卫护我的心又走上途程。
; g6 B9 i" Q5 C, K2 a; q
' X3 W( h1 ]) S多年不见你了，然而你的伙伴
9 r( ^4 u  \3 ~春天的花和鸟，又在我眼前喧闹，
& S! }! [7 T' {我没忘记它们对我暗含的敌意
和无辜的欢乐被诱入的苦恼；
0 s, s/ H9 k% `+ Y
# b& V; l; ~9 a) ]你走过而消失，只有淡淡的回忆
稍稍把你唤出那逝去的年代，
而我的老年也已筑起寒冷的城，
把一切轻浮的欢乐关在城外。

+ D$ J. z+ ?$ p- e9 `! Y  ~被围困在花的梦和鸟的鼓噪中，
# x9 p9 q# r/ [/ M  P4 g1 s寂静的石墙内今天有了回声
. K2 A/ x- V  L% o8 Z: G8 [7 _回荡着那暴乱的过去，只一刹那，
$ i9 v/ q4 V, w2 H6 n使我悒郁地珍惜这生之进攻……
) S' U6 e) I4 ~, |, B& u. X1 F- J
0 W. H* `" i: J* p: M7 N1976年5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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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G- |6 K% F! |2 c% X& N  q! N. E夏
% G4 j  N! e2 y7 w: w; M

绿色要说话，红色的血要说话，
浊重而喧腾，一齐说得嘈杂！
( a8 Z' g0 z4 s3 e是太阳的感情在大地上迸发。
+ b% W9 I' ]' W3 i6 x9 {
+ [9 E5 }% ?1 j, x+ A, T' J太阳要写一篇伟大的史诗，
( }4 _: z1 g. U: Y1 N5 y& q富于强烈的感情，热闹的故事，
/ s; j6 V( v) \9 r但没有思想，只是文字，文字，文字。

他要写出我的苦恼的旅程，
" Y- Y* Z2 {: b0 j; \9 T正写到高潮，就换了主人公，
: e  Y" z6 ?3 z. b% b我汗流浃背地躲进冥想中。
5 r' P$ o6 j, J
他写出了世界上的一切大事，
（这我们从报纸上已经阅知）
只不过要证明自己的热炽。

6 M# a5 f! c5 k; h4 z  ~冷静的冬天是个批评家，
1 y/ x6 W1 Y* T5 g- c) g2 [- Y把作品的许多话一笔抹杀，
却仍然给了它肯定的评价。
5 ^) l, H0 @5 T' E+ }* }
/ b9 E; y. c9 L! H  T( _' H$ ]/ z据说，作品一章章有其连贯，
: v3 z4 R9 m9 T5 l; J  e从中可以看到构思的谨严，
) ~0 A  ^9 W/ t# o因此还要拿给春天去出版。

1976年6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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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D- W0 I2 G3 w5 q( M8 C' `6 g7 @友谊
+ m# g" Y8 g% ^+ h

１

- E5 G! t+ X( G0 d+ _8 \我珍重的友谊，是一件艺术品
被我从时间的浪沙中无意拾得，
" F# @5 l  z  F( }- P( u& I+ O$ S6 O挂在匆忙奔驰的生活驿车上，
4 c+ G) f6 k" H7 O' |' O6 x有时几乎随风飘去，但并未失落；
# a7 ]- j1 m! _5 l8 u, y3 y
0 G) _) I5 A$ o$ H3 E9 d又在偶然的遇合下被感情底手
  F1 |3 p9 X* b+ J  x3 c屡次发掘，越久远越觉得可贵，
# e( y( ?8 G- q% s因为其中回荡着我失去的青春，
2 M7 |/ U5 ~' }% @6 h  Y$ |又赋予我亲切的往事的回味；
9 ^. o% T& D3 r( k* ?, D$ E% V9 e) D
受到书信和共感的细致的雕塑，
摆在老年底窗口，不仅点缀寂寞，
9 D0 s3 U8 e2 [4 x( e而且象明镜般反映窗外的世界，
使那粗糙的世界显得如此柔和。

1 @3 c8 [0 ?* C２

你永远关闭了，不管多珍贵的记忆，
% o$ m5 ?, ^5 c  D1 q曾经留在你栩栩生动的册页中，
也不管生活这支笔正在写下去，
还有多少思想和感情突然被冰冻；
5 y3 Q' x; Z5 z* }& a& f: C
永远关闭了，我再也无法跨进一步，
5 Y* K: @9 t. D1 m: v5 c到这冰冷的石门后漫步和休憩，
去寻觅你漫煦的阳光，会心的微笑，
不管我曾多年沟通这一片田园；
% t' c% g; b8 }8 `) o
呵，永远关闭了，叹息也不能打开它，
我的心灵投资的银行已经关闭，
留下贫穷的我，面对严厉的岁月，
8 J* K* y$ I: h7 ~. }8 T: h9 \独自回顾那已丧失的财富和自己。
$ r9 k5 N+ {# C4 ~7 `% X( S
1976年6月

---

有别

; f8 l6 K9 X$ |* f) ]5 N1 B这是一个不美丽的城，
$ W! N5 P- B) D; y在它的烟尘笼罩的一角，
3 M$ W7 i5 Q  e6 t' l+ X! q像蜘蛛结网在山洞，
一些人的生活蛛丝相交。
7 x3 D3 }5 d) X' G5 ]我就镌结在那个网上，
) O9 t$ [' M. g6 N! R1 x4 `左右绊住：不是这个烦恼，
就是那个空洞的希望，
或者熟稔堆成的苍老，
或者日久磨擦的僵硬，
使我的哲学愈来愈冷峭。
" I  ]- o0 ?5 f4 T3 s$ _6 a, o1 X
可是你的来去像春风
* r& O# K9 U5 G吹开了我的窗口的视野，
一场远方的缥缈的梦
使我看到花开和花谢，
一幕春的喜悦和刺疼
6 T7 `. D! S* p  D) ~2 I消融了我内心的冰雪。
如今我慢步巡游这个城，
再也追寻不到你的踪迹，
可是凝视着它的烟雾腾腾，
我顿感到这城市的魅力。

, |7 c% m% @9 q1 Y5 h1 C1976年6月

---

自己
0 w2 D1 d4 {! Q

* K* W* @$ a* E+ D不知哪个世界才是他的家乡，
" ]- w3 I" m6 |8 l; F$ ~: a他选择了这种语言，这种宗教，
他在沙上搭起一个临时的帐篷，
! l. n1 F5 e, q+ A于是受着头上一颗小星的笼罩，
1 q1 L; M: H* M3 ]6 k( f7 k( Z他开始和事物作着感情的交易：
! v- g1 N5 `) y　　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。
6 U9 t% B1 U2 n
在征途上他偶尔碰见一个偶像，
于是变成它的膜拜者的模样，
& r/ \. N: O% \4 P$ U把这些称为友，把那些称为敌，
8 |* r0 V, Y+ g喜怒哀乐都摆到了应摆的地方，
他的生活的小店辉煌而富丽：
1 C- \* p6 p" M& c6 Q　　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。

1 C5 M8 |& y' R昌盛了一个时期，他就破了产，
仿佛一个王朝被自己的手推翻，
1 g( @1 @8 }. A  L3 d' Q) P事物冷淡他，嘲笑他，惩罚他，
; ^' w0 L  ?$ v8 T但他失掉的不过是一个王冠，
午夜不眠时他确曾感到忧郁：
　　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。

9 b  Q! z# n0 m0 b$ `# q, x另一个世界招贴着寻人启事，
他的失踪引起了空室的惊讶，
那里另有一场梦等他去睡眠，
还有多少谣言都等着制造他，
+ y& t! _# \9 W+ u! K* ~这都暗示一本未写成的传记：
+ {) [1 ^, n9 F6 c2 x8 z$ B　　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。

1976年

---

秋

6 F/ o" @  g0 {" J! _; k　　１

6 }. ~$ F) l  a& e8 W1 W天空呈现着深邃的蔚蓝，
仿佛醉汉已恢复了理性；
大街还一样喧嚣，人来人往，
但被秋凉笼罩着一层肃静。
6 y) e+ l5 M2 H: q! i
一整个夏季，树木多么紊乱！
! I1 u& z0 A0 \! [; F现在却坠入沉思，像在总结
. u. _- S8 r9 i( G* F% q! J0 L& B) ]它过去的狂想，激愤，扩张，
于是宣讲哲理，飘一地黄叶。
8 V- O+ K' Q' y) G
田野的秩序变得井井有条，
. k: B9 t: w4 h土地把债务都已还请，
9 }' E; w  r, Z! U9 r* j谷子进仓了，泥土休憩了，
自然舒了一口气，吹来了爽风。
' I( l! E. k) h7 t. d
# y7 `. {$ w# u/ `死亡的阴影还没有降临，
一切安宁，色彩明媚而丰富；
8 O$ `; ?+ Q) b. C( R1 o4 K  `& r流过的白云在与河水谈心，
5 f. O+ ~3 K' D$ ?4 R它也要稍许享受生的幸福。
) P1 f6 w2 e8 A( ~2 T
　　２

你肩负着多年的重载，
歇下来吧，在芦苇的水边：
# s8 Z1 k7 b. G1 ~" {/ _6 ~远方是一片灰白的雾霭
静静掩盖着路程的终点。
, u8 J4 E& X9 A! t. W
处身在太阳建立的大厦，
连你的忧烦也是他的作品，
歇下来吧，傍近他闲谈，
如今他已是和煦的老人。
2 q4 k" N* y5 ^. {
这大地的生命，缤纷的景色，
4 o/ I+ i! i8 W( Y. a曾抒写过他的热情和狂暴，
: U% Q. a; d; @9 s/ V7 {+ M% c而今只剩下凄清的虫鸣，
- c( l6 z0 A$ ~8 F% X0 z- f% I/ e5 D绿色的回忆，草黄的微笑。
5 H3 e8 R% V4 i( s0 M
" s- |1 F* ]/ q2 h& _0 n5 e这是他远行前柔情的告别，
然后他的语言就纷纷凋谢；
( b7 Y$ B1 w# h为何你却紧抱着满怀浓荫，
不让它随风飘落，一页又一页？

　　３
- m2 n0 l4 V* c0 D: D' ~7 w
经过了溶解冰雪的斗争，
又经过了初生之苦的春旱，
这条河水渡过夏雨的惊涛，
终于流入了秋日的安恬；
4 g5 y" e& a; U( ~" K
攀登着一坡又一坡的我，
有如这田野上成熟的谷禾，
/ k* v! }7 x# @3 J从阳光和泥土吸取着营养，
不知冒多少险受多少挫折；

# S  e. s" B: I) b+ c3 @在雷电的天空下，在火焰中，
& v2 q# K. H; N" Z' o这滋长的树叶，飞鸟，小虫，
和我一样取得了生的胜利，
6 H' P! h3 A$ k3 d- C2 @. p& \从而组成秋天和谐的歌声。
8 T! O% @3 X! z- f
呵，水波的喋喋，树影的舞弄，
& G- |! x1 }& ]5 K, [/ S, t和谷禾的香才在我心里扩散，
却见严冬已递来它的战术，
3 u1 x1 Y2 i7 l  J' M% Y在这恬静的、秋日的港湾。
6 J* _$ J$ S! S
1976年9月

---

/ F5 F, x' ]# ?秋（断章）

7 C. o' G! N- p8 O1 [　　２
  D! u* x- e; K" \
才买回串串珠玉的葡萄，
又闻到苹果浅红的面颊，
多汁的梨，吃来甘美清凉，
7 n4 R  _( z- y" z那是秋之快慰被你吞下。
& ^  r% I5 D3 B" ^0 D
长久被困在城市生活中，
2 T/ F; Q: t4 t/ o我渴望秋天山野的颜色，
听一听树木摇曳的声音，
/ e! f5 d" g4 V( s* i; Z5 H0 \, `望一望大地的闲适与辽阔。

. a& c4 a* g. [/ |) G5 E2 _可是我紧闭的斗室
有时也溜进山野的来客：
当洁白的月光悄悄移动，
窗外就飘来秋虫的歌；

暂时放下自己的忧思，
, v% c( n4 Q- e6 @6 E我愿意倾听着凄凉的歌，
那是大地的寂寞的共鸣
7 v" [4 V$ V7 [' n$ E把疲倦的心轻轻抚摸。

/ w/ n& ]: N7 Z- `0 }  m9 R- [　　３
% u2 H0 B, W, d3 V7 \1 y1 I
大自然在春天破土动工，
; b  P( `- ]2 y到秋天为美修建了住宅，
锄头在檐下静静靠着，
看白云悄悄地把她载来。
% Y% F  h2 e4 L5 ]; u( S/ y2 @2 O
可是收割机以更快的步伐
! F, R1 S/ }, e7 R8 \5 e3 E轧轧轧轧地在田野收割，
刮来阵阵冷风，接着又下雨，
风风雨雨，一天天把她搜索；

她歇息的青纱帐被掀倒了，
1 [" T! w0 }. a+ H- [又穿过树林，把叶子踏成泥，
6 ^' i1 x, b' {' V% e/ Y搜呵，搜呵，大地吓得苍白，
* M( ^+ E; u2 Y& U' K+ P  q水边的蛙尽力向土里隐蔽；

“变！”在追击，像溃败的大军，
+ B  F1 \1 T8 ^( B$ I: b美从自然，又从心里逃出，
呵，永远的流亡者，在你面前：
- Z7 Q$ C) C) d; ^8 L# A又是厌色的天空，厌色的雾！

---

% L$ G4 Y3 Y, ~) c沉没

身体一天天坠入物质的深渊，
) ]6 R& y2 [5 z5 t; _. k首先生活的引诱，血液的欲望，
; O, e6 }6 Z7 t; U, N给空洞的青春描绘五色的理想。
! a) p/ h7 S5 \2 q
接着努力开拓眼前的世界，
) t. ?! j* S9 G6 s& I+ U, [喜于自己的收获愈来愈丰满，
. H8 t  Y: v) ?$ s. I; A但你拥抱的不过是消融的冰山：
2 F# L: a+ `1 p" K
爱憎、情谊、蛛网的劳作，
都曾使我坚强地生活于其中，
6 c$ d1 [; Y5 F6 F% `. [) U" r" v而这一切只搭造了死亡之宫；

' k) J! f* J; B曲折、繁复、连心灵都被吸引进
日程的铁轨上急驰的铁甲车，
* g6 w" u: I, ]飞速地迎来和送去一片片景色！
- p9 j& S: t+ z6 J) r4 U1 a( p* ]
呵，耳目口鼻，都沉没在物质中，
' @# N, M% P, V5 p+ w' a我能投出什么信息到它窗外？
什么天空能把我拯救出“现在”？
. K" ]3 }( m  H( O/ ]! X1 L
1976年

---

9 t$ O( D. `0 k+ \0 z停电之后

太阳最好，但是它下沉了，
0 f5 P+ {' h3 ], `# j拧开电灯，工作照常进行。
$ ^- Q+ G: e' x# e; ^" K我们还以为从此驱走夜，
! R6 `; P& F+ L5 ^: Z: L. V( Y暗暗感谢我们的文明。
可是突然，黑暗击败一切，
5 n- y1 p( t5 z8 m1 r" B美好的世界从此消失灭踪。
3 G' N$ o8 z7 y$ i) d  M但我点起小小的蜡烛，
把我的室内又照得通明：
继续工作也毫不气馁，
$ A$ u# x; F6 d! ?5 w# E只是对太阳加倍地憧憬。

- h( X3 G1 w) I  x, ~7 L8 R5 C次日睁开眼，白日更辉煌，
小小的烛台还摆在桌上。
我细看它，不但耗尽了油，
! \4 _5 C) K$ C7 ^" U) K而且残留的泪挂在两旁：
" b* W% o5 `5 q7 U. U& E. l) e这是我才想起，原来一夜间，
有许多阵风都要它抵挡。
于是我感激地把它拿开，
1 Q# c% t7 n& E3 R默念这可敬的小小坟场。

( i5 Q* H! _4 _3 |! |7 T1976年10月

---

: r3 O% N' Y6 \$ |1 A好梦

$ O) v' X* P& Z, b( a8 O+ s' K) ?因为它曾经集中了我们的幻想，
它的降临有如雷电和五色的彩虹，
拥抱和接吻结束了长期的盼望，
它开始以魔杖指挥我们的爱情：
　　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。

因为它是从历史的谬误中生长，
我们由于恨，才对它滋生感情，
5 }. Z! Q8 n) ^但被现实所铸成的它的形象
只不过是谬误底另一个幻影：
　　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。

$ g( D0 I% O' k# Q. `- M4 |因为热血不充溢，它便掺上水分，
% z" o+ V. \- N% j7 ?* ~于是大笔一挥画出一幅幅风景，
它的色调越浓，我们跌得越深，
终于使受骗的心粉碎而苏醒：
　　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。
6 J7 ^( H0 F( H
因为真实不够好，谎言变为真金，
8 l, M9 V1 q" x; n% L它到处拿给人这种金塑的大神，
但只有食利者成为膜拜的一群，
$ l/ `0 N+ f( }; ~% L只有仪式却越来越谨严而虔诚：
　　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。

因为日常的生活太少奇迹，
- h/ d1 T5 |" U% ^9 @6 _8 m, N它不得不在平庸之中制造信仰，
但它造成的不过是可怕的空虚，
和从四面八方被嘲笑的荒唐：
2 c+ J2 y1 a- g　　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。
, ~$ }, @5 R" y% V" ~
1976年

---

“我”的形成
2 b3 I) J6 s: i. h/ }

% A7 Y$ R; e4 N. w; A报纸和电波传来的谎言
都胜利地冲进我的头脑，
1 Q3 M- m, h( D) d2 J* \等我需要做出决定时，
7 N- ]' \( s. ^% L& e2 J# i它们就发出恫吓和忠告。
  |. j( t* @6 s
一个我从不认识的人
6 a, I$ a$ D# |  `# P挥一挥手，他从未想到我，
# O5 F" a, ~9 D9 ^" q0 K正当我走在大路的时候，
却把我抓进生活的一格。
9 W) X% N+ E! M. i) K# Y& p
- I; E; X' e8 f/ W5 v7 W从机关到机关旅行着公文，
  Y, Z' U- w9 f2 B0 T: x6 e你知道为什么它那样忙碌？
只为了我的生命的海洋
. {. `, X% X# x' S+ K从此在它的印章下凝固。

' g7 ~4 @! ^, k# ~- b' A5 ^在大地上，由泥土塑成的
许多高楼矗立着许多权威，
" I/ Z8 ]1 \; \/ V) \: l* i我知道泥土仍将归为泥土，
! h4 H% o4 F5 ?( t5 |1 v但那时我已被它摧毁。
" T, q9 j- R: B8 Q
" M7 \" i- w) L; `仿佛在疯女的睡眠中，
一个怪梦闪一闪就沉没；
她醒来看见明朗的世界，
0 J& f$ m* ~# W, o. R; ]但那荒诞的梦钉住了我。

1976年

---

1 Q' U2 O2 |& r6 k' C) H老年的梦呓

1
4 H4 L7 v) g: S3 ~% }2 ^
" Y. T4 a: U1 H* n5 W这么多心爱的人迁出了
我的生活之温暖的茅舍，
有时我想和他们说一句话，
  Z0 n: Q) ?7 Q9 S# y8 [) d但他们已进入千古的沉默。

6 ?! A9 w0 d; h+ E. r! [我抓起地上的一把灰尘，
+ n& L7 D: {; D, @9 u向它询问亲人的音信，
就是它曾有过千言万语，
7 Z8 K# y$ ~  q0 z3 }4 c. q就是它和我心连过心。
/ ^# E" F5 f' K
啊，多少亲切的音容笑貌，
" ~0 ^* ?# l; J" s* V0 E% K$ `" x6 c. x已迁入无边的黑暗与寒冷，
我的小屋被撤去了藩篱，
) G# l* |7 ]. s' u2 c6 B; k越来越卷入怒号的风中。
- G( d. o* x& O& d: w) k
" b6 k5 B) t& }2 R# M但它依旧微笑地存在，
4 C" @3 X# _' b  R+ `$ I+ d虽然残破了，接近于塌毁，
朋友，趁这里还烧着一点火，
且让我们暖暖地聚会。
6 O( I3 d' Q& Q2 q
2
( p# U& y5 d7 M% C6 R
+ t1 z3 k1 [9 d2 O$ M2 W( t1 U& P生命短促得象朝露：
你的笑脸，他的愤怒，
还有她那少女的妩媚，
1 f, ]9 n) _" k* K( g$ n  j0 x张眼竟被阳光燃成灰！
2 B# `- g3 }, j7 t! ^! c不，它们还活在我的心上，
等着我的心慢慢遗忘埋葬。
7 O- @9 S3 m/ k. X0 ]; c' \
# d% ^; b& @' F, j5 y7 A3

) C3 S) b( ~& r0 T, K我和她谈过永远的爱情，
我们曾把生命饮得沉醉；
另一个使我怀有怨恨，
6 j) O: \) k. O: D2 b+ s6 b. ]1 I因为她给我冷冷的智慧；
+ y$ ^1 \* I$ y) h, ?还有一个我爱得最深，
# `9 [3 W5 _' [- d$ J2 C虽然我们隔膜有如路人；
但这一切早被生活忘掉，
1 Q3 u5 I. I: c+ I6 J若不是坟墓向我索要！
# |2 l# o3 K0 o
4
1 Z2 X3 G: x' }+ p/ V: D" O
过去的生命已经丢失了，
: s* |% W3 x: ~+ U$ H你何必还要把它找回来？
( b  e: A( k. U/ Q! R1 ]2 Y打一个电话就能把她约到，
9 K: T( ?% o& @( M: S可是面对面再也没有华彩；
, l- X8 U( G) ^: B' C那年轻的太阳，年轻的草地，
灿烂的希望和无垠的天空
; b% H" `/ x2 ~0 @8 k都已变成今天冷淡的言语，
使记忆的画面也遭霜冻。
/ v. o/ ~9 u# {7 t. W0 w! K0 C
5

2 d- Z6 e# s0 ~, K" |9 u' J5 `到市街的一角去寻找惆怅，
因为我们曾在那里无心游荡，
年轻的日子充满了欢乐，
6 r, g* ]: h1 z8 ]呵，只为了给今天留下苦涩！
6 a0 B  T0 \: U( x7 P2 k6 e1 o6 G到那庭院里去看一间空屋，
因为它铭刻一段共同的旅途，
当时写的什么我尚无所知，
现在才读出一篇委婉的哀诗。

$ \2 S8 |% v' T6
5 f3 q) u1 G$ c
  G( h9 a. e4 U1 q" a- ~+ Q/ U别动吧，凡她保留的物品
! n5 ]2 F, G; Y3 r* N也在保留着她的生命：
" h' r% G; X, Y% V( j7 N9 L0 [1 e# @这一叠是亲友的来信，
# p5 b4 L5 c9 U& Q. B5 c6 S来往琐事拼写着感情。
这是一些暗黄的戏单，
8 |7 k* d% O7 E: O; ~3 y8 \她度过的激动的夜晚。
* G& ?$ M, c9 M$ r0 e( g+ p这只花瓶并不出色，
1 V8 t. E$ [( d但记载一次旅途之乐。
还有旧扇，破表，收据……
+ R) J) T2 Y  A! e, ~# p7 x如今都失去了迷底，
6 e3 J8 e$ m9 u' H5 ]  ~% s; f自从她离开这个世界，
它们的信息已不可解。
但这些静物仍有余温，
6 {7 ]! P. X4 }# G  \似乎居住着她的灵魂。

1976年

---

问

我冲出黑暗，走上光明的长廊，
8 |( b: C3 G, E! ^% A2 w' _( c而不知长廊的尽头仍是黑暗；
我曾诅咒黑暗，歌颂它的一线光，
但现在，黑暗却受到光明的礼赞：
: p( P2 N* a. u; `　　心呵，你可要追求天堂？

多少追求者享受了至高的欢欣，
; |7 E) C. R9 B+ E8 g因为他们播种于黑暗而看不见。
不幸的是：我们活到了睁开眼睛，
4 |/ X5 b; g# G却看见收获的希望竟如此卑微：
　　心呵，你可要唾弃地狱？
" z% A2 r( o* ^; i+ i% O
我曾经为唾弃地狱而赢得光荣，
; k6 l* S4 G- V% ~) |9 }6 S! X而今挣脱天堂却要受到诅咒；
我是否害怕诅咒而不敢求生？
我可要为天堂的绝望所拘留？
　　心呵，你竟要浪迹何方？

---

爱情
8 {4 v% g2 J* s2 W0 J# `

爱情是个快破产的企业，
7 l: a" d+ I1 ^' s假如为了维护自己的信誉；
它雇用的是些美丽的谎，
向头脑去推销它的威力。
+ p8 Q+ t+ `  k+ n8 Q3 u8 H
爱情总使用太冷酷的阴谋，
/ A9 j/ V6 v2 v; J2 v7 g" r让狡狯的欲望都向她供奉。
有的膜拜她，有的就识破，
% P) M4 X0 f. q' s& y- o( J给她热情的大厦吹进冷风。

爱情的资本变得越来越少，
假如她聚起了一切热情；
只准理智说是，不准说不，
然后资助它到月球去旅行。

6 t. W6 `4 a% z( l! b, O" @. a虽然她有一座石筑的银行，
# C" B& b7 C: E$ r% y' g/ c8 x$ K5 \但经不起心灵秘密的抖颤，
  F6 @& ]4 h7 J0 t; R; Z别看忠诚包围着笑容，
- U7 j. B" W1 p$ V, Y7 L行动的手却悄悄地提取存款。

---

神的变形

9 @! o5 @4 `3 w1 q  e# S神
, o- j& c: m! f; o1 G  [
* N: S+ K) }' m1 `1 F0 _/ r浩浩荡荡，我掌握历史的方向，
- x, }. h( @& H5 @6 F& A+ K有始无终，我推动着巨轮前进；
" C6 d9 [! w9 e我驱走了魔，世间全由我主宰，
: Z  w; W1 o! H+ V" D1 |/ r. g% Q  Y人们天天到我的教堂来致敬。
我的真言已经化入日常生活，
我记得它曾引起多大的热情。
: c' w- @! V; U- |1 a, }& S我不知度过多少胜利的时光，
- [2 e2 @+ i1 O: S$ o- X% i+ C6 r可是如今，我的体系像有了病。
. a# F" F6 a7 N% f6 u
权力
0 w4 @' d& o2 z: M/ o# f1 |
我是病因。你对我的无限要求
9 E) r$ O/ e- t: v就使你的全身生出无限的腐锈。
你贪得无厌，以为这样最安全，
& c# K0 |0 b3 z, d. ~- U却被我腐蚀得一天天更保守。
8 l& r7 R- b% U: E你原来是从无到有，力大无穷，
( ?, Y: y$ ?' d6 x& q一天天的礼赞已经把你催眠，
" h+ f# ~0 }3 [5 T岂不知那都是我给你的报酬？
而对你的任性，人心日渐变冷，
在那心窝里有了另一个要求。

0 z. S: t$ }* X& M& |魔

! _$ k# q- J& Y3 P0 T$ I( p那是要求我。我在人心里滋长，
) f. Y4 w: S. \$ }8 y2 K* c重新树立了和你崭新的对抗，
$ t- u) V, F; Z; Y7 u9 e2 S而且把正义，诚实，公正和热血
都从你那里拿出来做我的营养。
# v; C2 c9 P! p* g+ c你击败的是什么？熄灭的火炬！
" H  P4 w$ A, v, p可是新燃的火炬握在我手上。
7 P1 T1 O% {2 d8 c- K- K% u! p- e' y虽然我还受着你权威的压制，
但我已在你全身开辟了战场。
决斗吧，就要来了决斗的时刻，
  D% O( p/ d' \0 E万众将推我继承历史的方向。
% C" X$ f, c, X3 X  x+ o+ P/ Q& B呵，魔鬼，魔鬼，多丑陋的名称！
可是看吧，等我由地下升到天堂！

人

神在发出号召，让我们击败魔，
4 A" k; `9 j7 P, U2 f( \魔发出号召，让我们击败神祇；
我们既厌恶了神，也不信任魔，
" f2 B8 Z6 @: c+ [我们该首先击败无限的权力！
, ~- v; M  J, q9 F5 K% o$ u这神魔之争在我们头上进行，
我们已经旁观了多少个世纪！
不，不是旁观，而是被迫卷进来，
怀着热望，像为了自身的利益。
打倒一阵，欢呼一阵，失望无穷，
' D8 V3 _! p9 P2 v' Q总是绝对的权利得到了胜利！
神和魔都要绝对地统治世界，
6 W) F9 [- u# j( ^, `; C而且都会把自己装扮得美丽。
& p' ~* W( z+ ~' x9 W# a5 j# z8 _心呵，心呵，你是这样容易受骗，
) n* q9 R0 O; S! a但现在，我们已看到一个真理。
1 W0 Y: d5 s/ ]( C  \6 @7 Y6 K
, f; N4 N4 O& f2 P! S魔
  o. F1 K% O3 Q' g% z" n3 v" j$ U
8 x* I8 n+ a0 m人呵，别顾你的真理，别犹疑！
只要看你们现在受谁的束缚！
4 [6 p+ ]+ C8 E: e, H我是在你们心里生长和培育，
0 a! Q; j( [6 G# `3 @/ x我的形象可以任由你们雕塑。
) c: ?: q7 J/ v. g7 Y只要推翻了神的统治，请看吧：
我们之间的关系将异常谐和。
我是代表未来和你们的理想，
6 X5 W+ R  ^2 o7 m' }难道你们甘心忍受神的压迫？

人

对，哪里有压迫，哪里就有反抗；
谁推翻了神谁就进入天堂。

权力

而我，不见的幽灵，躲在他身后，
1 |5 I# R. S% r3 J* d* O1 O不管是神，是魔，是人，登上宝座，
5 b7 q" x4 X/ D& d. s5 ?我有种种幻术越过他的誓言，
; A9 }! Z( }& |8 y0 c! [1 `% _$ L" i以我的腐蚀剂伸入各个角落；
不管是多么美丽的形象，
2 s2 U6 ^' y' w最后……人已多次体会了那苦果。
, Z- Q7 e6 z8 a/ e. Y8 E
- D: q% {8 m( H1976年

---

面包

. d, f; v% r5 d& H' i清晨在桌上冒热气的面包
驱走了夜的怀疑之阴影，
它使我又感到了太阳的闪动
# C) Z# B5 c2 k. O好似我自己额上跳动的脉搏。
" {2 ]( n2 B+ R
' b2 u' ], S+ y呵，生之永恒的呼吸，黑夜的火光，
江河的广阔，家檐下的温暖，
( |% s7 `6 a: F' `% B. e被锁在钢铁或文字中的霹雷——
9 k5 j( \# Z7 h" V- t6 s2 G/ [这一切都由劳动建立在大地上。
$ L+ Q; o- T0 M) ?4 {/ @6 M' h
; {8 a. L, W9 }+ H7 N" ~1 D我们无需以贫困或饥饿的眼睛
去注视谁的松软的大面包，
并夜夜忍住自己的情绪，像呻吟
9 v: y" V+ _* R' i, H
  O. s& J+ j9 N我们想到的是未来的丰收，
8 Q& b: m. {' w# y. s: U& P田野闪耀，欢快，好似多瑙河，
而清晨……

+ h( u3 G, h& m1976年，残稿

---

5 C+ X. A3 W) J' y! N退稿信

您写的倒是一个典型的题材，
只是好人不最好，坏人不最坏，
7 M& E5 w5 g9 Y1 g黑的应该全黑，白的应该全白，
7 g# Y7 U( J/ v7 L' u4 K而且应该叫读者一眼看出来！
# T% X1 e; ]! p2 A
您写的故事倒能给人以鼓舞，
要列举优点，有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，
只是六、七、八、九、十都够上错误，
* J- @  c# F' q# X0 s7 t# g这样的作品可不能刊出！
" D3 [/ P0 P, d# x; ^' M
您写的是真人真事，不行；
您写的是假人假事，不行；
) m5 H+ }& b- N( _5 I总之，对此我们有一套规定，
5 L5 u! W. y/ ]5 w最好请您按照格式填写人名。
& T- E" j1 n, @! `
您的作品歌颂了某一个侧面，
! B! G( m8 A  d3 x2 \) E( R又提出了某一些陌生的缺点，
/ J% j) ^; j0 f3 u这在我们看来都不够全面，
4 u! ]# C% f2 n4 C0 H0 L( p4 _您写的主题我们不熟捻。

百花园地上可能有些花枯萎，
0 Y( O7 d7 G" h5 L可是独出一枝我们不便浇水，
我们要求作品必须十全十美，
% c4 B# @9 J* a. N! h您的来稿只好原封退回。
" l* Y6 {% Q9 c( Y* g1 R, a! N
: x) I6 w) g- b1 H1976年11月

---

黑笔杆颂
——赠别“大批判组”

多谢你，把一切治国策都“批倒”，
0 k! R% j, A) m1 M8 S人民的愿望全不在你的眼中：
努力建设，你叫作“唯生产力论”，
认真工作，必是不抓阶级斗争；
5 X5 M9 o( f5 P你把按劳付酬叫作“物质刺激”，
一切奖罚制度都叫它行不通。
学外国先进技术是“洋奴哲学”，
但谁钻研业务，又是“只专不红”；
. X9 }1 @3 e4 F; d办学不准考试，造成一批次品，
你说那是质量高，大大地称颂。
连对外贸易，买进外国的机器，
" |2 d1 \) [5 m你都喊“投降卖国”，不“自立更生”；
不从实际出发，你只乱扣帽子，
你把一切文字都颠倒了使用：
到处唉声叹气，你说“莺歌燕舞”，
把失败叫胜利，把骗子叫英雄，
每天领着二元五角伙食津贴，
却要以最纯的马列主义自封；
吃得脑满肠肥，再革别人的命，
反正舆论都垄断在你的手中。
人民厌恶的，都得到你的吹呼，
只为了要使你的黑主子登龙；
好啦，如今黑主子已彻底完蛋，
1 v6 ]7 A* w$ H你做出了贡献，确应记你一功。
- w% K& p1 b. K' x6 e
( e$ f& W4 ]" K7 Q0 ?" e" Z' ]1976年

---

冬
' g- [* e9 f' V9 ]

１

) t0 w! P0 Y: n  K2 z: j7 |
我爱在淡淡的太阳短命的日子，
临窗把喜爱的工作静静做完；
才到下午四点，便又冷又昏黄，
我将用一杯酒灌溉我的心田。
  ?5 t1 }0 O. _多么快，人生已到严酷的冬天。

我爱在枯草的山坡，死寂的原野，
! T; L; m6 a3 u" [独自凭吊已埋葬的火热一年，
+ f7 a# j! a" c看着冰冻的小河还在冰下面流，
不只低语着什么，只是听不见。
呵，生命也跳动在严酷的冬天。
8 q) f. B: \1 t3 x
我爱在冬晚围着温暖的炉火，
和两三昔日的好友会心闲谈，
听着北风吹得门窗沙沙地响，
而我们回忆着快乐无忧的往年。
人生的乐趣也在严酷的冬天。
' y& d5 B" S0 c/ Z8 M5 U% e! z
" N- N$ c0 f' s) |/ e我爱在雪花飘飞的不眠之夜，
& c/ `) f% P% M8 w, t2 _) p把已死去或尚存的亲人珍念，
当茫茫白雪铺下遗忘的世界，
我愿意感情的激流溢于心田，
9 _1 a: U5 b2 N* H) a来温暖人生的这严酷的冬天。
1 D- u* T% |, p0 l+ s+ t2 l
/ k3 [3 l' I# q
) o/ P& w1 j3 Q8 T
$ Y) i1 a" I* g$ Y２
% C$ Z- J0 x+ G
8 f0 {! ]% S# K" u& M, z* U寒冷，寒冷，尽量束缚了手脚，
潺潺的小河用冰封住了口舌，
1 w, c+ t! o1 w( h' ?; c盛夏的蝉鸣和蛙声都沉寂，
大地一笔勾销它笑闹的蓬勃。
2 x$ Y2 C7 d3 j; k, a5 k* I5 O
谨慎，谨慎，使生命受到挫折，
花呢？绿色呢？血液闭塞住欲望，
经过多日的阴霾和犹疑不决，
9 U2 L, x0 o4 G9 z3 a才从枯树枝漏下淡淡的阳光。
7 p- w! ~' W! D# r# I. [( S
6 y" Z2 Q. W6 `& b, O+ _奇怪！春天是这样深深隐藏，
5 c; p$ S' I, d# h1 o* {  Q+ T4 N哪儿都无消息，都怕峥露头角，
年轻的灵魂裹进老年的硬壳，
( |5 R9 I4 g! p  s; ~! n仿佛我们穿着厚厚的棉袄。



* _- ]! C. ~8 T8 c３

你大概已停止了分赠爱情，
% {1 `" r( D" g" |1 Z9 c. g# a1 N把书信写了一半就住手，
望望窗外，天气是如此萧杀，
因为冬天是感情的刽子手。
% O+ u' X2 ]" Z* M. ~
  I1 e, j5 a6 X7 x7 Z3 H你把夏季的礼品拿出来，
无论是蜂蜜，是果品，是酒，
* Q2 P7 z# T" x& T. t1 S然后坐在炉前慢慢品尝，
因为冬天已经使心灵枯瘦。

你那一本小说躺在床上，
在另一个幻象世界周游，
0 ~; ]/ }* y, L' a9 d它使你感叹，或使你向往，
8 k, }8 ^% }1 s因为冬天封住了你的门口。

你疲劳了一天才得休息，
8 x9 u6 \* q; @听着树木和草石都在嘶吼，
你虽然睡下，却不能成梦，
因为冬天是好梦的刽子手。
" {2 o! j3 `9 i  K! g3 O. D" Q

: M1 o2 I, x1 y1 G' {
& \  g3 |: c/ I( _$ W5 j" k" {４

) Y" x) }! |% C9 C* s9 S在马房隔壁的小土屋里，
风吹着窗纸沙沙响动，
几只泥脚带着雪走进来，
# t( R1 `5 H, v让马吃料，车子歇在风中。

高高低低围着火坐下，
有的添木柴，有的在烘干，
有的用他粗而短的指头
把烟丝倒在纸里卷成烟。

8 h, l/ A8 y" t, r& e. a, q一壶水滚沸，白色的水雾
弥漫在烟气缭绕的小屋，
吃着，哼着小曲，还谈着
: k; M6 t) R$ G1 O: S) V/ b枯燥的原野上枯燥的事物。
/ {+ r( {8 c- j
北风在电线上朝他们呼唤，
1 `+ A3 ]/ U  m' X/ C原野的道路还一望无际，
1 ~# u9 O( a- Z" X  A2 x- k几条暖和的身子走出屋，
又迎面扑进寒冷的空气。

& U. `2 r6 X+ {0 K) t+ q% M1976年12月
" U1 e4 U' Z" h' H
7 Z( ^3 S# n1 k% ^, Y# M注：本诗第一章，在初稿及《诗刊》1980年第2期刊载时，每节最后一行均为“人生本来是一个严酷的冬天”。诗人曾将本诗寄给朋友，经杜运燮提议，认为如此复沓似乎“太悲观”，故改为不同的四行。穆旦家属和杜运燮所编《穆旦诗选》（1986）收入的即为诗人的改定稿。这里选用的是《穆旦诗选》版本。

6 h  t7 B8 L- K$ H  K